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娘親的心意
林敏揉了揉頭,額頭上的傷口有點脹痛,決定還是先休息一下。
她把計劃書對折起來和毛筆硯臺一起放到桌邊,心想:“還是等小文他們回來一起商量吧。”就算是賣雞蛋也要他們同意才行。
說也奇怪,心裏默想時各種致富的想法思如泉湧,紛致沓來,這個也可以,那個也能行,真寫到紙上就只有這麽多,總覺得應該還有什麽遺漏了,卻又想不出。算了,只有根據實際情況再看看有沒有更好的辦法。
因為棉絮被單都在院子曬着,她只能在靠椅上閉目養神,一想到還要把那兩片裏子面子縫在棉絮上,她頭更疼了。幹脆趁現在無事,把櫃子裏的縫成被套的樣式,晚上直接把棉絮裝進去,下次要換洗也方便。
想到這裏,林敏坐不住了,她起身走進卧室,從櫃子裏拿出幹淨的被單放到床上。“叭噠”一個淡紅色的小包袱被帶到了地上,林敏有些詫異地撿起包袱。她想起來了,盤點的時候覺得遺漏的就是它。
這個包袱是敏兒娘病重時掙紮着交給小敏兒的,讓她好好保管,成親的時候再拿出來。小敏兒是個聽話的好孩子,将它仔細收起來,沒有打開過,自然也不知道裏面是些什麽。
林敏把包袱放到床上小心打開,只見裏面有四個小包袱,兩個方方正正的稍微大點,另外兩個小的又細又短,每個包袱上面夾着一封信,封皮上寫着幾個孩子的名字。
林敏拿了自己的那個方包袱,把信放一邊,解開了布結,裏面竟是大紅喜布的蓋頭,她輕輕展平,忍不住驚呼一聲:這也太漂亮了!
蓋頭正中用五彩絲線繡了一只首尾相連的飛鸾,針腳平整,繡法細膩,根根羽毛纖毫畢現,鮮豔奪目,特別是一雙眼睛,眼波流轉,活靈活現,竟似要振翅飛出一般。四角還各繡了一只小飛鸾,墜着大紅吊墜。她第一次看到這樣精美的繡品,不敢相信這真的是人一針針繡出來的,這拿放到現代可以算是國寶級的存在了吧。
她細細欣賞贊嘆了半晌,小心翼翼地放下蓋頭,伸手把信拿過來展開,敏兒娘的字體嬌小娟秀,很是工整。她對繁體字不太熟悉,信又寫得文绉绉的,看得很吃力,只能連蒙帶猜地理解了大致意思:娘身體不好,可能沒有福氣見到敏兒出嫁的模樣,這紅蓋頭是特地為你準備的。到成親時戴上,就像娘親自陪着出嫁一般,同時也希望敏兒的生活像這蓋頭一樣火火紅紅,幸福甜蜜。
殷殷期盼,濃濃不舍,慈母之心躍然紙上。
前世,林敏未曾感受過來自親人的關愛。雖父母雙全,卻很少見面,即便是過年時難得的相聚,他們的态度也是疏離又敷衍,她一直覺得自己是多餘的存在,也認為不需要這些無用的感情。今日讀到敏兒娘情真意切的書信,感動悲傷之餘,又帶着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嫉妒與羨慕。
林敏小心翼翼地撫上那娟秀的文字,似乎想透過這輕薄的紙張傳達自己的歉意。
“不好意思啊嬸子,你的大女兒已經沒有機會蓋上它出嫁了,她會不會已經到你身邊,親自跟你說了啊?”她喃喃道,“再不想辦法,你的另外三個兒女也快沒機會用上了。”
感嘆完,她又把其餘的包袱打開,先看看裏面有些啥吧。
林心兒的也是一個大紅蓋頭,不過繡的是牡丹,針腳配色都不能和林敏兒的相比,有些地方還好,有些地方針腳卻開始散亂,疏密也有點不均,特別是四個角的小花明顯有了力不從心的感覺,好象是勉力支撐完成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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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不會是敏兒娘病重的時候繡完的,所以才顯得這樣的倉促。”林敏猜測。其實,單看的話以她的眼光還是很漂亮很不錯的,只是兩相比較,優劣就一目了然了。
小文和小偉的則各是一根銀釵,這裏也有說親男女相看的習俗,如果男方相中了,男方母親就會把銀釵插到女方頭上。釵子成色一般,花紋簡單,重量也挺輕,可見當時準備的時候家裏的經濟情況已經不是很好了。
她把三樣東西分別原樣包好,信也重新夾在包袱上,這個信不是寫給她的,她可不能偷看,不過想來信中意思應該差不了多少,都是母親對孩子的眷戀和不舍。
敏兒娘寫這些信時,在想些什麽呢?她會是怎樣的期盼和憧憬,又帶着怎樣的遺憾和牽挂?努力回憶了一下她的模樣,竟發現已有些模糊。
林敏把小敏兒的包袱拿出來,将其餘的仍舊裝好,起身打開櫃子放進去,壓在那一疊衣服下面。
“放在這裏應該不會被發現吧?”平時衣櫃都是她在打理,弟妹們基本上不會來翻動。
既然敏兒娘想讓孩子們成親的時候再用,那就到時候交給他們。他們年紀還小,現在拿到除了喚起對娘的思念,徒增傷心難過,其他的感觸可能不會很深,等長大了經歷多了才能更加體會娘親的心意。
至于敏兒的蓋頭,她已經用不上了,就跟小文說是找到了娘親以前的繡品,正好拿到鎮上賣了,買些生活必需品和發豆芽的材料回來。只要能掙到錢,讓三個孩子平安健康富足安樂的長大,敏兒娘應該不會反對。至于那封信,等中秋的時候燒給小敏兒,讓她也感受下母親的關愛。
收好包袱,林敏把被單裏子面子展開鋪平在床上,用拆下來的棉線縫合起來,只留一個口子,裝棉絮的時候直接從這裏塞進去就可以了,這對女紅不錯的敏兒來說易如反掌。
林敏一邊縫被子,一邊在心裏默默回憶敏兒娘的樣子。
敏兒娘姓吳,和漂亮的長相一樣,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吳若芸。
以前兩人經常在一起做繡活,吳氏就會聊起過去在娘家的生活和一些她為人處世的觀點,還會教導敏兒怎麽與人相處。只是她的有些想法和對他人的評價都帶有很強烈的個人色彩,林敏覺得有點失之偏頗。而且她只重視幾個孩子的學業和個人品德的教育,在打理庶務管事持家方面基本沒有教過他們,以至于四個孩子生存能力十分弱。當然吳氏自己就不太擅長。
以林敏現代的眼光來看,她就是個浪漫的古代文藝女青年,有點小清高甚至是小矯情,她對于女子的觀點頗為前衛。認為女子的命運非常可憐,出嫁以後要相夫教子,小心翼翼讨好公婆,如果讓他們不滿意還有可能被掃地出門,所以在家的時候就要好好寵愛,盡量多過幾天享福的日子,多做幾天嬌嬌客。林敏非常認可她的想法,猜測可能和吳氏娘親對她的教育有關。
吳氏家所在村子離這裏挺遠,坐車都要兩天的時間,她爹是村子裏的秀才,親娘從小賣到縣城裏的大戶人家做丫頭,到婚配的年紀放出來嫁給了她爹,因此家裏經濟條件比普通農家要好很多,所以她從來沒有下地做過活,只跟着她娘在家學女紅廚藝。她娘對她的影響非常大。
在她的描述裏,她娘簡直就是傳說中的存在,容貌之美,她不及半分。繡活之妙,她沒學到一成,性格溫柔大方,不笑不說話,對誰都言笑晏晏。懂得又多,教她認字背詩禮儀規矩,給她講公子小姐的故事,大戶人家的生活,真真的見多識廣。
只是不曉得什麽原因,她爹和她奶奶對她們娘倆始終不冷不熱,這讓她非常不能理解,這麽完美的女子怎麽會有人不滿意呢?
更讓人氣憤的是,7歲時她娘因病去了,她爹竟然很快就續娶了,還是個長相平凡的鄉下老姑娘。他怎麽能輕易的就将她娘忘掉,和這樣的女人相親相愛?居然還連生了三個兒子!每次看到那一家人說說笑笑,她就會忍不住搗亂,和他們作對。
“正所謂有後娘就有後爹,以前我爹對我還能有個笑臉,娶了她以後,對我根本就無視,別看她平時和和氣氣的,心思深得很,盡憋着壞呢!”吳氏氣哼哼地說:“我娘是想把我嫁到城裏讀書人家的,結果你看她給我找的這什麽婆家,離家7這麽遠,她是巴不得我這輩子都不要回去了!我就要争這口氣,以後就算讨飯都不會讨到他們面前!”
為了證明所言不虛,她開始歷數娘家的各種惡行和林家的不好,特別是對林家,怨念深的很:“你那個奶奶,做事毛毛躁躁,想什麽說什麽,根本不管別人的感受,嗓門又大,在家說句話全村都能聽到,又不愛衛生,院子裏髒得亂得下不去腳,跟她說注意點,她竟然嚷嚷又不是大家小姐,哪裏那麽多臭講究,你聽聽這什麽話,家裏幹淨點不好嗎?”
“還有你大伯娘,做事慢慢騰騰,洗張手帕要大半天,看得人心裏着急,偏偏自己身上就沒有收拾幹淨過!”
“你三叔……”
“你三嬸……”
……
總之,林家包括整個靠山村基本就沒有她看得順眼的人。搬到山腳來她可能還更自在點。
不對,她還是有合得來的,她在村裏唯一的朋友田氏,那也是個滿臉帶笑看着溫和可親的婦人。自從搬過來以後吳氏基本不出門,和林家人更是相看兩生厭,基本沒有交道,只有田氏經常來看她,陪她說話,幫她采買生活用品,嫁妝和繡品是田氏幫着典賣,家裏的地也租給她種,最後還便宜賣給了她。
不過這位娘親的好閨蜜在她病重後就很少出現了,去世以後更是再沒露過面,只她的兒子小峰偶爾偷偷來看看,給他們帶捆柴,幫着做點事。
想起她娘還曾想托田氏照顧他們,林敏撇撇嘴:吳氏真是糊塗,不依靠血濃于水的親人,卻相信毫不相幹的外人,親疏遠近都搞不清楚。何況在她的記憶裏,林家奶奶還是個很善良熱心的老太,只是不會讨好迎合她。
林敏正在思前想後,感慨萬千,突然聽到大門被拍得“啪啪”震天響,她心裏一驚,趕緊站起身,難不成那個潑婦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