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若可以成為
之後的幾天,秋天依舊執着于整日待在廚房中,不過與之前不同的是,每天夜裏,他都在一遍一遍的練習千步幽影掌的基本步法、掌法。每日睡覺的時間便被無限壓縮,只有一個時辰左右 。如此一來,他的身形日漸消瘦,可是雙眼卻越來越亮。戰以擇只是把這一切看在眼裏,沒有做任何評價。
一個月後的午間,爺孫三人吃完了午飯,秋天一邊收拾桌子一邊看向秋柯,“爺爺,明日的晚飯我來做吧。”他的聲音清朗平緩,隐隐透着一絲雀躍期待。秋柯看了他一眼,心中微微思索,便明白了是怎麽一回事兒。他眼角的餘光掃向了戰以擇,見他依舊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忍不住心中微微一嘆,小玄一直是這種對什麽事兒都不鹹不淡的樣子,真不知道到什麽東西才能讓他眼底深處真正露出歡喜。
這些只是本性冷了些,但秋玄人還是很有原則和責任感的,所以倒沒什麽好擔心的。而真正讓秋柯在意的,卻是秋玄的那張臉,越長大,便越像……
“爺爺?”秋天疑惑的聲音讓秋柯微微回神,想起孫子的要求,他當即慈祥的一笑,語帶笑意與期待的回道,“好的,那晚飯就全交給天兒了。”
戰以擇關心的從來不是誰做飯的問題,他喜歡享受,無論是年少時還是成為狐祖後,但他從不是必須要享受。
幼年孤身一人,少年四處闖蕩,他向來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兒時為了活下去,他什麽都做過,可以偷、可以搶、可以彎下他的膝蓋祈求;青年時四處闖蕩,西方的赤金大漠,南方的血焰山嶺,從來都是九死一生,在夾縫中生存。他活的很苦,也活的很瘋狂、很偏執,卻又始終有一種游離事外的清醒。
當然也不全是苦澀,他也曾有兄弟朋友,也會醉倒溫柔鄉,那是一段屬于浪子的故事,四處飄蕩,從不停留。那段故事不屬于狐祖,卻是最初的戰以擇。
而後來成為狐祖後,他也沒有迎來什麽輕松的日子,他登位于危難之際,幾乎是傾盡一生心血為狐族奔走操勞,挽救狐族得以在一場又一場的戰火中生存。他一直知道,得到一些東西,就要失去一些東西,對于失去的一些樂趣,他不遺憾;就像愛上狐族,愛上那片青山他也從不後悔一般。他心中最看中的,始終只有狐族。
“等會兒天兒随我去後山。”戰以擇語音溫和,卻帶着份一貫的不容置疑。
秋天見哥哥對自己之前的話沒什麽反應,眼中的光便黯淡了幾分。但一想到自己這些天強忍傷痛,無數次脫力昏厥,又無數次咬牙爬起所換來的修煉成果,就又露出一絲喜悅的笑容。
後山,戰以擇手持木長,眼神平靜悠遠,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靈力,武功。”簡單明了。
秋天聞言并沒有外放靈力,因為戰以擇這麽說,明顯是讓他把靈力與武功結合起來展現。他當即運起靈力,左腳微微向右一邁,姿勢幹淨利落,步法匪夷所思。他一掌接着一掌打出,配着他充沛的靈力與缥缈的步法,稱得他整個人如流水一般自成一片天地,好看至極。不過其威力可就不只是好看了,他每一掌打出,都感覺不到一點掌風,而且似虛似實,讓人分不清他真正打向了什麽位置。打完九掌,他收功站好,脊背挺直,看向戰以擇。
戰以擇眉眼微彎,開口道:“靈力又凝實了很多,掌法的火候也有所提升,尚可。”接着他伸手揉了揉秋天的頭“疼不疼?”
感受到戰以擇柔和的态度,秋天才敢放松下來,臉上的表情頓時就垮了。他的神色痛苦至極,腰有些挺不起來一般的彎下,無聲點頭,疼的說不出話來,眼前更是一片模糊。
他身上的傷一直沒好,這些天都是帶傷練習、做事 ,很多次暈倒他都不是累暈的,而是生生疼昏過去的。不過對他來說,能得到戰以擇的一句“尚可”,那就什麽都值得。
戰以擇只是輕笑,繼而開口:“坐下,看我施展一遍,好好領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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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步幽影掌由簡入難,秋天現在只是能正确施展出來,至于火候,那就差的太多了。
戰以擇開始了,他的左腳也是向右一邁,邁到右腳的右前方,明明是和秋天一模一樣的動作,卻偏偏又多了些什麽。如果說秋天還能給人“邁步”的感覺,那戰以擇就好像一開始就是以左腳在右前方的姿勢站立的一般,仿佛之前正常的站立姿勢是場幻覺,而他此時“別扭”的站法才是最自然,最舒适的一樣。
他的動作比秋天的要慢上幾分,每一個動作都很清楚,而他的身影卻也更虛幻,閃動間仿佛沒有實體的鬼魅,讓人完全分不清真假,看不出他到底在哪裏,詭異至極。最特殊的是,他那一襲青衫竟沒有半分掀動,就好像此處一絲風也沒有一樣。明明能看到青影緩緩移動,卻感覺不到一點生命的氣息,甚至感受不到殺意。如果閉上眼,那就完全不會知道到前面還有人。
這才是真正的千步幽影掌,如流水一般,将殺意融于一方天地,無聲,無形,讓人感覺心底發涼。
戰以擇九步一掌,變幻無常。秋天只覺得自己已經看癡了,哥的動作才真正稱得上是行雲流水,戰以擇收功時,他還沒有完全回過神來,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腦中全是千步幽影掌的功法口訣,他微閉雙眼“步無聲……掌無形……”。一個時辰後,他睜開了眼睛,雙眼炯炯有神,流露出一種明悟的光彩,更有一股缥缈的味道。秋天眨了眨眼睛,眼中便只剩下幹淨陽光,之前的缥缈如同錯覺,但兩人都知道他是有所領悟的,而對功法的領悟往往是需要慢慢沉澱的。
秋天緩緩站起身,看向戰以擇,等着他接下來交給自己的任務。“繼續保持這個練習進度,鞏固好基礎,晚飯後來找我。”
……
晚間,後山,涼風陣陣,将戰以擇的頭發吹起幾縷,他一襲青衣,墨發披散在肩上。雙手負在身後,隐約間可見他握在右手中的木杖,月光為他的身影增添了幾分朦胧,自有一股飄然的韻味,他只是随意的站在那裏,便一身尊貴。
秋天看到的,便是這樣的一副景象。他忍不住放輕了呼吸,心中竟有幾分緊張感。他緩緩走到戰以擇身前,“哥,我來了。”
“嗯,在這附近走一走吧。”他這話讓秋天有些驚訝,本以為哥哥叫自己來是要教授武功或新的練習方法,卻沒想到只是随便逛逛,這讓秋天內心忽的就湧起了絲絲的喜悅。
戰以擇自然不會真的把時間浪費在毫無意義的閑逛上,他教導自己的人時,向來是實力與思想雙管齊下。若只有實力,而不夠忠誠,他豈不是得不償失?
一直以來,他都有很強的掌控欲,卻不同于要探究別人每一個秘密的控制欲。戰以擇有他的驕傲和原則,也有他的自信,他始終相信他的引導和對節奏的把握,這更是屬于第八十一代狐祖的風采。
兩人在後山走着,身旁雜草叢生,無序的分布一些矮樹,靜谧而不陰森,給人涼爽舒适的感覺。“天兒以後想做什麽?”戰以擇問道,“哥不是希望,天兒做狐族的大将軍嗎?”秋天應道
“那天兒自己呢?”聽到這話,秋天內心有點緊張,但依舊一字一句的答道:“為哥哥打仗,成為,”說到這他頓了一下“哥哥的近衛。”
“為我打仗?不是……為狐族?”戰以擇輕笑道。
秋天的眼中卻充滿了認真與倔強,仿佛有了無限勇氣“在我心裏,為哥哥打仗就是為狐族,狐族是哥哥的狐族,哥哥一定可以成為新的狐祖的。”
這話讓外人聽着只會覺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狐祖?兩個十來歲的孩子而已,不過對于這哥倆兒來講,這樣的話題卻并不特殊。
“呵呵,狐族,是我的狐族嗎?”戰以擇的桃花眼彎起,蕩漾着一股莫名的笑意與溫和。
秋天明亮的眼睛睜得很大,仿佛閃耀着一種信仰的火光“是的。”
戰以擇涼涼的桃花眼閃過一絲柔和,一絲懷念,他突然就想起了他唯一的朋友臨死之前對他的祈求“阿擇,庇護狐族吧,它能給你想要的,阿擇,狐族不會讓你失望的……”是啊,他真的喜歡上了吶,他的狐族。
“好啊,我的狐族。那天兒可知道近衛代表着什麽?”戰以擇神色一正,目光灼灼,盯着秋天。
“為一人而生,為一人而戰,直至死亡。”秋天有力的答道。
戰以擇聞言輕笑道:“只是如此?那天兒可聽過狐祖的四大近衛?”
秋天回道:“嗯……自是不止如此,還有很多別的都要做好。至于四大近衛嘛,天兒當然知道,還一直傾慕他們四人的風采。”他頓了頓,續道:“ ‘血燼驚鴻動九天,罪中喋血萬鬼還,九轉六合鑄巫術,空宸換天紫中仙’講的便是他們四人。天兒一直想成為他們那樣的人。”
想成為那四個家夥,唔,戰以擇眨了眨黝黑的桃花眼,朕可是把小年的成名絕技千步幽影掌交給你了哦,能不能打倒他就看你了,他想着想着嘴角便露出一絲惡劣的笑意。“那天兒可知道這四句話的具體含義?”他接道。
秋天聞言臉一紅“具體的……爺爺沒講,但天兒知道,他們是從生活到戰場,事無巨細的侍奉狐祖的。”戰以擇嘴角的笑意更大,事無巨細?雖說也沒錯,但在天兒嘴裏,就是多了幾分好笑的感覺。
他有點無奈的開口道“有些事,爺爺也不夠了解,過幾年該帶天兒多出去看看了。” “真的嗎?太好了。”秋天忍不住歡呼道。這些年正值戰亂,戰以擇便一直隐于此處,一是恢複實力,二是想看看這個弟弟有沒有被他親手培養的資格。
而如今,他已經能确定了“天兒,想成為我的近衛,那就先成為狐族最優秀的妖,然後再成為妖族最出色的妖,會很苦的。”他說完便看向秋天,眼神溫和寧靜,帶有幾分鼓勵。
秋天在這樣的目光中沉靜了下來,他只是看着戰以擇,許久後,狠狠的點頭,一下一下,仿佛一個無聲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