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食不厭精,脍不厭細”……
兩天以後, 天氣雖冷,卻是非常晴朗,靈芝軒一如往常, 早早門口就有人排隊。
花荼和桂師傅兩個人今天都在三樓,準備迎接馬上要到的廖衆生和那位大人物。
到了上午十點多,慕頌之也到了,飯店中的工作人員都認識他,主動和慕二少打着招呼。
慕頌之來到了樓上, 事先準備的包廂已經打掃幹淨,布置完成。
老人家一般不喜歡無窗的房間,今天花荼沒有選擇那些西式裝修的房間, 故意選了一間有落地窗的房間。
這間包間是專門宴請尊貴客人的,布置的是純中式,桌椅也都是紅木的。
慕寒生和慕遠征在開業以後曾經過來看過一次,覺得這裏的架子還有牆面上空蕩蕩的, 慕寒生就送過來了一些古董,說是要給花荼撐撐場面。
所以現在,這間包間裏牆上挂着的, 架子上放着的, 都是一些價值不菲的真古董。
門口處有一個刺繡的屏風, 上面繡的是一幅秀麗河山的風景圖。包間裏的花瓶之中插了一些花,這梅花也是新摘的, 擺在房間裏傳來一陣幽幽的梅香。
慕頌之在三樓轉了一圈,又去後廚和花荼打過招呼。
花荼在後廚裏,所有的菜品已經準備齊全。
不一會,聽到張熬說廖老來了,慕頌之就急忙下樓迎接。
等慕頌之走到樓下, 廖衆生正從車上下來。
看到了慕頌之,廖衆生道:“葛老馬上也就到了,你和我一起在這裏迎一下吧。”
慕頌之就和廖衆生一起站在一旁,兩個人有一段時間沒見,廖衆生就和他随意聊着。
過了一會,一輛老式的紅旗車停在了靈芝軒的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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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車看起來低調不起眼,可是稍微了解的人就知道,這車是頂配的,而且在外面有價無市,普通人根本就買不到。
車門開了,首先下來的是幾位手下。
随後從車上下來了一位上了年歲的老人,老人穿了一身灰色的中山裝,看上去就有八十多歲,臉上手上都有一些老年斑,背稍微有點駝,精神卻是不錯。
廖衆生急忙迎了過去,慕頌之也跟上。
葛老手上帶了一串沉香的手鏈,有人攙扶着老人迎他進門,還有人站在了靈芝軒的門口,引得普通食客紛紛側目。
慕頌之正怕門口守了人,那些鬧事的人今天不敢來了。那位葛老就道:“別這麽誇張,就是随便吃個飯,你們站這裏,回頭吓到普通的客人,跟我一起上樓吧。”
慕頌之覺得正合心意,忙說:“我們會在旁邊給他們開一間包間。”
這迎接流程過得很快,一共只有幾分鐘。
門口的車迅速撤去,衆人一起上樓。
靈芝軒的門口馬上恢複了秩序,後來的人們根本不知道這樓上坐了尊貴的客人。
老年人起得比年輕人早,午飯也自然早一些。
如今才十一點,不到用餐高峰。
按照時間推算,那些鬧事的人一般都是十二點多,生意最好的時間開始鬧,那時候這邊正好是吃好了飯,還未離場。
三樓處幾位服務員立在包間的門外,看到他們恭敬鞠躬。
慕頌之把廖衆生和葛老引入了包間,三人入座坐好。
慕頌之親自給他們倒了茶,今天這茶選的是金駿眉,茶色金黃,近似琥珀。一倒入茶杯就可以看出和普通茶的不同,一時茶香四溢。
慕頌之是第一次見到葛老,廖衆生給他們介紹了。
葛老笑着道:“我當年年輕的時候,還見過一次你爺爺,和你們慕家也算是有緣分了。”
葛老看起來沒有什麽架子,非常健談,問起慕頌之慕家現在的狀況,慕頌之就一一作答。
葛老聽完之後笑着道:“不愧是青年才俊,你們慕家兒孫輩都很成才。”
三人聊着,六道涼菜很快就擺上了桌。
這六道冷菜,被稱為六藝冷拼,正是對應了“禮、樂、射、禦、書、數”六種。
涼菜擺放在非常精致的小碟子裏。每一道都是色香味俱全。
廖衆生問葛老要不要喝酒。
葛老擺手道:“不喝了不喝了,今天主要是來吃飯的,這茶不錯,菜也好吃,我們以茶代酒。”
此時的後廚裏,花荼開始烹饪熱菜。
今天這一桌主要是做孔府菜,孔府菜源于宋代,是古時候的接待貴賓的菜品,算是魯菜的分支。
在過去,這孔府菜又被稱為聖人菜。
第一道菜,就是一道甜食——詩禮銀杏。
這道菜名頭很大,制作起來卻不難。
花荼特意去采購到了大顆的優質銀杏果,此時銀杏早就用水焯好。
豬油加熱,用桂花蜜翻炒銀杏,把桂花的味道很好融入進去。
這道菜想要做好,關鍵就在于火候。
早一秒不熟,味道不到極致,慢一步會焦,色澤不會好看,味道也會大打折扣。
花荼從味道和色澤判斷着火候,做好出鍋。
然後他把銀杏果分裝到事先準備好的透明梨盞裏,每一個裏面都只放了十五粒。
服務員很快端着菜品上菜。
三人在這裏正聊到熱烈,廖衆生道:“熱菜來了,我們邊吃邊聊吧。”
葛老就看向面前的菜品,梨子削了皮,一面雕刻上了“詩”字,一面雕刻上了“禮”字。
一粒一粒的淡黃色銀杏裹着一層琥珀色的蜜汁,看起來非常誘人。
這菜看起來就很幹淨清甜。
葛老拿起小勺,舀起了一枚銀杏果,他剛剛舉起勺子,就聞到了一股甜絲絲的桂花味。
然後葛老把銀杏放入嘴中,銀杏仁完全不苦,火候烹饪得恰到好處,調味也是非常之棒。
老人道:“‘不學詩,無以言;不學禮,無以立。’這菜做得不錯。”
第二道菜就是一品豆腐,這道菜花荼進行了一些改良。
軟嫩的豆腐芯被掏空,裏面放入八珍餡料,幹貝海參和瘦肉和火腿提供主味,口蘑冬筍和荸荠增加鮮香和口感。
豆腐被填好,然後再去炸出一層脆殼,炖煮之後,最後裹上高湯炖煮而成的醬汁。
豆腐外酥裏嫩,餡料無比鮮美,所有食材的味道都被融入了豆腐之中。
葛老吃着更為開心了:“好吃,我上次去山東吃孔府菜還是三十年前,沒想到現在我們忻城也能吃到這麽正宗的孔府菜。”
廖衆生道:“我自從之前在慕家吃了一次暖房宴之後,就對這廚師念念不忘。那時候就想着一定要帶你老人家來吃一次。”
葛老道:“那老廖你慧眼識珠啊。”
慕頌之在一旁,适時幫着花荼美言幾句。
後面的菜也陸續上來。
翡翠蝦仁是把大蝦別入了黃瓜圈之中,猶如腰盤玉帶,黃瓜和蝦仁的口感交疊在一起,清脆爽口,軟嫩鮮香。
孔府燕窩是鹹鮮的燕窩湯,口感綿軟,味道純美。
花籃桂魚也是孔府菜之中的名菜,魚肉外酥裏嫩,非常鮮美,肉質細膩。
禦筆猴頭用鮮嫩的竹筍纏了竹荪做成筆杆,最後用猴頭菇做成毛筆的筆頭,最後淋上高湯,外形好看,色澤紅潤,味道更是無比新鮮。
這一餐菜品非常清淡,卻是秉承了孔府菜“食不厭精,脍不厭細”的特點,每一道菜都有着傳承和其中的意義。
在細節的把控上,也做到了極致。
随後上來的是壽字鴨羹,三套湯打底,鴨脯肉和火腿切丁入湯,上面用食材拼成壽字和圖案。
這道菜端上來,寓意極好。
葛老的眉眼都笑得開了。
服務員幫他們分了湯,每人一碗,中間的壽字小心不做破壞。
湯汁暖融融的,味道非常清甜,卻并不會讓人們覺得寡淡。
這樣的一碗湯作為結尾,卻是以淡取勝,在平淡之中細細品嘗,其中融合着各種巅峰味道。
葛老喝着湯,外面的山珍海味吃得多了,不如這樣的清湯,蘊含滋味,他如今半退休,不理那些煩心事,喝着暖融融的鴨湯,體會着人生。大風大浪都經歷過,方知平淡是真。
飯後上來中式的餐點和水果。
這一餐菜量正好,絲毫沒有浪費,葛老吃到了盡興。
菜品全部上齊,葛老主動提出想見見老板,廖衆生就熱情招呼着,讓花荼過來。
慕頌之親自去叫花荼,花荼正收拾好了後廚,換上了衣服。
慕頌之和他說完宴席的情況,又問道:“樓下怎樣?”
花荼道:“鬧事的已經來了,坐了一會了。”
他們這些天和那些潑皮無賴鬥争有了經驗,來鬧事的那些人,多是男人,一般兩三個人一起過來,一進門就東張西望着看,心思完全不在吃飯上,很容易就能夠和普通的食客區分開。估計再過個幾分鐘,就要發動了。
慕頌之道:“那就好,廖老和葛老正高興着。”
花荼進門,繞過了屏風,進去以後和兩位老人打過招呼。
廖衆生指了一旁的座位:“花老板快坐下,古人以詩會友,我是以食會友,你這飯菜做得好,我們也算是忘年交了。”
葛老也笑着道:“老廖在我面前提了你好幾次,今天一見果然是年輕有為,你這餐廳做得生意紅火,菜品的味道也非常不錯。”
花荼謙虛了幾句,讓服務員加了熱茶,以茶代酒,敬了兩位老人一杯。
正在這時,樓下就傳來了一陣騷動聲。
花荼知道是鬧事的發動了,起身道:“我下樓去看下。”
他起身出去,廖衆生和葛老的臉色也不好看起來,讓服務員叫了他們的人過來,讓跟着花荼一起下樓去看看。
慕頌之在一旁喝着茶,一切發展正如他之前所料。
剛剛享用了一餐美食,結果碰到有人來飯店鬧事,這樣的事情,說不影響心情,那是不可能的。
過了一會,手下過來彙報:“是樓下有幾個食客在鬧事,砸了盤子和碗。花老板已經去處理了。”
慕頌之忙道:“真是不好意思,最近餐廳生意很好,所以有人來鬧事。”
廖衆生馬上神會:“這事不是第一次了?”
慕頌之道:“一共來了五六回,這已經是這一周的第三次了。”
葛老問:“報警了嗎?”
慕頌之道:“報警了,抓進去了兩批,沒問出什麽來,批評教育了就放了。”
廖衆生哦了一聲,明白過來:“這就有點故意欺負老實人了。”
話說到這裏,他看向葛老,兩位老人都是千年的狐貍了,沒有說話,就都心照不宣。
這是得罪了同行了。
葛老低頭片刻,臉色非常不好看:“每個人都是要吃飯的。古人有雲,民以食為天,這吃飯的事,不是生意,是民生。”
廖衆生點頭道:“現在是法制社會了,怎麽還有這種事?如果看誰家生意好了,就這麽攪和一下,那還做什麽生意啊?”
兩位老人互相耳語了幾句。
慕頌之在一旁,沒敢插話,他心裏明白,如果等這兩位出手,那柯木原離涼了不遠了。
等他們商量完,廖衆生親自打了個電話,葛老也對自己的手下道:“回頭你給那邊打個電話,讓他們把這事好好查查。”
手下畢恭畢敬地鞠了一躬。
這邊事情處理完,也到了差不多要離席的時候。
這段時間,花荼把樓下的事情處理好了,他回到樓上又道了一次歉,給兩位老人送上一些打包的糕點,當做賠罪。
看花荼客客氣氣的,葛老擺手:“你這生意做得不容易,那些人來搞事,你道歉幹什麽。”
廖衆生收了禮品也道:“下次遇到這種事,不要藏着掖着,我們這些老頭子沒有別的,就是歲數大了,認識的人多一點,這點小忙還是可以幫的。”
葛老怕花荼介意,臨走時又道:“這頓飯我吃的很滿意,下次有空的話,還會過來坐坐。”
廖衆生也道:“我也會再來捧場,回頭和你約下。”
花荼和慕頌之在靈芝軒的門口,目送着兩位老人離開,這才松了一口氣。
還沒到下午,幸運閣之中,孔夏就跑入了柯木原的辦公室。
柯木原剛處理完了今天的工作,最近他們去靈芝軒鬧事有了一些成效,這邊的營業額略有回升。
心情不錯的柯老板正用噴壺給一旁的盆景噴着水,然後他就看到孔夏慌慌張張地進來。
柯木原吓了一跳,随後罵道:“你慌什麽?”
孔夏臉色白着:“柯總,出事了!警局那邊扣了今天鬧事的人,然後今天在嚴審,說要給那些人入刑,把人關起來。那幾個無賴沒抗住,牽扯出我們來了。”
柯木原萬萬沒有想到這個變故,皺眉問:“為什麽忽然這樣?”
以前的也就是批評教育了事,今天為什麽忽然這麽嚴?
孔夏道:“……好像是,鬧事的時候,被靈芝軒樓上的客人給碰到了,撞在了槍口上……”
柯木原低罵了一聲,穩下心神:“別慌,我去問問情況,那幾位是什麽客人?”
孔夏道:“不太清楚,只知道是輛紅旗車,車牌號好像是……”
他不敢直接說出來,俯身道柯木原的身邊,念出了幾個數字。
柯木原手裏的噴壺直接掉在了地上,人也一時沒有站穩,急忙扶住了桌子,才沒有摔倒。
這難道不是在太歲頭上動土?
柯木原悔不當初,他就不應該聽甘從霜的話!
他在腦子裏迅速想着,應該怎麽公關,去把這些事情壓下來。這還沒打好主意,又有財務進來:“柯總,樓下來了幾個人,說是稅務局的,要查幸運閣總店和分店的稅收賬目。”
這句話聽在耳中,不亞于天崩地裂,世界末日。
柯木原臉色煞白,直接攤到在了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