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消失的女孩(七)
? 第七章:消失的女孩(七)
擁有千年文化歷史的日本京都,是一個人、鬼、妖、魔共存的地方。
夏天已經到了,夜晚的街道上并沒有多少人。傳說,夏天的晚上,就連普通人都能看見十裏大街上的百鬼夜行。
沒有人願意在這個時候,遇見這個禁忌。
夏夜。
十裏長街,百鬼夜行。
深夜裏,一輛牛車緩緩從遠處駛來。對于科技發達的今天,即使是在日本的京都,牛車也不常見。
牛車前方飄着兩盞紅色的紙燈籠,沒有人趕車,慢慢的行駛在街道上。牛車駛了一會兒,到了一處朱紅的大宅子前停了下來。
門簾自動掀開,一個穿着T恤的男子從牛車裏蹦了下來,那男子三十多歲,頭發有些長,還有一些亂,給人一種不修邊幅的感覺。
男子下了牛車就看見一只蜜蝶從朱紅的大宅子裏飛了出來,那只蜜蝶飛到了那男子面前慢慢化成一個娉婷少女。
娉婷少女手提宮燈,梳着雲髻,帶着淡藍的簪花,穿着奈良時代的唐衣。那時候的日本的衣服效仿中國盛唐,所以那少女衣着的唐衣和唐朝時期的着裝很像。
少女朝男子輕輕鞠躬,朱唇輕起,柔聲用中文說道:“阿炎大人,我家咲姬大人已經等候多時了。”
那男子就是阿炎。
“蜜蟲姑娘,有些時日不見,你越發的漂亮了。”阿炎笑盈盈的說道。蜜蟲原來是安倍晴明的式神,一千多年,一直留守在安倍家。
蜜蟲含羞一笑,引着阿炎進門。
這做宅子在平安時代就有了,存在了千年,前院種有不少菊花,還有一株大的紫藤蘿樹,能聽見一些女孩子細微的笑聲,但是看不見院中有人在嬉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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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前院,蜜蟲引他到了後院,後院比前院要安靜不少,青石鋪成的小道,兩邊都有水池,池中荷花亭亭玉立,倒是描繪出了一副“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的美景。
在右邊的小池裏有座水車,旁邊有兩節青竹杆,那兩節青竹杆像杠杆一樣擺放在旁邊。水車的水滴在一節青竹杆上,彙集多了後,“噠”的一聲,青竹杆傾向另一根,将水引在一處小石磨上,又流回了池中。
院裏只點了幾盞白燈,好在今夜月光好,倒是賞月的好時間。
蜜蟲帶阿炎到了廊下,廊下坐着一女子正在煮茶,那女子看上去三十歲左右,面如桃夭,身着華麗十二單衣,最外層一件绛紫色低上繡着桔梗花,層層疊疊,紫色從深至淺。頭上戴着金絲流蘇,一頭青絲鋪在地上。
恍惚間 ,阿炎到有一種到了日本平安京時期的感覺。
盡管平安京時期已經過了千年,但是在京都也能找到那時候的繁華。
女子擡頭看向阿炎,并未起身,只是微微施禮。阿炎笑了笑,将鞋脫下,坐在了那女子的面前,道:“好久不見,咲姬。”
“十七年了,如果不是你有事找妾身,你恐怕是這一生也不想再見到妾身吧。”安倍咲姬微微一笑道。“妾身就這麽讓你害怕嗎?”
安倍咲姬并未說日語,她的中文很好,如果不是那身十二單,任誰見了,都以為她是中國人。
蜜蟲知道安倍咲姬和阿炎有話說,便先行告退。
“這說的哪裏的話,只是想呆在國內而已。”阿炎道。“如果真是怕了你,我今天就不會來了。”
安倍咲姬拿起裝茶的竹筒,準備打開,但是塞子塞的太緊了,她手上也沒有多少力氣,費了半天力也沒有打開。阿炎伸手,安倍咲姬看了看,估計自己真的打不開後,将竹筒遞給阿炎。
阿炎将塞子拔了出來,把竹筒還給她,笑道:“你還是那麽見外。”
“有嗎?”安倍咲姬用木勺将茶葉撥了一些在茶壺裏。
阿炎無聲的看着她那一身華麗的十二單。
安倍咲姬也注意到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衣服上。
現在在日本百姓家裏即使是來了貴客,女主人也不會穿着十二單,第一個原因是十二單很貴,別說十二單,很多女孩子一生也只有一套華麗點的和服,十二單是平安時期貴族小姐夫人才能穿得起的服裝。第二個原因是穿着很不方便,裏裏外外的也不止十二層。第三個原因是現在是現代,即便是很重大的場合,幾乎沒有人穿十二單了。
在日本的家庭裏,很多時候十二單也只能在歷史電視劇裏才能看見。
一般有貴客來了,很多是穿洋服或者普通的和服。女性身穿的和服象征着地位,也象征自己對來訪客人的重視。
當然,阿炎不是客人,他是六雪的父親,自己的丈夫,即使十七年沒有見面,但是這層關系不會随着時間的流逝而消失。
自己穿十二單見他,的确是太見外了。這也是因為她要讓他知道,如果他再不回來看一眼,那他可真就成了客人了。
安倍咲姬低眉一笑,輕聲說了一句:“失禮了。”然後起身朝屋內走去。
阿炎笑了,見院中有幾只流螢,便伸手招了一只過來,那流螢并不怕人,停在他的指尖上閃爍着熒光。
不一會兒安倍咲姬出來了,見阿炎像小孩子一樣玩着螢火蟲,含笑解釋道:“這是我新收的式神,在這院中賞月,有幾只流螢也是極好。”
怪說不得這螢火蟲不怕人,原來是式神,不過應該是小妖怪,化成人形也不穩定,咲姬收着也只是看院子罷了。
阿炎将螢火蟲放了回去,回頭見安倍咲姬已經換了下了那身華麗的十二單,穿了一件居家的小紋和服,一頭長發挽了一髻,上面帶了一支桃木狐貍發簪。
茶已經煮好,安倍咲姬倒了兩杯茶,一杯遞給了阿炎,問道:“你不遠千裏來這,找妾身是為何事?”
阿炎從懷中摸出一塊玉石,放在了安倍咲姬的面前,那玉石通體雪白透明,是上好的冰玉。
“可能看出這玉石的來歷?”阿炎問道。
安倍咲姬拿起玉石,感覺一股靈力湧出,但是靈力裏夾雜着一些黑暗的邪氣,她微微蹙眉,這本是神物,為何會有黑暗的氣息。
“這是兩年前,陳家夫人說她家丈夫被妖精給迷住了。我去一看,那陳家丈夫的确遇見了妖精,但只是一只百年的蜘蛛精,別說幻化成美人,來人形都不能穩住,後來我在那只蜘蛛精身上發現了這個。”阿炎道。“這兩年,我也遇見了好些人家是這種情況,它們似乎是因為這玉石提高了道行,裏面的黑暗氣息也擾亂了他們的心智,本來一些心善的小妖,也變的惡毒起來,害的他人家敗人亡。”
妖怪有善有惡,心生惡念的妖怪害人也是常事,但是這些只有百年的小妖道行尚淺,根本不敢跑到別人家裏去作惡,最多是在山林裏勾引一些迷路的路人,吸□□氣,食之血肉罷了。
安倍咲姬将玉石收下,喝了口茶,微微說道:“妾身看不出這玉石的來歷,只能等幾日靈氣聚集,妾身沐浴淨身後,占蔔一卦,看能不能找到這玉石的來歷。”
阿炎笑道:“如此便是極好。”
“今夜你在這裏歇息一晚,明日我讓蜜蟲送你去機場。”安倍咲姬道。“有了消息,我會發郵件告訴你的。”
阿炎端起茶杯的手一愣,看向面前的人,故作傷心道:“咲姬你可真是無情啊,這便要趕為夫走啊。”
安倍咲姬微微一笑說道:“你也知最近不安靜,讓六雪一個人留在中國妾身不放心。”
“你不是讓天一跟着他嗎?”阿炎将手裏的茶一飲而盡,說了句好茶。
安倍咲姬見他一口将茶杯裏的茶全喝了,有些無奈,又給他斟了一杯,開口說道:“茶是用來品的。”
這次阿炎倒是老老實實的品茶了。
“天一離妾身太遠,她身上和我的契約封印了她的神力,她最多只能用三層神力。”安倍咲姬說道。“遇見一些道行淺的妖鬼尚可解決,要是道行稍微高些,便是無可奈可。”
阿炎自然知道天一是安倍咲姬的式神,如果安倍咲姬沒有在她身邊,她自身的神力會被封印住。
“沒事,我留了一只狐貍給他玩。”阿炎倒是不在意。
“那只九尾白狐?”安倍咲姬有些擔心。“他雖然是你的神使,但也不一定會去保護六雪。而且你不在他身邊,有契約禁锢着,他的妖力也被封印住多許。”
“所以我解除了和他的神使關系。”阿炎促狹一笑。“并且偷偷在他和六雪身上下了一個咒。”
“下咒?”安倍咲姬好奇。
阿炎念了幾句咒語,然後笑道:“守護咒。”
聽見阿炎念的那幾句咒語,安倍咲姬愣住了,良久,她說道:“你念錯了咒語吧?”
阿炎眨了眨眼睛,看向安倍咲姬——沒有念錯啊!
“那是姻緣結。”安倍咲姬提醒道。
“呃……”阿炎又眨了眨眼睛,想了想,然後幹笑道。“好像是姻緣結……呵、呵、呵。”阿炎一個字一個字的呵着。“反正都一樣,呵呵,呵呵,呵呵。”
安倍咲姬揉着眉心,這守護咒和姻緣結也能弄錯?
不過說實話,這兩個咒語最後的結果也的确差不多,都是要守護對方,只不過姻緣結是當對方遇見危險時,自己也還會受到焚心之苦。
亦為比翼連理,同甘共苦。
她想了想,喚了一聲螢女,就見那院子裏的螢火蟲飛了過來,幻化成了小女孩來到了安倍咲姬的面前。
“把妾身的筆墨紙硯取來,還有那只兔子。”
螢女應了一聲,很快取來筆墨紙硯還有一只绉布做成的和風小兔子。那兔子只有半個巴掌大,渾身雪白,耳朵是綠色,就像冬天小孩子用雪做的小兔一樣,用雪做兔身,小樹葉做兔子的耳朵。
那小兔子放在桌子上,突然眨了眨眼睛,在桌子上蹦跶了幾圈後,看向阿炎,問道:“喲,咲姬,這小夥是你的姘頭?”聲音就像一個喝醉酒的中年大叔。
阿炎微微一笑。
那只兔子沒有說中文,不過阿炎也懂日語。
安倍咲姬沒有搭理他,用毛筆在紙上畫了一個符咒,然後将筆含在嘴裏,雙手合十,頃刻,就見紙上的符咒動了幾下,一下子就飛了出去。
那兔子見那符咒,愣住了,半響它吼道:“你幹嘛解開六雪那小子身上的封印,你不知道他年紀那麽小,又是靈媒體質,靈力太強會被妖魔惦記附身的!”
“妾身只解開了十分之一。”安倍咲姬輕聲說道。
“那也不行!你忘了他六歲那年被赤鬼附身,引得百鬼恐慌,作亂京都嗎?”那兔子說道。“那小子不是收了鈴彥姬,遇見危險了,那丫頭會保護他的。”
說起鈴彥姬,那是六雪唯一的式神,收她原因很簡單,因為鈴彥姬漂亮,于是六雪跑到人家家門前唱了七天七夜的日本國歌,鈴彥姬實在受不了了,才同意。那時候六雪五歲,不過在他六歲那年,被赤鬼附身,靈力失控,鈴彥姬為了喚醒他,傷了魂魄,沒有了實體,一直修養在大阪的山寺裏。
安倍咲姬好心提醒道:“鈴彥姬應該在修養。”
兔子無話可說。
“不如你去看着他?”安倍咲姬笑盈盈的說道。
兔子頓時睜大了雙眼,雖然在努力睜大,那眼睛還是那麽大一點。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丫頭讓自己過來絕對是有苦差事給自己。不過誰叫我吃的是草,擠的是奶……呃……好像沒有擠奶。
安倍咲姬依舊笑看着他。
兔子認命了,看了安倍咲姬一眼,安倍咲姬又在紙上畫了一個圓形的符咒,兔子蹦了過去,在圓形的符咒中間。
“妾身送你去天一那裏。”
“萬一她在洗澡怎麽辦?”兔子道,雖然他現在是這個模樣,但是他也是公的啊!
安倍咲姬低眉一笑,道:“那你就自求多福了。”
兔子想到要是天一真在洗澡,自己就這樣出現在她的面前,估計明天真要用針線給自己補一下了。
正在兔子瞎想時,就見一束白光籠罩着全身,頃刻間,白光驟散,面前是天一捧着一本童話書在給床上睡着的一個小女孩講故事。
還好沒有在洗澡。
見到兔子突然出現床尾,天一沒有多吃驚,那小女孩卻是好奇的看着那兔子,她還不知道怎麽回事,就看見一個光點出現,瞬間散開,然後那只兔子就出現了。
半響,兔子開口說道:“天一、さしぶり。”(撒西不理,好久不見的意思~~)
天一默默的看着它,小女孩眨着眼睛問道:“他說啥?”
兔子突然意識到一個很重要的問題——自己不會中文!
兔子走後,阿炎捧着茶杯委屈的說道:“你何必不相信為夫呢?那只布兔子還不如那只白狐有用呢。”
安倍咲姬無聲的看着他,眼睛像是在說——連守護咒和姻緣結都弄混的人,怎麽相信?
“不過那兔子身上的靈力不小啊。”阿炎感覺到了那兔子不是一般的和風布兔子,當然,一般布兔子是不會動的。
“他身上有晴明大人的一魄。”安倍咲姬輕聲說道。
“安倍晴明……”阿炎怔住。
安倍晴明,平安時代極富盛名的陰陽師之一,狐仙葛葉的兒子,也是安倍咲姬的先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