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V章 (1)
被這個晚上一鬧騰,蒼平很快就徹底捍衛成功,賀自衡的隊伍只好再次往北胡方向退守,一方不斷後退,一方步步緊逼,很快又來到了一個新的城池,是淵鹿城。
此時秋天已經被冬天取代,初冬的天氣算不得多麽嚴寒,到底已經開始變幻莫測,時常飄着寒冷入骨的小雨,就算有太陽,也是白慘慘一片冷冷淡淡毫無溫度而言的日光。淵鹿的地形有點兒凹陷,因為時常飄雨而坑坑窪窪的,形成不少大大小小的水坑,非常難以前行。
淵鹿條件遠遠不如蒼平,士兵們居住的房間由十二個人同住變成了二十個人同住。床上擠不下了,則在地上打地鋪,間間房間都擠滿了。好在随着不斷地短小戰役的順利成功,士兵們士氣高漲,窩在一起哪怕吃着硬巴巴的燒餅,也一團和氣非常開心。
沈珏每天都會自掏腰包給阿木吉拉買來當地最好的食物,派人送過來,若是有空,則親自送過來。越是相處,沈珏越是欣賞阿木吉拉,覺得兩個人想法一致的地方倒是很多,而且對方的智慧和對于戰争形勢的準确預測都讓人敬佩不已。沈珏還以為阿木吉拉說的那些想法都是從定興帝那裏學來的,如此心目中對于定興帝的擁護也與日俱增,對于大晁的未來也越來越充滿了信心。
到了淵鹿的第二天,沈珏聽說當地的驢肉包子做得非常好,正好沒有什麽任務,于是親自排隊買了十幾個,給阿木吉拉樂颠颠地送了過來:“木兄弟,這個是當地一絕,你嘗嘗。”
“嗯。”阿木吉拉拿了一個,放進嘴裏,那個餡肉非常入味,一口下去驢肉特有的香味從喉腔裏湧了進來,無孔不入,好像五髒六腑都被那股子香味填的充充實實的,熏得幾乎醉了,相當的好吃!阿木吉拉吃得眉開眼笑,一面聽沈珏興致高昂地講“天上龍肉,地上驢肉”的典故,一邊大口吃着包子,一邊認真地将他講的話記錄下來。驢肉包子裏面的紅油沾到了阿木吉拉的嘴唇上,沈珏一段話講完了正好口幹,自行倒了杯水喝,不經意看到那一幕,登時心跳莫名加快,一杯水喝完了還覺得口幹舌燥,紅着臉又倒了一杯水,接連不斷喝了起來。
阿木吉拉倒沒有察覺到什麽異樣,将這些美味全部吃了個幹幹淨淨——反正她現在在別人的眼裏是男人,所以吃得多絲毫不礙事,反而會被誇獎好飯量,有前途。雖然她不明白男女差別怎麽就這麽大,但是不影響她好吃好喝,就不會過心了。
“咳……木大人,你還想吃些什麽別的嗎?”沈珏也是個白淨小生,所以很容易發現臉紅。
阿木吉拉看他一眼:“你生病了?”
“啊?”
“不然怎麽臉這麽紅?”
“哦……啊,可能晚上風露大,我查房的時候被風吹了,所以有點兒風寒吧。不礙事,不礙事。”
啧,體弱的地球星人啊……
阿木吉拉心裏嘆了一句,勸道:“那你還是回去休息吧。”
“哦哦。”沈珏正好覺得處境尴尬,聽到這話求之不得,立刻站起來,把東西收拾好了,拱了拱手,“那是大人,下官先行告退了。”
這話說得簡直越來越生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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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木吉拉覺得他奇怪,不過地球星人的思維,是永遠也沒有辦法摸着套路的,她待了也有大半年了,還沒有掌握這個套路,也沒想繼續嘗試着掌握,淡淡地點了點頭,回到自己睡的地方坐着。
由于知道這個人地位尊貴,所以房間裏面的人主動給阿木吉拉讓出了一個牆角,差不多正好是一張小床榻的位置,寧願兩三個人身體半部分都疊加在一起,也不願意冒犯了這位尊貴的人。實在睡不下了,就都睡到地上去。反正自己這樣沒什麽文化,只能出點體力貢獻的人,苦點就苦點了,千萬不能讓國家的棟梁之才受了半分委屈才行。衆人的思想出奇地一致。
阿木吉拉還以為自己是受到了聯合排擠,盡可能表現出友好來。她越友好,旁人就越敬佩她,越是敬佩她,就越是給她留位置。阿木吉拉沒轍,也就懶得再管了。
她坐了一會兒兒,東子從外面一蹦一跳地跑了進來,坐到阿木吉拉旁邊,一邊搓手一邊道:“木兄弟,嘿嘿嘿,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什麽?”
東子嘴咧的老開,笑嘻嘻道:“我剛才見着本朝皇帝了!那豐神俊朗的啊!哎喲喲,真不是一般的賞心悅目呢!”
“這算是什麽好消息?”阿木吉拉不以為然。
東子從袖子裏面掏出一個大荷包,搖了搖,這回笑得連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線了:“你猜猜,這是什麽?”不等阿木吉拉說話,東子就拆開了,露出幾個銀晃晃的大錠銀子,道,“錢!皇上剛才說了,只要我好好兒保家衛國,做出大貢獻,以後回去了,就給我官當!別的人都只有兩錠銀子呢,我有三個,是皇上特意獎給我的!皇上真是夠意思!”
東子這幾場小戰役表現得确實非常積極,立下了幾個小功勞,多獎勵一錠銀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阿木吉拉點了點頭,好在她每次動作很快,往往不被發現就制敵成功了。這個不被發現包括了兩個,一是不被對方發現,二是不被自己方發現。再說小戰役規模十分狹窄,她也施展不開,還要控制着自己的能力,總之打得不太痛快。好在這樣不用被定興帝發現,倒也挺好的。
“唉喲,看我這記性!”東子一拍腦袋道,“我是來喊你去領錢的!快去吧,皇上還在發呢。每人兩錠銀子!雖然說吧你也不缺,但是你可以見着皇上啊,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常常見着的!而且聽皇上鼓勵你一番話,說不準你下次也能立下軍功,給你家争光!”東子使勁吹噓着鼓舞着,說得阿木吉拉實在不好推辭,只好站了起來,道了句:“那我去了。”“去吧去吧!”東子喜滋滋地揮了揮手,重新數了一下銀子,塞在衣服的最裏面,盤算着等到回去之後,要給爹娘添置些什麽,還要在哪些地方用等等,越想越高興,滿眼都是憧憬。
阿木吉拉出來之後,就一路往外,走到了大街上。
現在不是什麽趕集的時間,路上行人不多,大都行色匆匆,懷裏抱着大堆的食材往家趕,像是打算一段時間都不出門了。
也對,打仗麽,不出門總是好的。
阿木吉拉又走了一段路,忽然眼前一亮,‘看’到一家酒樓裏,二樓某個包廂內,竟然有兩只大獅子!那是兩只貨真價實的大獅子,金色的毛發,不怒自威的臉,看得阿木吉拉覺得一顆心撲通撲通活躍起來。
在獅子星系最大的博物館裏,就有這種模樣的大獅子的照片,雖然獅子星系的大獅子要更加威猛兇殘,可是異國他鄉能夠遇到如此神似的動物……阿木吉拉眼裏慢慢添了一些濕潤,雙拳捏了捏,不由自主想要往前走。
走到酒樓下,她又止了腳步,知道自己不能夠如此唐突地進去。
裏面坐了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手前擺着兩盤細白的糕點,還有一壺酒。她漂亮的大眼睛閃動了下,站起來,有點焦急地來回走動,像是在等什麽消息。樓下有個西夏民族打扮的人騰騰跑上樓,上氣不接下氣道:“公、公主,他們過來了!”
貌美女子臉上登時像是綻開一朵花兒似的,笑容豔麗:“過來了?真的過來了?”
跺了兩下腳,沖到窗戶前,毫無形象地推開窗戶,夠着脖子往外看,大半個身體都處于懸空狀态,好像只要再輕輕一推,她就會從上面掉下來。但是那個女子一丁點兒也不在意這些,直勾勾看着窗外,直到不遠處街角處出現兩道身影,她這才眯了眼,得意洋洋笑了起來,臉頰通紅地縮回了房間,捂着臉歡呼了兩聲,将兩頭獅子交給報信的手下,催促道:“快,快。”
阿木吉拉不經意回了個頭,也看到了來人,微微一怔,動作很快地躲了起來。
來者是定興帝和長齊,兩人剛剛給所有士兵分發完了晌銀,正在一邊商量着事情,一邊慢慢前行着。身後跟着不少人,手裏都托着厚實的棉布,原來是為了給士兵們裁剪當做過冬衣服穿。
“多請幾個裁縫,連夜趕制出來。”定興帝道,“這幾日天象有變,可能會有風雪,所以不能延誤。”
長齊點點頭道:“正是如此。只不過淵鹿的裁縫實在是太少了,不好找,可得費一番工夫了。”
定興帝道:“實在不行,去問問士兵裏面有沒有會針線活的,幫襯着縫制便是。主要是得每個人多發兩套,否則萬一打起來,總得有可以換的衣服,不至于穿着濕衣服。另外,這幾日的膳食裏面也都多加點姜,吃下去可以禦寒。”
“皇上考慮得極是。”長齊笑了,“那皇上的膳食裏面,奴才也加姜了?”
定興帝登時就皺起了眉頭,他最讨厭吃姜蒜之類的東西,聽到就覺得不舒坦,更何況是吃下去?擺擺手:“朕不要。”
長齊慢悠悠道:“那那些不喜歡吃姜的士兵也會學着皇上不吃,然後就會得了風寒,然後就會傳染給沒有得病的士兵,然後……唉,後果實在是不堪設想啊……”
定興帝眉頭猛地抽了抽,瞪了長齊一眼,不甘不願道:“那……少放點。”
長齊笑了:“好叻!”
商量完這件事,兩個人又開始就戰争地形讨論起來,這個淵鹿如果真的發生了戰争,那還真是有點兒棘手。畢竟四面并沒有很高大的山可以進行防守,這地面又有點兒凹陷,天氣這般不好,處于劣勢狀态的就是大晁的士兵們了。賀自衡的兵隊就在外面不遠處,他們這邊是不可能後退的,那可怎麽解決才好呢?
兩人正說得如火如荼,忽然一聲怒吼響起。
只見不知哪裏竄出了兩頭大獅子,發了瘋地朝定興帝奔跑過去,長齊第一個跳出來想要擋住獅子,結果其中一個一爪子拍了出去,就将長齊拍到了一旁,咔嚓一聲折了腰,竟然起不來了。定興帝身後跟着的人都吓了一跳,全都抛下了手中的布匹,拔、出刀劍,想要同獅子搏鬥。這時又有一聲哨聲響起,穿着鮮豔潑辣紅色衣裳的漂亮女子從酒樓裏面跑了出來,用手指比着吹了哨,臉紅彤彤跑了出來,站到大獅子跟前,一頭摸了摸,兩頭大獅子登時就安靜了下來,蹭了蹭女子,溫順地靠到了後面。
“很抱歉尊敬的皇帝陛下。”漂亮女子幹淨利落行了一個禮,“都是我沒有把它們教好,沖撞了皇帝陛下的聖駕,還望皇帝陛下可以原諒。”
定興帝略一挑眉,道:“西夏公主?”
漂亮女子也是揚起一個笑容:“正是。你可以叫我顧青辭。”
定興帝點點頭:“好名字。”
可憐的長齊此刻震驚了,不可置信看了顧青辭一眼,嘀咕了句:“居然是公主?”幾個士兵沖上前把長齊扶了起來,長齊還沒站穩,就聽到顧青辭對定興帝道:“皇帝陛下,為了表達我對于這位……大人的歉意,我這裏有上好的創傷藥,還請這位大人略留兩步,我一定會把他治好,然後完璧歸趙的。”
看長齊的确是傷得有些重,胳膊上被獅子拍了一下的痕跡猶在,已經隐隐地滲出血來了。定興帝沉吟片刻,笑道:“也不是不可以,不過朕瞧這獅子剛才也是累着了,不如交給朕來替公主保管?”
顧青辭眼睛微張,笑容滞了滞,看長齊一眼,爽快答應了:“行!是我不對在先,願意按照大晁的規矩辦事!”
定興帝淡淡一笑,命令人把獅子裝進籠子裏帶走,走到顧青辭跟前,低聲道:“長齊大人就麻煩公主幫忙照顧了。雖然他是個宦官……但是對于朕而言,意義非常,是很難得值得信任的好臣子。拜托公主了。”
說完,又笑意淡淡朝長齊點了點頭,帶領衆人遠去。
長齊一臉豬肝色。
青辭公主則是一臉震驚,走到長齊跟前,上上下下看了幾個來回,喃喃道:“宦……官……?!”
長齊忽然有種不太好了的感覺。
暗處的阿木吉拉沒領會剛才的事情有什麽特殊含義,跟着定興帝的隊伍一道走了,趁人不注意又近距離接觸了下兩頭大獅子,摸了摸他們的腦袋,看它們順從地蹭着自己的手掌,低低吼着,眼底忽然一熱,松了手,有些悵然地回了屋子。
再怎麽相像,也不是一個星球出來的人。
……
當天夜裏,就下了一場大雨。
第二天地上泥濘難行,士兵們的巡邏都成了大問題。
結果次日夜裏,倒是沒有下大雨,而是結了霜,地面光滑,處處都是冰坑,一不注意就會有人摔倒。
“賀大人,現在時機成熟了嗎?”
一人低聲問道。
賀自衡站在高處,靜靜地往下看了一會兒,他的絡腮胡子不知什麽時候全都剃掉了,頭發上的綠色也都褪掉了,轉而替換的是一頭蒼白。他已經不是原先志得意滿的賀自衡了,現在的心境奇特,也不似多年之前的那場戰役中一樣。眼角處、臉上,都密布了皺紋,一些東西在他眼底沉澱了下來,身上有一種氣質在不斷地張揚着,令人難以直視,不由自主有些臣服的感覺。
“時機成熟?”賀自衡的聲音不知怎的啞掉了,眼底閃過一絲淩厲,“自然沒有成熟。”
“那……不知該如何應對呢?”剛才問話的人繼續詢問道,“大人不是說,等到下了一場大雨,地上的坑裏填滿了冰,就差不多了嗎?怎麽又……”
賀自衡道:“冰不夠硬。”
過了一會兒,吩咐道,“燒滾水,潑下去。”
“可是……”那人大吃一驚,“這樣一弄,冰不就全化了嗎?”
賀自衡嘴角微揚,笑道:“怎麽會。”搖了搖頭,又點點頭,眼底裏全是奇異的笑意。那人将信将疑去做了,回過身來,不放心的交待了一句:“賀大人,若是由于你的執意如此,給我們帶來了什麽麻煩,那我只好原話禀告給統領大人,把你交給他處置了。”
賀自衡不屑道:“你們北胡人都是這樣膽小怕事嗎?”
“賀大人,我們這并不叫膽小怕事,而是要沉穩,要周密。我們之所以請賀大人來,是覺得你有作戰經驗。否則,也犯不着開罪大晁皇帝。這個可是我們統領對于你的信任,你莫要辜負了才是。”
賀自衡看那人一眼,眼底的戾氣叫人心生恐懼。那人往後退了兩步,還沒來得及叫出聲,就被一劍穿了心,軟軟地倒下了。“啰嗦。”賀自衡冷聲道了句,又居高臨下看了眼他的屍體,不屑道,“是我賀自衡找你們談合作,不是你們找我。想要把我當手下,你們也配?”
說完,一腳将那人的屍體踢了下去,若無其事轉身回了房。
……
第二天一大清早,阿木吉拉還在慢悠悠地翻着一本書,最近找到了一本孫子兵法,她覺得有點兒意思,正在研究中。忽然房門“嘭”地被推開了,東子帶着一股子冷氣進了屋子,三兩下爬到阿木吉拉旁邊,大喊道:“不好了,不好了!木兄弟,你快去看看,大街上全是冰!特別結實!任何東西只要踩上去,都會打滑!這會兒大家可都愁死了,你別百~萬小!說了,趕緊地去皇上那兒,跟他一起解決問題吧。”
“嗯……”阿木吉拉道,“結冰不是正常的事情嗎?皇上自有對策。”
“什麽正常?!”東子急道,“不正常啊,這個冰實在是太厚了,連巡邏的士兵都困在屋子裏,出不去了!”
阿木吉拉這才合上了書本,準備起來看看,沈珏也過來了,一臉歉意道:“木大人,實在是對不住,今天外面結滿了冰,出不去,也就沒能給你買到早膳。若是你不介意,我讓這裏的廚子給你下一碗面,送到你房裏給你吃罷。此次事件實在是異常,我也得去皇上那裏,沒有時間陪你了,十分抱歉。”
“沒事。”阿木吉拉覺出異樣,“不用下面了,帶我去看看情況吧。”
沈珏連忙拒絕道:“這怎麽行?外面已經封住了,閑雜人等不得過去。過一刻鐘這些士兵都得回房休息了。你也不用擔心,皇上英明神武,一定能夠想出辦法的。”
“你肯定有權利帶我去看吧。”阿木吉拉擡頭看沈珏一眼。
沈珏看到她清澈的目光,下意識瞥了眼她櫻紅的嘴唇,心頭又是一跳,覺得臉頰重新燒了起來,竟說不出半句拒絕的話來:“既然如此,那……那好吧。不過你可不能待時間太長,否則會有不好的影響。”
“走吧。”阿木吉拉答應了,一起走出去。
靠近大街的地方果然已經被封住了,士兵們正在整齊有素地回房,聽說定興帝下了令,所有人不得出門,就在自己房裏待着,然後吩咐廚房也煮了姜湯,給每個士兵送過去喝。他們現在住的地方,正是一座很大的宅子,裏面的庭院地面上因為鋪了地板,沒有結冰,上面吩咐下來,所有人休息一段時間後,在庭院集合,繼續操練,暫時不用管外面的事情。
在門口看守的人見到沈珏,勸了句:“沈大人,皇上有命,不能出去。”
沈珏道:“不出去,本官只是想在這裏看一下,你們不必擔心。”
既然不出去,那就沒關系了。看守讓兩個人在門口觀察冰況,依然站在原地堅守崗位。
沈珏剛踏出一步,就覺得腳底一滑,眼前的景象迅速地翻轉中——他要頭朝下摔了!好在阿木吉拉及時伸出手,把他拉了一把,他連忙反握住阿木吉拉的手,順勢站穩。阿木吉拉沒說什麽,蹲下|身敲了敲冰塊,認真地勘察着具體情況。沈珏卻覺得手心軟軟的,剛才阿木吉拉的手就像是一條滑膩的魚兒,從他手心游走過去,留下了那種難以形容的奇妙感覺。
不禁又想起上次下暴雨的時候,他奄奄一息,就快要死掉了,也是阿木吉拉牽引着他走向活路。那個時候……他的手也是這般滑膩吧?他當時怎麽就忽略了這一要素呢?如此一想,沈珏更是臉頰通紅,心中羞恥,自己這是怎麽了,怎麽老覺得自己的救命恩人像個女人呢?雖然他比普通人要白淨了點兒,五官要精致漂亮了點兒,那也是個潇灑俊逸的小公子哥兒,哪兒就跟女人扯上關系了?
沈珏是個讀聖賢書的人,心中默默背誦了一遍出師表,這才慢慢把剛才的情緒給轉換掉。
這時,阿木吉拉也基本勘察完畢了。可以判定這些厚厚的冰塊都是人為作用的,将滾滾的沸水倒出來,再加上夜晚如此的低溫,很容易就可以形成厚厚的積冰。這裏的地形又是凹陷下去坑窪不平的,憑借地球星人的能力,在這樣的冰塊下,別說是打仗,就連行走都是個問題。
可是對于敵方來說卻是非常有利的條件,如果敵方就在城裏有駐紮點,只要用火箭,就能夠輕而易舉将大晁的所有人死死困在大宅子裏,無一死傷地全部死去。
這一招……有點兒妙啊。
阿木吉拉靜靜地想了一會兒,走到沈珏身邊如是這般地說了一通,又到一間書房取了紙筆,畫了一幅畫,遞給沈珏:“……這樣應該就沒什麽問題了。”
“木大人真是聰慧絕頂!”沈珏聽着,心中十分驚嘆,更是為自己今日起了兩遍的绮思覺得羞恥。想一想木大人平時的舉措,再想一想他的飯量,怎麽可能是個女人?對方如此為國盡心盡力,自己卻這樣懷疑他,簡直是太過分了些,太對不起木大人了!他拿着阿木吉拉畫的畫像,先去了一趟廚房,特意叮囑做一碗香噴噴的肉絲面送去阿木吉拉的房間,這才稍微安了一點兒心,去找定興帝去了。
定興帝一臉平靜地聽幾個官員七嘴八舌講着話,并沒有發表意見,雙目沒有焦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等到幾個官員争吵得累了,喘着氣喝着水準備休息一會兒接着吵的時候,淡道:“對方使出這樣的計策,目的很簡單,就是希望把我們困在這裏,不能出去,然後趕盡殺絕。”
他這個話一說出來,頓時鴉雀無聲,已經喝完了水潤完了嗓子的官員繼續端着空杯子假裝喝水。只有兩名官員戰戰兢兢道:“應該……不至于這麽嚴重吧?街上都是冰,我們出不去,對方也不可能進來啊。”
定興帝往後一靠,輕笑一聲,道:“我們的确出不去,并不代表着對方就進不來了啊。如果沒有把握,敢布下這樣的陣局?對他們有何好處?難道是閑着慌,覺得柴火多了用不完?”
“皇上的意思,是外面的冰,其實是敵方設下的?這、這怎麽可能……”一陣慌亂。
定興帝點點頭,緩緩道來:“連冷水都能夠一夜結冰,更何況熱水?賀自衡先觀察了兩天,确定夜晚的溫度的确可以幫他做這件事,這才設下的這個局。聰明倒是挺聰明的,可是朕也不會如了他的意。”只是……不如賀自衡的意,說來簡單,做起來,确實非常非常的難。
定興帝揉了揉眉頭,吩咐道:“如果不出朕的意料,他們今天傍晚的時候就會發起攻勢。你們先多準備點兒水,最好把每間房子都打濕,然後……容朕再想想罷。”
這種法子,并不是賀自衡的才能能夠想出來的,真正的創始者,是太後。定興帝之前和太後有罅隙,但是關于太後的一切,他都非常認真地研究過,包括這個點子,他當時看到的時候,一時半會兒也沒想明白,還專門在冬天的夜晚嘗試過,用滾水放一夜,果然比用冷水的冰得快且硬。老實說,當時對于太後雖然有很多意見,可他也不得不佩服太後,竟然能夠想出這樣的辦法,将整整三萬人馬,全都在一夜之間,不動用一兵一卒,僅僅花了上萬個帶了火的箭放了出去,就全部趕盡殺絕。
只是那一輩的士兵還有幾個年紀可以上得了戰場的呢?
大都死的死、亡的亡、老的老。
如何破解這個法子,連創始者太後,都想不出來。
使勁按了按眉,定興帝覺得頭痛,但不想表現得太明顯,以免傷了士氣,所以還在盡可能地擺出冷靜模樣。
“沈大人求見——”
忽然一聲長喊。
定興帝淡道:“宣。”
沈珏帶着那張圖紙,匆匆地走了進來。先行了個禮,然後走到了定興帝身邊,将這張圖紙奉了上去,低聲說了幾句話。
定興帝拿着那張圖紙,擰眉看了一會兒,眉頭漸漸舒展開來,眼底全是笑意,終于看完了,又反複看了兩遍,哈哈大笑起來,拍着沈珏的肩膀,由衷道:“沈愛卿,難為你能想出這樣的法子來,實在是人才啊!”又高聲宣人,道,“來人啊,按照這張圖紙,立刻找人多畫幾百份,每個士兵房裏都分發一份,叫他們按照這個上面畫的來改造自己的鞋子。然後再讓裁縫都停了手中的活兒,按照這個上面的趕制出一批鞋子來,要快!越快越好!”
“是!”
定興帝吩咐完了,将沈珏的思想一說,在場的衆位官員都紛紛對沈珏肅然起敬,道:“是個好主意,應該是破解之法了!沈大人年輕有為,實在是我大晁的棟梁之才啊!”也有官員為沈珏請賞起來:“皇上,沈大人想出了如此絕頂妙計,實在難得,不如皇上好好嘉獎他一番?”
定興帝點點頭:“自然是要賞的。”看向沈珏,笑道,“你想要什麽?盡管說,只要朕能夠滿足你的,朕都會答應的。”
沈珏被突如其來的嘉獎也是弄得懵了一下,自然是滿心歡喜地,但是也沒有忘記告知真正想出這個辦法的人是誰:“雖然是微臣告知的皇上這個辦法,卻不是微臣想出來的。都是皇上的功勞,我大晁有了皇上這樣的國君,才是真正的幸事。”
“此話怎講?”定興帝眉一挑,淡淡笑道,“雖然朕能夠分析出外面如何結冰,但是這等破解之法,倒是沒有想出來的。”
沈珏笑道:“都是皇上調、教的人聰明,這個正是皇上安排在普通士兵裏面的是木,木大人安排的。剛才那張圖紙也是木大人畫的,微臣不過是個傳遞之人,并不值得嘉獎。若是皇上真的覺得這個計策妙,那還是嘉獎木大人吧,他才是真正的功臣。”
“是木?”
定興帝咀嚼了下這個名字,心裏有些奇怪的感覺,“朕安排在普通士兵裏的人?”
那種感覺越來越強烈,定興帝覺得不可思議,他以為阿木吉拉不過是跟着自己,并不現身而已。也許只有在自己遇到了危險的時候,阿木吉拉才會現身幫助自己。可是這個混在普通士兵裏面、跟着隊伍行了這麽久的人,不會就是、不會就是……
“哪個木?”定興帝的聲音突然沉了下去。
沈珏并沒有覺察出異樣,依然笑容滿面道:“正是木石的木字。是則是是非的是。是木大人。”
是。木。
定興帝唇齒間将這兩個字恨恨咬了咬,只覺得心底裏剛才湧起的喜悅之情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怎麽,她竟然跟過來了?竟然還和普通士兵住在一起?她是一個女人!她只是一個女人!能不能有一點兒女人的樣子?!簡直是成何體統!
努力平複了一下心底裏的怒火,定興帝有點兒怕自己冤枉了誰,涼涼地看了眼沈珏。這回沈珏就覺出不對勁來了,心裏也在飛速地打着算盤。難道木大人曾經得罪過皇上,被皇上貶谪了,又真的很想要為國家做點什麽事情,才偷偷地混在普通士兵裏面跟着過來,想要立下戰功證明自己?難怪之前跟定興帝說起木大人的時候,定興帝的表情就不大對,這回可算是完了,他剛才的一片好意,不會讓木大人陷入什麽危機中吧?怎麽辦?沈珏緊張起來,心裏暗暗下了決心,如果定興帝覺得木大人有欺君之罪,大不了一命抵一命,他換木大人被判處死刑就好了!反正自己爹娘去得早,也沒娶媳婦,沒有牽挂,不怕!
這樣一想,頓時又放了點心,背也挺得直了一些。
定興帝繼續看着他,問道:“他長什麽樣?”
沈珏思考了下,覺得反正逃不掉了,不如就說實話,橫豎就是一條命麽!君子世間走一遭,要是怕死,那還算是什麽好人物?于是老老實實将阿木吉拉的五官特征都說了一遍,直直地看着定興帝,果然看定興帝臉色越來越差,最後幹脆一跳而起,看那氣勢像是想要沖出去一般。
這木大人究竟是怎麽得罪的皇上,竟然把皇上惹得這麽生氣?
沈珏心裏暗暗吃了一驚,沖上去擋在定興帝之前,道:“木大人可能性子比較耿直,哪裏得罪了皇上,他不是故意的,還望皇上原諒了他吧!就算木大人真的有什麽罪過,他今天的功德已經足夠抵過了。要是皇上實在是不能原諒他,那就、那就讓微臣代替木大人受責罰吧!微臣願意為了木大人受任何刑罰,只求皇上能夠放木大人一馬,還他平安一生!微臣先謝皇上隆恩了!”跪下來恭恭敬敬磕了個頭。
定興帝先是一怔,繼而反應過來,更是勃然大怒。
什麽意思?
就這麽短短幾天,就又有一個男人肯為她賣命了麽?
她阿木吉拉到底是來做什麽的!
不管她是何方神聖,既然已經在人世間招惹了一個了,怎麽還去招惹另外一個?為什麽還要再去招惹另外一個?不管是想要什麽,憑借她的本事,又不是不能和自己見面,只管出來,告訴自己,自己哪裏不能滿足她了!
熊熊大火幾乎燒了定興帝的理智,氣得他往阿木吉拉住的那間房沖。沈珏拼死阻攔,定興帝則是腳步一頓,冷冷地剜了沈珏一眼,忽然出手,将他一下子就推得飛了出去,倒在地上,摔得內傷。而定興帝腳步根本沒有停止,氣焰兇猛地一路前行,直到走到一間房間門口,這才頓了腳步,忽然又生了踟蹰,不敢進去。
一陣歡聲笑語傳了出來,一個年輕的聲音叫道:“木兄弟,你吃什麽呢?哎喲喲,好香啊,真想吃一口!”
“想吃?”那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木兄弟,你真給我吃!夠意思啊!不過不用啦,嘿嘿嘿,這是沈大人特地吩咐廚房給你做的嘛。我早上已經吃過了,你自己吃吧,多吃點,瞧瞧你真瘦,啧啧啧,男人啊,還是長點肉才好。”
“……把手拿開。”
“哎呀就是捏了下胳膊不要在意這些細節嘛!”
“……”
定興帝臉色驀地變差,剛才那股子踟蹰登時消失得無影無蹤,重新騰起來的怒火将理智燒得連灰都沒有。他猛地往前,使勁踹開房門,只見一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