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1)
車在沉悶中開動着,裴隽閑着沒事,拿出劇本又重新翻看起來,路走到一半,他突然問:“附近有書店嗎?經過的時候停一下。”
舒清柳查了GPS,前面不遠就有一家大書店,到達後,他把車停在車位上,等候指示。
裴隽還在低頭看劇本,半天沒說話,舒清柳也不問,靜坐在座位上,裴隽半晌回過神,把劇本放好,沒有下車,而是擺手示意他離開,又交代他不去公司了,直接轉去電視臺。
舒清柳看過裴隽的日程表,這幾天都排得很滿,但一個星期後就空下來了,可能是陸淮安不在,沒人幫他安排,但直覺告訴舒清柳,裴隽在某些事情上搖擺不定,才會導致心情煩躁。
到達電視臺後,門口圍了不少裴隽的粉絲和娛樂雜志記者,裴隽下車後表情立刻變了,換成一臉溫和笑容,舉止優雅地跟大家打招呼,惹來粉絲們此起彼伏的尖叫,有記者看到舒清柳,向裴隽詢問,裴隽很親熱地扳住他的肩頭,說:“我的新任助理,很能幹的一個人。”
半小時前還被罵做豬的人表情有些僵,不是因為裴隽的作戲,而是他此刻的舉動,裴隽感覺到舒清柳身體的僵直,故意拍拍他的肩膀,面對衆多新聞記者,微笑說:“他還是新人,還有許多不懂的地方,今後請大家多關照一下。”
大家的注意力被引到了舒清柳身上,鎂光燈閃花了他的眼,有人問:“助理身材真好,真的不是保镖嗎?”
“阿隽自己就是詠春拳的傳人,哪需要保镖保護?”
有人搶着回答,立刻引來周圍一片贊嘆,粉絲叫道:“好棒喔,隽隽會打詠春,打一套看看啦……”
叫聲一呼百應,裴隽臉色微變,詠春拳這件事很久沒人提了,今天突然被說出來,他有些驚訝,不想正面作答,輕輕握了下舒清柳的手,舒清柳會意,說:“快到時間了,大家有問題,請節目結束了再問。”
舒清柳話聲沉穩,舉止中帶了讓人難以違抗的氣勢,成功地壓住了粉絲們的熱情,他們順利擺脫糾纏,進了電視臺大廳,裴隽對舒清柳笑了笑,說:“剛才做得不錯。”
難得看到裴隽對自己笑,舒清柳有些拘謹,臉微微發紅,裴隽被他的反應弄愣了,沒見過這麽純情的人,他不知道是該表示驚奇,還是不屑,哼了一聲,正要譏諷他幾句,忽然看到二樓有人迎面走下來,是個金發藍眼的外國男人,男人長相俊秀,但在滿地俊男美女的地方,他的存在并不顯眼。
裴隽的腳步微微一停,兩人視線對上,他覺察到對方看自己的眼眸裏帶了某種奇怪的色彩,而他,并不喜歡這種被探究的感覺。
走過開放式的樓梯,裴隽問身邊的工作人員,“剛才那個外國人是誰?”
“不認識,可能是來試鏡的新人吧。”
新人的話,男人的歲數有點大了,裴隽轉頭去看,發現那個人已經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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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隽在化妝間整好裝,來到拍攝現場,還沒到錄制時間,不過現場已經開始透出緊張氣息,這是個臨時插播的美食節目,嘉賓都是當紅藝人,那個嘲笑裴隽而被小小罵的男人也在,看到裴隽,他眉頭挑了挑,笑嘻嘻走過來。
“聽說你拒絕李導了,該不會是因為沒搶到邵一刀這個角色吧?”他笑着問。
舒清柳一愣,他對影視娛樂不關心,但“邵一刀”三個字很熟悉,他弟弟的情人有一部小說就叫《邵一刀都市怪奇事件簿》,這名字滿特別的,應該不會是撞車。
“我想拿的角色,需要去搶嗎?”裴隽一點沒在意對方的挑釁,相反的,他的口吻更具有挑釁性。
有工作人員看到他們在聊天,主動來給他們拍照,男人很合作的擺了個要好的動作,拍着照對裴隽說:“我知道裴大少是不需要跟人搶的,只是這次動作稍微慢了點。也是,貴人多忘事嘛,不過聽說黑劍這個角色不太吉利,阿羅剛接就出車禍,摔斷了腿,否則李導也不用急着到處找人了。”
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的口氣,在暗示他只是個替補品,在被需要時才被調出來使用,裴隽笑了笑,沒跟男人一般見識,淡淡說:“這部片投資很大,李導當然要全力以赴,找到真正适合的演員才行。”
“所以,你打算接了?”
這句話帶了點弱氣,特意跑來詢問,恐怕也是擔心他接了戲,搶自己的風頭,裴隽故意說:“還在考慮,到時如果我接了,希望合作愉快。”
男人愣了愣,很快眼中閃過不服輸的神色,說:“當然!”
節目快開始了,工作人員請大家入席,裴隽把自己的手機給了舒清柳,告訴他如果有來電,可以直接接聽,大家入場後,門關上了,舒清柳不想去休息間等,便來到旁邊大廳的電視螢幕前,準備看直播。
說是美食節目,實際上秀的還是嘉賓的魅力,鏡頭一直在幾位嘉賓身上打轉,這給舒清柳提供了仔細看清裴隽的機會,男人是豔光四射的,在屬于他的舞臺上,連笑容都是那麽的完美,在發現了裴隽刻薄毒舌以及用笑容僞裝的虛假後,他居然還能這樣想,并為此着迷,連他自己都覺得很不可思議。
也許這就是屬于明星的魅力,舒清柳想,就算知道他有許多缺點和問題,還是會為之傾倒。
可惜老天爺沒給舒清柳太多欣賞的機會,他沒看多久,手機就響了數次,第一個自稱李導,詢問他關于接戲的事,又語重心長地說《午夜》劇本非常好,藍本又是暢銷書,如果他加盟,票房絕對有保證,又說沒有人比裴隽更适合黑劍這個角色了,請他務必答應。
舒清柳剛才聽那個男人跟裴隽提過黑劍,不過這件事他無法代為答複,只說會轉告,讓裴隽盡快給回音,讓導演再等等。
好不容易等李導啰嗦完挂了電話,又有其他人打進來,這次是律師,自稱受羅葦盈委托,來跟裴隽交涉離婚事宜,舒清柳确認完裴隽的日程安排,幫他約了明天下午六點,這是能約到的最短的時間段,他想離婚牽扯到許多問題,羅葦盈又不在國內,裴隽一定不想拖太久。
之後又陸陸續續打進來數通電話,邀請裴隽參加節目的,詢問他的日程安排的,還有各種宴會聯絡,舒清柳都一一作了答複,接電話的同時,他有些同情裴隽以前的助理了,光這些繁瑣雜事就夠讓人頭痛了,還要忍受裴隽的壞脾氣,難怪薪水這麽高都沒人做長久。
終于電話告一段落,舒清柳正想好好看節目,手機又響了起來,看到顯示是淮安,他接聽了。
“隽隽,這幾天我不在身邊,過得怎麽樣?老板還沒被你氣死吧?”
對面傳來嬉笑聲,出乎舒清柳意料,陸淮安的嗓音很年輕,也很輕浮,他正在想要說什麽好,那邊話聲變了,轉成沉穩聲調,問:“你不是裴隽,怎麽會拿他的手機?”
“我叫舒清柳,是裴隽的新任助理。”
聽了舒清柳的回答,陸淮安很奇怪,“誰介紹你來的?”
他能做助理,應該說是托陸準安的福吧,不過內情一時間很難解釋清楚,舒清柳說:“他自己指定的。”
“他自己指定?”
陸淮安跟裴隽認識很久,了解他的脾氣,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不過沒多問,說:“他在做節目吧,跟他說,我盡量在這個星期把事情辦妥,趕回去,這段時間讓他不要接工作,好好休息一下,等我回去安排。”
“是。”
陸淮安沒再多說,簡單交代完後挂了電話,舒清柳想繼續看節目,誰知對面有人跑過來,揚起手跟他打招呼。
“是你啊,真巧。”
男生穿了套白色休閑裝,一臉笑眯眯的看他,看起來年紀不大。舒清柳記得這個人,在寰樂大廈裏,他們曾同乘一架電梯,這個很聒噪的家夥叫齊天。
“我是來當現場觀衆的,在深夜一個小節目裏。”齊天自來熟地在舒清柳身邊坐下,笑道:“我剛才在電視臺外面有看到你,原來你是大明星的助理啊。”
舒清柳沒理他,繼續看節目,齊天不甘寂寞,又說:“我不是去試鏡了嗎?居然過了耶,雖然是一個小小小的小角色,但能跟天王搭檔,我也心滿意足了。”
這句話引起了舒清柳的興趣,轉頭看他,齊天急忙指指電視,正好鏡頭轉到一個人身上,特寫放大,他說:“尹夜,他這次在《午夜》裏出演主角邵一刀,我演的是邵一刀的白目助手。”
“《邵一刀都市怪奇事件簿》?”
“喔,原來你也是邵迷,《午夜》就是根據小說的某部分改編的劇本,”說到這裏,齊天好奇地用手肘碰碰舒清柳,“阿隽到底會不會出演黑劍啊?大家都希望他能參加,兩大巨星聯袂,票房絕對爆掉。”
舒清柳沒說話,齊天不甘心地問:“透露一下嘛,我好想跟前輩多學習一下演技。”
“不知道。”
“欸,你是他的助理啊,怎麽會不知呢?其實……”
隔壁傳來激烈的鼓掌聲,節目結束了,舒清柳站起身走過去,齊天跟在他身後,說:“我們是朋友啦,今後一個劇組,要多關照兄弟啊。”
舒清柳點點頭,齊天很興奮,伸手去拍他肩膀,以示親熱,卻拍了個空,舒清柳快步走進現場,陪裴隽離開,齊天踮起腳,追着他們的背影,嘴角揚起,笑容在鎂光燈的映射下慢慢綻開。
去休息間的路上,舒清柳把來電記錄跟裴隽說了,聽他說到李導,裴隽皺皺眉,卻沒說什麽,舒清柳看出他的猶豫,忍不住說:“你喜歡,就接。”
“我再考慮一下。”
“不要把太多時間花在考慮上,浪費光陰。”
裴隽掃了舒清柳一眼,舒清柳的話是說得沒錯,但語氣讓人很不爽,這種居高臨下的态度,讓人懷疑誰才是助理,但他沒發火,反而笑了笑,問:“這就是你幫我這麽快約律師的原因?”
“我想你應該很希望盡快解決問題。”
不亢不卑的回答,卻正點中他的心思,他承認自己是想早點把手續處理完的,否則羅葦盈扔這麽個爛攤子給他,許多事情都很麻煩,但所有問題都由剛來的助理解決了,感情上總覺得有點微妙,也許是因為陸淮安不在,否則這些隐私方面的事情他不會讓一個小助理來處理,還被他堵得沒話可說。
“不要随便跟人搭話。”
進了休息間,裴隽換了臉色,也換了話題,休息間的門就像帷幕,幕落下後,就不需要再演戲,他對舒清柳冷冷說:“也許你想改變自己結巴的現狀,但要記住淮安給你的保密合約,洩露隐私的後果你承擔不起。”
“你說齊天?”舒清柳很驚奇,在當時現場很亂的狀況下,裴隽居然會注意到齊天追着自己說話。
裴隽瞥他,“你不是結巴嗎?名字問得倒挺快。”
舒清柳不說話了,因為他發現不管自己說什麽,都說不過這位大明星。
他給裴隽報了接下來的安排,是跟某電視劇導演的會談,這些都是陸淮安走之前定好的,當時羅葦盈還沒提出離婚協議,現在這種狀态,他接電影都很勉強,更何況是電視劇,本想推掉會談,舒清柳說:“臨時才說不去太失禮,如果你累了,我幫你說幾句,找借口推掉。”
“你?”
裴隽很想說,結巴跟人會談,你想急死人家嗎?
不過看舒清柳的表情不像是随便說說的,裴隽最後還是同意了,他的工作形象一直都不錯,只要不是特殊情況,他不會耍大牌,留人口實。
兩人吃了電視臺提供的便當,休息時裴隽不放心小小,給他打電話,接電話的是舒清河,告訴他小小下午玩累了,跟他回家後,吃了飯就睡了,他怕裴隽擔心,還特意傳了張小小睡覺的照片給他,說他如果工作太忙,晚上就不用來接小小了,自己家有人二十四小時宅在家裏,可以幫他照顧孩子。
這個小警察比他哥哥機靈多了,小小在照片中睡相很可愛,像是在告訴他不需要為自己擔心似的,裴隽很喜歡這張照片,連帶着對舒清河的好感度也提高不少,說:“謝謝。”
『不用,舉手之勞而已,只希望你別太欺負我哥,他很笨的。』
舒清河在電話那頭笑得很溫和,但給裴隽的感覺他就像只什麽都明白的小狐貍,他看看在對面正襟危坐的舒清柳,這人少言是沒錯,但要說老實倒也未必。
感覺出他的不認同,舒清河笑嘻嘻說:『我二哥智商是不低了,不過智慧沒多少,耍不過你們這些大明星的,他的優點是很耐操,你可以随便用他。』
這話說到了他的心坎上,裴隽嘴角噙起笑,他會這樣做的,“客氣”二字,一向都跟他無緣。
電話挂斷了,裴隽問舒清柳,“你弟弟是屬狐貍的?”
“不,他屬牛。”
裴隽很無力,不知道舒清柳是真聽不懂,還是在跟他裝糊塗,于是故意說:“他說我可以随便用你。”
“好。”
話題接不下去了,很無聊的一個人,裴隽覺得他們兄弟完全是不同人種。
飯後兩人回到公司,大廳裏一個長相出衆的女孩看到他們,立刻一臉驚喜的走過來,裴隽只當看不到,快步進了電梯,舒清柳非常及時地按下關門鍵,把女生擋在外面。
還算有眼色。
舒清柳的舉動很合裴隽的心意,誰知他問:“你很讨厭她?”
“上個月被八卦過跟我上床的小明星,其實我只是看她在宴會上喝醉了,扶她回房間而已。”
“你是名人,在細節上要注意,尤其是作風問題。”
一本正經的提醒,裴隽轉身面向牆壁,不這樣的話,他一定會忍不住笑出來的,小明星是在借他上位,他也不過是逢場作戲,又不是政府要員,要擔心作風問題影響前途,他們做藝人的,怕的就是沒緋聞沒爆料,當然,這些爆料要在他的掌控之內。
“我現在有點明白你弟弟的話了。”真是個很笨的人,他忍俊不禁道。
舒清柳不解地看裴隽,看到的卻是一張俊美的笑顏,他愣了愣,有些拘束地把頭轉開了。
電視劇組的負責人已經到了,工作人員在接待他們,裴隽回來後,請他們去自己的工作室,把會談事宜推給舒清柳,一是他懶得應付,二來也想看看舒清柳的功作能力,反正舒清河說了,可以随便用。
出乎裴隽意料,雙方談得很順利,舒清柳的結巴完全沒出現,他話語不多,但每句話都能切中要害,而且談吐穩重,給對方留下的印象很好,雖然最後沒有接戲,導演也沒生氣,走之前還跟裴隽說如果有機會希望再合作等等,裴隽一臉懇切地答應了,等客人走後,他關上門,噗哧笑了,問舒清柳。
“你以前在軍隊裏是做參謀的吧?挺會提點子的。”
“不是。”
是什麽不重要,反正現在他做得好就行,裴隽換了外衣,準備回家,見舒清柳在收拾文件,他忍不住問:“你不是結巴嗎?剛才說話挺流利的。”
舒清柳一怔,被裴隽盯着,他臉上有些發熱,“不是……我……小時候……”
“OK,”裴隽擺擺手,“我只是随便問問,你不必認真回答我。”
他走了出去,舒清柳急忙跟上,“裴……”
不悅的目光射來,舒清柳打住了話題,裴隽冷冷說:“希望你的智商真的不是太低。”
回家的路上,舒清柳給弟弟打電話,原本想去接小小,結果舒清河告訴他小小還在睡,而且明天是周日,他接回去,明天還要再送過來,太麻煩,不如就寄放在他家裏。
舒清柳問裴隽的意思,裴隽不放心把孩子放在不熟悉的人家裏,本來想拒絕,手機響了起來,是舒清河傳來的錄像,裏面錄的是小小抱着沖鋒槍在房間裏亂跑的畫面。
背景空間很大,擺放着吊床躺椅,還有許多奇怪的槍械模型,小小上下一身迷彩服,帶着小鋼盔,應該是玩很久了,臉蛋很紅,看到鏡頭對準自己,他做了個立正的姿勢,說:『報告長官,我很好,請不要擔心我,今晚我要露宿在這裏,明天回家!』
小小說完又繼續跑,不小心絆了一跤,被站在旁邊的舒清河揪着衣領,一把提了起來,放到旁邊的泰迪熊沙發上,對着鏡頭笑道:『現在放心了?你兒子挺好玩的。』
居然把他兒子當玩具!
裴隽在心裏罵了一句,嘴角卻浮起微笑,不得不說小兵服裝很适合小小,也許是家庭環境的關系,小小從小就比同齡小孩懂事,很少會玩得這樣瘋,他能玩這麽開心,應該是很中意舒清河,說不定連這番話也是舒清河教的。
“這是我弟弟的家,他們買了一棟樓中樓,上面這層是他的秘密基地。”
“他很喜歡玩模型?”
“我想他比較喜歡摸真槍。”
裴隽要來舒清柳的手機,向舒清河道了謝,當說到要付衣服錢時,舒清河笑嘻嘻說:“談錢多傷感情,等你新片上映時,多給幾張票就好了。”
這個簡單,反正是舉手之勞,裴隽答應了,挂了電話後,遞給舒清柳一張大鈔,說:“去附近超市買些飲科再回家。”
舒清柳中途把車拐進一家超市,進去買好東西,回到車上,發現裴隽靠在後面的座位上睡着了,覺察到有人來,裴隽睜開眼睛,眼神充滿警覺,見是舒清柳,他神情舒緩下來,重新坐直身體,示意他開車。
回到家後就是舒清柳自己的時間,他洗了澡,來到樓上準備去卧室,旁邊房間傳來鈴聲,是裴隽的手機鈴,舒清柳聽到浴室有水聲,顯然裴隽正在洗澡,沒法聽電話。
舒清柳擔心有緊急聯絡,只好進去接聽,反正裴隽做節目時也會讓他聽電話,不會妨礙到個人隐私。
沒想到來電話的還是陸淮安,當發現是他接聽後,陸淮安也很奇怪,『怎麽又是你?阿隽呢?』
“他在洗澡。”
『他今晚沒節目,已經回家了吧?』陸淮安驚訝地問:『你在他家?』
“是。”
『住在這裏?』
舒清柳不明白陸淮安的意思,于是答:“是。”
『喔,阿隽從不帶助理回家,你是第一個……』電話那頭傳來暧昧的笑聲,『是不是已經全壘打了?』
舒清柳這次聽懂了,軍隊裏經常開這種葷笑話,不過沒人敢這樣說他,陸淮安是頭一個,還是把他跟裴隽扯在一起,舒清柳不快地皺起眉,裴隽的私生活真那麽差嗎?差到連他的經紀人都這樣認為的程度?
“你有什麽事?”他無視陸淮安的玩笑,直接說:“我讓他回頭給你電話。”
『真沒趣。』
玩笑沒達到共鳴,陸淮安在對面很沒勁地咂咂嘴,說:『不用了,你跟他說一聲,我這邊出了點小麻煩,這個星期可能回不去了,你好好照顧他,要辭職等我回去再辭,就這樣。』
他沒有想要辭職。
沒等舒清柳糾正,電話已經挂斷了,他有些莫名其妙,把手機放到了桌上。
“你在這裏幹什麽?”
身後傳來腳步聲,裴隽從外面進來,看到舒清柳,他臉上露出明顯的不悅,可惜他身上只圍了一條浴巾,半裸的狀态弱化了那份氣勢,頭發還沒吹,發梢不斷滴着水,顯然是聽到聲音匆匆趕了過來。
“你的經紀人來電話,說這個星期無法回來。”
“淮安?”裴隽聽陸淮安說過他過世的親戚家産不少,看來他是被遺産糾紛給纏住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對舒清柳說:“以後不要随便進我的卧室。”
“其實……”
舒清柳本想解釋他是擔心有重要電話,可話還沒說出來就被打斷了,裴隽冷冷說:“我不想聽原因,我只看結果!”
“是。”
舒清柳有些好笑,他在軍隊待了很多年,各種爆脾氣的人都遇到過,但很少有人敢對他這樣發脾氣,裴隽是第一個,他經過裴隽身邊,清淡的沐浴乳香傳來,看到他發下不斷滴落的水珠,舒清柳喉嚨有些發幹,眼神不由自主随着水珠移到他胸前,感覺到舒清柳的注視,裴隽眉頭皺起,臉上卻流露出淡笑,問:“很想看?”
舒清柳把眼神轉開了,向後退兩步,手不留痕跡地按了下腕表,道了晚安後走出來。
他回到自己的卧室,把剛才拍下的照片傳到手機上,雖然只有上半身,卻拍得非常清晰,相片裏的裴隽似笑非笑,這樣的神情在拍戲之外他絕不會流露出來,不是很友好,卻透着另一種個性魅力,絕對三百六十五度無死角。
看着照片,舒清柳發現自己找到了對付裴隽刻薄的辦法,這個念頭讓他有些興奮,擺弄着手表,心想如果同事們知道他把軍用物資用在個人私事上,不知會作何感想。
第二天又是繁忙的一天,裴隽只能趁乘車移動的空暇給小小打電話,話筒那邊很吵,小小很興奮地告訴他自己正在游樂園騎轉馬,叽叽喳喳說了半天,卻因為音樂聲太響,無法聽清,裴隽沒打斷,一直聽着他說,直到他說累了,才挂掉電話。
舒清柳透過後照鏡看着裴隽的表情,很溫和的笑,不同于鏡頭裏的招牌笑容,卻讓人迷戀,他随手按下了快門。
“其實你不用擔心,生活環境、財力,還有子女跟父母的關系親疏,都會成為法官判斷撫養權歸屬的條件,這一點你比羅小姐有利,她如果稍作咨詢,就會明白。”
車裏空間很小,舒清柳嚴重感覺到裴隽的煩躁,看看他指間夾着的香煙,難得的主動提出話題。
裴隽一愣,煙霧後的神色有些複雜,很快回道:“原來你說長句子也能不結巴。”
口吃是他小時候的毛病,只要不緊張就沒事,他也不知道怎麽遇上裴隽後會再犯,可能是因為他是自己少年時代的偶像吧,舒清柳笑了笑,說:“你很愛小小。”
“是,我一直都很愛。”
裴隽嗓音有些沙啞,舒清柳擔心地看他,他似乎心神不定,從早上開始就一直在抽煙,接下來還有節目,現在這種狀态實在不是個好現象。
連系到剛才裴隽打電話的神情,舒清柳猜到了原因,故意把車窗打開,外面的熱氣吹進來,裴隽臉色立刻變得很難看,說:“豬,關窗。”
“車裏煙味太重,會沾到身上,”舒清柳已經習慣了裴隽的刻薄,觀察着他的表情,反而覺得好笑,說:“那會影響到你的形象。”
“你考慮得倒周到。”
話雖這樣說,裴隽還是把煙頭掐滅了,狠狠的,像是在掐舒清柳,感覺到他的怨念,舒清柳又偷拍了一張,很有趣的反擊,讓他開始有點樂此不疲了。
下午節目做完,裴隽讓舒清柳開快車去律師事務所,等他們到達後,發現離約定時間還有半個多小時,在等律師到來時,裴隽又掏出煙,似乎想抽,想了想,又掐滅塞回煙盒,有些不耐的小動作,揭示了他此刻忐忑的心情。
他平時應該很少抽煙。
看着裴隽修長白皙的手指,舒清柳想,他在極力掩飾自己的焦慮,因為自己的存在。真是個驕傲的人,哪怕身邊有一個人在,他便不會摘下面具。
不想再增加裴隽的壓力,舒清柳站起來,說:“我去外面等你。”
裴隽一愣,猶豫中,門打開,律師走了進來,他定下神,對舒清柳說:“留下。”
律師是羅葦盈出國前就聘請好的,全權委托他負責離婚協議,寒喧後,律師将做好的文件給裴隽過目,裏面并沒有苛刻的條件,財産方面羅葦盈也沒有提。
這一點裴隽不奇怪,羅葦盈是個很傲氣的人,她的出場費也不少,為了一點錢撕破臉,不是她的作風,但她沒搶小小的撫養權,非常出乎他的意料,不過不管怎麽說,這都是件好事,他剛才還在想,如果鬧太大,他是否要另聘律師。
最擔心的問題輕松解決了,裴隽拿起筆就要簽字,被舒清柳攔住,把協議書拿過去,一條條仔細看起來。
“不會有問題的。”律師對舒清柳的插手有些不滿意,一個小助理,卻想做經紀人的事,讓他覺得好笑,說:“文件內容雖然是遵照羅小姐的意思做的,但絕對沒有觸犯到裴先生的利益,請不要擔心。”
“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裴隽太急躁了,很容易忽略一些細節,舒清柳想都沒想,就決定幫他看合約,僭越的舉動,不符合他曾接受的軍方教育,不過反正他現在也不是軍人了,無所謂。
對舒清柳的做法,裴隽一開始也有點驚訝,但沒說什麽,平靜等着他逐一看完,男人的頭略微低下,側臉輪廓帶着軍人特有的剛毅,挺得筆直的脊梁,是常年養成的習慣,只怕一輩子都改不了,裴隽突然走神地想——這家夥究竟犯了什麽錯,才會退伍?
舒清柳沒注意從旁邊投來的注視,看完後,确定沒有問題,才把文件轉給裴隽,裴隽簽好字,又聽律師啰嗦了一些廢話,會談才算結束。
兩人從律師所出來,乘電梯時舒清柳從電梯壁上看到裴隽的笑顏,放松舒坦的笑,仿佛卸下重擔,讓他整個人都松懈了下來,從口袋裏拿出香煙,卻沒抽,出電梯後,揉碎,扔進了垃圾桶裏。
裴隽心情很好,上車後立刻給小小打電話,是舒清河接的,說他們現在在外面吃法國菜,過會兒還要再回游樂園看晚上的煙火秀,又說淩雲小學就在他們這一區,今晚也不用來接了,免得明天送小小上學太麻煩。
裴隽本來打算今晚跟兒子一起過的,畢竟一直懸着的石頭落下了,最近工作又不忙,想多陪陪他,可是小小把電話接過來,說:『爸爸你放心做事吧,我在阿翩、阿宅這裏很乖的。』
“阿翩?”
『是啊,阿翩會好多神奇的東西,阿宅外語超棒的,我正在努力跟他學,明天去學校炫耀!』
興奮而又健氣的說話,光聽聲音就知道小小玩得很開心,這讓裴隽有些負疚,他身分特殊,很少陪小小去公衆場合,羅葦盈就更不用說了,這個年齡的小孩最需要的他們什麽都沒給,反而是外人帶孩子去游樂園。
裴隽答應了小小的請求,叮囑了幾句後挂了電話,問舒清柳,“阿翩是誰?”
“就是清河。”當聽到小小今天在游樂園,舒清柳就知道真正想去游樂園玩的是舒清河,“阿翩是他的綽號,他朋友給他起的。”
“很有趣的名字。”裴隽笑道:“他朋友想象力很豐富。”
那是自然,作家想象力不豐富,這世上就沒有想象力豐富的人了。
既然提到了阿宅,舒清柳就想說說有關《午夜》的事,誰知裴隽先問他,“今晚想吃什麽?我請。”
舒清柳對飲食不講究,不過這是他跟裴隽認識以後,第一次看他心情這麽好,便說:“我不挑食,什麽都行。”
裴隽斜瞥他,“什麽都行,你是豬嗎?”
“你可以有一天不罵人嗎?”
“我在罵、人、嗎?”
裴隽故意在字尾後稍作停頓,舒清柳聽出來了,本想反駁,轉過頭,對上那對笑吟吟的眼瞳,火氣頓時消失得幹幹淨淨,好吧,跟之前的“白癡豬”相比,這句的确算不了什麽。
兩人商量的結果,最後還是選了法國菜,裴隽挑了家會員制餐廳,這樣就不用擔心被粉絲騷擾,另外他也想看看舒清柳吃西餐時的反應,帶了點半捉弄的興致。
為了清靜,裴隽要了雅間,讓他驚訝的是舒清柳不用他介紹,就取了法語菜牌,點了牡蛎杯、沙朗牛排和洋蔥湯幾樣招牌菜,看他熟練的點菜,似乎對這種餐廳并不陌生,這讓裴隽突然想起舒清河,那個在派出所做文職的小狐貍警察,他如果也來這種地方就餐,不知月薪夠不夠付帳。
“你是看到我要請客,所以獅子大開口嗎?”
這家餐廳的檔次不低,一盤菜至少一百美元,裴隽看舒清柳點得毫不含糊,忍不住好笑地問。
“我來付帳。”
認真的回答,讓裴隽摸不透舒清柳這樣說是出于真心,還是在故意試他,他懶得多想,又加了瓶紅酒,說:“那倒不用,幾千塊我還付得起。”
酒菜很快上來了,舒清柳幫裴隽倒了酒,自己卻以開車的理由沒喝,裴隽沒勸,反正他已經看出來了,這個固執的家夥,認定的事是不會改變的。
這是兩個人認識以來第一次正式同桌吃飯,舒清柳不是個喜歡說話的人,裴隽也不會主動跟他說,晚餐在沉默中吃完。裴隽的酒才喝了一小半,見舒清柳一臉嚴肅的正襟危坐,不認識的人或許會被他吓到,不過經過了幾天的接觸,裴隽看出來男人的沉默冷峻只是表面,他只是不習慣,或者不喜歡多說話,除了必要的交流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