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舒清柳走進寰樂影業娛樂公司的大廳時,被服務臺的小姐叫住了。
“先生,如果你是來面試主持人的話,面試已經結束了喔,下次記得早點來,陳監督最讨厭沒有時間觀念的人。”
舒清柳停下腳步,看看大廳前方巨大的挂鐘,轉到了服務臺前。
“你搞錯了。”他說。
小姐上下打量舒清柳,跟公司喜歡力捧的那些剛出道的小男生相比,男人歲數的确是有點大了,簡單的襯衫加西褲,卻因熨燙得筆挺而給人印象很深,長得似乎并不起眼,卻很耐看,算是有型的那一類人,當主持人的話,該鎮得住場,可惜他不是。
于是小姐翻了翻手頭上的資料表格,微笑說:“那是來面試《午夜》的配角?請出示你的身分證和推薦函,我幫你填寫資料。”
“不是。”舒清柳再次否認:“我是來找羅葦盈小姐的,我跟她約了三點見面。”
“喔?”
在服務臺做了三年,這還是小姐第一次搞錯,她一直深以為傲的眼力被打擊到了,托托鼻梁上的無框眼鏡,認真打量男人,想确信他是否有開玩笑。
“這個……我沒有聽羅小姐提過,她現在還在片場沒回來,我先幫你聯絡一下她的經紀人看看。”
小姐把來訪者登記的表格推給舒清柳,打電話時看着他認真寫完,然後交還過來,小姐放下電話,看了下表格。
“舒先生?”
舒清柳,職業無,住址無,會面內容無,整篇表格就像他這個人一樣,簡明幹練,小姐尴尬的笑笑,想把表格推過去,讓舒清柳仔細填寫,卻在對方的注視下放棄了這個念頭,不知為什麽,她有點怕這個人,盡管男人一直表現得很禮貌。
反正是有預約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這樣想着,把羅葦盈的工作室編號報給舒清柳,說:“羅小姐可能要遲一點才回來,她的助理會先招待你。”
舒清柳點頭道謝,去對面乘電梯,在服務臺另一邊的一個年輕人剛好寫完登記表,看電梯到來,急忙飛奔過去,他本來想叫舒清柳等等自己,但很快發現舒清柳進電梯後,一直按住開門鍵,像是知道他要說什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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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以飛快速度沖進了電梯,電梯升起時,他按了去十樓的按鍵,對舒清柳說:“謝了。”
對方沒理他,确切地說,有稍微點頭,很硬直的點動,男生覺得自己的脖子有點酸,他本能地伸手揉揉脖頸,自來熟地說:“我叫齊天,剛才還以為你是來試鏡《午夜》角色的,想說自己可以死心了,還好你不是。”
舒清柳看了他一眼,見自己終于引起了帥哥的注意力,男生有些得意,撩了撩垂在額前的浏海,上下打量他,很八卦地說:“看你的氣質不像混娛樂圈的,你是不是哪個雜志社的,來給羅小姐做專訪。”
“不是。”
“那就是她的粉絲,通過關系預約見面?”
“不是。”
“其實我還滿喜歡羅小姐的,我妹也是她的忠實粉絲,別藏私嘛,告訴我怎麽搭的線,我……”
男生說得興奮,手放肆地搭了過去,電梯卻剛巧到了,門打開,舒清柳走出去,男生被晃了個趔趄,看着離開的筆直背影,他切了一聲。
“現在裝酷不吃香了,哥哥。”
舒清柳來到羅葦盈的工作間,她的助理已經在門口等着了,是個可愛嬌小的女生,請他進去後,給他倒了茶,告訴他羅小姐戲剛拍完,再半個小時就回來了,請他稍等。
舒清柳看了看對面挂鐘指針的直角狀态,看來“稍等”二字包含的水分很大,不過藝人不好做,尤其是拍戲,導演一聲卡,就要重來,在一部劇集裏,導演絕對主宰生殺大權,這一點跟他以前的工作性質稍微有點像。
想起以前的事,舒清柳眉頭不知覺的皺了皺,很不舒服的感覺,他把視線從挂鐘上移開,同時也移開了那段不太想觸及到的回憶。
小助理去隔壁辦公,把舒清柳一個人留在工作間裏,并不太大的空間,卻布置得十分華麗,濃郁的香水味充斥了房間每一個角落,對面化妝臺旁邊立着很大的專用衣架,前後排了幾層,舒清柳想小助理幫羅葦盈找衣服時一定很辛苦。
舒清柳沒猜錯,他“稍等”了半個多小時,羅葦盈還是沒回來,助理有為舒清柳準備娛樂雜志,讓他打發時間,不過他更對牆上挂的羅葦盈的宣傳海報和定妝照感興趣,羅葦盈扮相靓麗,前幾年借武俠風紅了一陣子,不過打混了幾年,現在也快三十了。
三十歲,也許還是男影星的事業起步點,但對女人來說,已有了美人遲暮的感覺,尤其是像羅葦盈這種偶像派藝人,從她的化妝間規模可以看得出來,她并不像看上去那麽風光,否則也不會清閑到去電影學院講課了。
又等了半小時,門開了,羅葦盈風風火火地從外面走進來,高跟鞋踏得嗒嗒響,進來後就把小皮包扔到了旁邊,一個年長的女人跟在她身旁,一邊走一邊幫她拿扇子扇風,先前那個小助理也跟着跑進來,把一些信函和資料遞給她。
“一場毆打戲,那個變态拍了幾遍才說OK,我胳膊都掄酸了,還好挨打的不是我……要不……”
羅葦盈憤憤不平地說到一半,看到了筆挺坐着的舒清柳,埋怨立刻打住,狐疑地打量他,轉頭問小助理,“他是誰?”
“跟你預約的左天偵探社的職員。”小助理顯然幹的時間還不長,一被質問便手忙腳亂地翻記事簿,追加:“是昨天晚上約的,羅小姐你當時答應了。”
“跟我約的是左天。”羅葦盈不快地問舒清柳,“那混蛋怎麽沒來?”
“他臨時有事走不開,就讓我來了。”舒清柳站起來,向羅葦盈伸過手去,“我叫舒清柳。”
“你想知道什麽?左天說是有關影校學生失蹤的事,不過我也了解不多。”
羅葦盈無視了舒清柳握手的表示,在旁邊坐下,擺擺手,讓兩個助理離開,說:“我五點還要參加一個珠寶展示會,長話短說吧。”
“了解顧穎在失蹤前跟你說了些什麽。”舒清柳在羅葦盈對面坐下,把自己的名片放在了桌上,雖然知道她不會去看,“根據我們查到的資料,顧穎是你的狂熱粉絲,又是你的學生,你對她說的話應該對她影響很大。”
“左天越來越不簡單了,連這個都能查到。”羅葦盈在化妝臺前麻利地補了下妝,開始翻看粉絲送來的信件和一些小禮物,随口說:“說不上是我的學生,我只是偶爾才去上一堂交流課,經常有學生下了課還亂問個不停,包括一些私人話題,非常沒禮貌,我基本不會理睬。”
一張照片遞到了她面前,照片上是個眉清目秀的女孩,舒清柳問:“有印象嗎?”
“她?”
看到照片,羅葦盈想了起來,說:“前天下課後,她是攔住我問問題,很弱智的問題——如果遇到難以決斷的事情時該怎麽做,我告訴她,抛硬幣,哈哈……”
非常不負責任的回答,看來羅葦盈沒想到自己這句話會對顧穎産生怎樣的影響,也許顧穎是真的有煩惱想解決,所以才問自己的偶像,這時候羅葦盈的一句話抵得上旁人幾十句。
不過這跟舒清柳沒關系,他現在的工作是查清顧穎的下落,問:“然後?”
“然後我趕時間,說完就走了。”
羅葦盈正在擺弄信件的手一停,手中是張粉紅色的熏香信紙,上面卻寫滿了恫吓的詞句,警告她以後不許再接拍暴露戲損壞形象等等,她不屑地哼了一聲。
“有些狂熱粉絲是這樣的了。”發覺到舒清柳的注意,羅葦盈沒掩飾,把信紙扔給他看,笑着說:“做偶像也需要強大的心理承受力呢。”
舒清柳掃了眼內容,恫吓加仰慕,還有大片的喜歡之詞,很煽情,也很無聊,從羅葦盈的反應來看,這不是第一次了,也許她正享受其中,畢竟這代表她還沒有完全過氣,不過舒清柳還是提醒:“你要小心。”
“小心什麽啊,這種東西人人都會收到,粉絲瘋狂起來很可怕的,有人收的東西比我更誇張呢。”羅葦盈像看外星人一樣的看他,把信紙拿回去,随手扔進了垃圾桶,說:“你還有什麽要問的?如果沒有,我要準備換服裝了。”
直覺告訴舒清柳,羅葦盈在女生失蹤事件上沒有完全說實話,她一直都在岔開話題,于是追問:“你還對顧穎說了什麽?”
“沒了,就那些。”
舒清柳正要再問,敲門聲響起,小助理從外面匆忙跑進來,把手機交給羅葦盈,小聲說:“你朋友的電話。”
羅葦盈接過手機,轉到角落接聽,舒清柳看到她表情愈來愈生氣,聲音漸漸高起來,最後變成低吼:『我在做事,你當我在玩嗎!?是,是我臨時接的節目又怎樣?你多去接他一次會死啊,你!……』
吼聲斷掉了,貌似對面挂斷了電話,羅葦盈沒有出氣的地方,把手機狠狠摔了出去,還好對面是沙發,讓手機避開了死亡的命運。
小助理急忙跑過去拿手機,羅葦盈沖她吼:“以後不許接那混蛋的電話!”
“好啦好啦,只是去接個人,我去吧。”年長的助理走進來,她跟了羅葦盈比較久,了解她的脾氣,打圓場說。
“珠寶展你要跟我一起去,小李剛來,她還應付不來。”
羅葦盈看看小助理,覺得讓她去接人也很勉強,而且圈裏的人她也不放心,眼眸轉了轉,落到了舒清柳身上。
老天送來的免費傭人,不用白不用,左天以前曾幫過她的忙,他手下的人,羅葦盈覺得還是可以相信的,而且舒清柳很對她的眼緣,在娛樂圈待了這麽多年,她自信這點眼光還是有的,這個男人跟社會似乎有些脫軌,不過正因如此,反而讓她覺得可以信任。
這樣一個人送過去,那家夥應該也會中意的,想象着裴隽看到舒清柳時的反應,羅葦盈突然有了惡作劇的興奮感,可惜她今晚就要飛去美國,沒法聽到裴隽罵人了,真遺憾,在一起這麽多年,突然要分開,還真有點舍不得。
羅葦盈在數秒鐘內就決定好了舒清柳的命運,問他,“你會開車吧?幫我去淩雲小學接我兒子,送他到T臺『一覽江山』的節目現場。”
很突兀的要求,舒清柳詫然站起身,羅葦盈還以為他會對自己有孩子這個爆炸性新聞感興趣,可惜男人冷淡的反應讓她很失望,也許自己真的過氣了呢,她頹喪地想,看來退出果然是正确的。
沮喪歸沮喪,她表面上依舊笑意盈盈,從小助理手裏拿過手機,找到裏面一張照片,遞到舒清柳面前。
“他叫小小,放學後,他會在校門前的第五車位等接送,他很膽小,早點去,別讓他等太久。”
螢幕上是個笑起來甜甜的小男生,很小也很可愛,不過這跟舒清柳無關,他不喜歡羅葦盈這種頤指氣使的說話方式,雖然表情沒變化,但很明顯,他沒有幫忙的意願。
羅葦盈沒理會他的反應,拿過手提包,找出車鑰匙和電視臺的通行證遞給他。
“喔,我突然想起我好像還跟那女孩說了些什麽,內容嘛……”
舒清柳把鑰匙接了過來。
“謝啦。”羅葦盈笑得很甜,用人的時候她懂得怎樣放下身段,說:“順便把車還給那個混蛋,轉告他,有關離婚事宜我會請律師跟他談。”
“那個混蛋的名字。”
話問得很有趣,羅葦盈還以為男人是在讨好自己,不過看看舒清柳一本正經的表情,才發現他只是借用那個代名詞而已,真是個無趣的人,跟左天完全是兩種類型,她故意使壞,說:“你帶小小去,小小自己會去找他,事情辦好後,我就告訴你我跟顧穎說了什麽。”
她說完,笑吟吟看着舒清柳,等待他接下來的提問,惡作劇般的心理,在她看來,男人都是思維直接淺顯又白癡的動物,當然,那個即将跟她離婚的男人除外。
可惜舒清柳沒按照她的想法走,什麽都沒問,道了聲告辭後走了出去,羅葦盈微微詫愕,小助理也很驚訝,說:“他沒問車停在哪裏耶。”
舒清柳來到停車場,把車鑰匙的廠家和型號輸入手機,很快搜索系統就幫他鎖定了車的位置,他過去把車開出去後,打電話給老板左天。
電話一接通,左天就先發問:『查到羅葦盈跟顧穎說了什麽沒有?顧家那邊鬧翻天了,傭金又加了兩成,讓我們務必以最快速度找到他女兒。』
“顧穎有煩惱,羅葦盈讓她抛硬幣解決。”
舒清柳開着車,以最簡略的方式作了彙報,左天聽完,笑道:『幹得不錯,我就說你很适合當偵探,比在軍中有前途多了。』
舒清柳沉默了一下,左天發現自己失言,急忙說:『好啦好啦,事情都過去了,既然你已退伍,就不要再想太多。』
“我沒想。”
因為那段記憶他完全想不起來,勉強也沒用,雖然他是被迫離職,但比起在任務中死亡的同伴,僅僅是退伍,他已經幸運很多了。
『如果你覺得累,就回去休息,消息打聽到了,剩下的我讓別人來做。』對曾是學弟的舒清柳,左天還是很體貼的。
“沒有,我要去接人,換後續消息。”
『別傻了,那女人騙你的。』左天對舒清柳的話嗤之以鼻,『她最會騙人了,我跟她認識這麽久,都沒聽說她有老公,還有上小學的兒子。』
“她沒騙人。”
舒清柳覺得羅葦盈沒撒謊,而且就算騙人也無所謂,反正他只是花點時間而已,自從從軍隊退下來後,他發現時間對自己來說,是最奢侈的東西。
『你怎麽這麽肯定?』左天在對面狐疑地問。
“直覺。”
最不靠譜的回答,讓左天起了罵人的沖動,不過想想舒清柳以前的軍人身分,又覺得他的直覺會命中也不無可能,八卦精魂湧了上來,他問:『那羅葦盈有沒有說她老公是誰?兒子叫什麽?』
“沒有。”
『她沒說?還是你沒問?還是……』
“我沒興趣。”
舒清柳說完就把電話挂了,為免左天再打來啰嗦,他直接按下了關機鍵。
他對與自己無關的人和事沒興趣,一半是個性,一半是出于軍規的長期熏陶,他只做自己分內的事,就像這次被強迫退伍一樣,就算他對上頭的決定無法認可,卻還是無條件接受,老老實實回到普通人的世界裏來,因為軍隊裏沒有對錯,只有命令。
車到達淩雲小學,正好是放學時間,一大群小孩子跑出校門,舒清柳下車,站在車旁,很快就看到一個穿深藍制服的小男生背着包飛快跑了過來,孩子個頭有點小,不過長得很精神,看到他後,腳步立刻剎住,大大的眼睛上下審視他,問:“你是誰?”
“你媽媽讓我來接你去電視臺。”
“我不認識你耶,我家沒請新司機。”見舒清柳向自己靠近,小孩很警覺地向後退兩步,問:“你怎麽會開我爸爸的車?”
“我叫舒清柳。”舒清柳居高臨下看他,“現在我們認識了。”
“你報的一定是假名。”小孩很不信地反問:“你是綁匪是不是?你知道我爸爸很有錢,所以偷了他的車來劫走我,想訛詐他,我不會笨得上你的當的,我警告你不要再靠近我,否則我要報警了!”
現在的小孩腦子裏都在想什麽啊。
舒清柳像是聽外星球語言一樣聽小小劈裏啪啦講了大半天,看他伸手想去拉挂在書包背帶上的金絲猴警報器,急忙抓住他,在小孩還沒來得及拉響警報前,把金絲猴扯了下來,又攔腰抱起他,不顧他的大呼小叫和掙紮,把他塞進了車裏。
小小被摔到助手席上,他急忙爬起來想推門出去,舒清柳已上了車,把車門鎖住,給他系上安全帶,他看到逃不掉,哇的一聲哭起來,哭聲在狹小空間裏回響着,舒清柳被他的高分貝震得一皺眉,只好擰大音響,把車開出去。
小小哭了一會兒,不見舒清柳有反應,感覺很無趣,偷眼瞅瞅他,嘴咧了咧,抽泣着問:“我在哭耶,你沒有半點表示嗎?”
一張紙巾扔到他面前,男人看都沒看他,小小用紙巾擤着鼻涕,很委屈地說:“你第一次做劫匪吧?一點職業道德都沒有。”
“第一次。”
第一次執行一個完全不在狀況內的任務,把一個不認識的孩子送到一個不知道姓名的男人手上。
“那我教教你怎麽做綁匪。”小小左右看看,在發現車開得很快,自己無法逃跑後,他挪挪屁股,靠近舒清柳,說:“我現在是你的人質耶,你優待我一點,就能多訛詐我爸一些錢,我會配合你的,只要你不撕票。”
充滿老成的童稚嗓音,舒清柳難得的笑了,轉頭看看孩子,他一點也不像羅葦盈說的那樣膽小,相反,有幾分小聰明。
“小小,”舒清柳難得的多問一句:“你上幾年級?”
兩根指頭怯生生地伸出,舒清柳以為他是二年級,誰知孩子說:“有兩點要說明。一,我叫裴劍豐,請尊重我的學名;二,我的年級跟贖金有關系嗎?”
“沒有。”
随便問問而已,因為他很怕小孩子再哭,那實在是比子彈更可怕的武器,所以他希望通過聊天轉移小小的注意力。
小小果然被他的話岔開了,沒再哭,舒清柳也把車裏的音響聲音擰小了,車開出一段路後,小小突然叫起來,指着路邊的移動快餐車大招牌,說:“劫匪劫匪,我渴了,我想喝飲料!”
“舒清柳。”
“舒清柳劫匪,我要喝飲料。”
夾纏不清的小孩,舒清柳本來不想理他,看看那張憋紅的小臉,生怕他又哭起來,從這裏到T臺還有一段路,他實在不想再受那種煎熬,于是放慢車速,在快餐車旁邊停下,小小指指擺在車頭上的大桶可樂圖片。
“我要那個。”
舒清柳下了車,跟店員要了杯果茶,付帳的時候,身後傳來開門聲,他轉過頭,正好看到小小在努力解安全帶,想往車外跳,當看到自己的行動被發現後,小小立刻扯着嗓子叫起來。
“綁架啊,救命啊,救救我……”
放大數分貝的喊聲,立刻把周圍行人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店員也偏過頭看小小,見被一大群人圍觀,舒清柳頭痛起來,覺得今天真是他的兇日,莫名其妙成了司機,還被誣陷是綁匪,他付了飲料錢,拿起果茶走過去,沒好氣地直接把吸管塞進了孩子大張的嘴裏。
本能地,小小為了吸飲料,放棄了哭喊,舒清柳用手指頂了他一下,低聲說:“老實點。”
小孩子都是欺軟怕硬的,被吼到,小小果然不敢再哭,委屈地看看他,然後老老實實雙手捧住茶杯,吸了起來。
“你兒子真可愛。”店員看到這一幕,笑道。
舒清柳卻笑不出來,轉去駕駛座坐好,為防小孩子跳車,把車門都鎖了,車窗關掉,打開了空調,車開動時,小小撇撇嘴,沖他吵:“你才不是我爸爸,我爸爸是天底下最英俊、最厲害、最受大家喜歡的男人!”
“原來你叫小超人。”
小小沒聽懂,眨眨眼,又吸了兩口飲料,突然叫道:“這東西好難喝,我要喝可樂!”
舒清柳本想說可樂對身體不好,不過相信這些話他說了小孩也聽不懂,就算聽懂為了逃跑也會另外找借口,于是說:“沒錢。”
“你混得真差欸。”
“所以綁架你。”
小小張張嘴,似乎找不到反駁理由,只好低頭默默喝飲料,舒清柳開着車,聽他帶着哭腔嘟囔:“欺負我,壞蛋,我讓爸爸打死你!”
漸漸的嘟囔聲轉小,舒清柳轉過頭,見他哭累了,兩手抱着茶杯睡着了。
小孩果然是這世上最難理解的生物,他開着車,默默感嘆。
在舒清柳二十九年的人生中,沒有照顧過小孩的經歷,他下面雖然有兩個弟弟一個妹妹,但家裏有保母,用不着他來操心,而且弟弟們也沒像小小這麽古靈精怪,看着他,舒清柳感嘆——現在小孩也進化了。
T臺到了。
舒清柳停好車,見小小還睡得很香,就沒叫他,直接把他背下了車,走進電視臺後,小小被震醒了,發現自己在舒清柳背後,他揉揉眼左右看看,說:“這是電視臺耶,你怎麽綁票綁到這裏?”
舒清柳只當他在說夢話,沒理他,問了服務臺“一覽江山”節目現場的位置,轉身去樓梯,小小又繼續問:“難道你不是綁票,是恐怖分子?你打算在我身上綁上炸藥,把我懸在電視塔最上面,來警告大家?你別妄想啦,我爸爸一定會來救我的!”
見了孩子父親,他一定建議他少讓孩子看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免得走火入魔。
還是沒得到回答,見舒清柳沿着樓梯往上走,小小很生氣,伸手捶他的肩膀,吼道:“你笨啊,那邊有電梯耶,這樣走去電視塔最高層,你不用綁炸藥,我就累死了,到時你的恐怖行動就無法實施了。”
走路的是他,孩子怎麽會累到?這個想法神奇到舒清柳更想見見孩子的父親,究竟是怎樣的人才能教出這樣的寶寶出來。
“習慣。”不想再被吵,舒清柳選擇了回答。
這是他在長期執行各種任務中養成的習慣,在構造繁瑣的建築環境下,他都喜歡走樓梯,因為那也許會成為他逃生的通路,而且片場在八樓,走走樓梯對身體也好,否則最近生活太閑散,骨頭會生鏽的。
小小不了解舒清柳的想法,吵了幾句,在發現走樓梯沒什麽不好後,放棄了吵鬧,轉去看窗外的風景,等來到八樓,他還沒看夠,想讓舒清柳繼續往上走,被直接無視了。
舒清柳來到錄制現場,節目還在進行中,工作人員看到舒清柳戴的通行證,以為他是遲到的觀衆,告訴他節目快錄完了,他們無法進去,只能在外面看大螢幕。
舒清柳在大廳外面的座位上坐下,對面有數個螢幕,分別顯示現場的不同方位,小小很快被其中一個吸引住了,忘了自己正在被劫持,坐下後聚精會神看起來,看他的樣子,是經常來這種地方,一點都不陌生。
“一覽江山”的主題是介紹名勝景觀,每期都會請不同的明星跟主持人一起去參加拍攝,讓觀衆随着鏡頭觀賞各地風光和風土人情,片場中還有請嘉賓即興發表感想,舒清柳很少看娛樂節目,對這種利用明星號召力作噱頭的風光片更沒興趣,本想去周圍走走,等待節目錄制完,就把小孩轉手,誰知鏡頭切換着,在轉到一個嘉賓身上後定格了,舒清柳的腳步也随之定住,眼神随着鏡頭落在螢幕上那個大特寫的人身上。
有些陌生的臉龐,卻又依稀帶着熟悉的記憶,很矛盾的感覺,一下子攫住了他的心房,他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盯住眼前的特寫鏡頭,再也挪不開眼神。
人的記憶是個很神奇的存在,舒清柳忘記了一個月前突發事件的經歷,卻可以清晰記得十幾年前的事——那時裴隽剛出道,跟其他兩名成員組成的少年樂隊風靡一時,第一次看到就驚豔了他,他當了裴隽很久的粉絲,直到進入軍校,沒時間再追星,之後由于工作性質的關系,他跟外界幾乎隔絕開,一晃十多年都沒再聽過有關裴隽的消息,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不經意的再看到他。
“他……”舒清柳轉頭看看正聚精會神盯着大螢幕的小小,孩子很興奮,眼睛瞪得大大的,難得一見的老實,他遲疑問:“是你爸爸?”
“當然……”小小下意識地回答後,立刻警覺地看他,拼命搖頭,“當然不是啦,他是我的偶像!”
欲蓋彌彰的謊言,舒清柳忍不住笑了,這麽拼命的否認,難道是怕他借此敲詐裴隽?真是個人小鬼大的小家夥,他在小小身旁坐下,跟他一起看螢幕。
不知道是不是攝影師也是裴隽的影迷,還是為了提高收視率,鏡頭在裴隽身上定格的次數最多,時間也最長,舒清柳看着鏡頭中的男人,十多年不見,他的笑容還跟以前一樣明亮親切,但明顯成熟了很多,簡單得體的衣着,即興随意的微笑,讓他平添了幾分親和力,明顯把同席的其他三名藝人比了下去,十年前舒清柳就覺得這個男人天生是吃這行飯的,現在他更這樣認為,裴隽有種獨特的氣質,仿佛有他存在的空間裏,其他人只是陪襯而已。
只是沒想到一轉眼,他就有了這麽大一個兒子。
舒清柳轉頭看小小,很調皮的小孩,眉間有着屬于裴隽的俊秀靈氣,又比他多了幾分惡魔式的小壞,舒清柳有些恍惚,依稀想起許多年以前,自己很熱血地參加裴隽演唱會的情景。
“裴隽現在很出名嗎?”他忍不住問。
兩名工作人員從旁邊經過,聽到舒清柳的詢問,很驚訝地一齊轉頭看他,這句話也換來小小鄙夷的目光。
“你是從外星球來打劫的吧?裴隽當然很出名了,他去年在電影節上拿了好幾項大獎!”
“他開始演電影了?”
“喔,我被你打敗了。”小小很誇張地做了個掩面的動作,“你還是當恐怖分子好了,我不要被你劫持去外星球。”
舒清柳沒理會孩子的吐槽,他只是感到驚訝,十多年前裴隽還只是個偶像派歌星,偶爾客串接一、兩部娛樂動作片,沒想到一別數年,他已經拿了各種大獎了。
“幾項不重要的獎而已。”小小的聲音太大,換來旁邊一人的嗤笑:“奮鬥了這麽多年都沒拿到影帝,他的星運也不過如此了。”
舒清柳轉過頭,見是個西裝筆挺的男人,旁邊有标明禁止吸煙,他卻拿了支香煙吞雲吐霧,男人長得很英俊,甚至超過裴隽,但這不禮貌的行為給他的形象打了折扣。
“關你什麽事啊!”小小大聲反駁:“你也不是影帝,還笑話別人,你還連獎都沒拿到呢!”
童言無忌,做孩子的好處就是可以随心所欲地發表言論,而且直切要害,男人被小小說得無話反駁,哼了一聲,鐵青着臉走開了,小小贏了一仗,把手放在鼻子上,很得意的在他背後做鬼臉。
“他是誰?”
“白癡耶!”小小鼓鼓臉腮,說:“什麽都想跟隽隽争的白癡!”
看着小小氣呼呼的一張臉,舒清柳發現所謂小孩子忘性大這句話是錯誤的,小孩子才最會記仇,而且完全不吝啬表達出他們的憤怒。
小小對裴隽的稱呼讓舒清柳有些奇怪,不過他的注意力很快轉到了螢幕漂亮的山水風景上。
鏡頭慢慢拉近,前方是一排排打造獨特的古風建築,飛檐玲珑,梁上盤龍虯曲,下面青石板路鋪地,這是個充滿了古風氣息的小鎮,畫外音介紹說它叫麒麟古鎮,細膩優美的風景線條,随着鏡頭的移動展現在觀衆面前。
這段風景的介紹嘉賓由裴隽擔任,以他的身價和檔期,幾乎不會參與這類節目的錄制,所以他的出現在相當程度上提高了收視率,随手拈來的即興解說輕易就抓住了觀衆的感覺,前幾段擔任風景介紹的藝人被比了下去,至少舒清柳這樣認為,裴隽風趣的言談和詳實的知識讓他平添了幾分獨特的魅力。
鏡頭随着裴隽的慢行往古鎮街道周圍延伸,在閃過古風建築群旁邊的河流時,舒清柳眼前突然暈了一下,肩頭發痛,像是被人撞到,周圍很黑,他看不清那個人的臉,只感覺許多景象在腦中驟然晃過,晃得太快,腦海中出現短暫的空白,仿佛一切都淨空了,讓他暫時失去了思索的空間。
從沒有過的感覺,舒清柳急忙閉上眼,掩飾自己的不适,還好那股沖擊感很快就過去了,等他再睜開眼時,鏡頭已經拉開,這個片段的節目已接近尾聲,剩下的都是裴隽在鏡頭前的旅游推薦。
溫和優雅的嗓音,讓舒清柳的思緒漸漸平靜下來,默默看着裴隽身後的小鎮風光,他有種感覺,剛才的景觀對他來說非常奇特……不,或許他該說,讓他感覺奇特的是存在在這片風景下的這個人……
也許,可以做些什麽,讓那兩天的記憶複蘇……
“喂,你也是隽隽的粉絲嗎?看你都看得呆掉了耶。”小小看完節目,興趣重新轉到舒清柳身上,好奇地問。
“是。”舒清柳恢複了平時的冷靜,微笑說:“很多年以前,我就是。”
“可是你看上去沒那麽老呢。”小小認真地打量他,“還是你們外星人身體構造不一樣?”
“……”
這麽牙尖嘴利的小孩真不可愛。
現場突然傳來激烈的鼓掌聲,舒清柳轉頭看螢幕,節目告一段落,主持人的結束詞一說完,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