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你有一千萬沒？”
明央又向前走了一段路，此時已快到集市出口，走過這裏就離開了目标所在區域。
她絞盡腦汁也想不明白對方到底在哪兒。
難道是她判斷錯誤？
不能吧？
出神中，明央瞥見身邊慢悠悠晃過一輛小三輪。
小三輪吱呀吱呀響，擺在三輪車後面的蔬菜賣完了大半，只剩下幾顆西紅柿孤零零躺在其中。
明央擡起頭。
老人約莫六七十，幹瘦，年邁，三輪車對他來說顯得沉重，推的每一步都很費勁吃力。
叮得一下，明央腦袋裏閃出靈光。
她攔路上前，對那慈眉善目的老人家說：“爺爺，你能摸一摸我的小腦袋嗎？”
老人家好像被吓了一跳，半晌才說：“那你得幫爺爺把東西賣出去。”
“！！”
沒跑了，就是他！
“爺爺，我們找你找得好辛苦。”
找到目标人，明央整個人都精神了，聲音雀躍地像是要飛起來——
“央央和哥哥來幫你賣東西。”
明央說完，老人家便笑了起來，“用不着娃娃哩，爺爺已經把東西都賣完了。”
一小車的蔬菜基本都空了，剩下的西紅柿也是為了讓明央好辨認才留下的。
也就是說，他們什麽都不用幹了。
跟随導演此時也開口說道：“央央，今天營業已經結束，我們要回去了。”
任務第一天就以失敗告捷，明央十分不爽快。
[笑死，結果一天啥也沒幹光找人了。]
[隔壁柳盈盈他們營業額早超标了，年紀小果然不行。]
[不聰明，妹妹不聰明，哥哥也看起來傻。]
[你才傻你全家都傻，喜歡柳盈盈去柳盈盈直播間不好嗎，來羊毛卷兄妹這裏嘲什麽。]
[羊毛卷兄妹我笑死，好時髦的兄妹之稱。]
分別前，明央和老人家要了個地址，決定第二天直奔過去，盡量不多耽誤一分一秒。
一天的直播在七點半準時結束，兩個小孩到現在都沒有吃上晚餐，擔心餓壞他們，跟随導演先帶着兩人下了館子，完事才回到寶貝屋。
他們是三組中回來最晚的一組。
明央和顧言秋進門時，那四人已經等候多時。
接下來他們要錄制網播版內容。
為了保證節目的收視率和話題度，導演不會進行全面直播，像是有懸念的內容會進行補錄等後期播放。
人全部到齊，主持人才出現宣布接下來的事宜。
“現在，告訴叔叔你們第一天的營業額是多少？”
幾個小孩子面前放着手寫板，明央用黑筆工工整整在上面花了一個大零蛋。
“寫好後就對着鏡頭亮出你們的數字。”
三塊板子一同展開。
分別是——
0。
-50。
1000。
降維打擊了屬于是。
明央和沈嘉爍面面相觑，都在對方的眼睛裏看出了內容——
[你怎麽是個零？]
[你怎麽還賠錢了？]
兩人也沒管主持人在前頭說什麽，隔着顧言秋，兩顆小腦袋在桌子下面緊緊湊在了一起。
“你沒賺錢呀？”沈嘉爍先嘀咕了起來。
明央超小聲地說：“都怪哥哥啦，他什麽用都沒有。”
聽到這句，顧言秋一動不動的眼睫毛立馬耷拉下來。
明央毫無覺察，繼續光明正大說他壞話：“東西都不幫我提，懶得很。”
這番說辭不禁讓沈嘉爍面露同情，“央央對不起，我以前不、不應該把你和他混為一談的。”他不禁感慨，“你有這樣的哥哥也挺不容易的。”
又要哄睡覺，又要和妹妹撒嬌，現在拖後腿不說還不幫妹妹分擔壓力，一點事都不懂。
——不是好哥哥。
望着明央那雙毛茸茸的眼眸，沈嘉爍呼吸一窒，小小聲地提起建議：“要不我來當你哥哥吧？我能照顧好小奶昔，肯定也能照顧好央央。”
兩人嘀嘀咕咕，嘀嘀咕咕，聽得顧言秋莫名不爽。
手一用力，輕而易舉就将擠在懷裏的兩顆小腦袋推開。
主持人此時也宣布完流程，“我們今天的總結會議就到這裏結束，小朋友們接下來還有問題嗎。”
“有。”
顧言秋起身。
“秋秋？”
他面色冷凝，聲音也是平寂的，“我想退出。”
四個字冷清而清晰地砸在寶貝屋，瞬間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了過來。
顧言秋不予理會那些愕然，重複：“我想退出。”
主持人反應過來，“你是說……你想退出節目？”
“嗯。”
主持人看了眼導演組，鏡頭沒停，紅點依舊閃爍着。
顧言秋不是沒有任性過，但是兩周以來，怎麽鬧也沒說過退出這種話。
“叔叔能問一下為什麽嗎？”
“無聊。”
“就這個？”
顧言秋面色不虞，“不然呢。”
“……”
整個會議桌又一次陷入壓抑的寂沉。
主持人正想找個理由先抑制住他的情緒，就見柳盈盈站了出來，面容姣好的小姑娘笑意吟吟，溫溫和和：“秋秋一定是因為今天沒有賣出東西才不開心的，沒關系，姐姐可以把營業額分你們一半。”
寬和，大氣。
主持人不禁在心底給她點了個贊。
顧言秋這時才注意到對面有這麽號人物，眼睛一眯，頗為不留情面地說：“你誰？”
柳盈盈神色一恍。
接着又聽他道：“我說退出就是退出，沒有任何理由，更不需要無關人士所謂的幫助。”
沒有理由。
無關人士。
幾個詞砸過來，登時讓柳盈盈的面子挂不住。
畢竟年紀小，她一下子紅了眼眶，“秋秋，你怎麽能這麽說……”
又哭了。
那種煩躁感再次萦繞心頭，顧言秋實在不理解他們為什麽都這麽容易掉眼淚。
柳盈盈一落淚，許雲安也跟着坐不住，拍桌而起：“顧言秋，你什麽意思？”
顧言秋不搭理他，推開椅子，緩慢轉身。
他眉色微沉，仗着身高腿長，三兩步就追過去，單手搭上顧言秋肩膀，沉音命令：“道歉。”
劍拔弩張。
氣勢一觸即發。
明央何等了解零一，清楚他絕對不會讓任何人從後面接近他。
阻止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見小少年反手扣住許雲安，迅速鎖其手腕，反身一轉，只聽一聲悶響，許雲安結結實實挨了個過肩摔。
明央震驚的倒吸口涼氣。
完了。
鬧亂子了。
這一下用的都是巧勁兒，雖說力度不夠，但也夠讓一個十歲不到的小孩吃苦頭的了。
他捂着手腕在地上痛哼。
顧言秋一言不發，居高臨下看着許雲安。
“別惹我。”
他的眼裏是融化不開的冰雪，肅殺之氣萦繞身周，竟讓在場的成年人無比膽寒。
顧言秋轉身，一步一步上樓回屋。
“愣着幹嗎？趕緊去看看啊。”
導演踢了一腳助理，環視一圈又鎖定住譚小亞：“小亞，你去看看顧言秋。”
譚小亞怔半天，踉踉跄跄地追了過去。
明央見此，也緊跟其後。
門半掩，譚小亞剛才被吓得不輕，現在站在門口根本不敢進去。
躊躇之事，明央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
“小亞姐姐。”
看見明央，譚小亞眼睛一亮，如臨救星，“央央來啦，你、你要不去看看你哥哥？”她結結巴巴，心髒突突直跳。
她承認自個兒沒出息，确實被顧言秋吓到了。
明央點頭，“姐姐沒事，我去哄哥哥，你不用進去。”
譚小亞松了口氣，接着又不放心地問：“你一個人可以嗎？”
明央小大人似的，“哥哥不會欺負我的。”
也、也是。
那小惡魔平常寵妹妹和寵眼珠子似的，雖然不知道這又發什麽瘋，但應該……不會對妹妹動粗吧？
明央推門而入，又緩緩将門關緊。
卧室沒開燈，漆黑一片，月色與院中昏光一同洩入。
他坐在床邊，像是凝視着什麽，又如同空無一物。
即使零一不說話，明央也知道他在想什麽。
他如同一把尖銳的利刃，利刃只有在沙場上才能生起作用，它的任務就是殺人見血；一旦遠離沙場，要麽殺豬要麽埋沒。
零一自然是不可能去殺豬的，也不甘就此埋沒的。
所以自然也不清楚自己接下來要做什麽。
明央清了清嗓子，發出聲音以證明自己的存在感。
她爬上床坐在他身邊，“哥哥。”
顧言秋往旁側一挪，擺明不想和她靠近。
明央厚着臉皮貼過去，“你是不是因為嘉爍才不開心。”
找到話題，完美。
明央盡心盡責扮演着他記憶裏那個傻乎乎的妹妹，“還是因為我今天說你沒用，你才不開心。”
顧言秋宛如機器，紋絲不動。
“我說的那些都不是真心話。”明央雙手抱握住他的手，“在央央心裏，你是最好最好的哥哥。”
最好最好的哥哥。
顧言秋思緒微滞，隔着大段模糊的記憶，眼前突然浮現出一張渾蒙不清的畫面。
畫面如同生鏽，上面映着發黃發舊的折痕。
即便如此，顧言秋依舊看清了。
“在我心裏，你是最好的哥哥。”
“我們都沒有父母，以後你做我的家人。”
“等離開實驗室……”
離開實驗室？
頭開始疼。
他煩躁地想甩開明央的手，然而小姑娘抓得緊，掙了半天硬是沒抽拉出來。
顧言秋索性放棄，“你來就是說這個？”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支持你的決定。”
嗯？
顧言秋挑眉，總算肯正眼看她。
下一秒，她又一本正經說：“可是你有錢付我們倆的違約金嗎？”
明央掰着手指頭給他算：“我們簽約的時候一個人是一百萬，違約金五倍賠償，那就是一千萬。”
明央一雙大眼睛望着他。
認真地問他：“你有一千萬沒？”
顧言秋：“……”
顧言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