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
日子過得很快。不經意間,又是一個春天。對秦哥,我沒有太多期待。我清楚他不會給我婚姻,我更清楚自己已經離不開他了。所以,他在,我只快快樂樂地和他厮磨;他若消失,我就安靜地守在這裏,等他。愛他已經成為一種習慣,等他也已經成為我的一種習慣。我的花店還算興隆,主要是位置好,我也樂意花大量心思在上面。
一天下午,我接到小茜的電話。她說班長出差來K市了。于是糾集了一群同學,要出去消遣。畢業後,我一直和同學保持聯系,會一起出去玩玩。只是這次,他們要晚上出去。我不是很想去,晚上,我只想等秦哥,盡管我不知道他會不會回來,但是已經習慣了。
小茜說,方錦,你要是再不出來就該發黴了。還記得多久沒和我們見面了嗎?再說,班長來一次容易嗎?
我只好答應,因為班長不常來。
小茜是那種富家女,一天到晚就知道臭美,沒事就琢磨怎麽花錢,典型的敗家子。我開始不太喜歡她,漸漸發現她這人并不壞,大大咧咧沒什麽心眼,還蠻熱情的,人緣也特別好,幾句話就能把人攢成堆。比較少見。
娛樂場所都一個樣子,裏面魚龍混雜。對這樣的地方我沒有一點好感。這家叫‘歸’的娛樂會館門口立一個相當有質感的牌子,上面镌刻一個巨大的繁體“歸”字,後綴小字:從這裏走過,請将我忘記。
無病j□j,都把你忘記了,你掙誰的錢?嗤笑一聲,随衆人進去。
迎面便是一個不大不小的舞臺,樂隊縱情地表演,六個面罩黑紗的阿拉伯少女在臺上風情地扭動腰肢,細看之下才發現,最大的一塊布料全用來蓋臉了。我不捧場并不代表沒人捧場,少女的舞姿随着音樂起伏,男人們的口哨和喊叫聲随着舞姿起伏。
會館的風格走的是阿拉伯路線,一進門便可見一斑。包廂弄得跟酋長的家似的,奢華至極。濃烈的沙漠色彩讓我很不習慣。精致的銅制擺件,極富地域風情。厚重的駝色地毯,帶有盤曲彎轉的線條紋飾,看得人眼花缭亂。走在上面深一腳淺一腳,很不塌實。
坐談了一會兒,有人吸煙,我有些受不了。走出房間換換氣。我踱着步子,朝裏面安靜的地方走。小茜說這一側都是VIP包間,來的人相對固定。我不常來,也不清楚。
從一個房間的門口經過,好像聽到裏面有慘叫聲,吓我一跳。正要仔細聽聽,又好像沒有了聲音。我走近了兩步貼近門去聽,突然,門鎖響了一聲,我趕緊離開往回走。身後的門打開了,傳來一串的“我滾,我滾!”我幾乎是小跑着趕回到包廂的門口,作開門狀,眼睛卻在偷偷地瞄着那個出來的人。只見那人一瘸一拐地走過來,鼻青臉腫的,嘴角流着血,眼角也流着血,慘不忍睹。在我身邊經過時,我聽到他嘴裏還在罵着什麽,很是不甘的樣子。走過去,我發現他的頭也在流血,血跡沿着耳後,肩頸流下去,T恤已經紅了一片,很吓人。走廊裏轉個彎那人不見了,我沒有回房間,好奇心作祟,又朝那個門走去。門沒關嚴,還留有巴掌寬的一條縫,房間裏很靜。
對着門縫的是一只細高跟鞋,上面連着一條白淨的細腿,和細腿交纏在一起的是一條穿着男鞋男褲的腿,暧昧到下一秒就會發生別的事。腳下不遠處倒着一只碎掉的酒瓶,玻璃散落一片地,厚厚的地毯也濕了一片。
我調整了一下角度,男女腿只剩下兩只鞋子在視線裏,換了一個場景。
結果,我定在那兒愣住了。
秦哥!
怎麽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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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副餘怒未消的樣子,臉上的陰霾是我沒見過的可怕,領帶松松地扯下,襯衣領口的扣子解開着。
旁邊還坐着一個女人。與其說是坐,還不如說是依偎。女人真的很妩媚,低胸小衫讓她性感得連我都忍不住呼吸急促。就算穿兩個胸罩我也不及人家。
這時有人怒火沖天地開口:“秦哥,為什麽不讓我廢了那貨!”
“不值!”那陰郁的臉上看不見其他內容。
“他就是個禍害,一天不除一天為患!”那個聲音依然怒不可遏。
“那也不用你動手!”他冷冷地說。
“就是,秦哥說得對。”看不見的地方,另一個聲音響起,“好好做功課,連他主子的烏紗一塊摘下來。你說,這事用得着我們嗎?哈!”
“我他媽就咽不下這口氣!”剛剛的聲音又竄出來。随之而來的是稀裏嘩啦的碎裂聲,什麽東西砸到了牆上,碎掉一片,應該是玻璃的,離門很近,吓得我忙後退一步,
再回到門邊,聽見有人說:“來,來,喝酒,別掃興。我們耐心看戲就行了。”
說完,附和聲四起,安靜被打破。看來人還不少。
妩媚的女人體貼地撫了撫秦哥的胸口,動作自然又帶着一絲親昵。
我像一截木樁似的戳在那兒。心瞬間縮成了一團,一步也動彈不了。
接着好像又有人說了什麽,好像是XX小姐,亂糟糟的,我沒聽清,一群人便開始起哄,是對着他們倆的。那女人揚起臉看他,笑得很甜。他也看她,表情不似之前那樣冷,似乎也笑了一下,又俯耳說了句什麽,女人害羞地低下了頭。
顯然,她不是娛樂場所裏的女人。
他說的是什麽?是什麽話會讓她那麽羞澀?
沒容我多想,卻見他從桌上拿起一瓶酒,看那顏色應該是洋酒,仰頭猛喝了一口,随即側身用腿壓住那女人的腿,抱着她,身體一傾,以一個極度刺眼的姿勢,把一口酒都灌給了她。開始,女人還掙紮捶打兩下,很快就沒反應了。這一記長吻,的确值得靜靜享受。
笑聲,叫喊聲,像飓風掃過,我這截朽爛到芯的木樁,再也站不住了。捂住嘴,踉踉跄跄的後退了兩步,劇痛襲來,我不由得俯下身子,厚厚的地毯上,一滴一滴的淚水,似乎能燙斷腳下的千絲萬縷。
他的日子就是這樣過的嗎?
秦哥。
我的心怎麽會這麽痛?痛得我提不起一點力氣,痛得我想哭出聲音。
那是楞角鋒利的木板條,是飛起來的剪刀,是細長的毛衣針,是燒紅的鐵扡……
“秦哥……”我忍不住嗚咽出聲音。整個人佛被烈火焚身一樣,痛不欲生。我轉身想跑,卻一下子撞到一個人。挂着一臉的淚水,摒住淩亂的呼吸,我沒有擡頭,對着一雙棕色的皮鞋,艱難地從喉嚨裏擠出“對不起”三個字。一口氣跑到外面,跑到車輛穿梭的馬路上。
刺耳的喇叭聲頓時響起,車燈像一道道利刃,戳得我百孔千瘡,幾近零碎。
一只手把我拉了回來。是剛剛撞到的那個人,我認得他的鞋子。
“小姐,這太危險了,你冷靜點!”
我甩開他的手,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你住哪兒?我送你。”
我沒搭話,繼續走。
“錦兒……”
我站住,轉過身愣愣地盯着他。
“我叫陸亞,我們是很好的朋友。”他指了指剛才的會所,意指秦哥。
眼前的這個人,有着很俊朗的外表,有理由把他劃到帥哥的範疇裏。他比秦哥略胖一些,年紀好像要小一點,個頭倒差不多。說起話來動感十足,不像秦哥那般沉穩。
“謝謝。我自己能走。”
“哎,錦兒……”他拉住我,“秦哥他……”
我冷冷地盯着他。秦哥他怎麽樣?想替他辯白?這個時候?你自己能信服嗎?我看到的,你也看到了。話說回來,可能我沒看到的,你也都看到了,既然你們是很好的朋友。
果然,他沒說出個所以然來。最後攔下一輛出租車,塞給司機一張百元鈔,叮囑他務必把我安全送達,不放心,還用手機記下了車牌號。
進屋之後,我直奔浴室。把浴缸放滿涼水,又從冰箱拿出一抽屜的冰塊,統統倒進去。甩去衣服,整個人滑進浴缸。
冰水刀子一樣一寸一寸地割着我的皮膚,我以為這樣就感覺不到心痛,可心還是那麽痛。我閉上眼睛,以為淚水就不會流出來,可淚水還是流了出來。
她是誰?
秦哥,你愛她,對嗎?
不然的話你們怎麽會在衆人面前……
那你有沒有愛過我?
秦哥,有沒有?
從遇見你的那一天算起,五年了,我對你的愛,你感覺得到嗎?
可是,這五年,你卻像迷霧一樣在我面前飄渺缭繞。我想走進你的心裏看個清楚,可我始終沒能走進去。你明明就在那兒,我想伸手抓住,卻又無論如何都抓不住。
秦哥,我真的害怕,害怕有陣清風吹來,你會就此消失。
你若消失,便是我孤獨的重新開始。
我蒙上眼睛,裝作我的愛是大度的,不去計較你的情感到底是堅定的,還是漂浮的,還是游移的。可愛情到底是自私的。當現實j□j裸地來到面前時,我無論如何也大度不起來。像所有人那樣,我會嫉妒,會心痛,會……
我不知道她是誰,也猜不到你是誰,在你的背後到底還有多少個那樣的她和這樣的我,我一點兒都不敢去想,因為會很痛。
不過現在,這些都不重要了。
因為我還清楚我是誰。是一個居無定所,食不裹腹的小流浪丫頭。是一個踩着秦哥的肩膀,有幸看過四年大學時光的學生。也是一個形同露珠,見不得陽光的女人……
那烈火似乎終于要熄滅了,心也不再那麽痛了。
我很開心,真的開心,因為我看見了媽媽。她還是那麽娴靜,還是那麽好看。春天的盛午,她拉着我的手,在田野裏奔跑,嬉戲,邊歌邊舞。遍地是黃色的蒲公英花,好像天上的繁星灑落人間,同我們一起分享這和煦而幸福的春光。我采了滿滿的一把花,媽媽用青草點綴把它們編成花環,戴在我頭上。她說我是這世上最美麗的女孩。她愛我。她微笑着,溫暖地看着我,張開雙臂等待着我……
“錦兒!錦兒!”奔跑的腳步聲……
“錦兒!”重重的推門聲……
“錦兒!!”聲嘶力竭的呼喚聲……
“錦兒……你不要命了!”浴室的門開了。
我知道他抱起了我,因為我聽到了水聲。
可是我感覺不到他的觸碰,感覺不到他的溫度,甚至他那醉人的氣息,我都覺察不到。
秦哥,你為什麽離我那麽遠……越來越遠……
我只能拼命地跑,有個女人揮舞着一把剪刀,追着我不放,我好累,可是我不敢停下來。她離我越來越近,我已經跑得筋疲力盡,實在沒有力氣了。她得意地沖我笑,說:“死丫頭,你跑啊!怎麽不跑了?你不是怕疼嗎?我就是要讓你疼!”
媽媽救我!媽媽救我!媽媽……你在哪兒!
我拼命呼喊,可是喊不出一點聲音,媽媽她聽不見。我的嗓子怎麽了,怎麽會這麽痛,像着了火一樣。
那女人,就要抓到我了。
“秦哥,秦哥救我……”終于喊出了聲,卻是嘶啞的。
“錦兒,錦兒,我在這兒。別怕!”
我得救了嗎?是誰救了我?
我想睜開眼睛,努力半天也睜不開。一點力氣都沒有。嗓子好痛!嘴幹得要命。鼻子裏是不是有火在燒,要不呼吸怎麽會像蒸汽一樣熱?
“錦兒……”他緊緊地握着我的手。
我終于睜開了眼睛,沉重的眼皮似乎随時會合上。
一切又回到現實。
他焦慮地坐在我身邊,人很憔悴,胡子好像幾天都沒刮過,從來都平整的衣服也褶皺着,那樣子真讓人心疼。看到我睜開眼睛,他的眼裏閃過一絲喜悅。然後拿起毛巾替我擦了汗,又拭去我眼角的淚水。
“錦兒,喝點水吧!你已經睡了三天了。”他扶着我的頭,喂了幾口水。
我這才發現,嘴上起了好幾個大泡,碰到鼻息會灼燒一樣的疼。
“錦兒,我煮了粥,你吃點兒嗎?”
我見識到的他的廚藝的最高境界就是煮面。平時,做飯都由我一人包攬。沒看出來他還會煮粥。
我輕輕地搖了搖頭。沒胃口。
“你還有點發燒,別亂動了。”看我有起來的意思,他及時阻止。接着,又道:“別害怕,醫生來過了,說不要緊,但是凍傷可能需要一些日子才能好。”
然後便是一片寂靜。
接下來的兩天他都在這裏陪我,按時喂藥,換藥。我的手腳有不同程度的凍傷,最嚴重的在右手臂,起了好幾個水泡,已經被剪破,創面上了藥,纏着厚厚的繃帶。
我整日躺在床上,萎靡不振。跟他也沒有什麽話說。屋子裏靜得可怕。
第三天,下起了雨。
他出去了,沒告訴我去哪兒,我也沒問。
躺在床上看了一上午天花板,實在無聊。我起身下床,卻發現頭重腳輕,渾身乏力,兩條腿根本使不上勁。扶着牆到客廳,打開了電視。我不喜歡看電視,只是這屋子太靜了,靜得讓人不安。
呆呆地坐在沙發上,看窗外的雨,電視裏播的節目,我也沒心思看。不過,聽到他們說起了倉央嘉措的情詩:安得與君相訣絕,免教生死作相思。
我拿起筆,無力的手笨拙地在紙上寫下這兩句話。看了一遍又一遍。
人之所以累,是因為貪念太重。欲望常常會迷蓋心智,人便常常無法自省。哪日,一旦醒悟,你就會發現有些事情其實再簡單不過。累不是嗎?放下,就不累了。
我站起來收拾東西。花店的鑰匙及一幹手續都拿出來,放在茶幾上。我只拿了一個手袋,裏面有一點錢。這裏的東西都不是我的,秦哥給我的已經夠多了,只是有些東西我實在沒有辦法還回去。
環顧一周,咬了咬牙,轉身,正欲離開,他撐着傘回來了。進來時手裏還提着一些青菜。看了看我,他似乎立即明白了。
“錦兒,你要走?”
我默認。
他看着我,一言不發。我轉臉看窗外的雨。
半天,他默默地放下手裏的東西,默默地洗了手,脫下外衣,挂好。
最後,從錢包裏抽出一張卡,遞給我。
“錦兒,對不起。你拿着吧,這樣我會好受些。密碼是你的生日。”
密碼都改好了,我不禁苦笑。
我接過卡,往外走,松開手,推門。
秦哥,我想要的從來就不是一張卡……
這是春天嗎?怎麽一點春雨的樣子都沒有!春雨應該是輕柔的,纏綿的,溫潤的,清新的,沁人的,滌蕩的,細細密密,如絲如織的。可今天的雨,這麽急促,這麽寒涼,一瀉如注,眨眼間,人就變得水淋淋的,一直濕到心底。
我吃力地走到大門口,吃力地拉開那扇門。
“方錦,你給我回來!”從來沒聽過他這樣歇斯底裏。
雨水噼裏啪啦地打在我臉上,我睜不開眼。這雨居然是溫熱的,可我為什麽那麽冷呢?
我應該摔門而去,對嗎?只是我的腿好重,怎麽也擡不起來,怎麽也跨不出去。拉着門,就那樣站着,淋着,不知過了多久。雨聲似乎震聾了我的耳朵,聽不到任何聲響。整個世界變得空曠起來,好像只留下我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雨裏。我感到惶恐,身體控制不住地發抖。
我放不下。
猛地轉身,發現他就在我身後,任雨水摩挲着他那張英俊的臉。
他抱起我回屋。替我擦幹頭發,清洗傷口,換藥包紮,又換上幹淨的睡衣,最後,把我塞進了被子裏。随後他也上床,摟着我躺下。然後,我倆都發燒了。
混混沌沌的地睡到第二天。他好了。我開始咳嗽。
眼見清明就到了,本想着給媽媽掃墓,這又不知道拖延到什麽時候。已經五年沒給她掃過墓了。一年一年的風吹雨淋,也不知道那個墳頭還能剩多少。想想眼睛就發澀。
整整咳了一周才見好,身體也有些力氣了。秦哥也大多呆在家裏,白天出去的話,晚上也基本都回來。只是,我們沒什麽話,比較冷清。以前,只要他在,我就會圍着他,像只小鳥,叽叽喳喳地給他講我的新鮮見聞,講我認為好笑的事。常常講到一半,我就笑得東倒西歪,講不下去了。又或者沒頭沒腦地問一些奇怪問題,逼着他回答。回答不上來,我就咬他,然後他就能回答上來。誰知,一夜之間,我的樂事,見聞和問題都沒了。
又過兩天,見我恢複得差不多,他說要帶我去個地方。清晨早早地起來,天氣不錯。我倆打扮的跟殺手似的,黑衣黑帽,還帶着大墨鏡。這是他的要求。他把車開到花店,讓我包裝一束馬蹄蓮,帶上花我們就上路了。差不多四個小時,我們來到一個陵園,是在另一個城市。裏面的墓修得很氣派,我只能這樣形容。想到媽媽那荒涼粗陋的墳頭,真覺得這個世界很可怕的,人活着有貧富高低之異,連死後也免不了千差萬別。他拉着我在一座墓前停下。把花放在碑前,他細心地整理了一下花,默默地看了一會兒,獨自走下臺階到旁邊吸煙去了。把我一個人扔在那兒!和我的祭奠方式大相徑庭,我會哭,會說很多很多心裏話。他沒有。墓碑上有照片,是個端莊漂亮的年輕女人。會是誰呢?我掃了一眼她的生卒年月,吓我一跳,她去世的那天正是我的生日。
難道?
我肅穆地在目前鞠了三個躬。
他坐在臺階上吸煙,優雅而憂郁地吐着長長的煙霧。我走過去,他把煙掐滅,拉着我坐到臺階上。
“我從來沒見過她,除了那張照片。”他兀自地講起來。“生我的時候,大出血。搶救了一天一夜,最後還是走了。”他看了我一眼,繼續說:“和你不同的是,我的父親對我很好。他現在定居美國,已經組建了新家庭。每年他都會找時間回來看看她。只是和我……現在不怎麽聯系。”說着他嘆了口氣,好像有些內疚。
是這樣。難怪他不過生日!
“我們是同一天生日。”我說。
“是的。當時,你告訴我那天是你的生日,我比較詫異。”
我勉強笑了下。
他撫了撫我的臉。
坐了一會兒,他說:“走吧。明年再來。我們得找個地方吃飯。”
這墓掃得也太簡單了。也沒掃啊!我跑上臺階。
“錦兒,你幹嘛去?他迷惑地問我。
“說兩句話!”
他拉着我的手走出陵園。在車旁,他抓着我肩膀把我按在車門上,緩緩地說:“我只給兩個女人送過花。一個在那裏躺着,另一個就是你。你信嗎,錦兒?”
“信。秦哥的話我一直都信。”我淡淡地答道。
他對我的淡漠有些意外。
默默地看了我一會兒,他說:“錦兒,那天……”
“別說了,秦哥,我不想聽!”
聞言,他先是一怔,而後低下頭來吻我,我不自覺地轉臉,避開了。他像尊蠟像似的僵在那裏。看得出,他很受打擊。我也沒料到自己會是這樣的反應。或許和他已經難再從前了,我忘不了那天那幕。
他沒再說話。只是禮節性地吻了一下我的臉頰。一直回到依藍小鎮,他都沒說一句話。
我選了個晴好日子,獨自驅車前去為媽媽掃墓。因為是第一次長途自駕,秦哥似乎比我還緊張,他給我手繪了一張地圖,哪段走高速,那段走國道,哪裏有立交橋,哪裏有服務區,哪裏有加油站,哪裏單行,哪裏限速,哪裏愛堵車,哪裏交警多……面面俱到,堪稱極品,可以拿到展覽館裏去炫耀一番。
我沒有秦哥開車快,不得不在酒店住了一宿,第二天一早去墓地。五年,那裏又多出幾座墳茔。車子無法靠近,我只好步行一段。遠遠地目測了一下位置,那裏就應該是媽媽的墳,可是怎麽看都不像,而且還多了一塊碑。我滿腹疑惑地走到近前,沒錯,是媽媽。因為碑上赫然寫着:慈母方妤淑之墓。墓碑做得非常細致,用的是的漢白玉,象征着永生永存。碑身高大,基座寬厚,邊緣還飾有浮雕雲紋。碑上有一副對聯,看完,我不禁潸然淚下:品如蘭蘭清雅後世;愛如水水長潤女心。看了一下時間,是我走後的第二年清明。以我之名而立。
墳被填得很高,幹幹淨淨沒有一根雜草,連周圍很遠的地方都打掃得幹幹淨淨。表層的土還很新,應該是最近填上去的。
站在墳前,我百感交集。除了我,就沒有人來看過媽媽。媽媽是獨女,去世後,外公外婆受不住打擊也都相繼過世。不會是別人。
邊哭邊和媽媽講了這幾年的經歷,像以前那樣,把最心底的話都告訴她。最後,又在墳上填了幾捧土。和她道別。
走了沒幾步,我發現草地上有一堆土,新土。出現在這兒顯得很突兀。我好奇地踢了一腳。天哪!這人吸了多少煙啊!我一個一個地數,44個煙頭。
回到依藍小鎮的時候是晚上。秦哥也在。看到我,他長出一口氣。
“順利嗎?”他問。
“挺順利的。”
“你還沒好,為什麽不讓我陪你去?”
“你不是已經去過了嗎?”
他輕笑。
“秦哥,謝謝你。”我誠懇地說。
“快去洗漱一下吃飯吧。”他微笑着說,又理了理我耳鬓的頭發。
晚上我在他旁邊躺下。開了一天的車,應該很累才對,我竟有點失眠的感覺。他起來在我的額頭吻了一下,又想更進一步親吻,又怕我會躲開。然後便不知所措地看着我。
“秦哥?”我輕輕地叫他。
他的眼波一閃,表示在聽。
“如果下輩子我們還能見面,你會愛我嗎?”
他稍稍一滞,然後點頭。
“會娶我嗎?”
他又點頭,還是沒說話。
“秦哥,我等着你,到時你可別忘了。”
他用力地點了一下頭。
也許真正的愛就該是無聲的。
我閉上眼睛,等待他的吻,淚水從眼角滑出。
他帶着一股馨香,溫柔地纏綿流連。
夜裏,起來找水喝,發現秦哥不在身旁。我覺得和他j□j真是個體力活,每次我都會特別乏累。通常,如果他不再糾纏,我會一覺睡到天亮。不知道怎麽回事,這晚特別渴。我摸着黑下床,懶得開燈。
走到窗前,發現他正坐在窗外的木桌旁抽煙,樣子萎靡頹廢。我怕煙,所以他從來不在屋裏吸煙,無論什麽季節。即使在外面,吸完他也會收拾得幹幹淨淨。回來後換衣服,洗手,漱口。已經成了習慣。煙一根接一根地抽,沒完沒了,絲毫沒有節制。他一直茫然地看着一處,說不出的惆悵。像是在反反複複地思索一個問題,又思索不出結果,只能不停地吸着煙。我知道他夜裏有時會出去過過煙瘾,可我從來不知道他是這樣子吸煙。他和煙,就好像嬰兒和他的奶瓶,更多時候是撫慰,是平複。
煙火随着他一吸一吐明滅變幻。他又深深地吸了一口,彤紅的火光映到臉上,隔着玻璃我清晰地看見他的臉上閃着晶亮。我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把。秦哥……
我拿了件衣服,推門出去。
“錦兒你怎麽醒了?別過來,這裏有煙。”說着迅速把手中的煙滅掉,又在空中揮了揮,試圖驅散那些煙。
“天這麽涼,你怎麽穿着絲袍就出來了?”我一邊埋怨着,一邊把衣服披到他身上。
“不要緊。這就回去。你先回去睡吧。”他把煙灰煙頭倒掉。
“秦哥……”我抱住他的腰,把臉緊緊地貼在他胸前。
“怎麽了?做噩夢,害怕了?
“沒有。”
“那怎麽醒了?
“想你。”
“我這不在嗎!傻丫頭。”
日子過得很快。不經意間,又是一個春天。對秦哥,我沒有太多期待。我清楚他不會給我婚姻,我更清楚自己已經離不開他了。所以,他在,我只快快樂樂地和他厮磨;他若消失,我就安靜地守在這裏,等他。愛他已經成為一種習慣,等他也已經成為我的一種習慣。我的花店還算興隆,主要是位置好,我也樂意花大量心思在上面。
一天下午,我接到小茜的電話。她說班長出差來K市了。于是糾集了一群同學,要出去消遣。畢業後,我一直和同學保持聯系,會一起出去玩玩。只是這次,他們要晚上出去。我不是很想去,晚上,我只想等秦哥,盡管我不知道他會不會回來,但是已經習慣了。
小茜說,方錦,你要是再不出來就該發黴了。還記得多久沒和我們見面了嗎?再說,班長來一次容易嗎?
我只好答應,因為班長不常來。
小茜是那種富家女,一天到晚就知道臭美,沒事就琢磨怎麽花錢,典型的敗家子。我開始不太喜歡她,漸漸發現她這人并不壞,大大咧咧沒什麽心眼,還蠻熱情的,人緣也特別好,幾句話就能把人攢成堆。比較少見。
娛樂場所都一個樣子,裏面魚龍混雜。對這樣的地方我沒有一點好感。這家叫‘歸’的娛樂會館門口立一個相當有質感的牌子,上面镌刻一個巨大的繁體“歸”字,後綴小字:從這裏走過,請将我忘記。
無病j□j,都把你忘記了,你掙誰的錢?嗤笑一聲,随衆人進去。
迎面便是一個不大不小的舞臺,樂隊縱情地表演,六個面罩黑紗的阿拉伯少女在臺上風情地扭動腰肢,細看之下才發現,最大的一塊布料全用來蓋臉了。我不捧場并不代表沒人捧場,少女的舞姿随着音樂起伏,男人們的口哨和喊叫聲随着舞姿起伏。
會館的風格走的是阿拉伯路線,一進門便可見一斑。包廂弄得跟酋長的家似的,奢華至極。濃烈的沙漠色彩讓我很不習慣。精致的銅制擺件,極富地域風情。厚重的駝色地毯,帶有盤曲彎轉的線條紋飾,看得人眼花缭亂。走在上面深一腳淺一腳,很不塌實。
坐談了一會兒,有人吸煙,我有些受不了。走出房間換換氣。我踱着步子,朝裏面安靜的地方走。小茜說這一側都是VIP包間,來的人相對固定。我不常來,也不清楚。
從一個房間的門口經過,好像聽到裏面有慘叫聲,吓我一跳。正要仔細聽聽,又好像沒有了聲音。我走近了兩步貼近門去聽,突然,門鎖響了一聲,我趕緊離開往回走。身後的門打開了,傳來一串的“我滾,我滾!”我幾乎是小跑着趕回到包廂的門口,作開門狀,眼睛卻在偷偷地瞄着那個出來的人。只見那人一瘸一拐地走過來,鼻青臉腫的,嘴角流着血,眼角也流着血,慘不忍睹。在我身邊經過時,我聽到他嘴裏還在罵着什麽,很是不甘的樣子。走過去,我發現他的頭也在流血,血跡沿着耳後,肩頸流下去,T恤已經紅了一片,很吓人。走廊裏轉個彎那人不見了,我沒有回房間,好奇心作祟,又朝那個門走去。門沒關嚴,還留有巴掌寬的一條縫,房間裏很靜。
對着門縫的是一只細高跟鞋,上面連着一條白淨的細腿,和細腿交纏在一起的是一條穿着男鞋男褲的腿,暧昧到下一秒就會發生別的事。腳下不遠處倒着一只碎掉的酒瓶,玻璃散落一片地,厚厚的地毯也濕了一片。
我調整了一下角度,男女腿只剩下兩只鞋子在視線裏,換了一個場景。
結果,我定在那兒愣住了。
秦哥!
怎麽是他?!
一副餘怒未消的樣子,臉上的陰霾是我沒見過的可怕,領帶松松地扯下,襯衣領口的扣子解開着。
旁邊還坐着一個女人。與其說是坐,還不如說是依偎。女人真的很妩媚,低胸小衫讓她性感得連我都忍不住呼吸急促。就算穿兩個胸罩我也不及人家。
這時有人怒火沖天地開口:“秦哥,為什麽不讓我廢了那貨!”
“不值!”那陰郁的臉上看不見其他內容。
“他就是個禍害,一天不除一天為患!”那個聲音依然怒不可遏。
“那也不用你動手!”他冷冷地說。
“就是,秦哥說得對。”看不見的地方,另一個聲音響起,“好好做功課,連他主子的烏紗一塊摘下來。你說,這事用得着我們嗎?哈!”
“我他媽就咽不下這口氣!”剛剛的聲音又竄出來。随之而來的是稀裏嘩啦的碎裂聲,什麽東西砸到了牆上,碎掉一片,應該是玻璃的,離門很近,吓得我忙後退一步,
再回到門邊,聽見有人說:“來,來,喝酒,別掃興。我們耐心看戲就行了。”
說完,附和聲四起,安靜被打破。看來人還不少。
妩媚的女人體貼地撫了撫秦哥的胸口,動作自然又帶着一絲親昵。
我像一截木樁似的戳在那兒。心瞬間縮成了一團,一步也動彈不了。
接着好像又有人說了什麽,好像是XX小姐,亂糟糟的,我沒聽清,一群人便開始起哄,是對着他們倆的。那女人揚起臉看他,笑得很甜。他也看她,表情不似之前那樣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