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番外
大塊大塊的雪花輕飄飄落了下來，白淨如初，清清涼涼的。一股淡淡的藍色從她的指尖蔓延出來，猛地一陣內力彈了出來，阿木吉拉終于從陸凝霜的身體裏脫離了出來。耳邊是柔和的機械聲，“派遣回獅子星，空間阻力很大，請注意。”
“請準備。”
“請輸入密碼。”
“啓航。”
終于要走了，阿木吉拉閉眼，感受到強大的沖勁正在将自己包裹起來，外面大晁人的歡呼聲依然存在，但是他們已經看不見自己了。唯有大片大片的雪花，似乎依然可以透過身體，傳遞出絲絲的冰涼。
真的可以回去了。
阿木吉拉已經被徹頭徹尾包裹了起來，一股強大的沖力從腳底竄起，活生生将她脫離地皮，朝着上空以光年的速度出發，沖破大氣層的片刻，阿木吉拉睫毛微微一抖，心口猛地一陣疼痛襲來。
但是來不及想多，她已經離開了這裏，這個給她帶來了諸多新奇體驗的地球星。
在她的故鄉重新着陸。
迎接她的是原本就是她直屬長官的莫爾尼，他朝阿木吉拉行了個軍禮，後者利落地回了一個。莫爾尼向來不茍言笑，如此也只是淡淡點了點頭，走到阿木吉拉跟前，在她手上點了幾下，破了封印，于是她開始覺醒。一道長鏡擺在跟前，裏面的她是标準的獅子星小戰士的模樣，一雙純粹如天際最淡的一抹藍色的雙眸，小臉，略圓，下巴處淡淡一道印記，淺棕色短發，穿着軍裝，身高175，正正好處于及格線上。
莫爾尼的聲音沉悶标準如同機械聲：“迅速回到你的崗位上！”
“是！”
阿木吉拉條件反射回了個标準的軍禮，小跑出去，精神力掃到隊伍所在地，眼睛一閉一睜，就站到了隊伍前面，她微微點頭示意了下，衆人朝她點頭微笑，她站回隊伍裏原本屬于自己的位置上。剛站好，莫爾尼便過來了，聲音平靜無波說着一些事情，所有人認真聽着，然後做好了戰争準備，紛紛上了航空戰艦，開到兩顆星球之間的太空裏。
“砰”地一聲，這是X23號微粒子導彈發射出去的聲音，與一道厚厚的雲層摩擦，迸發出一道紫紅色的光芒。那道光芒成功地進入對方戰區，引起激烈地回應。
阿木吉拉一直以來都負責記錄導彈方向，然後從戰艦下去，聽着腦波中傳來的指令，和幾個動作利索的小隊員一道潛入隐蔽區，随時準備幹擾對方反射回來的特殊化學武器，并且潛入對方戰區。這一次自然和往常一樣，她穿着特殊材料制作的軍衣，翻身下了戰艦，打了兩個滾，準确無誤地避開對方搜查，進了隐蔽區。她的戰友也順利進來，三個人肩并着肩，面容嚴謹地進行着一系列操作演習過上萬次的動作。每一個動作都熟練于心，可以利索漂亮地做出來。
宇宙大戰向來危險，他們帶着防毒口罩，出生入死，完成自己至高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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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空裏是無數道各種顏色的光線劃過，有的戰艦被打落，但是立刻就有填補上位的人。全程沒有任何吆喝聲歡呼聲沖鋒聲，只有在腦波中不斷地傳來的命令，沉沉穩穩的聲音，有條不紊地計劃，那都是站在制高點的人一面縱觀全局，一面發下來的指令。雖然無波無瀾，但就像是一道永恒突破所有迷霧的光線，讓人在黑暗j□j中安下心來，全心全意投入到戰争中，為了祖國，為了自己的星球，全力以赴。
這才是戰争。
是她記憶中回味過無數遍最為熱血沸騰、難以忘懷的部分。
戰畢，集合。
阿木吉拉被留了下來。
“長官，有什麽事情嗎？”她問道。
莫尼爾的表情萬年不變，永遠都是淡淡的：“這場戰争的局勢，你怎麽看？”
阿木吉拉略一思索，侃侃而談：“我認為，并不能像是表面那麽簡單，必須要更深層次地進行挖掘。其次，凱特星發動戰争的理由并不十分充分，我可以做一個大膽的猜測，也許這一切不僅僅是參與進來幾個較為強大的星球的主意，也許我們可以考慮一下表現最不起眼的那個。有可能，那個星球只是想坐收漁翁之利，這種事情，我們必然要一下子擊破他們。所謂擒賊先擒王，把那個星球拿下了，我們就有了八分的勝算。”
“其實，依我看，現在就有九分的勝算。當務之急就是找出來，抓住根本原因，一舉擊斃，讓對手根本沒有轉圜之力。我們長久的作戰計劃過于光明磊落，對方絕對不會想到我們會有這樣的舉措，所以我建議立刻行動。”
說完，阿木吉拉舉手行了個禮，準備轉身離開。
一聲輕笑傳入耳中。
阿木吉拉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莫爾尼可是出了名的萬年冰山，起碼自打她三十歲參軍，一直到之後将近三百年的時間裏，是從未見過他笑的。難道……聽錯了？但是她也只是在心裏想想，并不敢回頭窺探長官的神情，趕緊往前走了兩步，又被喊住：“果然有進步，回去做一個詳細的分析表，交給我一份，梅森上校一份。”
“是！”阿木吉拉連忙道，回頭行軍禮的時候，果然看到莫爾尼嘴角帶着淡淡笑意，一雙淺灰色的眸子微微閃爍着。她莫名有些自豪感，胸腔裏湧起一陣熱血，真沒想到，從來都是被當做典範進行批評的她，也有被賞識的一天。
“你沒發現，你辨認不清的缺點已經改正過來了嗎？”莫爾尼走到她身邊，沉聲道完，予以肯定道，“繼續努力。”
看着莫爾尼走遠的挺拔身影，阿木吉拉忽然回過頭，看向不遠處的發射站。那裏為了觀察方便，有一個巨型的星空投影，宇宙裏的全部動态都可以清晰地看到。會發光的行星、無法發光的、大的、小的、各色各樣的……一覽無餘。沒有一個，是可以像地球星一樣，表皮是一種淡淡的藍色，像是博物館裏面的水一樣純粹悠遠，比自己眼睛的色彩還要淡薄飄逸。也沒有任何一顆星球裏的人，像是地球人一樣，有那麽複雜的文字，那麽奇怪的禮節文化。更沒有哪一個人，像是那個人一樣……
像是一場夢一樣……
人造太陽源源不斷散發着熱量，她的身體持久不斷地接收着，不斷地轉化成精神力，不斷地讓她的能力變得更加強大。忽然腦波響起一個聲音“您的午餐時間到了”。阿木吉拉拿出随身攜帶的食用丸，吃了一顆，立刻有一股精神力補充了上來。食用丸沒有什麽味道，甚至不需要兌着水，嚼幾下就可以吞咽下去了。她想了想，拿出另一個小瓶子，打開，倒出一顆藥丸，看了一會兒，輕易地将兩者區別開來。雖然長得差不多，但是藥丸上面有一個淺淺的+號，其實十分明顯，為什麽以前都無法分辨呢？
一種淡淡的悵然在她心底裏漾開。
阿木吉拉眼波輕輕波動了下，朝着宇宙投影敬了個禮，心中默念道：“謝謝。”
謝謝這段時光經歷過的快樂。
謝謝你。
祝福你。
如此，便就當做是一場夢吧。是任何造夢機器都無法達到的高度，曾經那樣真實地快樂過。便是她身為無暇顧及感情的獅子星人，莫大的幸福。
※※※
阿木吉拉的提案做得非常完美，很快就傳到了仲裁委員會，不多會兒就順利通過落實。在這場戰役中，她的表現非常優異，更是第一個區分出迷霧彈和微粒子導彈、并且利落地進行相應處理的人。得到了仲裁委員會的大力贊賞。
遲到了兩百年的升職終于到了，她一躍成為少校，不出一個月又成為了中校，獲得了單獨帶領一支隊伍的權利。
一切似乎進行得順風順水。
而她似乎真的将那段記憶完完全全埋藏了起來，成為萬千回憶中的一部分，深深地藏在一個連自己都不會再去觸碰的地方。
“裏布中校，達祁上将找您。”這天她正在閉目養神，忽然腦波裏響起一個聲音。阿木吉拉立刻轉撥了仲裁委員會，聽到達祁的聲音，“過來一趟吧，給你看些東西。”
阿木吉拉不敢怠慢，迅速啓動精神力，立刻就到了仲裁委員會門口，出示了證件、經歷了臉部識別、瞳孔識別後下了地下室，進了達祁的辦公室。達祁是個已經八百歲的小老頭，距離退休還有一百年的時間，已經徹底從前線退了下來，整天坐在辦公室裏做研究，這會兒也在做着研究，看到阿木吉拉進來，回了一個軍禮，重新坐下來，操縱着椅子滑到一個小匣子邊，按了按鈕。
一個帶了微微磁性的聲音傳了出來“阿木吉拉，你已經走了一年多了，還回來嗎？”
阿木吉拉眼睛微瞪，像是什麽東西一下子從記憶中蹦了出來，在心尖不斷地跳躍着，強烈地沖擊着，讓她無法逃避這種激烈的情感沖突。
達祁笑眯眯地關了按鈕，滑動椅子到了阿木吉拉跟前：“地球星裏的丈夫？”
阿木吉拉點點頭：“是。”
“感情如何？”
“還、好吧……”
達祁顯然對于這個答案不甚滿意，這回直接用精神力再一次啓動了按鈕，這回出現了一個畫面。那是一張床，她曾經附身過的身體靜靜地躺在那裏，臉上帶着寧靜安詳的笑容，可是一動不動，猶如死人一般。定興帝跪坐在地上，看着她的臉，手伸出去，剛要碰到，又縮了回來，目光閃爍，像是有淚珠含在裏面，低聲道：“禦醫說，你有喜了好久了，我一直以為這就代表着你快要回來了，天天等着，一直到現在，明明都不敢相信了，可是還是想等。萬一呢，如果你回來了，那該有多好？可是如果你沒有回來，那這具身體，到底屬不屬于你呢？我每次想要親你，又不敢，怕親了別人。想想，這麽久了，竟然連你什麽樣子都不知道，實在是失敗。那麽，真實的你，到底是什麽樣子呢？我真的很想知道啊……”
一滴淚，順着定興帝的眼角滑落，掉進了那具身體的脖頸上的鏈子裏。
阿木吉拉心尖猛地一凜。
達祁關了畫面，繼續笑眯眯湊到阿木吉拉跟前：“怎麽樣？有圖有真相！”
阿木吉拉頗有些無奈，只好道：“感情……還不錯吧……”
達祁見她神色似有些悵惘，臉上的笑容這才收了起來，問道：“回來，後悔嗎？其實，你可以等這個人類死了之後再回來，這樣也就沒什麽了。”
誰知阿木吉拉堅定地搖了搖頭：“不後悔。”
達祁一怔，笑了：“哦？”
阿木吉拉深吸一口氣，道：“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對于他來說，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他人非常好，我似乎也從他那裏學到了……愛……但是這些都沒有我的星球重要。我還是願意留在這裏，留在自己的祖國。如果一個人連自己的民族都可以棄之而不顧，那還要這樣的人生做什麽？”她淡藍色的眸子裏分明有幾絲痛苦，話語卻十分之堅定。
達祁點頭，顯然是沒有想到這個姑娘年紀不大，壯志不小。
擺擺手讓阿木吉拉出去，後者遲疑了一下，站住問道：“我有一個問題。”
“你問。”
“為什麽可以聽到他的聲音，看到他？”
“你剛進入那個地球人身體的時候，她是不是身體很差？”
“是。”
“所以，你為了更好的适應，一定會用精神力修複這個身體，那麽這具身體，已經不僅僅是一個普通人類的身體了，還承載了你的精神力。你走了之後，這具身體幾乎根本不會消耗你的精神力，所以會一直護着她，而這個殘餘，也能很微弱地和這裏進行呼應。老實說，還是因為你能力進步大，否則和你以前一樣的話，一年過去，這具身體上的精神力應該已經消耗完了。”達祁說着，又是一副笑臉，“不過，既然你不願意在那裏停留，放心吧，最多還有兩年，這具身體裏的精神力就徹底消耗完了。地球星上的兩年，我們這裏不過也就一個多月而已。一個多月後，那具身體就會衰竭，慢慢沒了心跳、呼吸、甚至體內的孩子……也會徹底死掉。哦，你還不知道吧？你還有三個孩子，就在那個裏面。因為你走得突然，地球人的身體一下子沒有緩沖過來，前不久才顯了懷，估計到時候也會一起死掉吧……可惜啊，獅子星難得會有一個子宮孕育出來的孩子……”
說着，偏頭看了阿木吉拉一眼，“還在這裏愣着做什麽，出去啊。”
阿木吉拉臉色不大好地走了出來。
達祁看她出去了，啓用精神力看她有些難看的臉色，忽然擡起手，摸了摸上面的戒指。想起大約是五百年前，去蜜琥星球的時候，也是這樣年輕吧。一晃五百年就過去了啊……
達祁閉着眼睛，在凳子上晃了一圈，慢騰騰站起來，走到隔壁房間，敲了敲門，進去坐下，道：“開個會吧，我有個提案。”
※※※
阿木吉拉在家休整了半天，又重新回了軍隊裏，和戰友們一道訓練。
如此平靜地過了将近一個月的時間。
雖然她表面上看起來一切都還好，但是時常會走神，随着那個期限的到來，她走神的時間越來越長，已經數次引起了莫爾尼的注意，語氣不悅地提醒她一定要專心訓練。阿木吉拉覺得十分抱歉，寫下保證書的時候，筆尖落在最後一劃上面，心口微微發疼。
但是甩了甩手，重新拍了拍臉，依然一臉幹練精神。
回到軍隊裏，很快就恢複了正常，成為了那個勇争先鋒的阿木吉拉，可以帶領軍人們積極向上的好長官，聽話嚴肅的好下屬。
直到這天剛剛跑完三萬米的短跑訓練，莫爾尼走到阿木吉拉跟前，有些疑惑地遞了一封信函給她：“元帥讓我交給你，邀請你參加晚上的會議。”
有元帥參與的會議，可以想象其重要性。這一點別說莫爾尼，連阿木吉拉自己都不敢相信，她以為自己至少還要再鍛煉兩百年才能獲得這個資格，沒想到現在就可以了？
“保證按時參加！”
阿木吉拉心情忐忑去了會議。
獅子星元帥雖然一千歲了，可看起來還是非常年輕。他是整個獅子星系最令人敬仰和欽佩的人物，看到阿木吉拉進來，淡淡笑着，拍了拍面前的會議桌：“請坐吧。”
整個會議室只有元帥和她……兩個人……
阿木吉拉遲疑不定地坐下了。
誰知元帥開口第一句話便是：“聽說你有孩子？”
阿木吉拉一怔，立刻作檢讨：“是我不對！關于這件事，我願意接受組織上的懲罰。”
元帥被她逗笑了，點點頭，嚴肅道：“你知道，現在為了保持絕對的優秀，都是直接用養育艙培養孩子。像這樣用地球人的子宮、你和地球人共同孕育出來的血脈，倒還真是從未見過。小姑娘，我有一個任務交給你，你願意去做嗎？”
“但憑元帥吩咐。”阿木吉拉沒有聽太明白，眸子裏有些懵懂。
元帥道：“你先回去，帶着你其中一個孩子回來。我們也許需要他。你放心，我很體諒一個母親的心思，我們不會傷害你的孩子，可能只是每隔五十年，需要他提供30的血液。”
阿木吉拉條件反射點頭。
“去吧。”元帥一句話過後，阿木吉拉迅速被一股精神力包裹住，等到反應過來已經再一次來到了派送艙，甚至已經進行了啓動，眼前一晃，就出了獅子星系。
達祁從門外進來笑眯眯道：“難為你了，好了，人情還了，你不欠我了。”
元帥點頭：“我有一點不明白，從表面上看，這個小姑娘并沒有對地球星人有多深的感情，你如何判定你的選擇是對的？”
達祁一手捏着戒指，輕笑道：“像你這樣沒有經歷過的人，是永遠不會懂的。”
“她哪裏是不喜歡他呢？只是不會而已。在她心裏，民族大于一切。或許就這樣當做不知道這件事，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可是長此以往，她會變成第二個我。”
“有一個達祁已經夠了，不需要第二個了。”
達祁看着監控視頻，那艘派送艙已經消失不見了。
心裏微微一嘆。
小姑娘，有些感情，你以為可以藏起來，就不會有人知道了。可是作為獅子星人，敢在戰場上面勇于殺敵，就要敢在情場上面直面自己。因為如果你不珍惜，你永遠不會知道，自己究竟錯過了些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