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椰林餐廳的營業時間最晚到九點, 在九點之前,客人們陸陸續續都結賬離開了。
蒙赫去收銀臺結賬,他之前抽到了打折卡, 結賬時給他算了八折。
服務生小姜問他:“先生, 請問您對今晚的晚餐還滿意嗎?”
“還可以。”蒙赫傲慢地說,“也就比學校食堂好一點吧。”
姜樂忱:“……”
姜樂忱又問他:“對了, 你怎麽會唱我的歌?而且連歌詞都記得一清二楚?”
“你以為我想記嗎?”蒙赫面不改色,“你這段時間出去拍戲, 大丁小丁總在宿舍裏放你的歌, 這麽洗腦的口水歌,一點內涵都沒有,傻子聽幾遍也會了。”
“‘傻子聽幾遍也會了’——”姜樂忱說,“——所以你就是那個聽了幾遍就會的傻子,對吧?”
蒙赫哪想到他居然又一次被姜樂忱抓住了話裏的把柄, 被怼到心梗。
結賬臺上放了一盤子清新口氣的薄荷糖, 姜樂忱特地拿了幾顆遞給了蒙赫。
蒙赫果然說:“我不吃糖。”
姜樂忱沒好氣地說:“不吃也得吃, 治治你‘嘴臭’。”
蒙赫:“!”那一瞬間, 他的表情閃過一絲慌亂, 下一刻立刻偏過頭,往掌心裏呼了幾口氣, 然後努力聞了聞味道。
“……”姜樂忱:蒙赫不會真是個傻子吧。
蒙赫眉毛皺了起來:“我不覺得我嘴臭。”
姜樂忱:“嘴臭的人都不知道自己嘴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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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赫:“我要是嘴臭的話,之前和你在一個宿舍呆了這麽多年, 你為什麽不提醒我?”
“嘴臭還需要人提醒嗎?”姜樂忱反問, “每次你一開口,我就躲得你遠遠的, 難道你還看不出來嗎?”
蒙赫:“……”
看他一臉迷茫的表情, 姜樂忱發現他可能真的看不出來。
但蒙赫是誰啊, 對于大男子主義的他來說,全世界都有錯他也不可能有錯。
他斬釘截鐵地表示:“不可能!我每天都刷兩次牙,我不可能嘴臭的。就算咱們宿舍裏有人嘴臭,那也不可能是我,肯定是大小丁。他們好幾次晚上不刷牙,有時候上早八也不刷,就這麽直接去上課了!還有,你不在宿舍,他們都不洗腳了,說懶得打熱水,冬天一星期才洗一次澡……”
“……”聽他一口氣說了這麽多,姜樂忱明知道自己不該笑,但沒忍住還是笑了。“蒙赫,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麽嗎?”
被打斷的蒙赫一愣,下意識歪了歪頭:“?”
“像幼兒園小朋友。”姜樂忱眼睛彎彎,“這麽大的人了,還告狀。你羞不羞啊。”
他已經許久沒在蒙赫面前笑過,兩個人每次見面,要不是互不理睬、要不就是氣氛緊張。
他這一笑,讓原本橫在兩人之間堅不可摧的寒冰,在陽光下不知不覺地融化了一點。而遠在冰山那一端的巨獸,看着對岸盛開的小花,遲疑着要不要踏過浮冰。
結完賬後,蒙赫掌心裏托着那幾顆糖,渾渾噩噩地走了。
蒙媽媽在外面等他,見他出來,有些嗔怪地說:“讓你結個賬,怎麽去了這麽久?”
她瞥見兒子手裏拿着的幾塊薄荷糖,正打算拿一個,哪想到手還沒碰到糖呢,蒙赫忽然醒過神來,手指一收,把糖全都踹進了兜裏。
“媽,這糖你不能吃。”蒙赫認真地說。
蒙媽媽:“你媽吃你一塊糖,你還舍不得啊?”
蒙赫:“不是,這糖是治嘴臭的。”他解釋,“我嘴臭,我才吃糖,你嘴不臭,你不用吃。”
蒙媽媽:“……”
她兒子到底是怎麽了,這不像是嘴臭,這像是腦殘啊。
……
因為節目組突如其來的“打折游戲”環節,晚市的營業額低到發指,甚至比兩位飛行嘉賓來之前還要更低。幾位固定卡司長籲短嘆,“控訴”節目組的黑心,他們好不容易在聞桂和姜樂忱的幫助下,找到了新的利潤增長點,可是不等他們享受夠小錢錢唰唰進兜的好日子,今天就遭遇了滑鐵盧。
節目組仿佛還嫌他們不夠難受,結束當日的營業後,給每個嘉賓安排了單獨備采。
所謂“備采”,這是最近幾年真人秀綜藝最熱的一種插播形式。節目組會讓每個嘉賓做單人采訪,讓他們在鏡頭前說出對這個綜藝錄制過程中,印象最深刻的事情,或者通過誘導性提問,讓嘉賓談論一些有争議性的話題。
打個比方,之前有一檔戀愛類綜藝,女嘉賓辛辛苦苦做了菜,男嘉賓卻一口沒動。在這一幕發生之後,畫面一轉,立刻插入女嘉賓哭得梨花帶雨的單人采訪。這段單人采訪,就叫做“備采”。
《歡迎來到我們的餐廳》的備采安排在了椰林裏一處僻靜的角落。
這裏臨時搭建出了一個小帳篷,可以保證采訪時的私密性。
姜樂忱和聞桂的采訪被放在了最後一組,他們是隊友,備采時也是在一起的。
帳篷裝飾得很溫馨,挂着紅滿海島風情的裝飾物,還有椰子樹形狀的大抱枕。姜樂忱把椰子樹抱在身前,下巴颏就搭在“樹頂”,眨巴眨巴眼睛等着編導提問。
好在,前面幾個問題都中規中矩。
節目組問他們,作為飛行嘉賓來到這個節目心裏有什麽感受、對幾位常駐卡司有什麽話想說、又問到,他們在這兩天的錄制裏,給他們留下最時刻回憶的事件是什麽。
小姜脫口而出:“肯定是海鷗啊!”
他身為當事人,也覺得那件事又荒誕又意外:“誰能想到,我不過是往天上扔了一枚硬幣,好巧不巧居然會被海鷗搶走呢?我當時都傻了!在這裏我一定要提醒電視機前的觀衆,你們來海邊時,一定要小心這些長翅膀的強盜,他們搶食物、搶帽子都很常見,可千萬要保護好自己的東西哦!”
小姜說完,又把麥克風推給了身旁的聞桂。
他原本以為聞桂肯定會說賣咖啡的事情,或者是在廚房幫廚的事情,但他的答案卻出乎意料。
只聽聞桂說:“我印象最深的事情……是隊長砍椰子。”
小姜:“啊?”
“那個椰子比想象中的要硬很多,我也試着砍過兩個椰子,若是找不到巧勁兒的話,沒一會兒就震的手疼了。隊長一直說,我做咖啡、做拉花、去廚房幫廚很辛苦,但其實和砍椰子的辛苦相比,根本算不得什麽。”他默默垂下眼睛,在鏡頭前拉過姜樂忱的手。
姜樂忱不知道他要做什麽,傻呆呆地把手伸了過去,讓聞桂把自己的掌心展示給觀衆看。
“那個椰子刀很沉,隊長的虎口這裏都磨出繭子了,手掌也起皮了,好久都消不下去。”聞桂的動作很輕柔。他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戳弄着男孩的掌心,在特寫鏡頭下正大光明地觸碰、分開,再觸碰、再分開。明明是再正常不過的動作,但是由他做出來,卻帶着別樣的味道。
好在,聞桂知道分寸,見好就收,又把話題巧妙地拐了回來:“——所以,編導老師,你們今天晚上突然搞什麽‘打折活動’,對得起我們這兩天的辛苦嗎?”
姜樂忱這才明白:原來聞桂是在幫他賣慘啊!當愛豆哪有不賣慘虐粉的!
姜樂忱趕忙接上話題:“對啊,編導老師,你們也太黑心了!”他當即控訴起來,“我辛辛苦苦砍椰子容易嗎?我們賺的錢全都快虧沒了。”
畢竟準備食材也是需要錢的,今晚給在場客人大折扣,甚至有一桌消費八百多的客人幸運抽到了免單,真是要讓嘉賓們愁死了。
姜樂忱說:“你們不能坑我們呀,必須給我們補償!”
編導:“好。”
“……诶??!”姜樂忱愣住了,他原本只是随便說說看,沒想到編導居然這麽爽快。
可事出反常必有妖,姜樂忱才不相信節目組這次這麽好心呢。
“真的沒騙你們,”編導姐姐大手一揮,“只要你們能完成節目組給你們出的小任務,明天的營業額就給你們乘以二計算!”
“果然有任務!”姜樂忱學精了,“你先說什麽任務吧。”
任務倒是不難——明天下午,為了回饋椰林餐廳的客人們,節目組決定臨時舉辦一場小型演唱會,四位常駐嘉賓和兩位飛行嘉賓,每個人都要出一個節目。
姜樂忱大驚:“你們是屬狐貍的嗎?這麽狡猾的招數居然用兩遍?今天是顧客唱歌,克扣我們的錢;明天是我們唱歌,再把克扣的錢還回來。”
編導很爽快地承認了:“你說的沒錯,我們就是屬狐貍的。”
姜樂忱以前覺得自己就夠厚臉皮的了,現在才發現,在厚臉皮這件事上,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
備采結束,已近深夜。
兩人回到節目組安排的小別墅,其他嘉賓都在準備休息了。見他們回來,一位嘉賓問:“小姜,聞桂,你們倆是不是明晚就走了?”
“對。”聞桂說,“我的飛機是晚上九點半的,隊長比我的飛機要早,他七點就飛了。”
這次姜樂忱請假來拍綜藝,劇組只給了三天假,回去後立刻就要補上進度。因為航班少、落地後還要趕山路,所以姜樂忱第三天下午就要離開。
“這麽算起來的話,那小姜豈不是明天下午四點就要走了?”嘉賓反應過來,“我還說節目組怎麽莫名其妙要弄一個‘小型演唱會’,其實是要給你們送行啊。”
“就算是送行的話,也沒有我們自己給自己唱歌送行的呀。”姜樂忱嘆氣。
他又不是李白,其他嘉賓也不是汪倫,自己送行自己唱歌,是不是還要自己給自己做首詩啊。
只能說節目組的劇本寫得好,連續兩天先斬後奏搞小動作,生怕嘉賓閑出毛病。
不過這次來錄節目,姜樂忱和其他嘉賓相處的都很好,認識了新朋友,還靠自己社牛體質,加到了一圈微信。
很多藝人都有兩個微信,一個工作微信,一個私人微信,姜樂忱不搞這麽麻煩,從頭至尾只有一個微信,而且他發朋友圈從不分組,也不設置多久可見,每天的生活都擺在那裏,随便任何人(蒙赫不算人)翻看。
之前顧禹哲曾經要求他,身為藝人要謹言慎行,發朋友圈時要注意一些,不要說太多,省的被人抓住把柄。
但小姜覺得,這世上沒有什麽東西是絕對無錯的,想抓毛病怎麽都能抓,字典還要每年糾錯呢。別人若是讨厭他,他就算發只狗,也有狗對號入座。
姜樂忱和嘉賓們提前告了別,和聞桂回到房間收拾行李。
本來收拾行李這件事,應該由助理來做的,但姜樂忱習慣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他又不是沒手沒腳,沒必要折騰助理小姑娘。
他之前有聽聞,有些藝人甩大牌,就連貼身的內衣褲都要讓助理手洗。姜樂忱實在不理解,他們是沒錢買洗衣機,還是沒錢買一次性內褲。
小姜蹲在那兒,一邊收拾行李,一邊和聞桂碎碎念。
“桂桂,你說咱們選什麽歌啊?”姜樂忱掰着手指頭算,“咱們出道五年,一共就出過兩個迷你專輯,加起來只有十首歌,這十首歌裏,能聽的也就三首,而且今天蒙赫已經唱過一首了。”
“那算是唱歌?”聞桂哼了聲,“我以為他在背課文。”
“這個嘛,他确實是在曲調上有了一點自己的見解和突破,”姜樂忱委婉地說,“但是蒙赫畢竟是素人嘛,不能要求那麽多。”他停頓了一下,一拍腦袋,“哎呀不對,這個節目播出之後,他就不算素人了!”
聞桂問:“那他算什麽?”
“‘巨星小姜的同學’。”姜樂忱嘆口氣,“哎,這個熱度怕是要被他蹭到了。”
聞桂:“……”
兩人一邊收拾行李,一邊商量明天的表演計劃。最終兩人決定來一遍歌曲串燒,把他們組合唯三的陽間曲進行一番加工再整合。
姜樂忱:“可要是這樣的話,咱們還得改一下編曲啊。都這麽晚了,現在給顧總打電話,估計要被他罵了。”
“不用那麽麻煩。”聞桂淡定地說,“他們節目組肯定有keyboard,我彈琴,你來唱就好。既然是海邊的舞臺,就清清爽爽的純鍵盤伴奏就足夠了。”
姜樂忱:“我都差點忘了,你會彈琴了。”
在姜樂忱眼裏,他的桂桂子真的蠻有藝術天分的。聞桂三年前剛加入hotboys時,完全一張白紙,除了一張出衆的臉蛋以外什麽都沒有。雖然他們前公司是個小作坊,但老板也蠻舍得砸錢的,給他們請了舞蹈老師、聲樂老師,教他們練舞唱歌,聞桂覺得這還不夠,又自己給自己加碼,學了鍵盤和吉他。
聞桂的演奏水平和專業樂隊相比當然有差距,但在舞臺上自彈自唱已經足夠用了。
這是頭一次,聞桂要給姜樂忱伴奏。這也是頭一次,兩個人合作演唱一首歌,沒有其他隊友的加入。
光是想一想,姜樂忱就期待極了。
……
第三天的早上,兵荒馬亂。
昨晚他們聊歌聊到很晚,兩個人沒有洗澡,只簡單卸了妝就囫囵睡下了,只能一早上洗澡吹頭。
小姜先洗完,換聞桂進去洗。
聞桂洗到一半,浴室門被敲響了。
“桂桂!”小姜的聲音傳來,“你借給我的睡衣,我放哪兒呀?”
聞桂動作一頓。姜樂忱這次來瓊島本想裸上身睡覺,好好涼快一次,結果莫名其妙被聞桂一通批評,他只能穿上聞桂扔給他的t恤。那件衣服聞桂只穿過幾次,洗得很幹淨,還帶着洗衣粉的香氣,被姜樂忱穿過兩晚後,現在已經沾染了姜樂忱身上的味道。
姜樂忱幾乎不用香水,他身上的味道是一種天然的體香,像是在太陽下熱烈盛開的花。
浴室內,聞桂默默把水又調涼了一些:“……你把睡衣直接放在我箱子裏就行。”
“好噠!”姜樂忱答應得很痛快。
聞桂的行李箱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就攤在房間的角落裏。姜樂忱把睡衣疊好,打算找個空隙塞進去。
結果也不知道他碰到了哪裏,一個藏在衣服堆裏的藍色本子就這樣摔了出來,掉到了姜樂忱面前。
那是一個醫院病歷本,很舊,看樣子已經有些年頭了。現在醫院早就電子辦公了,早就沒有這種手寫的病歷本,淘汰下來的病歷本質量還不錯,很多人會把這種本子當作草稿本,或者幹脆随手記一些東西。
那個病歷本的封皮上印着聞桂家鄉的一家腫瘤醫院的名字,本子掉出來時,書頁翻動,剛好折角的那一頁就這樣在姜樂忱面前攤開了。
姜樂忱發誓,他絕對絕對絕對絕對沒有想要偷窺聞桂本子的想法,但那一頁上的內容卻清晰地映入了他的眼簾。
——那一頁是密密麻麻的借款記錄。
某年某月,欠舅舅八萬六千元。
某年某月,欠二姨六萬元。
某年某月,欠某朋友三千兩百元。
某年某月,欠醫院結款兩萬七千零五十元四角。
某年某月,學校組織同學捐款一萬一千三百二十六元。
……
一筆筆記錄清晰明了,零零總總加起來數額很大。
每一筆欠款上都劃了橫線,後面寫上了償還日期。有些數目較大的欠款,分了許多次才慢慢清賬。
最後一筆欠款,是上個月終于還上的。算算時間,正是聞桂離開《雷霆舞者》之後接到第一個商務的時候。
姜樂忱沉默了。
他默默合上本子,把本子重新放回了衣服的夾層之中,又把疊好的睡衣蓋上。
當他做完這一切時,洗完澡的聞桂正好從浴室裏走了出來。
姜樂忱停頓一秒,轉過身看他,臉上笑容燦爛,沒有一絲陰霾。
“桂桂,你要不要喝奶茶啊?”
“……現在?一大早?”聞桂正擦着頭發的手頓住了。
“是啊,”姜樂忱說,“我忽然想起來,我還沒有正式和你慶祝過你拿到冠軍的事情呢。擇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天吧!——不準說不喝,你沒有拒絕我的權利!”
聞桂:“……那我要無糖的。”
“不行!”小姜一蹦一跳地走過去,在聞桂沒有反應過來之際,忽然伸開雙臂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同時雙手在聞桂背後拍了拍。“聽我的,就要全糖的!”
聞桂身上還濕着,小姜卻不在意,緊緊的、熱烈的、又飽含深意地擁抱了他。
這個擁抱與那杯奶茶一樣,突如其來,讓聞桂完全摸不到頭腦。
不過——聞桂想——小姜就是這樣一個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