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1)
小諾開學後,秦哥的行蹤也開始詭秘起來:要麽頻繁“借”我的車,頻繁外出,甚至徹夜不歸;要麽整日和我在花店逗留,對外宣稱給我打工,其實每天做的最多的就是看書。我也問過他在外面忙什麽,他的反應卻是淡淡的,我只好作罷。雖然偶爾我也會懷疑浪子到底有沒有回頭,可我最後還是死性不改地相信他。我的一貫想法:只要他在,其餘的都不重要。
時間就是這樣,不管你在意不在意,喜不喜歡,它都會按照自己的速度往前走,不急不緩。
翻翻日歷,猛然發現已到了年終歲末。就是說秦哥已經回來有半年的時間了,這半年裏,我們親親熱熱地戒欲,保持着純潔的愛情關系。雖然過程很曲折,很糾結,很痛苦,但還是純潔的。
K市今年的冬天要比往年溫暖許多,下過一次雪,卻融化了大半。聖誕節和新年的到來,令整個城市沉浸在節日的氛圍裏,中式的熱鬧,西式的寧靜,一條街道上交錯着兩種風格。
一大早,小美和琳琳便把早就準備好的裝飾拿出來。
“方姐,今年我們過聖誕節,走西式路線。”小美說。
“好!”對于過什麽節日,我沒有意見,反正都是節日,都是好日子,怎麽過都是喜慶的。
說完,兩人頭上各出現一頂“小紅帽”!又按住大楊和小楊硬給他們都戴上,并威脅他們要是敢摘下來就讓他們請吃一個星期的中午飯。
“這個是牙牙的,死妮子,今天又來晚了!方姐,這兩個是你和方姐夫的,自己戴吧!”小美揚了揚手裏的聖誕帽。
“哎,好的!”
指揮完服裝造型,幾個人便對着門窗一通狂噴,又挂了許多聖誕卡片,門口還放了一棵小聖誕樹,上面纏繞着彩燈,氣氛一下子就出來了。也不知是誰別出心裁地在聖誕樹是放了一張卡片,上面寫着:方姐永遠漂亮,節日快樂。結果,沒過多久後面又多出來不少字:方姐夫永遠帥;方姐請客,姐夫作陪;方姐,方姐夫,kiss一下呗!……平日裏,除了必要的話,她們倒不怎麽和秦哥說話,因為他總是板着一副冷面孔。所以,這種人就算長得養眼,人們也不敢輕易跟他近乎。今天只好借這張卡片放肆了一下。
大家忙得樂不可支,只有坐在窗邊的秦某人仍然跟木乃伊一樣,沒反應,不過我發現他的眉頭微皺着。看書看哭了很正常,愛情故事,很感人。能把人看到皺眉頭的,那是什麽書啊?細細觀察之下,我才明白,原來是窗上的一個聖誕老人卡片擋住了一點光線。矯情的人,你換換位置不就結了。我拿起聖誕帽走過去給他戴上,好可愛!
“我不戴,太難看了!”
“你特殊嗎?”
“方姐是怕我請大家吃中午飯嗎?”看書的人低頭淡笑跟我調侃。嗬,一心二用,原來什麽都沒漏下!
“我有那麽小氣嗎,秦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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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說!”他摘下帽子,挑釁地沖我笑了笑。
我氣結!瞪了他一眼,轉身走開,掙錢去!
聖誕節的生意年年如此,一個字——好!外送的花倒不多,顧客盈門,多是小情侶們,而且是從早到晚絡繹不絕,這一天店裏通常忙得一塌糊塗。中午時分,客人見少,我讓他們趕緊去吃飯,店裏只留我一個人,不對,還有那個抱着書一上午沒動地,是忙不幫的秦姓員工。
趁這空檔,我又從冷櫃裏拿出一些玫瑰來,修剪好插在花瓶裏為下午的高峰做準備。抱着巨大的玻璃花瓶,走起來有些晃晃悠悠的,因為水的緣故,我倍加小心。眼角餘光還是掃了眼秦哥,他仍然專注地看着書,只給我一個側影,側影也像精雕細琢過一樣耐人回味,于是,忍不住轉臉多看了他一眼。六年的時間,如果說一個人的容顏沒有變化,那肯定是虛僞的奉承話,可是這六年卻讓秦哥變得更加醇熟,更加淡然。他的發型又恢複了以前的樣子,精短參差,淩而不亂。仍喜歡穿黑色的衣服,但不再像以前那樣一味地偏執于黑色,漸漸地也開始穿了一些黑色以外的偏素顏色。比如,今天就穿了件藏青色的絲光棉修身襯衣,配黑色褲子,黑色皮鞋,整個人顯得沉靜、內斂、又很随意的樣子,坐在那兒低調地吸引着別人的眼球,這一上午,進店的女人們對他的興趣貌似比對鮮花還要濃烈些。這身行頭還是我第N次發瘋和第X次失常的戰利品,買的時候只憑個人一時喜好,從來沒考慮過怎麽搭配,怎麽穿,現在忽然發覺,這些衣服除去顏色,整體風格都在無意識地遵循着他以往的穿着習慣,修身的商務休閑版,他穿起來比模特還亮眼。
“啊——”疼,疼,疼死了。代價,好色的代價!不就多看一眼美男嗎?怎麽就能踢到展臺的底角上?氣死了,偏偏今天穿的還是一雙軟面運動鞋。好在關鍵時候我拼死保護懷裏的花瓶,花和瓶都完好,只是水灑了一些,灑到了我的毛線衫上,也不算浪費。
“沒事吧,錦兒?”他對着玻璃間問到,終于有反應了。
我放好花瓶,氣急敗壞地走出去,叉腰站到他面前,開始示威。
“腳怎麽了?”看我跛着腳走,他低頭打量。
“秦哥,你太過分了!穿成這樣是成心來攪我生意的吧?”
“啊?那個……是你說的,我整天穿黑色影響你生意!”
“啊什麽?一上午一句話也不說,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在店裏擺個蠟像呢!”
“……好像是你不讓我跟你的店員閑聊的!而且強調了尤其是女的……”
“……你看的什麽書?那麽認真!j□j???”
“你見過看j□j能看得這麽安靜的嗎?”
“不安靜你還想在我的店裏怎麽樣?上演限制級?讓我檢查一下是不是違j□j刊!”說着我上前去搶書。
聞言,他迅速合上書一把将書拍在面前的茶幾上,大手嚴嚴實實地蓋住了封面上的字。
“讓我看看,是什麽書!”我用力的推他的手,推不動。
“你的上限就到j□j嗎?”他笑着問我,蓋在書上的手還是紋絲不動。
“不然呢?”我繼續用力搬他的手。
“其實,這個比j□j還要好看!有興趣嗎?”他故作的神秘地說。
“有!再不放手我咬你!”我低頭做出咬手狀。
手一擡,眼前多出幾個字來:經濟法。
呵!秦哥,法律書籍,真是浪子回頭金不換啊!這情景,絕對正面教材……
“秦先生洗心革面呢!”我不失時機地揶揄到!
“是啊!”他點着頭,斜睨了我一眼。
“那就繼續努力吧,做個四有新人!”
“嗯!一定好好研究,看能不能找個空子鑽!”
“……”
“你不是感興趣嗎?一起學吧!”見我無語地瞪着他,他伸手拉我。
“用不着!”我撥開他的手,趾高氣昂地說:“本人思想進步,道德高尚,遵紀守法。還用學嗎?想當年……”
我說不下去了,想當年的事好像不怎麽光彩,說出來論證不了什麽,只會讓自己難堪。可是,某人還是咯咯咯地笑了起來,抱臂倚在沙發上,兩個肩膀笑得直抖,一切了然于胸的架勢。
“你不許笑!”我大聲嚷到。
“好好,我不笑,不笑。”這麽說着,他還是在笑,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你還笑!看我怎麽收拾你!”我把他撲到在沙發上騎在他身上開始掐他,用力地掐!這個狀态就應該叫做“惱羞成怒”吧!
“不笑了,不笑了!啊!我真不笑了!”他求饒似的躲着我的手,卻一下也沒躲開。
“你居然嘲笑我!”
“沒有,我沒有嘲笑你!從來沒有!”他抓住我的手,稍稍斂起笑容,語氣裏多出一分認真。
“你分明在笑嘛!”我嗔怒着白了他一眼,沒再掐他,也沒下來,就那麽坐在他身上,自然而然地。
“老朱把你的成績單傳給我的時候,我真吓了一跳。我甚至還讓他複查一下你的成績,他說不用了。我知道你的成績肯定不好,但是沒想到會這麽不好!我對着你的成績單整整看了一下午。知道你一定非常非常難受。我也從來沒笑話過你,因為這一點兒也不好笑!”
“我當時四處找你,你知道嗎?”
“知道。”
“為什麽不見我?”
“那是你蛻變的第一步,必須自己面對。”
“你不覺得太極端了嗎?”
“因為你能行!”
“知道我有多想你嗎?”
“知道!”
我俯身下去緊緊地貼在他身上,雙手牢牢地攀住他的肩膀,眼睛澀澀的。他的心跳,他氣息讓我的思緒在過去和現在來回跳躍,彼時的失落感,此刻的滿足感,在眼前層疊出現,亦真亦幻。
“公共場所,我們是不是應該注意點影響啊?”過了一會,他拍着我的後背說。
“秦先生很在乎影響嗎?”
“我是怕影響你的清譽。”
“你是怕自己麻煩吧?”我輕輕動了動,碰到他身體的某個僵硬部分。
“老板,是你的麻煩來了!”
“哦?”
他倒在沙發上朝窗外挑了挑眉,示意我看。
果然是我的麻煩!
“這幫人怎麽還不死!” 嘴裏小聲地嘟囔了一句,我飛快地起來,拉了拉衣服,捋了捋頭發,連忙朝門口走去。平時我是不大搭理他們的,因為平時店裏沒有男人,我是說替我出面的男人。今天不一樣,有秦哥在,我要用最和平的方式,絕不能讓他和那些人有一點沖突。那樣麻煩的是秦哥。
“呀!是黑哥啊!怎麽好意思讓您又跑一趟!我還想這一兩天就親自給您送過去呢!你看,正想着呢,你就來了!太巧了!”我對着剛從奧迪車上下來的男人大聲說到,熱情足得相當假。
男人正叉着腰站在路邊對我的店進行180度平面掃視,一副不破樓蘭終不還的氣勢!聽到我說話,他轉身關上車門,吩咐另外兩個随從模樣的年輕人留守,自己晃着肩膀皮笑肉不笑地走過來。大冬天的剃個光頭,還不是全光,後腦勺位置留了一塊倒三角的頭發,讓人看着就煩,頸後的紋身一直延伸到耳根,也不怕戳到頸動脈上!
“方老板生意興隆啊!”
“哎呀,黑哥您這是諷刺我嗎?您不是不知道我們檔子生意向來利薄,慘淡經營,哪還有的興隆一說!不過借黑哥吉言,希望來年也能興隆一回。來,裏面請!”
“方老板伶牙俐齒,讓我……” 他剛說了一半,臉上惡心人的假笑瞬間全無,兩眼愣愣地盯着的沙發的方向,一腳門裏一腳門外僵在原地。
沙發上的人早已恢複了衣冠楚楚,好整以暇地看着門口,好像剛剛被蹂躏的是別人。
“秦時?!”門口的人顯得難以置信。
“怎麽這種微不足道的小事都要二少爺親自出馬了?” 秦哥淺笑着問,人卻坐在沙發上紋絲不動。
這氣場,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威風不倒啊!
“咳,您不知道,方老板可是個軟釘子,難纏得很啊!”他陪着笑朝沙發走去。
“二少爺快請坐!”秦哥用手指了指對面的沙發,自己還是坐在原地沒動。
那個二少爺很客氣地坐下,看了看秦哥說:“早就聽說秦兄弟出來了,一直還沒見呢,原來兄弟躲到這麽個好地方,玉韞珠藏。”
他稱秦哥兄弟,一方面是因為他的确比秦哥略微年長,另一方面還有套近乎的成分。顯然,秦哥和他只是認識而已,算不上熟,但一句兄弟叫出來,倒顯得親近了不少。
“錦兒,給二少爺沏杯茶。”
“我可以說沒有嗎?”我抱起雙臂挑眉問到。剛剛還擔心的要死,怕惹出禍端,這下好,原來你們早就認識。一眨眼,你們坐在一起稱兄道弟了,我心裏怎麽就那麽不舒服呢!
話說回來,沏茶可以,但是你不能頤指氣使地讓我給別人沏茶,還真把我當成你的“賤內”了。
“不用,不用,兄弟別那麽客氣。”二少爺見狀連忙擺手,想息事寧人。
秦哥看着我笑,沒說話,看起來好像很寵溺,其實眼裏都是:錦兒,拜托,給點面子。
我很滿意。
“換作別人的話,有茶也說沒有,不過今天黑哥來,沒有也得有!對吧?二位稍等,我那可是上等的碧螺春!”
說完,我轉身離開,聽身後傳來秦哥的一聲悶笑。
“兄弟,你是怎麽認識方老板的?你們認識多久了?我跟你說這個女人真的很不好對付!”那位少爺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
“呵,是嗎?錦兒,我們認識有多久了?有一個月了吧?”
撒謊不用打草稿,張口就來。你兒子都上小學了,你和我認識一個月?
“沒有,29天。”我朗聲說到,夫唱婦随嘛。
我把沏好的茶端了上去,是真的上等碧螺春,秦哥的顏面不能在我手裏掃地。之後,我便退到一旁,邊聽他們談話,邊打理我的花兒。
“兄弟,這些年沒少吃苦吧?”
“還好!”秦哥淡淡地答着。
“老岳一黨手太軟,優柔寡斷,難成事。換做譚氏,絕不會是這樣的結局。”
“他已經盡力了。再說,宦海沉浮,總有失意和得意。”
“唉!可惜了你的那幾位幹将。多年辛苦付諸東流,莺鷺集團也成了別人的碗中羹。”
這位素來游手好閑的黑哥居然嘆了口氣,正經起來也人模狗樣的。
“兄弟你就不想打個翻身仗?你能出來,也應該知道是誰在外面使力最大,幫你運作吧?”
“知道。”說着,秦哥端起茶杯,輕抿一口。
“譚公子一直都想跟你合作,他非常賞識你!譚氏一派要比老岳他們靠譜得多!”二少爺信誓旦旦,好像很了解j□j。
“呵呵。”秦哥輕輕地笑了笑,說:“譚公子的人情我日後必定償還。”
“跟你說句實話,我家老大跟譚公子的關系不是一般的近,如果有用的着哥們的地方盡管說。”
“謝謝二少爺。”頓了頓,他又說:“這事過過再考慮,眼下,我想先休息休息。”
“謝什麽?提到謝字,就是兄弟你太見外了!能為秦兄弟做點事是我求之不得的。跟你掏心窩子地說,我家老頭子現在就剩半口氣了,可他還是把持着家不肯放手。他不可能把家傳給我,這一點我比誰都清楚,老大才是他的衣缽傳人。我也得為自己的以後着想啊!”看不出來,這人還知道居安思危。
“呵呵,二少爺每天不也過得活色生香嗎?”秦哥打趣道。
“兄弟是不知道啊!這苦水都在肚子裏呢!”
“呵呵。”秦哥低着頭,笑而不語。
“你看,也到飯時了,要不今天我做東咱兄弟倆出去好好喝一杯?”
“這個……今天恐怕不合适!”說着秦哥朝我這邊看了一眼,又要求助。
“一頓飯而已,這有什麽不合适的?兄弟賞個臉。”
秦哥正算計着如何推辭是好,我拿起一串鑰匙沖了過去,把鑰匙“啪”地往茶幾上一摔,聲色俱厲地說:“秦時,我現在要出去一下,你留下來看店。一會兒把這個月的賬對一下,賬本在銀臺抽屜裏。下午還有一批花要到,你驗過貨,對好數,再簽收。保鮮劑也不多了,你打電話多訂一些。對了,沒事的時候,手動測測冷櫃的溫度,我覺得最近保鮮效果不太好。”
“哦。好!”秦哥應聲答道。
“黑哥不好意思,那我就先走了,你們慢慢聊。”
說完我穿上羽絨服,拿起包飛快地出門。就聽身後有人在捶胸頓足,扼腕惋惜:“兄弟你怎麽會招惹上這個女人?我跟你說……”
為了演的逼真,我把車子也開走了,停到一個僻靜的角落,自己則溜達進了對面的上島咖啡。大約過了十來分鐘,我看見秦哥把那個二少爺送出了門,待黑色奧迪駛離之後,秦哥站在門口的栅欄前低頭擺弄手機。我手疾眼快地發給他倆字:對面。這感覺太爽了,有種指點江山的感覺。
很快,我看見他笑了一下,然後,邁步朝這邊走來。可能覺得不遠,他沒有回去穿大衣,而是徑直穿過馬路,那道修長俊挺的身影在冬日裏格外引人注目。他的左腿,沒有絲毫好轉的跡象,視覺上它是異樣的,不正常的,他自己感覺得到嗎?會有不舒服嗎?會疼嗎?
啪——我的頭被人拍了一巴掌。
“看什麽呢?那麽專注。”
“看你啊!”我随口說到道,忽然又覺得不對,“欸?你什麽時候進來的?!”
“……你确信是在看我?”
我點頭。
“……還不知道我什麽時候進來的?”
我又點頭。
“……”
“……”
我的确在看他,也的确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進來的,這得怎麽解釋?
算了,這種事就不要解釋了,越解釋越不清楚。
要了兩杯咖啡和兩份甜點,一頓簡單至極的中午飯。
“秦哥,剛才你怎麽知道我的麻煩來了?”我問,一只手不停地用叉子戳着布丁。
“我能掐會算。”
“嚴肅點!”
“看玻璃上反射的影子。”
“你為什麽叫他二少爺?”
“因為他在家排行第二!”
“……我是說,他的家世很好嗎?怎麽看着不像呢?”
“家世還可以。只不過他是私生子!”
“哦?……原來如此!難怪能說出玉韞珠藏這樣的詞!”
“子曰:‘有教無類’!”
“秦哥,你太過分了!”
“怎麽了?”他皺着眉頭,看着我盤子裏那個面目全非的布丁。
“他們收了我十年的保護費!你知道嗎?”
“知道。”
“你們認識,為什麽不早說?”
“除了損失金錢,你還損失什麽了?”
“你的意思是讓我破財免災?就這樣姑息縱容他們?”
“不完全是。我希望你離這種人越遠越好。”
“你賠我。”
“随時。”
“我是說錢!”
“你有一千萬。”
“你……”
“好了,給個面子,饒過那個布丁吧!喏……”他一手按住我握叉子的手,另一只手從身後抽出一張小賀卡,遞給我。
假公濟私,擅自動用我店裏的賀卡。
我納悶地接過來,不知道這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小心地打開,謹防裏面有迷藥。
【漂亮小妹妹,今晚能陪我看場電影嗎?】
就這一句話。我忍不住對着賀卡樂起來,樂着樂着,就覺得鼻子很酸。
上一次和他說看電影,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是我大三那年的生日那天。我問他能陪我看場電影嗎?他說好,等有時間的。那時我特別羨慕那些情侶們,或拉手,或擁着走進電影院。我一直渴望能和他看場電影,也像一對情侶那樣,可這一等就是十年。
“《羅馬假日》,晚上九點的。”見我半天沒反應,他忙補充道。
我用力眨了眨眼,不讓眼淚出來掃興,然後又擠出一個标準的笑容,說:“準了!”
他笑着,優雅地喝了一口咖啡,好像一切盡在他的預料之中似的。
“晚上九點,小諾怎麽辦?”我問。只顧着你侬我侬,居然把兒子忘了!
“小諾……這個好辦!”說完拿出手機撥號。
不用猜也知道他在給宋阿姨打電話。這半年,他在行蹤詭秘之外,還給宋阿姨的兒子在依藍小鎮置辦了一套房子,這是他主動跟我彙報的唯一一件事。宋阿姨的兒子也是K大畢業的,說起來和我還是校友,學的是化工高分子,在K市有一份非常不錯的工作,年初結的婚,現在老婆懷孕了,宋阿姨大部分時間都去照顧兒媳婦。秦哥選在依藍小鎮購房給他們,我想他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我們這一家人,看起來很完整,實際上不是缺少父愛就是缺少母愛,無形之中,對宋阿姨的依賴超乎尋常,而且宋阿姨也放不下自己一手帶大的小諾,但是她不能不去照顧自己的兒子兒媳,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大家都到一起來。
小諾經常去叔叔家小住,看來今晚必是去無疑了。
小諾開學後,秦哥的行蹤也開始詭秘起來:要麽頻繁“借”我的車,頻繁外出,甚至徹夜不歸;要麽整日和我在花店逗留,對外宣稱給我打工,其實每天做的最多的就是看書。我也問過他在外面忙什麽,他的反應卻是淡淡的,我只好作罷。雖然偶爾我也會懷疑浪子到底有沒有回頭,可我最後還是死性不改地相信他。我的一貫想法:只要他在,其餘的都不重要。
時間就是這樣,不管你在意不在意,喜不喜歡,它都會按照自己的速度往前走,不急不緩。
翻翻日歷,猛然發現已到了年終歲末。就是說秦哥已經回來有半年的時間了,這半年裏,我們親親熱熱地戒欲,保持着純潔的愛情關系。雖然過程很曲折,很糾結,很痛苦,但還是純潔的。
K市今年的冬天要比往年溫暖許多,下過一次雪,卻融化了大半。聖誕節和新年的到來,令整個城市沉浸在節日的氛圍裏,中式的熱鬧,西式的寧靜,一條街道上交錯着兩種風格。
一大早,小美和琳琳便把早就準備好的裝飾拿出來。
“方姐,今年我們過聖誕節,走西式路線。”小美說。
“好!”對于過什麽節日,我沒有意見,反正都是節日,都是好日子,怎麽過都是喜慶的。
說完,兩人頭上各出現一頂“小紅帽”!又按住大楊和小楊硬給他們都戴上,并威脅他們要是敢摘下來就讓他們請吃一個星期的中午飯。
“這個是牙牙的,死妮子,今天又來晚了!方姐,這兩個是你和方姐夫的,自己戴吧!”小美揚了揚手裏的聖誕帽。
“哎,好的!”
指揮完服裝造型,幾個人便對着門窗一通狂噴,又挂了許多聖誕卡片,門口還放了一棵小聖誕樹,上面纏繞着彩燈,氣氛一下子就出來了。也不知是誰別出心裁地在聖誕樹是放了一張卡片,上面寫着:方姐永遠漂亮,節日快樂。結果,沒過多久後面又多出來不少字:方姐夫永遠帥;方姐請客,姐夫作陪;方姐,方姐夫,kiss一下呗!……平日裏,除了必要的話,她們倒不怎麽和秦哥說話,因為他總是板着一副冷面孔。所以,這種人就算長得養眼,人們也不敢輕易跟他近乎。今天只好借這張卡片放肆了一下。
大家忙得樂不可支,只有坐在窗邊的秦某人仍然跟木乃伊一樣,沒反應,不過我發現他的眉頭微皺着。看書看哭了很正常,愛情故事,很感人。能把人看到皺眉頭的,那是什麽書啊?細細觀察之下,我才明白,原來是窗上的一個聖誕老人卡片擋住了一點光線。矯情的人,你換換位置不就結了。我拿起聖誕帽走過去給他戴上,好可愛!
“我不戴,太難看了!”
“你特殊嗎?”
“方姐是怕我請大家吃中午飯嗎?”看書的人低頭淡笑跟我調侃。嗬,一心二用,原來什麽都沒漏下!
“我有那麽小氣嗎,秦先生?”
“不好說!”他摘下帽子,挑釁地沖我笑了笑。
我氣結!瞪了他一眼,轉身走開,掙錢去!
聖誕節的生意年年如此,一個字——好!外送的花倒不多,顧客盈門,多是小情侶們,而且是從早到晚絡繹不絕,這一天店裏通常忙得一塌糊塗。中午時分,客人見少,我讓他們趕緊去吃飯,店裏只留我一個人,不對,還有那個抱着書一上午沒動地,是忙不幫的秦姓員工。
趁這空檔,我又從冷櫃裏拿出一些玫瑰來,修剪好插在花瓶裏為下午的高峰做準備。抱着巨大的玻璃花瓶,走起來有些晃晃悠悠的,因為水的緣故,我倍加小心。眼角餘光還是掃了眼秦哥,他仍然專注地看着書,只給我一個側影,側影也像精雕細琢過一樣耐人回味,于是,忍不住轉臉多看了他一眼。六年的時間,如果說一個人的容顏沒有變化,那肯定是虛僞的奉承話,可是這六年卻讓秦哥變得更加醇熟,更加淡然。他的發型又恢複了以前的樣子,精短參差,淩而不亂。仍喜歡穿黑色的衣服,但不再像以前那樣一味地偏執于黑色,漸漸地也開始穿了一些黑色以外的偏素顏色。比如,今天就穿了件藏青色的絲光棉修身襯衣,配黑色褲子,黑色皮鞋,整個人顯得沉靜、內斂、又很随意的樣子,坐在那兒低調地吸引着別人的眼球,這一上午,進店的女人們對他的興趣貌似比對鮮花還要濃烈些。這身行頭還是我第N次發瘋和第X次失常的戰利品,買的時候只憑個人一時喜好,從來沒考慮過怎麽搭配,怎麽穿,現在忽然發覺,這些衣服除去顏色,整體風格都在無意識地遵循着他以往的穿着習慣,修身的商務休閑版,他穿起來比模特還亮眼。
“啊——”疼,疼,疼死了。代價,好色的代價!不就多看一眼美男嗎?怎麽就能踢到展臺的底角上?氣死了,偏偏今天穿的還是一雙軟面運動鞋。好在關鍵時候我拼死保護懷裏的花瓶,花和瓶都完好,只是水灑了一些,灑到了我的毛線衫上,也不算浪費。
“沒事吧,錦兒?”他對着玻璃間問到,終于有反應了。
我放好花瓶,氣急敗壞地走出去,叉腰站到他面前,開始示威。
“腳怎麽了?”看我跛着腳走,他低頭打量。
“秦哥,你太過分了!穿成這樣是成心來攪我生意的吧?”
“啊?那個……是你說的,我整天穿黑色影響你生意!”
“啊什麽?一上午一句話也不說,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在店裏擺個蠟像呢!”
“……好像是你不讓我跟你的店員閑聊的!而且強調了尤其是女的……”
“……你看的什麽書?那麽認真!j□j???”
“你見過看j□j能看得這麽安靜的嗎?”
“不安靜你還想在我的店裏怎麽樣?上演限制級?讓我檢查一下是不是違j□j刊!”說着我上前去搶書。
聞言,他迅速合上書一把将書拍在面前的茶幾上,大手嚴嚴實實地蓋住了封面上的字。
“讓我看看,是什麽書!”我用力的推他的手,推不動。
“你的上限就到j□j嗎?”他笑着問我,蓋在書上的手還是紋絲不動。
“不然呢?”我繼續用力搬他的手。
“其實,這個比j□j還要好看!有興趣嗎?”他故作的神秘地說。
“有!再不放手我咬你!”我低頭做出咬手狀。
手一擡,眼前多出幾個字來:經濟法。
呵!秦哥,法律書籍,真是浪子回頭金不換啊!這情景,絕對正面教材……
“秦先生洗心革面呢!”我不失時機地揶揄到!
“是啊!”他點着頭,斜睨了我一眼。
“那就繼續努力吧,做個四有新人!”
“嗯!一定好好研究,看能不能找個空子鑽!”
“……”
“你不是感興趣嗎?一起學吧!”見我無語地瞪着他,他伸手拉我。
“用不着!”我撥開他的手,趾高氣昂地說:“本人思想進步,道德高尚,遵紀守法。還用學嗎?想當年……”
我說不下去了,想當年的事好像不怎麽光彩,說出來論證不了什麽,只會讓自己難堪。可是,某人還是咯咯咯地笑了起來,抱臂倚在沙發上,兩個肩膀笑得直抖,一切了然于胸的架勢。
“你不許笑!”我大聲嚷到。
“好好,我不笑,不笑。”這麽說着,他還是在笑,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你還笑!看我怎麽收拾你!”我把他撲到在沙發上騎在他身上開始掐他,用力地掐!這個狀态就應該叫做“惱羞成怒”吧!
“不笑了,不笑了!啊!我真不笑了!”他求饒似的躲着我的手,卻一下也沒躲開。
“你居然嘲笑我!”
“沒有,我沒有嘲笑你!從來沒有!”他抓住我的手,稍稍斂起笑容,語氣裏多出一分認真。
“你分明在笑嘛!”我嗔怒着白了他一眼,沒再掐他,也沒下來,就那麽坐在他身上,自然而然地。
“老朱把你的成績單傳給我的時候,我真吓了一跳。我甚至還讓他複查一下你的成績,他說不用了。我知道你的成績肯定不好,但是沒想到會這麽不好!我對着你的成績單整整看了一下午。知道你一定非常非常難受。我也從來沒笑話過你,因為這一點兒也不好笑!”
“我當時四處找你,你知道嗎?”
“知道。”
“為什麽不見我?”
“那是你蛻變的第一步,必須自己面對。”
“你不覺得太極端了嗎?”
“因為你能行!”
“知道我有多想你嗎?”
“知道!”
我俯身下去緊緊地貼在他身上,雙手牢牢地攀住他的肩膀,眼睛澀澀的。他的心跳,他氣息讓我的思緒在過去和現在來回跳躍,彼時的失落感,此刻的滿足感,在眼前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