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悲喜皆過往
紫栖淵和他挨的極近,若有若無的感受到了他身上散發出的疲憊,尊上累了嗎?
真讓他說,他反倒不知如何開口了,各種思緒塞滿了腦子,竟一時理不清。
戰以擇見他不說,便也不做理會,只是安靜的抱着懷中溫暖的身體,讓自己放松下來,而這種放松一旦開始,便一發不可收拾。
時間一點點過去,紫栖淵突然瞪大了眼睛,頸間濕潤的觸感,是……是什麽?他剛打算轉頭,卻被戰以擇死死扣住了下颚,“別動”聲音低啞。
“嗯,我不動。”紫栖淵立刻保證道。
扣着下颚的手微微放松,紫栖淵也努力放松着自己的身體,維持着一動不動的姿态,表示着自己的順從。
“你在想即墨巫嗎?”紫栖淵想了想,輕聲問道。
抱着自己的身體一動未動,深埋着頭,就像睡着了一樣。
“有時候我覺得他還挺幸運,主人不要他時我便想,若是我落到這種地步,當真不如死了痛快。”紫栖淵望着屋頂的銀色花紋,聲音如同自言自語。
“我家主人眼裏揉不得沙子,如果即墨巫推算後還活着,主人心中無論有多念舊情,都不會讓他回來。”
說到這紫栖淵竟然不可抑制的想到自己,他深吸了一口氣,這才繼續道:“那才是真的不幸,之前他雖被放棄,但還有轉世的任務支撐着,但任務完成了怎麽辦?也回不到主人身邊,活着沒了一點念想和希望,只剩痛苦。”
“而且他死前,主人還應了他那聲‘尊上’,就像為完成使命而死的一樣,他會成為葬在青丘的功臣,而不是郁郁而終的放逐者。他必然是滿足的。”
紫栖淵平淡的聲音傳進戰以擇的心裏,滿足?即墨巫最後的表情卻是平和而滿足的。
“所以我想,這對他是最好的結局了,只是主人一手締造這樣的結局,很辛苦。”
戰以擇沉默,他眨了眨眼睛,擡起頭,鳳眸如同被山泉沖洗過一般清澈,讓紫栖淵有了一瞬間的恍惚,這眼神和尊上失憶時候的有幾分相像。
“我知道,只是需要時間适應……适應這個結局,适應了就好了。”他不提是誰需要适應,語意卻再明顯不過。
紫栖淵柔和了眉眼,看着戰以擇的眼神有着心疼和愛意,不過分激烈,也沒有攻擊性,卻深邃動人,像經過千萬年沉澱的琥珀,剔透溫澤。
也是戰以擇說過了日後不會怪罪他,他才不再隐忍,敢露出這樣的神情。
戰以擇眸光微閃,笑了笑,道:“你說被舍棄還不如死了的好,那一切結束後你主人若是不要你了,你會去死嗎?”他的眼中是純粹的好奇,言語間流露出的意思卻很殘忍。
這讓紫栖淵一瞬間慌了心神,雖說是以玄天之名,但主人就是主人,戰以擇的意思再明顯不過,這個假設很有可能成真。
“什麽是……不要?”紫栖淵音調古怪,最後一個音節幾乎破掉。
“就是了斷過往,再無瓜葛。”戰以擇淡淡道。
紫栖淵心髒猛地一疼,不管戰以擇日後如何抉擇,他已聽出尊上确實有過這種考慮。
“不會”紫栖淵閉上眼睛,掩去滿眼的痛苦。
“這是最後一世了,就算主人不要我,我也想看主人得償所願的樣子,看他愛的狐族繁榮昌盛。”紫栖淵的聲音飄忽,說到最後卻有着一種莫名的暖意和期待,他是真的相信自己所說的話。
戰以擇愣住了,他擡頭看向了紫栖淵,紫栖淵的眼睛有些濕潤,神情誠摯無比。
戰以擇突然覺得口幹舌燥,“我想要你”,他的聲音低啞而帶着笑意,合着呼吸間的熱氣在紫栖淵耳邊響起。
紫栖淵只覺得那處一下就有些……不知道以尊上現在的身份想怎麽來,他只好扯了扯裏衣,先應道:“嗯”
戰以擇銳氣的鳳眸閃過狡猾,道:“嗯……肯定是要我服侍尊上的,所以……來吧。”
他平躺在床上,一副任紫栖淵施為是模樣。
紫栖淵潤澤的黑眸中閃過無奈,帶了點縱容的道:“好,我來。”
他埋頭下去……注意着戰以擇的表情,确定尊上是滿意的才繼續。
感覺差不多了,他才微微擡起頭,主動坐下身,戰以擇卻還是一動不動,只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很小心啊。
戰以擇眼中劃過精芒,就是這個樣子,明明自己會難受,明明很吃力,還要費盡力氣挖空心思的讨好他,就是這種漂亮的樣子最讓他有興致了,他晦暗不明的眼中閃過一絲掌控欲,突然拉下紫栖淵的頭,用力的吻了上去。
紫栖淵的眼眸微微睜大,尊上很少接吻……他只覺戰以擇的唇舌一陣翻攪,帶了點兇狠的味道,尊上,尊上……
……
兩天很快就過去了,荒辰紫龍族的天辰賽終于拉開了帷幕,海川殿中,紫栖淵一身白色華衣,銀灰色的披肩,暗紫色的發冠,整個人蒙着一層缥缈紫霧,神色平淡的坐于主坐之上。他的左手邊站着一個青衣少年,腰戴紫旸令,右手邊站着紫昭,臺階之下是大長老和四長老。
三長老則是坐在裁判席上,三長老肖未雨為人剛正,執掌刑法堂,此次帶領兩名弟子裁決比賽勝負,維持場內秩序。
見人已經到齊,紫昭運起靈力,朗聲道:“天辰賽開始,各位參賽人員按組抽簽,決定上場順序。”
見到首座上相貌模糊,卻飽含威壓的身影,所有的少年人都是有些緊張,天辰賽五年一次,以往都是決賽的時候尊上才會觀看,今年怎麽剛一開始就來了?
不過幾個皇室子弟倒是稍好些,畢竟平時也經常接觸至尊和長老,是以眸中依舊或多或少的帶着驕傲。
不一會所有少年就都抽好了順序分好了組,第一組的兩人先各自走到比試擂臺的一邊,報姓名道:“華庭”,“殷成”。接着分別把手放到屹立的石柱上,石柱上光芒湧起,便聽得坐在左邊的那位刑法堂弟子道:“華庭,19歲,殷成,16歲,請上臺。”
兩人走上擂臺的功夫,坐在肖未雨右邊的執法堂弟子便在兩人的名字後面寫上了他們的年齡。
戰以擇看得有趣,便問道:“為什麽測年齡?”
這話卻是只有紫栖淵和紫昭能聽到,這是主坐陣法的設計,只有高臺之上的人能聽清下面的人說話,下面的人卻聽不見上面尊主與身側的人的談話,除非像之前紫昭那樣,将聲音帶上靈力送出才可以讓外面知曉。
荒辰紫龍族所有的主坐高臺都是這般設計的,最大程度的維護着尊主的威嚴和權力。
紫栖淵解釋道:“天辰賽是族中年輕弟子的比試,為了培養有潛力的族人而存在,所以只有十歲到二十歲的弟子能參加。但曾經有過不符合要求的弟子為了更好的修煉資源虛報年齡參加,賽後才被發現,為了杜絕這種事,就不再自己登記年齡,而是比試前當衆測好,以示公正。”
戰以擇挑了挑眉,“嗯”了一聲表示了解。
紫昭則是聽着尊上溫柔耐心的聲音,整個人都不好了,這是尊上嗎?
尊上雖然平時也算溫和,但總是帶了點疏離淡漠,就像天上的仙人一般,始終和凡人保持着不可逾越的距離。
如今那種疏離感卻完全沒有了,這何止是溫柔?那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樣子簡直可以用溫順來形容。紫昭只覺得壓力驟增,他好想從高臺上下去啊尊上。
開始的比賽都是些靈力弱的年輕人,戰以擇看了幾場就覺得無聊了,視線便落到了紫栖淵面前的矮幾上,準确的說是上面的吃食上。
紫栖淵時刻都關注着戰以擇,見此便自然的問道,“吃什麽?”
戰以擇眼含好奇的看着一盤暗紫色的食物,道:“這是什麽?”
紫栖淵拿起一顆道:“這是西海特有的清洛菱,只在深淵暗流中生長,剝開後須立即食用,口感嫩滑,味道鮮美,要不要嘗一嘗?”
戰以擇自然是有了興趣,當即揚了揚下巴。
紫昭看着紫栖淵手裏的清洛菱,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樣吧……
卻只見紫栖淵手上微微用力,把清洛菱捏開一個小口,接着指尖一挑,将一半的殼剝去,遞給戰以擇。
紫昭僵住了,還真是自己想象的那樣呃,尊上親手剝了,親手,親手……
戰以擇直接伸手,拿起果肉扔到嘴裏,接着一雙鳳眼就眯了起來,這果實入口鮮嫩,咬下去又有幾分脆意,味道清新略甘,帶着一種水生植物獨有的鮮美之感,真的很好吃。
紫栖淵不動聲色的觀察着他,尊上自易容後,一直保持着驕傲的少年人氣質,那雙鳳眸不是挑着瞪着就是驕傲的斜睨着,這還是第一次,第一次按照以往的習慣眯起來彎着,可見尊上心情很好,尊上喜歡,不,是特別喜歡這清洛菱的味道。
紫栖淵心下大喜,神情卻維持着平和,手上動作飛快,又剝好了一顆遞到戰以擇面前,戰以擇自然的接過,再吃掉。
紫栖淵突然蹙了蹙眉,手上動作不停,身子往旁邊移了移,說道:“要不要坐下來休息會?”
寬大的座位躺下都沒問題,更何況坐兩個人,但戰以擇良心發現的擡頭掃了掃,便看到表情怪異扭曲的紫昭,和高臺下隐約看到上面情景的人投來的好奇的眼神。
他轉了轉眼睛,道:“近衛可以這樣?”
紫栖淵溫潤一笑,道:“因為是近衛,所以怎樣都行。”
戰以擇挑眉,是哦,他在狐族的時候還和他的近衛睡在過一張床上呢,是可以,但看在衆人眼裏就各有不同了。
所以他笑道:“那對我名聲多不好?”
紫栖淵默,是啊,尊上的脾性,怎麽會允許自己像一個侍者?只希望尊上對自己剛剛的意見別往心裏去,他補救道,“那再拿一張椅子?”
戰以擇接過剝好的清洛菱,一邊吃下一邊搖頭,“你是不是沒有什麽姬妾和伺候的人,嗯名義上的也算。”他突然問道。
紫栖淵差點坐不住跪下去,他心裏只有尊上一人,尊上掌控欲又那麽強,他不可能,也絕對不敢在這方面出任何差錯,便是沒恢複記憶時都潛意識的保持幹淨,愛惜名聲,更何況恢複記憶後,說是守身如玉也不為過了,不然怎麽可能上的了尊上的床?這話對于昨晚剛伺候完尊上的他來講很是誅心,簡直就同“你是不是背叛過我?”一個意思了。
“我沒有”紫栖淵語氣認真,潤澤的眸子懇切的看着戰以擇,看的戰以擇一愣,才反應過來問題,暗道:因為接下來要做的事才下意識的一問,他不會以為我懷疑他吧?想通此關節後戰以擇眸光微深,卻懶得解釋,只是笑了笑。
至于紫昭,他已經因為看到聽到的太超過承受範圍而木在了那裏,神情呆滞。
戰以擇走到了椅子前,直接坐了下去,還曲着一條腿踩在椅子邊上,微微揚着下巴,看起來任性又嚣張。
紫栖淵有點發怔,“你不在意下面的人……”
看着一些好奇探究的目光,戰以擇笑道:“不在意。”
紫栖淵便也勾起一抹柔和的笑,繼續給戰以擇剝着清洛菱,戰以擇直接靠在他身上,一副憊懶又叛逆的樣子,他吞下一顆果肉,含糊道:“你聽說過第十四代狐祖嗎?”
紫栖淵想了想,又看了眼戰以擇的模樣,突然明白了什麽,輕笑道:“‘小祖宗’莫笑?”
戰以擇瞪了他一眼道:“就是莫前輩,歷代狐祖中最強的是第九代狐祖,我最推崇的更是他。但私下裏,我最佩服莫笑前輩了。”
戰以擇的眼神帶着一些敬佩和悵惘,“怎麽能有妖活成那種樣子?他把白狐一脈的魅惑天賦學到了極致,卻一點也不媚俗,反而任性,乖戾,嚣張。他看起來小孩心性,卻風流霸道得很,一點也沒有過依附雌伏。那時候妖族到處都是他的情人,一個個把他當小祖宗供着呵。”
紫栖淵接道:“我也看過一些他的記錄,那個時代的妖族都說他不僅是狐族的狐祖,還是很多妖族大人物的小祖宗,這才有了‘小祖宗’莫笑的名頭,當時整個妖族都人心惶惶,生怕自家人被他迷了去。”
戰以擇聽的有趣,忍不住笑出聲來,“是啊,所以我就想,有一天一定要試試莫前輩的活法。”戰以擇一邊說一邊眨了眨眼睛,說完後他直接兩腿交叉搭到了紫栖淵的腿上,笑道:“還不錯。”
紫昭聽到這,幾乎已經确定了戰以擇的身份,眼睛是死死的盯着自己的腳面,不敢有絲毫看向那邊,生怕冒犯了狐祖尊上把自己活剝了。
下面的大長老餘光看到這一幕,反而是松了口氣,怪不得尊上給紫旸令,原來是個小情人,尊上以前沒有妻妾侍者,第一次收人難免嘛,龍族本性都是風流涼薄的,過了新鮮勁就好了,沒必要擔心。
在誰也沒有看到的角度,戰以擇的眼中閃過懷念,他突然想起了莫夭,想起了很多離開了的朋友,時勢不同,他也不是莫笑,他無法成為一個随心所欲的狐祖,這只是一次休息,休息過後,他還得步伐穩健的帶着狐族在泥濘之中一步一步的走,他要帶狐族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