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異香
庚桑畫正在小心翼翼地抽身逃離,不巧原胥卻醒了。
“師尊……”原胥嗓子低沉,一雙琥珀色的狐貍眼在這麽近的距離內透明似寶石。這該死的天光打在他眉骨,越發顯得他俊逸。“已經卯時過了麽?”
庚桑畫哼了一聲,別開臉,沒好氣地怼他。“鬼知道幾時。”
那就是好了,已經第二日了。
原胥低低地笑,如釋重負。他神經一放松,六感便恢複如常。體內靈息空蕩蕩,倒是如前世那般,朔夜對他來說只是個與師尊共眠的日子。
與師尊共眠啊……
原胥眉眼難得露出些許溫柔。明知道這份貪戀不容于世,但眼下師尊尚且須拿他當藥,這日子,便再多過得幾十年也好。
他側身卧着,貪婪地盯着庚桑畫瞧。琥珀色狐貍眼內沉沉,天光耀入眼底,也似乎點了火。
“師尊……”
原胥忽然啞口,鼻翼忍不住輕嗅。在一呼一吸間,他再次聞到靜室內正彌漫着那股熟悉的奇異香氣。
香氣不濃烈,卻都是源自于他眼前這位寶貝師尊。
每逢朔夜過後,第二日,周身筋骨重塑的庚桑畫體內就會散發出這股異香。異香奇異而清淡,換了個人,倘若不是如他此刻這般貼身近着庚桑畫,大約也沒人能聞得到這香。這香味似花,又非花。若一定要形容這香味,大約就是繁花入了淨水,從水底袅袅彌漫出來的清淩淩氣息。
原胥愛極了這股袅袅娜娜的異香。這股彌漫着水汽的袅淡香味總是令他恍然若失,仿佛前世今生他穿越了千年,就只是為了尋到這股氣息的主人。
至于為什麽,大約也就是庚桑畫那句,“鬼知道”。
原胥在神思恍惚中微眯起眼,一時放縱,竟然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聲。“師尊,你好香。”
庚桑畫:……
庚桑畫覺得很窘。他剛把胳膊從原胥身上拿下來,衣裳還沒來得及穿,原胥這句疑似調戲的話立刻讓他兜頭徹臉漲得通紅。
他原本生的極白,這一窘一急,全身上下,玉一般皎潔的肌膚立刻泛起桃花。乍一看,又似繁花正随着他周身在游走。如玉似畫,不,便是這世間最美的筆觸,都描摹不出此刻美景。
原胥目光越發貪婪地黏在他身上,一個錯眼都舍不得。
這目光如有實質般,灼的庚桑畫又惱又臊。他擰起長眉,嘩地站起身怒道:“原胥,你大膽!”
嗯,确實大膽。
原胥不怎麽認真地低頭認錯。“師尊教訓的是。”
庚桑畫一眼瞧破原胥的不認真,原本的三分氣性立刻鼓足到九分,幾乎是怒不可遏地斥責道:“此事僅限于朔夜,要不是你我同為水系天靈根……”
“若不是弟子屬水系天靈根,師尊當年在榆中也不會收我為徒。”原胥卻驀然開口截斷他,撩起眼,如同一只剛睡醒的狼王那樣懶洋洋坐起身,目光深深地鎖在庚桑畫那雙潋滟的桃花眼眼底。“師尊,弟子心裏有數。”
庚桑畫一噎。
今年年僅二十的大弟子原胥生的健壯,蜜色肌肉塊壘分明,人魚線在腹部勾勒出誘人條線。最致命的是,這大弟子正在炯炯地注視着他。目光兇狠貪婪,絕對不是在看“師尊”!
庚桑畫本能覺得危險。
他修行一千多年,要不是因為受制于體內這塊異骨,早就已進入渡劫期。待有朝一日他渡劫圓滿,他或許便可如這片仙魔大陸傳說中的那樣白日飛升。
這片大陸已經有長達千餘年不曾有任何下界修仙者飛升。
他庚桑畫,是琳琅界目前最有希望沖擊那個傳說的唯一人選。
再者說了,這千餘年癡苦他都熬過了,難道現在他要敗給眼前這個黃口小兒?憑什麽,就為了原胥長相居然有點對他胃口?
庚桑畫冷笑。他眼下不着寸絲,幾乎無所憑恃,但萬幸他此時修為已經盡皆恢複。身為一個大乘期修者,哪怕再窘迫,也不至于教個黃口小兒脅迫。此界人人都道他庚桑畫會飛升,無人知曉,他此生早已無望。
與原胥相慕又能怎樣?
他原也無法結道侶。
庚桑畫挑眉,一雙天然斜挑的桃花眼兒微乜,墨發披至腳踝,就這樣毫無遮攔地赤腳站在自家弟子的靜室內。幾秒後,他恨恨地望着這個不安分的首徒,語氣奇異。“你可知我當年為何撿你上山?”
“師尊說過無數次,”原胥眼眸不動,聲音低沉。“因為弟子是天靈根,且與師尊相似,都是水系靈根。”
“放屁!誰稀罕你的水系天靈根!”庚桑畫咬牙切齒地冷笑。“哪怕你是冰靈根,也不過就是略稀罕些,可在我眼中,那也不過就是個屁。”
原胥輕咳,揚起眉,望着他低低地笑出聲。“師尊?”
庚桑畫暫時将怒氣按下,只瞪大了桃花眼望他,等他後頭那半句。
原胥施施然地松開原本盤着的兩條大長腿,從容站起身。站起來的原胥個頭比庚桑畫高出足足十二公分,也是一樣的不着寸絲,也是一樣的長發輕垂。所不同者,此刻原胥蜜蠟色的胸肌微微鼓動,喉結輕滾,顯然正憋笑憋的分外愉快。
“師尊,”原胥又喚了他一聲,狐貍眼半眯。“弟子極願意做師尊口中的那個屁。”
庚桑畫:……
他現在覺得他不僅不能飛升,還有可能被自己的首徒氣死在這白室山。
庚桑畫憋了足足十息,才漲紅臉,老調常談地罵了句。“你……放肆!”
原胥咳嗽兩聲,将拳頭抵在棱角分明的唇,半秒後,從容低笑。“嗯,弟子昨夜……确實有些放肆。”
同樣的欲語還休,同樣的,有些奇異的不對勁的東西。
銀雪樓內氣氛突然詭異。
昨夜由原胥真氣凝成的樓內霜雪早消融了,外頭正是七月酷暑,師徒兩個人此刻都沐浴在天光內,肌膚上濕淋淋的,渾似都剛剛沐浴出來。
庚桑畫肌膚勝雪,這點兒天光下的濕意越發令他……呃,看起來似乎格外可口。
原胥居然詭異地想到了前世在烈陽下漸漸融化的奶油冰淇淋。
“咳咳,”原胥立即主動打斷這個詭異的聯想,神色略微正經了點。天光亮了,不僅意味着師尊的朔夜逢魔症好了,也意味着,他又該回歸白室山大師兄的身份了。
如果再耽擱下去,白室山其餘弟子們難免起疑心,一來二去,師尊的秘密極容易暴露。
“今日已是遲了,辰時将過。”原胥神色更加正經地望向庚桑畫,收起滿腹不該有的心思,半秒後,一臉恭謹地低聲道:“弟子此刻已該去操練衆師弟了。師尊,弟子先送您回去休息可好?”
庚桑畫:……
他簡直快氣死了!心裏頭頓時有一萬匹野馬狂奔。這算怎麽回事?原本是他在發脾氣,結果原胥不僅沒像往常那樣哄他,今兒個反倒主動開口要把他逐出去。
出去就出去!
歷來心高氣傲的庚桑畫當然不能忍。他擡腳就踹飛了面前礙事兒的木桶,刷刷刷,轉身就奔赴銀雪樓外。大乘期修為施展,身形快到翩然如一只玉蝴蝶。
原胥不過剛撩起眼皮,就見庚桑畫已經衣衫整齊地出了銀雪小樓,一個字沒留下,嗖地就飛走了。
……啧,還真是踏雪無痕。
原胥起先一臉莫名,待反應過來,又忍不住低低地笑。幾秒後,他勾起唇角,玩味地從地上撿起一塊被庚桑畫用真氣震裂的木桶碎片。
這只木桶确實被震碎了,卻也只是碎成塊狀。以庚桑畫的實力,如果當真震怒,應當遠不止是如此。
難道師尊是羞了,所以才惱羞成怒?
原胥目送庚桑畫翩若飛鴻的背影,站在天光下,微微眯起了一雙狐貍眼。
有意思!
這件事兒越來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