第52章
因為姜彤早産生子, 所以小孩子的滿月都沒有大做。
姜彤在病床上養着, 就只讓賀家幾個女眷過來一起熱鬧了一天, 還都是劉太太一手保持的。
只是個形式而已, 姜彤沒那麽在意。
姜彤和盧景程新手父母, 上任不久, 心也大,不會帶孩子。
多虧了奶娘經驗十足, 姜彤不用怎麽插手,全靠奶娘帶着。
一天抱來給姜彤看一兩回。
孩子目前為止還連個小名都沒有。
還是劉太太有一天突然想起來,于是就讓姜彤給孩子取個小名。
姜彤想了許久, 才說:“那不然就叫八月吧,他是八個月就出生的,叫八月很貼切。”
其實她就是不怎麽會取名字。
想了半天就想出來這一個。
劉太太聽得愣了一下, 八月啊, 八月有些像女娃娃的名。
不過轉念一想, 左右是個小名兒,都是父母親人才會叫, 其實也沒甚大的關系,且他也的确只在母親肚裏待了八個月, 也是種意思了。
于是笑了笑, “你是他娘, 便給他取的什麽小名也是使得的,行,我的乖孫就叫八月了。”說着抱着八月親了親臉蛋。
等盧景程傍晚回來, 才知道他兒子新得了個小名,叫八月。
“珍兒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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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彤點點頭,自覺這名字簡單朗朗上口,挺好。
盧景程笑了笑也說好。
八月其實挺愛哭的,且小小年紀可就看出一點性格,脾氣大。
若哪裏沒如到他的意就會一直哭,扯着嗓子哭。還記仇,奶娘沒及時發現他的需求,他一整天也不讓別人如意。
骨子裏就透着一股壞的勁來。
是姜彤先察覺的。
她越發覺得嬰兒有些性格是本身一早就有的,出生就有,天生的,自帶的。
八月唯有在姜彤面前才會乖上一點,因為姜彤會教育他,他可能熟悉姜彤的氣息,所以認得出來。
姜彤很少抱他,一個原因是不熟練,怕小孩不舒服,也就懶得上手,不過在八月不乖的時候就回跟他說話。
這一過程盧景程都參與了,覺得姜彤對待孩子的方式很特別。
也是第一次見識這樣的母親。
有時恍然不免想遠了些,古話有說慈母多敗兒,他想,他的夫人一定不會。
因為每天都會來陪姜彤,所以兩人見孩子的時間是一樣多的。
盧景程漸漸融入爹這個角色裏,相比姜彤的他反而更多抱八月。
八月對于人的氣息似乎特別敏感,很認生,開始都不讓盧景程抱,好幾次之後才慢慢習慣。
而姜彤幾乎沒抱他,但他卻依舊認得姜彤。可能真是在母體裏八個月,骨肉天性,已經完全熟知了。
盧景程成了舉人後,忙了許多,隔三差五就有人送拜帖來邀約,不是這個詩會就是那個文會。
不過除非是有幾分交情的同窗,其他的盧景程大多推辭掉了。
次年二月份會試,盧景程并沒有打算參加。
他決定再沉澱三年,鞏固複習。對此,他的老師也是同意的。
盧景程也不再去青陽郡的書院學習,一個是她的夫人孩兒都在萬安縣,長時間分開終究不好;第二個,盧景程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
九月中旬,這天,鎮南王妃帶着一衆丫鬟去寺廟禮佛上香。
鎮南王妃年齡不到四十歲,依舊美貌驚人,宛如少女。
她時常蹙着眉,模樣引人憐惜,心中似乎又無數心事。
旁邊的大丫鬟看的心焦,以為王妃又在因為世子的事情難過。
當年王妃在外面早産,回來之後老夫人大怒,然後就把世子抱到自己榮慶堂裏養,再不叫王妃插手世子的事。
而王妃當時因為早産,身體一直很虛弱,養了有将近一年的時間才漸漸恢複。
那時候世子已經被老太太養熟,不很親王妃,王妃便經常暗自落淚。
後來世子又大了些,因為老太太的嬌慣,更是有些長歪了,性格不像王妃也不像王爺,很有些無法無天。
因他闖了幾次禍,王妃教訓了幾次,自那以後世子似乎更加排斥王妃。
母子二人之後見面竟是有些劍拔弩張的感覺。
而此時俞婉秋其實并不像丫鬟想的那樣。
她心裏有些話從來沒有對人說過。
當年,老太太把世子抱走之後,俞婉秋雖在病中,卻也是日思夜想默默流淚,那時王爺又在邊關打仗未歸,俞婉秋那段日子過得非常痛苦。
後來身體好了,能見到世子了,不知怎的,俞婉秋見到孩子的時候,就這麽看着,心下卻沒了那種心疼想念的感覺,就像忽而空了一塊似的,說不出來的恍然。
世子越長越大,行事嚣張無度,她心裏越發淡淡,似乎對世子失去本該有的慈母心。
然俞婉秋這樣的冷漠情緒,卻讓身邊人誤以為是對世子不滿,同老太太置氣。
俞婉秋有時候會自己都覺得奇怪,她心中有無法排解的憂愁,不知道自己和世子母子間為何會到如此地步。
她跪在佛像前,不知不覺竟流下了一行淚。
都說母親天性,骨肉相連,為何他們卻同仇人似的,莫非真的是她性情冷漠造成的麽?
俞婉秋拜完佛祖才起了身,丫鬟連忙遞過去一條手帕,嘴裏一邊細細寬慰王妃。
俞婉秋去求了一支簽,然後拿去解簽。因是一只上簽,她又聽廟祝說了意思,心情才漸漸好轉了些。
随後到了寺院後的逛了逛,揮退丫鬟,一個人憑欄遠望。
如今正值深秋時節,荷塘中的荷花早已枯敗,只剩滿池的蕭索殘荷。
荷塘邊有一艘小船,裏頭有兩個人,手裏提着一個竹籃,大約是剛從荷中采摘蓮蓬回來。
似乎是一對母女,兩人下了船,正說着話。
只聽那母親道:“怎生就有這樣惡毒的人,因自己家裏窮,就把自己孩兒和那富貴人家的孩子給換了,倒叫那富貴人家一家子骨肉不得相認,竟是白白疼愛了一個野種。”
那少女連忙問:“娘,這兩家原無任何交集,是如何把孩子弄錯了的?”
婦人回道:“也是一個巧合,兩家大着肚子的婦人去寺廟上香,窮的那個正臨産,在寺廟生了,住持只好把她安排住在香客廂房裏。幾日後不知怎的那富貴人家的太太被只貓兒給沖撞,也早産了,早産時無人發現,只讓那窮婦人看遇見,富太太生出孩子脫力昏厥過去,那窮婦人瞧見人頭戴釵環身穿綢緞,便起了惡毒心思,把自己孩子和人家的孩子調換,讓自己的孩子享那本不該屬于他的福分。你說那窮婦人該不該天打雷劈,無端端讓她富貴人家失去骨肉,還養了仇人的兒子!”
“真是氣煞人!”少女聽的也非常憤怒,轉而問:“娘,這事是真的嗎?”
婦人道:“當然是真的,這是娘還未出嫁時老家那邊發生的一樁事,那富人家養大的孩子長大後,不管是長相還是性格和這家人卻是沒一處相同。可能真是老天有眼,富太太有一次去寺廟拜佛,遇見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見對方同自己的長相竟有八成相似,當時就恍惚了一下,心神不寧後悄悄派人去打聽,才終于扯出十幾年前的那樁事來,最後真相大白,卻原來是一出貍貓換太子,魚目混珍珠的故事。”
那母女二人聲音唏噓,說完漸漸走遠了。
俞婉秋卻突然臉色一片蒼白,身體一軟,摔倒在地。
她嘴巴張了張,卻說不出一句話,腦子一直循環着那婦人說的話。
想起十七年的事來,她亦是在一家寺廟中早産。
不見了,身邊所有人都不見了。
俞婉秋迷迷茫茫,只知道身體非常痛,她似乎記得有一個在她旁邊,卻只有個模糊的印象。後來怎麽了她什麽都不知道,只知道醒來時,孩子已經生了。那時她身邊那個丫鬟說穩婆來得及時。
而現在,俞婉秋心中突然生起了一種可怕的念頭。
她的心髒陡然絞痛,眼淚無知無覺流了滿臉。
遠處的丫鬟看見王妃似乎不妥,飛快跑了過來。
一個個神情焦急擔心:
“王妃,王妃您怎麽,快去叫大夫!”
俞婉秋身邊的大丫鬟很快鎮定下來,一邊喚人請大夫,一邊扶着王妃起來,去了蓮花寺後面廂房。
一刻鐘後大夫來了,替王妃診了脈,說是心病,郁結五內,情緒大起大落,才引發了些病症,只能好好養着,最好能自己看開心思。
俞婉秋其實已經慢慢緩過來了,不過面上依舊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也不在這裏多待着,吩咐下人立馬收拾回去。
丫鬟們不敢反駁,飛快打理好,随後扶着王妃上了馬車,一衆人打道回府。
卻連王妃的貼身丫鬟,此時也不知王妃心裏在想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