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你會在五百平的大床上醒來嗎？”
助理思索須臾， 給出一個名字：“明央。”
明……
明硯打字搜索得手硬生生頓住，長目一淩，尾音因過度詫異而拉長：“誰？”
助理以為他是沒聽清， 便重複一遍：“明央。”怕他還不知道，還特意解釋， “就是參加《爸爸媽媽不在家》那檔節目的小姑娘，好像還和你一個本家姓，之前上過熱搜來着……”
明央。
助理說的話明硯是一個字都聽不進去了。
他在搜索欄上打下明央這個名字， 與之關聯的是[明央爬樹]、[明央抓蛇]、[明央抓蟲]……
這什麽亂七八糟的。
以前光覺得她粗魯沒禮貌， 現在這是直接朝野人發展了？
明硯不想看到一丁點有關這個妹妹的消息， 但是為了弄清楚狀況，還是硬着頭皮看了下去。
營銷號發的是一個錄屏。
視頻裏的小姑娘穿着牛仔背帶褲，肩背小老虎包包， 有些發黃偏褐的小卷毛，小臉蛋被太陽曬得紅紅的。
比起第一次視頻裏所見的樣子， 今天的打扮還像回事，而且……眉眼和他小時候十分相似， 這讓明硯格外不快。
只見她仨倆下蹿上樹，動作……确實像個野人， 不，野猴兒， 沒滿月的那種猴兒。
再然後，她徒手抓了條小青蛇。
明硯全程看得眉頭直皺。
最為生氣的還是其中彈幕，不少ID都很眼熟， 常活躍在他的評論區， 如今一個個頂着明硯老公這個名字對着明央叫女兒。
明央是女兒， 那他媽的他是誰？
兒子？
輩分亂得突然， 明硯想吸氧。
他一眼都不想再看下去，強忍着脾氣問：“舉報呢，舉報又是怎麽回事？”
“現在部門對這方面審查得嚴，一般不允許小孩子帶貨，十有八九是平臺檢測出來然後封停的。”至于為什麽繞到明硯身上，助理也很費解，“估計是你對家買了黑詞條。”
以前這事也不是沒有發生過。
對家粉絲頂着明硯的名號鬧事，最後鍋全被他背完了。
只不過這次有些離譜，而且還有理有據，別說是路人，連他這個在明硯身邊的都挑不出半點毛病。
“好像上熱詞流了。”助理有點尴尬，“要不要壓一下？”
一個頂流，和小孩battle還舉報了人家直播間，就算是假新聞，挂在上面也不好看。
——掉價。
明硯眉毛壓低，眼神瞬間充滿陰戾：“壓個屁！”他說，“這他媽不是此地無銀嗎，別管，假裝沒看見。”
他沒有多餘的精力處理這些雜事，也不想讓明央影響到他的心态，懶得搭理這些，明硯一把将手機丢還給助理，專心錄完後面的內容後，直接打道回府。
然而事情的發酵超出想象。
在抖貓平臺親自出面澄清封停直播間是因為不允許兒童帶貨後，網上依舊一口咬定是明硯粉絲舉報，粉絲哪會咽得下這口惡氣，短短一夜就和營銷號們掐了幾百個來回，就連《爸爸媽媽不在家》的官博都有所波及。
粉絲認定這件事是節目組炒作，沒牽連小孩，倒是把節目組上下罵了個全乎。
這事自然也傳到了明硯公司。
第二天上午，他就被傳喚了回去。
明硯一宿沒睡，拉着張驢臉進門，眼皮下挂着一層重重的青紫。
他眉眼冷倦，将自己摔進沙發，有點頭疼，閉上眼養目，順口一問：“叫我回來幹嘛，下午還趕通告呢。”
譚峥遞過去一份合約：“看看。”
明硯撩起眼睑，沒仔細看內容，光是頂頭的《爸爸媽媽不在家》幾個字就讓他暴跳如雷。
“有病？”
他心情不爽，譚峥也很是疲倦。
“昨天的直播引起了合作商那邊的注意，看他們的意思是很欣賞這個節目，甚至出面收購了望雲鎮的滞銷果蔬。現在就是說你的事跡已經影響到了兩方聲譽，所以看能不能和那邊的節目組合作出一期。”
這個合作商指的自然是扶貧辦。
雖然直播間封停，讨論可沒停。
上面領導很感動小朋友對果農們做出的努力，相反，對明硯的表現就很不滿意了。
明硯沒搭腔。
譚峥好聲好氣哄着：“其實上去當一期嘉賓也挺好，又能安撫住上頭；謠言也能不攻自破，還有助于你接下來的前景……”
“前景個屁。”明硯厲聲打斷，即使是在密閉的辦公室，他依舊害怕有人聽到接下來的內容，便将聲線壓得低沉，“你是不是忘記我和她的關系了？你是不想讓我活，還是不想讓她活？”
除了譚峥和死去的顧老爺子，所有人都不知道他還有個妹妹。
當初那份斷絕書也不是白簽的，他已下定決心不和明央有過多牽扯，如今讓他上節目豈不是沒事找事？
“……她這不是沒見過你嘛，到時候我讓導演把你分到其他組。”
顧老爺子沒告訴過明央的身份。
明硯最後見明央還是她滿月的時候，那會兒他剛處理完遺産，把其中百分之五十都給了顧老爺子和其律師看管，等她成年後再交由她打理。
至于明硯那一份，他簽了斷絕書，自然不樂意要，最後以父親的名義全部捐了出去。
那時明硯特意叮囑，他會每個月打錢，要不要是顧老爺子的事，給不給是他的事，但是他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不要透露他和明央之間的關系。
因此，兩人五年來從沒見過面，明央估計都不知道她還有個親哥。
“我走了，沒事別煩我。”
他起身離開。
譚峥叫了兩聲，見他沒回頭，不肯罷休地勸道：“還有一個月時間呢，你考慮考慮啊。”
昨天直播間的突然封停帶給明央的打擊是巨大的，好在水果還是賣出去不少，苦心也算是沒有完全白費。
今天是任務期限的最後一天，下午四個小孩就要回到寶貝屋了。
臨走時，想起那個被封掉的直播間，明央還是有幾分難過。
“爺爺。”
在小朋友們都上車後，明央獨自進入到院子。
老夫妻倆正在處理存貨，水果堆積在地面，腐壞的氣息吸引來蚊蟲，顯出幾分破亂。
老人家見她返回，急忙起身相迎。
“落東西了？”
明央搖頭，走進去說：“我不小心讓爺爺的直播間沒了，對不起。”
雖然知道直播間對老人來說可有可無，但畢竟也是一條路，現在因為她的關系消失掉了，明央心裏始終都過意不去。
老大爺沒想到這麽點小事就讓小姑娘這麽在意，慈和一笑：“那爺爺還要多虧你們呢。”他說，“雖然直播間沒了，但是水果賣出去不少，而且鎮上剛打來電話，有新的經銷商願意接手我們全鎮的水果，還是長期。要是沒有你，我們也沒有這樣的好運氣。”
明央的雙眸一點一點亮了起來。
“你們啊，是望雲鎮所有果農菜農的救星。”
她不太适應這些感謝，神色逐漸變得腼腆。
“這裏有些新鮮水果，爺爺給你們裝點。”
大爺找來一個特2十有八九，專挑新鮮的蔬菜水果往裏面塞。
明央蹲在邊邊前摸着地上的小柿子，盯着老人佝偻起的背影，明央忽然想起什麽，低頭從包包裏摸出那兩張皺巴巴的一百五，想了想，偷摸摸地把錢壓在了籃子下頭。
這一幕被清晰收錄至直播鏡頭。
畫面中的小姑娘渾身鍍着柔光，小卷毛在暖陽的描摹下也透出淺淺的蜜柚色。
她的動作小心翼翼而又充滿善意，僅一剎那，便輕而易舉俘獲所有人的心。
[她好像是小天使呀。]
[真的真的，像是油畫裏飛在聖母頭頂的那只小天使，想偷孩子。]
[我嚴重懷疑之前的傳聞是假的，這孩子明明很懂事，也不做作。]
“行了，爺爺給你背過去。”
大爺扛起麻袋出門，明央一蹦一跳跟在他身後。
幾輛車浩浩蕩蕩離開這座山清水秀的小鎮。
明央有點舍不得這麽好看的地方，趴在車窗一個勁向外張望。
回到寶貝屋，主持人開始統計三組成員的各自收獲。
其中柳盈盈和許雲安共計賣出五千元，明央由于後臺被封，成交額只算出三萬塊，沈家兄妹是他們的投資商，三萬裏有他三成的利潤，這樣攤開一看，明央那組毫不意外的是第一。
[沈家兄妹跟着明央還真是跟對了，這兩組一直在後期，後期估計鏡頭也多。]
[個人覺得對柳盈盈有點不公平。]
[是啊，人家兩個孩子辛辛苦苦做體力活，腳踏實地幹活。然後那幾個走捷徑，就……emmm。]
[彈幕有些人別那麽無語，體力活也是活，腦力活也是活兒，而且明央他們幹的不比柳盈盈他們不少OK？]
直播間吵得熱火朝天時，主持人宣布了勝利者——
“由于明央和秋秋涉嫌違規，所以我們做清零處理。嘉爍組投資失敗，賺取金額-150，所以——恭喜盈盈和雲安，獲得了這次賺錢小能手比賽的勝利！你們在下期節目中将有優先選擇權！”
随着一聲輕響，彩帶飄在了勝利者頭頂。
結果讓人意外，沈嘉爍無精打采趴在桌上，忙活來忙活去，敢情他還是個一百五啊。
[笑死，彈幕怎麽不跳了？剛罵的人哪裏去了？]
[其實也正常，畢竟小孩子禁止直播，要是明央他們真拿了第一，不就做壞榜樣了嗎。]
[盈盈名副其實。]
[6，沒宣布前“明央走捷徑”，宣布後“盈盈名副其實”]
除了少數人憤憤不平外，大部分人都在為柳盈盈他們慶賀。
一期節目錄完，幾個小嘉賓安靜等待大人們來接他們回家。
其實明央不想回去，她還想去沈嘉爍家裏住，可是上一周就是在沈家混過去的，要是這次還住在人家家裏未免過于厚臉皮。
望着沈家兄妹上車遠去的背影，明央長長嘆了口氣。
第二個走得是柳盈盈，能看出來她明顯也不樂意，笑意從父母來時便徹底消失，坐上車後，眼神只剩平靜。
除了他們，寶貝屋就只剩下許雲安了。
三人坐成一個三角形，氣氛說不出的詭異。
“小少爺，先生派我來接你。”
接許雲安的是家裏的管家。
管家是法國人，金發藍眼，風度翩翩，曾接受過良好的管家培訓。盡管許雲安和其家人多次拒絕“少爺”，“先生”等這類懸浮的稱呼，但他還是我行我素，依舊稱他“小少爺”。
明央顯然是被這句奇奇怪怪的少爺吸引到了，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許雲安臉上一臊，用口音純正的法語對管家命令：“不要在外面叫我少爺。”
老管家微微俯身，“好的，雲安少爺。”
許雲安：“……”
明央還在看他，眼神像是在看什麽不真實的東西一樣。
他呼吸一窒，惱羞成怒：“看什麽看，有什麽好看的，沒見過別人叫人少爺啊？”
明央搖搖頭，除了小說裏見過，她還真沒見過。
想到上輩子翻閱過的那些霸總小說，明央突然生出好奇心，看向他的目光充滿清澈的求知欲——
“雲安哥。”
“幹嗎？”許雲安覺得沒好事。
“你會在五百平的大床上醒來嗎？”
許雲安眼皮子狠狠一跳，就連顧言秋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來。
他臉色瞬變：“不會！我也沒有五百平的床！”
“噢。”明央一下子失望了，顧言秋也挪開了眼神，繼續低頭看書。
許雲安被他們弄得煩躁意亂，用完好的那只手拎起手包，迅速逃離這個是非之地。
管家一眼注意到許雲安的手腕，大為吃驚：“少爺的手是怎麽了？”
許家人都忙得很，就連管家也不例外，自然不會時時刻刻盯着直播看。許雲安少言寡語慣了，就算受傷也不會像其他孩子那樣特意給父母打一通電話。
他的視線如同羽毛般從明央和顧言秋身上拂掠而過：“不小心扭了。”
管家面色有所好轉：“那麽我們順路做個檢查。”他接過許雲安的書包，邊走邊說，“大少爺和夫人他們都會回來，要是看到您受傷，一定會很心疼的。”
許雲安沒應話，委身鑽進那輛線條漂亮的邁巴赫。
車影遠去，寶貝屋一下子變得空闊無比。
工作人員都在忙着收整設備，一旦遠離鏡頭，衆人面對他們就像是面對一對透明人。
明央看了看坐在身旁的顧言秋。
他在看書，看得出神，也不知道是真的在看，還是單純的消磨時間。
想到原著裏那對尖酸刻薄，為人殘忍的顧家夫婦，明央情緒越來越低落。
她跳下椅子徑自來到導演身邊，拉了拉他的袖口：“叔叔……”
盡管知道導演不是很喜歡自己，明央還是将态度擺放的禮貌。
正在翻看臺本的導演擡頭，見到是她，立馬厭嫌的皺眉，“怎麽了？”
“我能和哥哥住在這裏嗎？”
寶貝屋在不拍攝時是處于空閑狀态中的，她也觀察過周圍環境，沒有野獸，也鮮少有人接近，非常安全，冰箱裏還有部分食物，分量足夠他們兩個人生活一周。
導演不清楚她又搞哪一出，正要發火，門口的工作人員叫了聲：“顧太太來接言秋他們了啊？”
明央抽了抽鼻子。
完了。
怎麽這麽快就過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