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相逢
謝煙暖的心一顫一顫的,她套上外套撫着衣上的褶皺就往門口沖。
早已經落座的林故芸看她這樣急忙問:“你去哪啊?”
她沒理,打開門就見話筒湊在程雲繁嘴邊,似乎是問了她那個走流程的問題。
她依舊是熟悉的丹鳳眼,薄唇緊抿着,顴骨微高,黑長直綁了個低馬尾,即使穿得很随意,但渾身上下透着股高級美。
她比六年前更漂亮了。
“我想要個孩子。”她看見她面無表情地說。
孩子
謝煙暖回過神來,她急忙幾步往前沖,想急切地靠近她,嘴裏不經大腦的就喊出來:“我可以!”
沒想到沒走幾步腳下踩到一個黃黃的東西,她往前的沖力太大,直接滑出了臺階往後倒。
謝煙暖那一瞬間直接罵出了口:“靠之!誰掉的香蕉皮。”
她的得體與值得啊!為什麽和程雲繁的第一次見面每次都這麽糗。
水泥地面很硬,謝煙暖直接臀部着地,她也顧不得疼不疼了,立馬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臉,覺得自己沒臉見人了。
“很疼嗎?”清亮的聲音帶着本人都不曾察覺的柔和,幾乎瞬間就撫平了謝煙暖心裏的慌張,讓她恍惚間似乎回到了那年夏天。
那一年她十七歲,被預測即将分化成Alpha,為了躲避和林故芸的聯姻,她故意犯了錯,被謝爸不輕不重地罰下鄉‘閉門思過’。
謝煙暖可巴不得。
下了鄉跟老虎出山一樣,跟着一群同齡人到處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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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回被老師罰她就意思意思地站在旁邊嘲笑他們蹲馬步的姿勢。
“那不是程雲繁嗎?她竟然回來了。”
“靠,她還敢回來!”
……
那熟悉的名字将謝煙暖的注意力全部奪走,她斜斜倚在旁邊的牆體上,順着他們的視線轉過頭就看到了她。
藍白相間的臃腫校服,可卻遮不住她的挺拔纖瘦,細碎的短發随着淺風微舞,膚色很白,唇色也很淡,低垂着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看起來清冷地不食人間煙火。
程雲繁像是完全看不到他們這兩排蹲馬步的少年少女,徑直進了辦公室。
門開着,對話聲完全傳入了衆人的耳朵。
“楊老師,你這有碘酒和棉簽嗎?”
“怎麽了?受傷了?”
“來的時候不小心磕破了點皮。”
“哎呦~在櫃子那邊,你拿出去塗吧,順便幫我看着外面那群領罰的。”
“好。”
……
謝煙暖踢了踢旁邊還在兢兢業業蹲馬步的明泱:“怎麽之前沒看到她啊?”
女生趁機偷懶活動了一下便壓低了聲音湊到她耳邊:“她本來是從小在我們這邊讀的,後來聽說因為爸爸當了兵搬去市裏讀了,最近一家子回來奔喪的時候沒想到出了意外,只能回來讀。”
“屁的意外,她爸害死了人,這幾天判了刑坐牢了。”後面的孩子絲毫沒有壓低自己的聲音搶話道:“你最好離她遠點。”
謝煙暖皺着眉沒接話,她其實從剛剛看到程雲繁的時候就認出來了,她有張側面照被林故芸珍藏着,是林故芸心心念念的白月光。
不過這又關她什麽事呢?她這輩子只想活的潇灑快活些。
不久前才下過雨,這會又出了大太陽,謝煙暖換了塊硬一點的泥巴繼續踩着。
椅子斷斷續續的拖地聲傳來,程雲繁一手架着把靠背椅一手拿着酒精棉簽停在了一群人面前的水泥臺階上。
她還沒坐下,前面的少年少女們就都接二連三的站了起來,似乎在不約而同地抗議似的。
“你怎麽還會有臉來學校的,小祺她們家現在喪事都沒辦完呢!。”有尖厲的聲音傳出。
接着仿佛受到了引導,指責聲此起彼伏。
“你難道一點愧疚感都沒有嗎?”
“出了這樣的事你還敢出來”
“**嗎你!”
……
謝煙暖不由自主地站直了身子,實在是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現在這樣,一大群少年對一個女生步步緊逼,言語犀利,可臺階上的女生依舊挺直了脊背,僅是像木偶般毫無生氣地低垂着頭,直到最後一句的落下。
“你爸不過當了幾年兵,耍什麽爛好心,這下好了,你媽都跑了你還有心思來上課”
她看到她擡起頭,忽然沖着那個人笑了,鳳眼裏滿是悲涼,嘴角盡是苦色,那一瞬間謝煙暖仿佛感受到了她的絕望,腦海裏忽地閃過些什麽。
是了,上輩子的後來她再也沒有聽說過程雲繁的消息,難道……
謝煙暖心裏崩斷了一根弦,她定了定心神,下意識地就緩慢蹲下了身,在這樣劍拔弩張的氛圍裏蹲了一個極其标準的馬步。
第一個人注意到她後,越來越多的人驚訝地看着她,她看向程雲繁,不期然與她對視了。
她的瞳仁很黑,眼裏很清澈,有些詫異。
旁邊人拉了拉謝煙暖,被出辦公室的楊老師打斷:“一群人杵在那幹嘛?還不快蹲好了,想加時間嗎?”
少年少女們恹恹地照做。
謝煙暖這才松了口氣,她見程雲繁站了好幾秒,然後慢慢地将椅子搬到了自己的對面,便坐下來一點點卷起褲腿。
她的腿型很好看,又光滑細膩,陽光灑下來像泛着光,只是膝蓋周圍一大片都破了皮,那樣子,不像是不小心磕破的。
纖長的手指拿着棉簽塗抹着,碘酒的顏色逐漸蓋在了淡粉色的皮肉上,謝煙暖驚訝于她的默不作聲與若無其事。
左腿,右腿,手肘,她發絲輕柔地搭在額上,鼻梁很是優越,睫毛很直,低低地垂着。
那認真的樣子仿佛在完成一件件藝術品。
謝煙暖看呆了,直到教學樓那邊一道又一道鈴聲響起,有人扯了她一下:“時間到了,走了。”
可沒想到她蹲太久,腿已經麻了,被那一扯,身子直接後仰,一屁股就坐在了後面的小水溝裏,污水浸濕校服,涼得她一哆嗦。
旁邊此起彼伏的噴笑聲響起,謝煙暖腦子裏還是懵的,那一瞬間,她看到前面的程雲繁嘴角勾起了一點,很小很小,可襯得她那張清冷的臉越發好看了。
“很疼嗎?”她聽到她問。
“很疼嗎?”
曾經的相遇被風吹開了灰,在謝煙暖心裏發光散熱,她将捂着眼的指縫打開一點,就看到那個心心念念的人半躬着朝她伸出了手。
骨節分明,很是好看,那一年就有的老繭依舊泛着黃。
她稚嫩的臉龐替換成如今的成熟穩重,跟那一天一樣,謝煙暖拉住了她的手,只是這一回,她用了點力道,想把人帶到自己懷裏。
整整六年,她只能在直播平臺一解相思之苦,在那段時光裏,即使看不到她的臉,只聽到聲音就覺得很幸福了,可如今再見到她,謝煙暖才發現,她想她快想瘋了!
程雲繁的力氣比她想象中的大,感受到她的意圖後輕皺了下眉頭。
清風拂過,有些許碎發想撫平她的眉頭,謝煙暖眨了眨眼,沖着前面粲然一笑,趁着她愣怔的一瞬間使了大勁把人給拉下來。
眼看軟香溫玉入懷,謝煙暖甚至調整好了角度閉上眼微微撅起嘴。
哪料用力過猛,她撐住自己的身子,只感覺被溫暖包裹住,嘴上也碰到了軟軟的東西,接着被狠狠的磕了一下,不用想就知道磕破了皮。
程雲繁跪坐在她兩腿間,撲在她懷裏維持着姿勢,唇上一陣疼痛襲來,她立刻坐直了身子,卻又明顯呆住了一瞬。
她看到謝煙暖神情恍惚地看着自己,那雙眼裏,像迷了霧,眼尾上翹,襯着唇上惑人的紅色,動人心魄。
她從未想過她們還能再見面,就像她也從未想過自己會因為資金周轉不開而來到這個花大筆錢請素人演戲的節目一樣。
謝煙暖還像從前一樣想要什麽就做什麽,不在乎眼光,不在乎世俗,她無法不将她來到這個小節目的事情聯系到自己身上,一個前兩季就涼到不行的節目怎麽可能忽然就有了大筆啓動資金
但她,真的很缺錢,這時候也顧不得這麽多了。
程雲繁用指腹抹了下自己還刺痛的唇瓣,抹掉了那抹豔麗的紅,自然地開了口:“你一點都沒變。”
可她天生的高冷,那張臉裹着她如今的成熟,冷到極致。
謝煙暖忽然就想起來她們當初分別的那一天,她也是這樣的表情,和她告別:“我很羨慕你,羨慕你渾身帶着肆意的光彩,希望你永遠也不要變,我們也永遠不要再見了。”
她壓抑住心裏的苦澀,像從前一樣緩緩勾起笑來:“我沒變,可我們還是再見了。”
天知道當她偶然間從她朋友那裏得知她分化成Omega時,整顆心都飛了起來,以為沒了性別的理由,她不會再拒絕她,可沒有想到時間會抹去一切,她們從前的親密無間,也只是在從前罷了,也許一直到現在只有她一個人還記在心裏。
她早就忘了吧
謝煙暖低下頭,感受到身前溫度的離開還是忍不住地擡起頭。
程雲繁已經撐起身站了起來,她低下頭卻又不經意間對上那雙期盼的眼,終是在心裏嘆了口氣,從前橫亘在她們之間的現實,在經歷這麽多之後,她卻是已經不在乎了。
她朝她伸出手,淡然道:“重新認識一下,我叫程雲繁,來相親的。”
謝煙暖眼裏瞬間浮起光彩,她連忙站起身拍拍灰塵,握住了那只朝思暮想的手:“我叫謝煙暖,也是來相親的。”
“我叫李明泱,和你們一樣來相親的。”不遠處傳來輕快的女聲,兩人一回頭就看到一張熟悉的微圓小臉,笑意盈盈的。
李明泱看兩人驚訝地看着她,如出一轍的表情,不禁覺得更好笑了,果然她來的沒錯,近距離磕當初還沒磕完的cp。
她揮了揮手,瞪大了眼不解地問:“你們兩嘴唇怎麽都破了?”
這話瞬間打破僵局,謝煙暖低了頭主動提起放在一旁的箱子,後耳根還有點熱:“我們先進去吧!”
“別,有點重,我自己來吧。”程雲繁兩三步跟了上去,頂着張面無表情的臉雙眼卻緊緊地盯着箱子。
謝煙暖頓覺好笑,她猜,能讓她這麽寶貝的東西,一定是和她直播相關的設備。
她穩穩當當地提起行李箱踏上了臺階,察覺到程雲繁再沒有什麽反應後不禁松了口氣,只要她不排斥自己,她總還能走到她身邊。
只是,她變了好多,從前能讓她這麽緊張的,明明是自己。
謝煙暖委委屈屈地推開客廳的門,客廳裏卻彌漫着一股奇怪的氛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