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V章
夏夜難得沒有月光星光,路途黯淡,只有一路上的宮燈幽幽淡淡散着光芒,打更的宮人吊着嗓子慢慢報着時辰, 定興帝走着走着,直到打更的聲音漸行漸遠,依依稀稀聽不大清楚,側耳聽了一會兒,依然有腳步聲緊緊跟着自己,控制着距離,不遠不近的,知道是長齊,他是打小就跟着自己的人,名義上是主仆,實際上真拿他當親人看待。可是這會兒,連宮裏唯一的親人都不願意見了,約莫是覺得自己這個模樣有些狼狽,為了一個女人,在本該意氣風發為勝利歡呼的時候,心情落魄成了這個樣子,實在是……唉。
腳步頓了頓,踢踏兩下,再往前走,後面的腳步就越來越稀疏,最後終于止住了——長齊哪能不知道他的心思?只是擔心罷了。可是既然定興帝下了命令,那麽他也無可奈何,就不跟了罷。
長齊望着定興帝的背影唏噓一陣,他是不懂情愛為何物的,畢竟現在的身份是個宦官,哪有好姑娘敢和自己親近?二來,誰知道現在做的事有沒有生命危險,別好容易找到個真心不錯的姑娘,最後自己死在了任務中,這不白耽擱別人的青春麽。嘆了一陣也就沒想了,他對木妃印象相當好,也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她是個特別靠得上的人,當一國之母,還真別說,那個範兒,由內散外的,一般人哪有?
想了想,長齊決定去大牢瞅瞅,賀芈被結結實實打了一百五十個板子,聽說硬撐着一口氣要找定興帝讨說法,但是……時日也不長久了。而賀弼早就秘密從邊塞大牢裏頭一路護送回來,估摸着這個時辰也差不多到了,他先去審審,能得到什麽賀自衡致命的弱點自然是好的,若是得不到麽,那也不怕,橫豎他們兩都是賀自衡難以割舍的親骨肉,這道打擊一下去,賀自衡猖獗不了多久了。
他現在的首要任務,是要掌握賀自衡除了在本國內的秘密根基,以及他在外族少數民族,究竟發展了多大的實力。
而定興帝的事情麽,他管不着,還是和父親大人說過的那樣,要他自個兒體會去得了。
……
沒人跟着自己,定興帝覺得松了一口氣,他是個驕傲的人,巴不得所有人看到的是自己風光的一面,落魄方面的,最好不要有。 可是沿着寂靜的路走了一段時間,定興帝又覺得空落落的,莫名有些冷意,再擡頭,不遠處一頂宮燈淡淡散着光芒,像是有溫度一般,吸引他慢慢走向前,走到門口,定興帝蹙了眉頭,心中微嘆。
端端正正的慕蘭宮三個字刻在牌匾上,因為是夜晚,沒有白天那麽刺眼,他看了一會兒還是覺得眼睛疼,正要走,卻聽到一個細細的聲音:“皇上?”
折過身來,說話的正是阿木吉拉的貼身女官,賀家人,叫冬瑜的那個。她是過來關門的,冷不丁看到個男人在那裏,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定興帝,這才回過神來,問道,“您是來找娘娘的?她已經歇下了,應是睡熟了,奴才這才來關門的。”
“嗯。”定興帝應了一聲,心頭忽然一動,既然她睡了,那便看看罷,美人兒們,不看白不看。要是醒着的……哼,他才不看,那張嘴,別把他給氣得吐血才是。這樣想着,也便提腳往裏走, 擺擺手,示意下面人都可以退了。冬瑜是個曉事的,一看到這個動作,立馬招呼着所有宮人各回各的房間,只留了幾個護衛,總是要保證安全的嘛。
定興帝對這個安排覺得滿意,點點頭,道:“改天有空,到宣室殿來。”
冬瑜一愣,連忙應了。她知道,定興帝肯定不是找她去侍寝的,鐵定是知道她的身世,不拿自己當賀府的細作,要和自己商量些政策。要麽是跟皇後有關,要麽就是跟賀府有關……很合心意,也高興答應後退下去了。
定興帝悄無聲息進了阿木吉拉寝殿,整間房布置簡單大方,一路暢通無阻,他坐在阿木吉拉床頭,看着她安詳的睡顏,莫名心安。
房間太暗了,沒有點燈,定興帝起身找了火折子,點亮了床頭的一雙又高又長的紅蠟燭,蠟油湧出來,像是眼淚一樣,不一會兒就遍布了蠟燭的身體。他又坐回來,看阿木吉拉的睡顏,用手指比劃出她的臉的輪廓,眼睛、鼻子、嘴唇……大概是前幾天的事情一直在心頭郁郁不平,他突然伸出手指,彈了一下阿木吉拉的額頭,哼道:“連朕都敢忤逆,真是膽子肥得很。要不是朕念着你有功……哼。”
阿木吉拉皮膚嬌嫩,他只是輕輕彈一下,誰知道立刻就起了一個紅印子。定興帝吓得一下就屏住了呼吸,生怕鬧醒了她……雖然不知道為什麽會怕。 等了一會兒,看她沒有反應,定興帝才靜了心,覺得自己的行為舉止十分好笑,輕笑一聲,手指落在阿木吉拉的唇上,微微摩挲了下,目光深沉道:“朕不過就是喜歡個人,都要這麽偷偷摸摸的,真是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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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朕沒法子,一看到你,朕就生氣。朕待你好,把你放在心上,是想要跟你長久,不單是為了那個。可是話本子上不都寫了麽,妖精靠吸食男人陽氣而活,朕就想,反正喂肉麽,朕有錢,買得起。喂陽氣麽,朕身體好,照樣養得起。不料養了個白眼狼,朕什麽都給你了,你什麽都不放在心上,真叫朕難受。”
“朕活這麽大,還真沒讨好過女人的歡心,向來都是女人千方百計讨朕的喜歡。跟你一開始一樣兒,好了,如今朕能想到的法子都用了,你倒是越來越不喜歡朕了,心思真是難以捉摸。”
阿木吉拉的嘴唇柔軟似水,定興帝摩挲了一會兒,心就突突跳了起來,俯下|身去,又怕打擾她的睡眠,只好蜻蜓點水地落了一個吻,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欲|望,心思苦澀又甜蜜,“你到底喜歡什麽,朕能給的,都給還不行麽?”
一聲輕嘆。
再低頭,對上一雙眸子,燭光懶懶地灑了進去,溢出暖暖的光芒。
定興帝大駭,像是犯神經一下被偷窺的感覺一樣,非常窘迫心驚,臉頓時吓了個通紅,耳根都燒了起來,吸了幾口氣都沒能順暢呼吸,最後一甩袖喝了一句:“大膽!”為了掩飾心虛,聲音特地放大了些,在這安靜的房間裏顯得格外響亮。
“妾知錯。”阿木吉拉從被子裏面鑽出來,就着了一身亵衣褲,行了大禮。
定興帝尴尬地轉過身去,條件反射擡步就想要走,走到門口又退了回來,輕咳了幾聲,臉色依然通紅通紅的:“你聽到了多少?”
“都……”
“都沒聽到?”定興帝心一松。
……都……聽到了……阿木吉拉默了默,看定興帝臉色不太好,暗自琢磨了下,沒有說出這句話來。
知道自己發神經的說法沒被聽去,定興帝這才淡了些窘迫,但是臉還是透紅透紅的,覺得身體都在發燒,咳了兩聲,佯作嚴肅地坐了下來。看阿木吉拉雙目澄澈看着自己,定興帝又不好意思起來,他看不到自己現在是個什麽樣兒,但也知道臉肯定紅了。這個……一般臉紅就是心虛的表現,他怎麽能讓心虛被看出來?于是腦子一抽,又跑到蠟燭跟前,各吹了一口氣,将蠟燭給滅了。
……這樣她就看不到自己臉紅了。定興帝默默想。
阿木吉拉:“……”為毛定興帝關了燈之後臉更紅了……
而剛才被定興帝一聲猛喝吓到了以為又出了什麽事趕緊走到門口的冬瑜也停了腳步,心想,燈熄了,那應該就沒什麽事了,于是安心睡覺去了。
“咳。”定興帝又咳嗽一聲,覺得自己要是大半夜醒來發現房間裏多了個大活人估計也覺得納悶,于是主動解釋道,“朕以為你沒睡,所以才進來的。朕可不是想見你啊,你沖突了朕,朕已經不喜歡你了。朕就是走路時間長了,有點口渴,想進來喝杯水而已。”
說完,恨不得咬舌頭,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阿木吉拉則默默地去倒了一盞茶,遞給定興帝,沒了燭光的照耀,她的眸子還是可以在黑夜中看見,那樣澄澈的晶亮,是世間再也沒有人擁有的。
定興帝真口渴起來,連忙把一盞茶都給喝完了,喝完了還是渴,道:“再倒一杯給朕。”
阿木吉拉依言去了,又倒了滿滿一杯,地給定興帝。
定興帝紅着臉繼續喝,心裏頭那股子燥熱一直不散,他覺得更加心虛了,也不好出言解釋什麽,心想,算了,誤會就誤會罷,反正你惹朕不痛快那麽多次,就當朕以彼之道還之彼身一次了。
雖然如此想,到底看她一身單衣心疼,于是開口道:“你回去睡吧,朕走了。”話說完了,杯子還捏在手上,有點舍不得放下。
“其實,前兩天我說的,都是真的。”阿木吉拉開口道,“我也沒有什麽別的意思。只是皇上對妾坦誠,所以妾也想對皇上坦誠而已。”
話一出來,定興帝心底裏那股子燥熱立刻消散了,目光一沉,開門見山道:“怎麽,你的意思是,你要走了?”
阿木吉拉一愕,沒有想到定興帝是怎麽猜出來的,難道他真的知道自己的身份?那也太匪夷所思了一點!
看阿木吉拉的表情,定興帝篤定了想法,往前走了一步,有些兇道:“真的要走?”
阿木吉拉為難道:“這個……其實……”也不是她能夠決定的……
“暫時應該不會走吧。”
定興帝表情一變,這是什麽意思?暫時不會走,就是說還是會走?
他身上騰起一股子怒氣,這回換成了阿木吉拉心虛了,雖然她救過他的命,但是這樣他也救過自己,算是扯平了。如果上面真的同意自己回去了,那定興帝的功勞實在太大了,她應該感謝他,而不是徑直走了,着實有些對不起人。
“你打我吧……”阿木吉拉眼睛一閉,心想反正給不了你什麽,就任由你打一頓吧,人類不都是這樣麽,通過運動發洩過後,心情就會好起來。
然而落到自己身上的并不是打罵,黑暗中,定興帝靠近她,聲音忽然變得有些可憐,道:“真的不可以不走嗎?”竟是在求她!
阿木吉拉心一跳,一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麽,翕動了下嘴唇,還是說了實話:“……不管怎麽樣,我都是,不得不離開的。”
話語未落,定興帝就咬住了她的唇,是前所未有的攻勢,急迫而強勢,像是想要将她和自己融為一體似的。
作者有話要說:已更新o(*≧▽≦)ツ吻戲沒寫完噗……明天接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