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嫉妒天上的月。
因為它能得到他的歡喜。
他叫Amon。
我叫他阿蒙。
他似乎在我這裏住下了,住在我那方破舊的小小的浴缸裏。
我希望他能長長久久的住下去。
他魚尾上的傷還沒好,但他依然很漂亮。
我因他快樂,為他沉迷。
我的屋子立在礁石邊緣。
按理說這樣的房子不會有人住,但我喜歡在危險的邊緣游走的感覺。
我經常靠在臨海的窗戶上,丢掉一些小的,不重要的東西,我喜歡那種搖搖欲墜的下落的心情。
只是我沒想過,我會把他放下去。
他從醒過來之後,就像一個真正人。
一個懂得人類詞彙,了解人類習性的人。
他會和我交談,會舔砥我手上還未好全的傷口,會從窗戶邊望出去,看那一彎月亮。
銀白色的月光從那一方窗戶裏流淌進來,像傾瀉的流水盈盈的撒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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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月亮,我看着他。
你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在看你。
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你裝飾了別人的夢。
他沐浴在月光中的側臉頻頻出現在我的夢境裏,還有那薔薇色的頭發,像灼燒的火一樣晃着我的眼睛,游蕩在空氣裏。
我沒有問他是不是想要離開。
因為我這卑劣的自私。
直到他主動跟我說,他想出去。
他握着我的手,潮濕的黏膩的水汽在我的手上蒸騰,我感受到他冰涼的體溫。
我看着他的眼睛。
漂亮的就像漫漫宇宙中最後的那顆星,閃耀着銀白的光,我看着他的眼睛。
鼓起我那為數不多的勇氣。
“你要走嗎?”
他笑起來。
猩紅的唇角揚起,舌尖從白色的齒列裏伸出輕輕觸碰了我的手腕,像羽毛,像火星,搔撓着,灼燒着我的皮膚。
他說,“不,我只是出去看看月光。”
只要他想。
那我就順從。
他讓我将他從窗戶上放下去。
下面是深海的浪和尖銳的礁石。
他看着我的眼睛,向我約定好等會見面的地方。
然後我将他推了下去。
薔薇色的豔麗的頭發在空中飄蕩,殘破得像是被碾碎的花,素白的皮膚,黑色的魚尾,我只能看見他沒入海水的那一抹浪。
我像是失去了什麽很重要的東西。
我的心跳動着,告訴我,我丢掉了我的神。
我告訴自己。
不,你沒有。
他會回來的。
你們約好了地方。
黑色的礁石,來自深海的浪翻卷着拍打在岸上,濺起幾米高的水花。
我的神靠在上面,黑色的魚尾上面流轉着銀白色的光,他的鱗片已經開始緩慢生長,猩紅色的血肉已經看不見了。
他靠在上面。
薔薇一樣深紫紅色的頭發浸在海水中,貼着他的臉頰和肌膚,他仰着頭看月亮。
我看着銀白色的月光流淌在一朵盛開的海格瑞薔薇上,淹沒那些深紫深紅的色彩,豔麗得就像一團火晃晃悠悠在我心裏掉下火星。
他給予了我火種,于是我的心裏燃起烈火。
風呼嘯着卷起火焰灼燒着我的心,我感覺我心口炮烙的痕跡泛起高溫。
我行走在窒息般的空氣中。
鹹腥的海水味充斥着我的鼻腔和身體,我頭暈目眩。
我開始嫉妒天上的月。
因為我的神想看見它。
我就像赫拉,瘋狂的嫉妒着一切能得到宙斯喜愛的人,嫉妒使人憤怒,使人瘋狂。
赫拉可以派遣衆神為她解決煩惱。
而我有什麽,我只有一切人類都有的怯懦和欲望。
我坐在礁石上,小腿浸泡在冰冷的海水中。
細浪沒過我的肌膚,濕潤又潮濕。
他牽着我的手,念着我的名字。
聲調低沉溫柔,像教堂裏為來朝拜的人給予寬恕的神父,他們仁慈而親和,秉承着上帝的啓示寬恕着人的一切可以原諒的罪過。
可我的神不是耶和華。
我也不是來贖罪的教徒。
我的神念着我的名字,我能看見他低下的臉,卷翹的睫毛,還有殷紅的唇和舌尖。
他性感得無可救藥。
我不是來贖罪的教徒。
我是猶大,謀劃着陷害耶和華的猶大,我也不想陷害他,我只想得到他。
我看着他。
我想将他占為己有。
憑借我這卑微又怯懦的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