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信男小姜, 沐浴更衣,獨身一人坐地鐵去雍和宮還願。
每個農歷初一和十六,雍和宮都香火鼎盛, 即使今天京城刮七級大風, 也刮不掉香客們的虔誠之心。
以前來寺廟燒香拜佛的,都是老人家;但不知從何時開始, 越來越多的年輕人喜歡來寺廟拜一拜。畢竟現在這個年月,好工作和好對象都很難找, 大家只能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唯心主義, 期盼菩薩顯靈,平等的賜給每位信徒一個眼瞎的大廠hr和一個眼瞎的富二代對象。
姜樂忱穿過人山人海,舉了三支清香,去廟前供奉。
敬完香,他又去法物流通處買了一只小香囊, 打算作為禮物送給聞桂, 祝他比賽順利, 一舉奪魁。
香囊需要開光, 開光室在正殿旁的一間小偏房, 姜樂忱進去時,屋裏已經密密麻麻跪了很多信徒了。
姜樂忱趕快找了個空位跪下。姜樂忱對唯心主義一知半解, 不知道能不能“代開光”,只能偷偷睜開眼, 掃麽周圍的人。
他左邊的大哥拉開包, 拿出幾十串手镯、項鏈、香囊,面前展開一張A4大的紙, 密密麻麻印着很多淘寶id, 一看就是代購;右邊的小姐姐雙手合十, 念念有詞:“祝我的西皮早生貴子,信女的三胎名額讓給這對伉俪!”
姜樂忱:“……”
看來“代開光”這項業務還挺繁忙的。
小姜同學趕忙合上眼睛,眼觀鼻鼻觀心,誠心祈禱自己的homie一飛沖天,紅到發紫。
開光儀式很簡短,結束後,信徒們起身往外走,只有姜樂忱逆着人流湊到前面,掃了一下香火箱上的二維碼,随喜了八塊八。
大師父問他所求何事。
姜樂忱想了想:“我沒什麽可求的,我對自己的現狀很滿意,我再求就太貪心了。”
大師父念了聲阿彌陀佛:“小施主知足常樂、心思豁達,将來必有一番大作為。”
他仔細端詳了一番姜樂忱的面相,見他五官端秀周正,眉目間自帶一股爽朗正氣,讓人見了就心生親近之意。
Advertisement
大師父說:“從你的面相上來看,你最近将遇東風,助你直上青雲。”
誰不喜歡聽這種話啊,小姜同學那顆封建迷信之心瞬間壓不住了,眉開眼笑地問:“哦?具體是什麽樣的東風,您再給我透露一下天機呗?”
大師父:“咳咳……”
一邊說着,大師父伸手敲了敲身旁香火箱上的二維碼。
姜樂忱:“……”
行吧,原來洩露天機還是另外的價錢。
堅定的唯物主義者、985大學全能學霸、入黨積極分子小姜同志,堅決地拒絕了封建迷信的侵蝕,挺直脊背,昂首挺胸地走出了雍和宮的大門。
結果剛一出門,還沒走到地鐵口,突然來了一陣大風把他的帽子卷跑了。
姜樂忱一頭暖橙色的頭發在七級大風裏被吹得亂七八糟,他迷茫地擡起頭,望着自己的帽子越飛越高、越飛越高、越飛越高……不禁陷入了沉思。
大師父說的“如遇東風,直上青雲”,不會指的是這個吧。
可京城只刮西北風,啥時候刮過東風了啊。
……
小姜同學去了一趟雍和宮,收獲:香囊+1,遺失:人民幣-8.8元,漁夫帽-1頂。
回到學校後,他把香囊和聞桂送的“願望便簽紙”放在一起,找了個小盒子裝起來,藏在了衣櫃的最深處。
蒙赫看到了,語氣裏帶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意:“你這樣子好像小狗。”
姜樂忱:“?”
蒙赫:“只有小狗才會把別人随手給的骨頭藏起來,擔心其他小狗和他搶骨頭吃。”
姜樂忱翻了個白眼:“你是不是太閑了,太閑的話就去陪陪你的畢業論文,我昨天還聽到動科院的學姐抱怨,說你的畢業論文跑到人家的牛棚裏,在別人的地盤上滿地拉屎。”
蒙赫:“……”
“蒙赫同學,你難道沒有自己的生活嗎?”小姜嚴肅地提醒他,“你總是這麽focus我,我會以為你暗戀我的。”
蒙赫全身的血液瞬間湧上臉頰,幸虧他皮膚顏色偏深,才沒被姜樂忱發現端倪。
這位黑皮白襪寸頭的鋼鐵直男猛地從椅子上彈起,狠狠怒視姜樂忱許久,然後突然甩門離去。
他甩門時動靜大的不得了,他們宿舍年久失修的牆壁都被震碎了兩塊牆皮。
三分鐘後,小姜同學的手機收到了一條微信。
草原第一蒙男:【轉賬1000元】
草原第一蒙男:收款。
小姜小姜不愛吃姜:……?
姜樂忱看了看桌上的臺歷。
小姜小姜不愛吃姜:這還沒到朋友圈續費的時候呢。
草原第一蒙男:這是代購錢。
草原第一蒙男:下次你去雍和宮,也給我買一個香囊。
草原第一蒙男:要比你今天買的更大、更好看、更有法力。
姜樂忱:“……”
直男的心思都這麽九曲十八彎嗎?
小姜小姜不愛吃姜:這個香囊已經夠大了,要是再大那就不是香囊了,那是車挂,挂後視鏡上的那種。
草原第一蒙男:那就買車挂。
小姜小姜不愛吃姜:……冒昧問一句,您打算挂哪兒啊?
草原第一蒙男:我挂畢業論文上,你有意見?
姜樂忱:“6。”
他現在不盼東風了,就盼望像蒙赫這樣的嘴賤直男多來幾個。吵架吵輸了就轉賬,別說蒙赫的馬在他的地盤上拉屎了,就算蒙赫本人在他的地盤上拉屎,他都可以啊!
……
這個周末,姜樂忱既沒去圖書館自習,也沒去公司報道,而是一早就畫了個精神的淡妝,昂首挺胸地出現在了學校的小操場上。
今天是農大流浪動物保護協會的“公衆領養日”,姜樂忱身為“知名公衆人物”,被邀請來做宣傳。
其他愛豆的行程單:奢侈品剪彩;阿那亞走秀;入組拍戲;綜藝錄制;其他時間為私人行程,請粉絲不要打擾。
小姜愛豆的行程單:圖書館當卷王;實驗室肝數據;早八占座;食堂搶飯;給流浪動物絕育,送它們一份斷子絕孫的溫暖。
看看這格局,一下就打開了。
流浪動物協會的會長自掏腰包,給姜樂忱發個兩百元的小紅包,以表感謝。
姜樂忱把紅包退了回去:“你要是給我錢的話,我還得和你們協會簽份勞務合同,酬勞我公司要分走七成,剩下的幾十塊錢我還要交稅……咱們還是別給稅務局添麻煩了。”
小姜愛豆提前一天在微博轉發了協會的領養活動海報。
@hotboys10-姜樂忱:買愛豆同款不如養愛豆同款。想要擁有被愛豆親手噶掉蛋蛋的貓咪嗎?快來農大領養一只吧!
配圖是一排躺平的、舌頭歪出口腔的、還沒有從麻醉中蘇醒的貓。
穿着白大褂的小姜同學蹲在這一排貓咪面前,雙手平舉,臉上帶着自豪的笑容,仿佛在說:看,這都是朕打下的江山!
粉絲:“……謝邀,已經提前感受到蛋疼了。”
姜樂忱的宣傳非常奏效,等到領養日當天,農大的操場上全是人人人從從從衆衆衆,每只貓貓狗狗的籠子面前都排滿了人。
他拿出最好的營業狀态,在這裏飛飛、到那裏轉轉,每個領養成功的家庭,都可以擁有一張和偶像獨一無二的合照。
有個粉絲在領養狗狗後,想請他簽名,可是摸遍渾身上下,也沒找到一張紙片。
姜樂忱主動說:“我可以簽在你的手機殼上。”
粉絲:“啊這。”
姜樂忱:“不方便嗎?”
粉絲尴尬:“我倒是挺方便的,我怕你不方便。”
姜樂忱:“?”
她把手機殼遞過來,姜樂忱發現她的手機殼居然是他和盛之尋的同人圖,畫的正是盛之尋給他調整小熊貓耳朵的那個場景。
姜樂忱面不改色的接過來,大筆一揮簽上了自己的名字。他遞回去的時候,壓低聲音囑咐她:“你一會兒從我們學校後門走。”
粉絲:“?”
姜樂忱沖她擠了擠眼睛:“你舞西皮居然舞到蒸煮面前,我怕你被我的唯粉出警。”
粉絲:“……小姜,請你專心當你的愛豆,離粉絲們的生活遠一些。你懂這麽多粉圈黑話,讓媽媽好擔心。”
……
這次公衆領養日活動,協會原本準備了五十幾只貓貓狗狗,打算分兩日慢慢領養出去。沒想到小姜愛豆的號召力驚人,第一天活動尚未結束,所有貓狗都已經找到了新家。
總不能讓粉絲白跑一趟啊,姜樂忱憂愁地問會長:“真的一只都沒有了嗎?”
“真沒有了。”會長搖頭,“學校方圓三公裏以內的汪汪隊喵喵隊都絕跡了,就剩下動科院的豬牛羊了……你的粉絲想養鵝嗎?我可以現在去咱學校湖裏擒幾只。”
“還是算了吧。”姜樂忱趕忙拒絕,“要是一不留神,擒到哪位師兄師姐的sci就不好了。”
姜樂忱一直懷疑,他們學校的鵝經受過什麽不為人知的基因改造,一個個猖狂得要命,能和峨眉山的猴子一争高低。要是當年南洋水師有它們加入,那整個東南亞都能統一。
姜樂忱怕會長擒不住鵝,反被鵝擒住了,到時候他還得拿糧食去湖裏贖人。
兩人商量了一番,決定今天的活動提前結束,今晚協會會長聯系京城其他的動物救助團體,明天再運來五十只。
粉絲們提前散場,姜樂忱和其他同學一起留下來收拾桌椅和宣傳海報。
就在他低頭整理文件時,幾道身影出現在攤位前。
一道悅耳又充滿磁性的男聲響起,說話時帶着一點南方口音:“領養活動已經結束了嗎?我看宣傳海報上講,今天的活動會持續到下午五點。”
“抱歉哈,人來的太多,狗不夠用了。不過明天我們還會有新的動物,您要是想領養的話,可以明天再——”姜樂忱一邊耐心解釋,一邊擡起了頭。當他看清那道站在自己面前的身影時,未盡的話語立刻被吞沒,變成了一句驚喜的感嘆,“——林導,您怎麽來了?”
沒錯,站在他面前的正是林巋然。
多日未見,林巋然的頭發又長了一些,在頸後用發繩松松紮起,幾絲頭發垂落在額角,顯得慵懶而随性。他穿着素雅,高領衫外罩着一件淺灰色的大衣,一只複古的膠卷相機挂在頸間,男人臉上帶着和煦溫柔的笑意。
他身後站着兩位中年人,男士體态偏胖、頭發稀疏,女士樣貌端莊、精明能幹。
林巋然說:“我聽說你今天要主持流浪動物的收養活動,剛好我這兩位朋友很感興趣,我們就一起來了。剛才見你太忙,我們就沒有過來打擾你。”
聽他話裏的意思,他們已經到場許久了,只是一直站在人群以外,在暗中觀察姜樂忱。
“這兩位是我的朋友。她姓崔,你叫她崔姐就好;旁邊這位我們都叫他老詹,你可以稱呼他詹叔。”林巋然為雙方做起介紹,“崔姐,老詹,這位就是姜樂忱,亦是我之前在茶室裏和你們提過的那位‘小朋友’。”
姜樂忱稀裏糊塗,趕忙伸手和那兩位握手。
兩人目光隐蔽地打量了姜樂忱一番,又暗暗交換了一個眼神,輕輕點點頭。
崔姐問:“小姜,你養過豬嗎?”
姜樂忱:“養過啊。”
他不僅養過,學校裏的母豬生小崽,他們老師還組織全院同學去看了呢。
崔姐:“好的,那我沒有問題了。”
詹叔:“小姜,那你殺過豬嗎?”
姜樂忱:“呃,我解剖過,但是沒有殺過。”
詹叔:“解剖過不就是殺過嗎?”
姜樂忱:“這可不一樣,解剖是正規的研究行為,要提前打麻藥再醫學處死的。現在所有的生豬養殖場都是無痛電擊處死,如果您指的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那種殺豬,就算是最有力氣的屠夫也要三個幫手才能按住。您看我這細胳臂細腿兒的,一刀下去,豬的脂肪層我都割不開,豬也就受點兒皮外傷。”
詹叔:“好的,那我也沒有問題了。”
兩人好像時間很緊張,和姜樂忱聊了幾句後,他們就匆匆離開了。
姜樂忱:“……”
可是他現在有很多問題啊!!
小姜同學實在不明白,林巋然帶來的兩個人到底是什麽來頭。
他左思右想,一個猜測漸漸浮上心頭,他轉向林巋然,試探性地問:“林老師,您實話告訴我,您這兩位朋友不是來領養小貓小狗的吧?”
林巋然微微一笑,反問:“那你猜他們是來做什麽的?”
姜樂忱沉思片刻:“我尊重人類的各種興趣愛好,只要合法合規——如果他們真心想領養一只豬的話,我可以去學校的豬圈為他們逮一頭。”
林巋然:“……要不然,你還是再猜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