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背後之人
客棧裏, 江寧獨身一人坐在床邊,低垂着腦袋,不知在想些什麽, 但耳後根的那抹緋紅卻十分惹眼。
言祁說,他心悅她!
這事她之前不是沒有心理準備, 可是親耳聽到,她竟然像那不谙世事嬌羞小女兒似的, 手足無措地跑了。
想到這裏, 江寧不禁有些失笑, 以前看話本時,每每看到那些閨閣女子被心儀男子表明心意, 羞惱地跑開的橋段時,她總是忍不住想, 這些女子真是太不争氣了, 被人撩撥了就撩撥回去, 跑什麽跑啊。
可萬萬沒想到,這麽争氣的自己也有這一天啊, 而且還是在言祁面前,真的是丢臉丢大發了!
但是, 不能否認的是,在言祁說出心悅她的那一刻,她心裏是開心的, 像吃了蜜一樣甜。
江寧本就不是別扭的性子, 雖然喜歡上言祁這件事在她的認知上有些沖突,但就像言祁說的,她的心騙不了人。
小時候,她娘親經常同她講她與爹的故事, 她娘告訴她,自打她娘第一眼見到她爹,便互相認定了是彼此相守終生的仙侶,她娘說這叫一見鐘情。
她就問她娘,說她以後是不是也會遇見讓她一見鐘情的仙侶,她娘說會的,說她以後定遇到一個男子,他出現的那一瞬,她就會知道這個男子是她命中注定的仙侶。
再加上後來看了很多話本裏也是這樣寫的,那些小姐和公子第一見面時,也都對彼此心生愛意的。
所以,在江寧的潛意識認知裏,男女之間的感情,大多都是通過第一面她的感覺判斷的。
當然,江寧漸漸長大後,也知道并不是所有的感情都是這樣,除了一見鐘情外,還有日久生情。
但知道歸知道,江寧不得不承認,她骨子裏便很執拗,說不好聽點就是死心眼。所以,即便後來知道了男女也有日久生情,但心裏卻仍執拗地認為,她以後要找男子結為仙侶,必是一見鐘情。
她給自己的理由是,因為她是她爹娘的女兒,定會和他們一樣,這是他們家的血脈相承。
所以,自她成年後,每每有男子同她表明心意時,她下意識的反應就是回想兩人第一次見面時她心裏的感覺,然後,就都被她以各種理由拒絕了。
而且為了不耽誤對方,她往往不喜歡拖泥帶水,态度相當堅決了。
Advertisement
如今想來,言祁這步棋也算是步步為營了,若沒有這些日子他若有若無的撩撥,慢慢地引着她動心,等時機成熟時再表明心意,現在她怕是不會輕易接受這段感情吧。
就在江寧陷在自己思緒時,窗戶慢慢從外面被推開了一個小縫,然後一把黑劍和一把紫劍鬼鬼祟祟地飄了進來。
江寧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你們倆是閑的嗎,裝神弄鬼!”
見被發現,鳳舞用劍身撞了撞星辰,示意讓他來解決。
星辰無奈,只能化成身形,朝着江寧拱手道:“上神,您就別生氣了,主子他也不是有意要騙您的,說到底他這不也是沒辦法了嗎。”
星辰和鳳舞剛剛看到江寧匆匆跑了回來,還以為她還在生言祁的氣,所以這才急哄哄地趕來說好話。
“哎,主子他也不容易,苦守在您身邊上千年等您開竅,整天提心吊膽怕被趕出去,時不時的還要受些氣,這些都算了,可最後等來的卻是您神魂俱滅的消息,他沒瘋都是好的了。”
江寧聽到這話忍不住皺眉頭,“誰要趕你主子出去了,竟然還有人敢給他氣受?”
言祁自打被帶回霄渺仙府,江寧便直接宣布他是她名義上的徒弟,也就是霄渺仙府的主人,難道有人陽奉陰違,私下裏給欺辱言祁?
想到這,江寧神色又冷了幾分。
星辰毫不猶豫回道:“還能有誰啊,當然是您了。”
江寧瞪大眼:“……”
星辰這家夥竟然污蔑她!她什麽時候要言祁走了,還時不時給他氣受?
星辰沒管江寧的不滿,自顧自地說了起來:“主子他很早便對您動了情,本來都準備同您表明心意了,可經過成武仙君那事後,他也是吓破膽了,整日裏既希望您能發現他的心意,又怕被您發現後,把他趕出去,就像當初趕成武仙君一樣,也是夠慘的了。”
江寧一噎,想到當初成武仙君那事,突然發現自己的确無法反駁,當時她的所作所的确是冷酷無情了些。
但是,她可沒有時不時給言祁氣受這件事,這一點她可不認,她又不是什麽惡毒師父!
“還有,主子明明心裏只有上神您一個人,不能讓您發現已經夠憋屈的了,也不知您怎麽想的,還時不時給主子介紹其他仙子做仙侶,您說他能不生氣嗎,但這氣又不能對着您發,可不得自己在那憋着生悶氣,回頭您還得說落他是悶葫蘆,哎,主子他委屈啊!”
江寧:“……”
突然有些心虛怎麽辦?
“上神,您就別和主子生氣了,您是不知道,當時主子得知您隕落後,他竟然只身闖進了鎮壓混沌之主的法陣,依我看,主子是真的沒打算獨活……”
星辰知道言祁的性子,這些事他怕是永遠也不會說出口,所以又絮絮叨叨講了很多。
江寧本就沒有生氣,但她又不好同星辰解釋,說自己跑出來只是害羞了,遂只能任由星辰頂着那張清冷的臉,苦口婆心地絮叨,太違和了!
終于把星辰和鳳舞送走了,江寧又在屋子裏冷靜了一會,星辰講了這麽多,那些都是她不了解的言祁,說不感動是假的。
特別是又想起夢中言祁沖進鎮壓混沌之主法陣的場景,之前不知道他對自己的心思,但這時再想起,這一幕和當初她爹隕落後,她娘同那上古神獸同歸于盡的一幕何曾相似……
言祁的房門突然被推開,江寧着急忙慌地跑了進來。
剛剛在屋子裏,江寧也是突到今日在地下宮殿裏發生的事,她怕這會讓言祁觸景生情,想起以前在鳳族那些不開心的事,所以,她想陪着他。
看到江寧,言祁神情明顯有些意外。
江寧臉上也有些不自在,一時竟不知要說些什麽,反正她來的目的肯定不能直說就是了。
想了好半響,她才突然急中生智道:“那個,我來找鳳舞。”
鳳舞這家夥做賊心虛,剛剛跟着星辰一起走了,正好給了她一個現成的借口。
“哦,”言祁回道:“她和星辰出去了,還沒回來。”
江寧輕“嗯”了一聲,又忍不住小聲嘟囔道:“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她這會肯定是被星辰的臉給迷住了。”
看到江寧那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言祁輕笑出聲:“所以,你就成全鳳舞吧。”
聞言,江寧沒好氣地睨了言祁一眼,回道:“這還用你勸,我是這麽不同情理的人嗎,鳳舞本就和星辰情意相投,我又不是凡間拆散人姻緣的惡婆婆,還能攔着他們不成。”
“那你是同意了?”言祁再次确認道。
江寧也沒想太多,順口回道:“同意,舉雙手同意行不行。”
聽到這個話,言祁似是很滿意的樣子,點了點頭,回道:“好,我知道了。”
江寧莫名其妙,他知道什麽知道,關他什麽事啊。
在江寧不解的注視下,言祁突然調動了靈力,召喚星辰:“立刻回來,我們結靈契。”
江寧:“!!!”
對啊,她和鳳舞結了靈契,若是言祁再同星辰結了靈契,那她剛剛同意了鳳舞和星辰之事,豈不也就是默認了自己與言祁要結仙侶之事。
看到江寧恍然大悟的反應,言祁提前一步斷了她的後路,“不許後悔!”
江寧:“……”
不過,言祁也沒有真的要和星辰結靈契,這種事情不急于一時,他只是趁機先敲下這個名分而已。
星辰和鳳舞本來也沒敢走遠,就在客棧外晃蕩,聽到言祁的召喚,還以為是他主子沒搞定上神,要對他‘霸王硬上弓’,強行同他結靈契,吓得他和鳳舞趕緊就回來了。
但誰知剛回來冒了個頭,又被他那無良主子趕了出去,嫌他礙事,星辰心裏忍不住憤憤然,真是白瞎了他還替他說了這麽多好話。
經這麽一鬧,江寧小女兒心思散的也差不多了,她本就是心思直爽的性子,喜歡就是喜歡,認清自己的心意後,也覺得沒什麽好躲躲閃閃的,于是很快便恢複如常。
“言祁,我覺得萬鬼窟之事,背後可能有人推波助瀾。”江寧說。
萬鬼窟之行被引去了這麽多世家子弟的人,林清晗和他爹背後秘密公布于衆,成為衆矢之的、駱冰河和聞君浩同歸于盡、薛乾被費岑殺了,這些事情都有些過于巧合了。
言祁點頭道:“有人要對付這混沌邪術背後之人。”
不管是駱冰河、薛乾、聞君浩還是林清晗父女,他們都與這邪術息息相關。
“嗯,不過,這背後之人若只是想對付這些人也就罷了,我擔心他還另有所圖。”江寧說出猜測。
“你看,現在我們可以基本确定混沌之主與這裏的混沌邪術有關,但依我們之前對混沌之主的推測,應是被反噬造成,而且在無意識的前提下,仍能繼續吸食人的負面情緒來增加修為。”
“再加上,我們幾日在地下宮殿看到的那個混沌法陣,可不可以推斷,其實我們一直以為的混沌之主就是那個混沌大陣!”江寧說道。
言祁皺着眉思索片刻,道:“或者說,法陣與混沌之主合二為一了。”
江寧眼前一亮,這個推測更貼合實際,若是混沌之主是法陣的話,他們鎮壓混沌之主多年,不可能沒發現一點痕跡,而且法陣畢竟是死物,更無法一直保持着這麽久的活力。
想了想,江寧又說道:“你覺得這混沌之主有沒有可能就是邪術的受害者,比如被選為混沌法陣陣眼的人。”
若是混沌法陣被陣眼之人控制,不斷發展強大,倒是也不排除這種可能。
言祁沉默了半響,看着江寧道:“其實,來到這裏後,我一直有個猜測,混沌之主可能與我這副身子的原主有關。”
江寧一愣,有些不解地看向言祁。
言祁解釋道:“那日我強行釋放魂力與混沌之主融合,清楚感受了他的神魂,而我剛過來時,這副身子上還有一絲殘魂,我可以确定這兩抹神魂是同一個人的。”
“而且,那裏應該還有其他人的神魂,我猜測,可能是陣眼的其他幾人。”
這次兩人都沉默了很久,江寧把所有的事串起來,突然有了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
他們可能不是穿書了,而是穿進了混沌法陣裏,不,準确來說,他們可能是穿到混沌法陣吞噬的這個修真界小世界裏。
簡單說,就是混沌法陣最後把這個修真界吞噬了,天界一直鎮壓的混沌之主,其實是這個陷入混沌意識的修真界。
而造成這一切的,可能就是被選為混沌法陣的陣眼之人,陣眼反控法陣,齊力毀滅了修真界!
而那話本子可能原本只是這修真界人以真人原型寫的一本情愛閑書,以仙家驕子聞寂川為主角,承載這個世界一絲牽扯,這樣倒是能解釋她的元神為什麽能穿進來了。
“言祁,你之前進過柔姬的夢魇場,可有感覺到她與混沌之主有關?”江寧問。
言祁搖搖頭:“沒有。”
那就只剩下聞寂川、費岑和謝林問三人。
謝家被滅門,謝林問被廢去修為,這事十有八九因混沌邪術而起,聞寂川因為柔姬之事,牽扯進去也不難,費岑就更不用說了,想到費岑,江寧忍不住嘆了口氣。
“你說這萬鬼窟背後推波助瀾之人,有沒有可能是費岑?”江寧問。
費岑給江寧的感覺,一直都不像他外表展現的那般簡單,此次在地宮發生的事情,也正是證明了江寧的猜測。
六年前他就能讓薛乾栽了這麽大一個跟頭,迅速掌管薛家後,這些年也沒聽說出什麽差錯,修真界中更是沒有傳出任何風聲,足以證明此人心思深沉,城府極深,手段也夠強硬。
所以,萬鬼窟的出入口就在長樂地界,這麽多年若說費岑絲毫沒有察覺,基本是不太可能的。
再加上此次他是如何出現在地下宮殿,而且分明對那地下宮殿分外熟悉,這麽多疑點,無怪乎江寧會有此猜測。
只是不知為何,當江寧提到費岑後,言祁卻沒有接話,陷在自己的思緒中,似是想到了什麽往事。
“言祁。”江寧突然喚道。
言祁愣了愣,眼神有些迷茫,回道:“嗯,我在。”
看到他的反應,江寧心裏嘆了口氣,伸手環住他的腰,“那些不好的記憶都忘了吧,你以後有我了。”
當年言祁在鳳族究竟經歷了,江寧至今也不是很清楚,他雖然最後殺了鳳族那老巫婆,但過程如何,有沒有對他造成什麽傷害,她也一概不知。
但後來她見言祁似是很排斥旁人的接觸,隐隐猜出了些什麽,便讓霄渺仙府上下一概不許提起此事,她也從未去探究此事,就是怕讓言祁難堪。
可如今看到言祁的反應,她還是忍不住擔心。
言祁一愣,突然明白她擔心什麽了,心裏不由一暖。
其實他沒有想什麽,只是今日在大殿上見到費岑的感覺,突然想到很多年前那個在鳳族大殿中手刃那老巫婆的自己。
他想他大概明白費岑身上那抹熟悉的感覺是什麽了,是對這個世界的絕望,而且那種絕望中明顯帶着毀滅的念頭
言祁輕輕回抱着懷裏的人兒,把她又往懷裏摟緊幾分,低聲道:“嗯,有你就好。”
說罷,他又在江寧耳邊說道:“寧兒放心,不管是我的心,還是我的身,都是寧兒的,也只有寧兒能碰得。”
當年,那鳳族老巫婆倒真是色膽包天,但他怎麽可能讓她如願,直接送她去見了閻王。
江寧一愣,随即明白言祁話中之意,臉上漲起了一層紅暈:“胡說什麽,誰要碰了。”
見江寧有再次惱羞成怒之嫌,言祁怕真把人惹惱了,忙趕緊轉移話題:“我覺得除了費岑之外,謝林問和聞寂川都有可能是這件事的幕後之人,你別忘了,謝家那個管家,活屍傀儡。”
“你不覺得他在救林清晗時有些奇怪嗎,那時他分明可以神不知鬼不覺趁着那團暴風圈帶走林清晗的,可是他卻露面了,坐實了林清晗他爹煉化兇屍之事。”
江寧一怔,突然反應過來,她那時便覺得這謝管家此舉甚是奇怪,似乎是故意為之。
“你是說那謝管家表面上是林清晗爹的人,實際上是聽命于謝林問?”江寧說道。
“可是,按照煉化活屍的慣例來說,煉化者和活屍傀儡之間有着天然從屬關系,難道他不是林清晗爹親自煉化的?”
言祁道:“看林清晗的反應,這謝管家平日裏定是她爹手下可信之人,應該是他親手煉化才是。但你別忘李楚楚,任何事情牽扯到混沌之氣,似乎都可能有意外。”
所以,若是謝管家因為混沌之氣的緣故,可以脫離林清晗爹的控制,那他能聽命于謝林問就說得通了。
“把仙門世家子弟引到萬鬼窟,在他們面前揭露天澤們掌門修煉邪術之事,然後等他們出來再告知家裏,然後仙門世家定不會不管是因為何種原因,定不會對此事坐視不管,屆時再利用整個修真界之力對付天澤門,若是這樣的話,似乎也說的通。”江寧喃喃道。
言祁輕“嗯”了一聲,道:“此事還需要咱們親自去一趟天澤門才能确定。”
江寧點了點頭,臉色有些凝重,若真如他們所推斷的那般,這趟天澤門之行定要小心才是,她和言祁都來到這裏,回去暫時就奢望了。
可若是這修真界真的別混沌邪術吞噬了,那他們不也就被徹底封在了混沌法陣裏,想想都牙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