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陳桂香看着手中這個小竹籃, 突然說不出話來。
這東西, 她怎麽帶去的, 別人原樣送回來了。
還是那個粗糙的襁褓, 一條小被子。
當初陳張氏知道孩子要被送去, 甚至連條好的襁褓都舍不得用, 說反正一會兒要送去,賀雲珍那裏要什麽好東西沒有, 而姜彤的孩子,自然更是沒必要準備好東西的。
但看現在,陳桂香臉上火辣辣的, 活像是被人扇了幾個巴掌。
昨天陳張氏還讓陳桂香去姜彤那裏撒潑,現在,人家就直接把孩子送了回來。
不知為何, 陳桂香心中慌張得厲害。
她心裏安慰自己, 沒人會知道那事, 且有景程在,賀家人也不敢拿自己如何。
順兒眼睛閃爍, 餘光瞥着陳桂香。
陳桂香這幾日都奇奇怪怪的,不知道有什麽事, 還有, 前頭陳家一大家子一窩蜂住在這裏, 也是關着屋子門整天在裏頭說話。
陳嫁人對順兒張口就是使喚,呼來喝去的,陳桂香不說什麽, 順兒心裏不滿,面上卻敢有怨言。
陳家那個女人幾天前生了孩子這事,順兒當然知道,還是她去叫的穩婆。
只是第二天,陳桂香就抱着孩子出去了,說是孩子有些不好要去看大夫,順兒還奇怪怎麽不把大夫請到家裏來,之後陳桂香回來了,孩子卻不見了。
順兒人精一樣,覺得這事有蹊跷,陳桂香她們一定有秘密,于是在阿貴那裏去打聽,奈何對方蠢貨一個,問什麽都只搖頭說不知道。
就是剛才,突然有個人在外頭大聲拍門。
順兒去開門,見人手中提着一個籃子,她一眼就認出,這不就是陳桂香那是帶孩子出去裝孩子用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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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趕緊把陳桂香叫了起來,那人把籃子連帶孩子丢到陳桂香手裏。
陳桂香的臉色非常不好看。
順兒就故意試探般說道:“太太,這不是福少爺的孩子麽……他們走了,咱們要不要給送過去?”
陳桂香現在壓根沒有心思注意順兒想什麽,聞言便道:“當然要送過去!哥兒還這麽小,不得吃奶,怎麽離得了娘!你快去雇頂小轎,我得趕緊把孩子送過去。”
順兒沒問出什麽,忙一溜過去找腳力了。
叫來了腳力,陳桂香的趕緊就去送孩子了。因陳家人賃屋子離燕子巷比較遠,是以陳桂香才舍得請個轎夫。
***
那邊劉太太派了人盯着陳桂香,對她的動向是一清二楚。
果然見她送孩子去了陳家,所以那孩子是誰的再不用懷疑。
随後,劉太太派人去四處打聽,打聽陳桂香事跡,包括陳桂香是怎麽嫁到萬安縣來的。
這麽一調查,自然就打聽到陳桂香二嫁的事,還有那個她懷的孩子是前丈夫的各種謠言。
劉太太趕緊把這些事都給女兒說了。
暗暗咋舌。
道:“你說,女婿難道真的是陳桂香之前丈夫的孩子?”想了一會兒她又覺得不對勁,“她就一個兒子,第二任丈夫也早早不在了,家中也沒什麽別的爛事兒煩她,其實壓根不必在意別人的謠言。就算女婿真的是她前夫的,不照樣是她陳桂香的骨肉?你肚子裏懷的也照樣是她親孫兒,何至于要将孫兒給換掉?”
劉太太腦袋都想糊塗了也想不通。
姜彤沉吟了半晌,才道:“娘,還有沒有打聽到別的事?”
劉太太嘆了口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不太好打聽,再問也沒問出什麽來。”
“哦對了,還有一點,”劉太太一拍大腿,想起來說道,“據有一個人說,當初陳桂香的孩子不是在家裏生的,說是她一大早坐車去寺廟上香,對就是普陀寺,然後路上,不知怎麽的就早産了,說是被東西沖撞了。這麽一說起來也的确是挺奇怪的。”劉太太皺了皺眉。
姜彤卻忽然道:“娘,我看這事我們再不必打聽了!”
“珍兒,這又是為什麽,不是說……”
姜彤想,他們知道這些已經夠了,剩下的,該要交給盧景程處理才是。
這樣不是很好?盧景程自己的身世,關于他和她娘陳桂香之間的事,讓他自己去調查。
還有孩子,那個小東西,盧景程再怎麽說都是人家的爹爹,該幫他兒子讨一個說法才是。
***
而正在青陽郡參加秋闱的盧景程對家中發生的事情卻是一無所知。
在經歷了九天七夜,每闱三場,每場三晝夜的考試過後。
秋闱才算是徹底結束。
盧景程身邊有書童,又有老師傳授經驗,派人妥善安排,所以一切都非常順利。
只考試中到底免不了受着罪,這個只要是考科舉的人誰都無法避免。
等人從考場裏出來,就算是盧景程一向風度綽約儀表堂不凡,也維持不住形象,露出許多狼狽來。
回去梳洗一番,倒頭睡了一天一夜,這才緩和過來。
考完試,盧景程也不再耽擱,向老師辭行,帶着書童,雇馬車回了萬安縣。
當天晚上就到了縣城,盧景程直接令馬車去了姜彤那裏。
然而,迎接他的不是夫人笑意盈盈的目光。
而是,冷不丁,兜頭砸下來的一件事。
他夫人早産了!他的孩子出生了!
盧景程受到的,不是驚喜而是驚吓。
幾乎是瞬時,他的臉色就變得冷冽難看。
幾個下人瑟瑟發抖不敢說話。
她們對姑爺都沒見過兩次,壓根不了解。但是姑爺身上的氣勢真是太強了!
盧景程坐在床邊,摸着姜彤的頭發,道:“珍兒受苦了,為夫自會為你讨回公道。”
說罷,直接把喜兒叫了過來。
喜兒是姜彤貼身丫頭,沒有什麽事是她不知道的。
所以盧景程就直接提了她來問。
“珍兒到底出來什麽事,分明還有兩個月,她為何會早産,你們是如何伺候的!”盧景程聲音清冷又嚴肅。
喜兒垂着腦袋,看了幾眼她家小姐,張了張嘴,剛準備開口。
卻剎然被姜彤給打斷。
“相公,這事還是我來告訴你吧,”姜彤聲音平靜,又道,“喜兒你先出去。”
喜兒聞言便也立馬退下了。
屋子裏就只剩他們兩人。
姜彤月子還沒做完,大多時間都躺在床上,不過她并沒有讓人把房弄成一個密閉的空間,關門關窗不透空氣。
只是她身體現在人虛弱,還是要養着,劉太太是厲聲吩咐丫鬟不能由着姜彤洗頭沐浴的。
姜彤也沒跟她娘去拗,只每天擦身換媳婦換被子。
屋子裏通風透氣,桌上有當了鮮花點味,所以空氣也并沒有很難聞。
她現在是靠在靠枕上,微微側着一點身子,和盧景程說話。
“相公,我說的話你都會相信嗎。”姜彤眼睛注視着盧景程,先問了這麽一句話。
盧景程笑了笑,伸手去握住了姜彤的手,臉上的神情沉穩而包容,“珍兒說什麽,我自然是相信的。”
姜彤點了點頭,聲音柔而緩,“我要跟相公說的一些事,可能相公要做一些心理準備。”
“珍兒說罷。”
姜彤聽了,右手不自覺放在家肚子上,卻已經不是高高隆起的肚子,內心嘆了幾口氣,垂着眼皮,才淡淡開口:“我之所以早産,不跟別人相關,也不是丫鬟沒伺候好,而是你娘,陳桂香,故意謀害。
她身上帶了一種極其霸道的,能致使人流産的藥物,上門來,在我身邊坐了半個時辰,我不曾防備,就此中招,肚子疼痛難忍,于是連忙讓喜兒去叫穩婆,之後,你娘趁着這亂的時候,讓一早就等在外頭的三個婆子沖進了産房,将我身邊的一個伺候的人推了出去,鎖上門。
藥物讓我昏昏沉沉,你娘讓其中兩個婆子對我又掐又打,我費盡十分力氣生下了孩子。”
姜彤說這些的時候,語氣非常之平淡,似乎經歷這些的不是自己一樣。
而此時,盧景程的神色完全變了。
姜彤看着他,都形容不出來那是個怎樣複雜而又可怕的表情。
“你別急着說話,讓我說完。”姜彤捏了捏盧景程的手,而後接着道,“我生下孩子,其實已經神智渙散了,幾乎就要昏死過去,但可能老天當時看不過眼了呢,不知怎麽心中就陡然生出一股巨大的悲痛,于是,我就驚醒了,睜開眼了……”
姜彤忽而幾不可聞地笑了幾聲,然後擡頭,看向盧景程,一字一句道:“相公,你猜我看見了什麽。”
不待回答,姜彤繼續開口,似是自言自語,“我看見,陳桂香從她身後的一個小竹籃裏抱出來一個孩子,準備放在我身邊,然後叫一個婆子将我剛生下的孩子抱走……相公,你說我清醒得及不及時?你說這是不是老天都看不過眼了?”
“珍兒。”盧景程說不出別的話,臉色幾乎猙獰。
姜彤是第一次見他失态。
“你也想問為什麽是不是?覺得很奇怪是不是?那我再告訴你一點,那個被你娘帶過來準備冒充我孩兒的,是你的表弟,也就是你娘的侄兒剛出生的兒子。哦對了,還有一點忘了跟你說,你的外家,早在幾個月之前就舉家來了萬安縣,投奔你娘,日前,才偷偷從盧家搬了出去。”
盧景程畢竟是心智堅韌之人,不過恍惚半晌,就迅速恢複過來。
只臉色冷凝,深沉不語。
姜彤最後說了一句話。
“相公,我覺得你應該去調查一下自己的身世。我只能說,在普陀寺,也許你會打聽到一些事情也未可知。”
姜彤完全沒有那種知道了關于相公某些事,或心驚膽戰或坐立不安。不知道要隐瞞掩藏起來還是說出來的猶豫,亦或者說去自己偷偷調查。
這些全部沒有。
她沒有一點這種顧慮。其一,事關盧景程,讓他自己去調查天經地義。其二,陳桂香做的這些惡心事,姜彤自然要為自己讨回公道,而陳桂香現在還是盧景程的母親,不管如何,她都得先把這話挑開了明說。
心虛害怕,這不是姜彤該有的情緒。
所以她能直面盧景程,坦然且犀利地和他對視。
“我會去調查,也會處理好。”盧景程擰着的眉頭沒有散開,面色亦是凝重。
他撫了扶姜彤的頭發,在她頭頂上親了一下,然後轉身大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