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3章
幾個主任都能明白書記的心情,他們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國內手表都珍惜的不得了,雖不能說含在口中怕化捧在手心怕丢,但是最起碼不會輕易示人擺弄,就是家裏兒子戴一天都不願意借。
一個主任滿懷同情的拍了拍書記的肩膀,“年輕同志有幹勁,書記你要給予肯定,就算是沒修好你也不要批評人家。”
書記苦笑,沒敢把心裏話說出來,他哪裏是怕修不好,而是怕修得更壞了。
另一個主任看出書記的心思,趕緊道:“沒事,不管怎樣小錢同志都是名技術員,下手肯定有輕重,至多就是沒修好,怎麽也不可能給你修得更壞。”
這個時間正是人來人往的上班點,張濤正好趕來,無意中聽見幾人講話,知道主動要給主任修外國手表的人竟然是錢向東,張濤眼裏閃過輕蔑,面露不屑。
這個錢向東啊,說的好聽是初生牛犢不怕虎,說的不好聽那就是不自量力,不知天高地厚。果然是沒見過世面的社員,就是給了機會也當不了鳳凰!
張濤心底暗暗生起一股解氣之感,上次書記讓他賠錢的事情,他可是還記得。明明就是錢向東弄壞的,是他一個人的錯誤,憑什麽要他一個毫不相幹的人來賠錢。說來說去,就是書記有心偏袒錢向東,也不知道兩人私底下什麽關系,錢向東是不是送禮了,才讓書記偏頗成這個樣子。
這下好了,書記嘗到報應了吧,手表交給錢向東那個青頭愣,還不知道得糟蹋成什麽樣子,說不定也許拆開後,連重新裝回去都做不到,就算勉強裝回去,不是多了一個零件就是少了一個零件,這回可有熱鬧看了。
張濤已經認定錢向東修不好手表,他并不認為錢向東能修好縣裏專業手表師傅都修不好的外國手表,更何況那個修手表師傅已經明确表示國內沒有這個零件,錢向東就算再厲害,還能淘弄到國內沒有的外國零件?
已經篤定一切的張濤調整好面部表情,隐去心中的不屑和解氣,笑容滿面的走上前來。
“書記早上好啊。”張濤笑呵呵道:“昨天聽書記你說要去鎮上修手表,怎麽樣,修好了嗎?要是修好了,可一定要把那位修手表師傅介紹給我,我愛人那塊手表頭些年是托人在上海買的,前段時間壞了,跑了好幾個地方都沒有修好。”
書記本來就不怎麽美妙的心情聽見張濤笑面虎一樣的話,更加不好了。他沒吱聲低頭快步往前走。
其中一位和張濤關系還算不錯的主任笑道:“那可真是巧了,書記這次請的高人正是你們科室新來的技術員,小錢同志。”
張濤面上适時露出吃驚的表情來,仿佛不經意間脫口而出道:“啊,你怎麽找他了,他修拖拉機才學了不到一個月,聽說還學的不怎樣呢。”
說完似才反應過來自己失言了,忙找補道:“那什麽,說不定小錢同志之前跟人學過這方面的手藝,就是聽說書記你的手表是外國貨,要是小錢修不好,或者修壞了,你可不能讓小錢同志賠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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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記更氣了,憋得臉通紅,幾步走進辦公室。
這時候錢向東早就來了,從向陽大隊通往公社的客車最早六點始發,由于這會兒交通不便利,第二趟要六點四十才有,而錢向東坐後趟明顯時間不趕趟,所以他天天坐始發車很早就到了,可以說是辦公室第一人。
這會兒他正把從家裏帶來的玉米面饅頭從布袋裏拿出來,現在天氣熱了,吃食不好儲存,不放在陰涼的地方,中午就壞了。
小劉已經來了,坐在凳子上喝水,他知道錢向東家裏在農村,挺不容易的,就道:“還有三天就發工資了,你如果實在困難可以申請提前發工資,一般就剩這麽幾天,會計都能通融。”
錢向東笑道:“不差這幾天了……”
正說着,辦公室門就被推開,書記走了進來,張濤笑意盈盈的跟在身後,就是那笑中怎麽都掩飾不住幸災樂禍。錢向東還注意到門外站了幾個探頭探腦的主任,頓時心如明鏡。
“書記好。”小劉和錢向東同時對書記問好。
書記背着手,盡量親切的笑着,可眼中的焦躁怎麽都掩飾不住。
“小錢同志自己帶飯了?”書記為了不讓自己顯得那麽着急,随口問了這麽一句。
“是的。”錢向東笑,很上道主動道:“書記,你的手表我帶來了。”
頓時書記就什麽都不記得問了,趕緊伸手去接手表,他匆匆大致掃了眼,見手表完好無損,不像壞得更壞的樣子,心底偷偷松口氣,面上表情輕松了許多。
甚至在心裏暗暗想着,就算錢向東修不好,他也要說幾句鼓勵的話,年輕人有沖勁是好的,不能打擊。
可是他的這些想法還沒待轉完,他就猛地瞪大雙眼,原因無他,他的手表正靜靜躺在他手中穩穩的走着,時針指向八的方向,分針指向五的位置,而秒針就在他愣神的功夫已經噠噠走了兩下了。
錢向東站在張濤前邊,高大的身影正好擋住張濤窺探手表的視線,因而從張濤的角度完全看不清手表的狀态,不過他能看見書記的表情。
張濤瞧見書記已經傻了,心下暗喜,以為那塊手表被錢向東拆的七零八落重裝不回去,書記才回驚成這個樣子。
“書記,年輕人好表現有沖勁,即使有什麽地方做的不好你也別生氣,多鼓勵鼓勵,他們可都是咱們公社以後的中堅力量……”張濤竭力壓下自己的幸災樂禍,滔滔不絕道。
哪知道書記根本沒理他,反而不可置信的問錢向東道:“你這是修好了?”
“不過小錢同志你以後可要引以為戒,莫言向這次這般妄自尊大,再不能這樣了……”張濤背着手,比書記還像書記,正洋洋灑灑說着,忽然聽見書記這句話,噎得一個哽。
錢向東微笑,似這不是什麽大事似的,“是的,我昨天特意找我們大隊長對的時間,你可以再和其他同事對對看,應該是準的。”
一個主任一馬當先竄進來,“書記,咱倆對對時間,快看看準不準。”
二人一對時間,差了三秒鐘,可以忽略不計。
書記問道:“你是昨天晚上對的時間,再沒動過,是嗎?”
“對。”錢向東道:“這個時間是我根據大隊長的手表對的,可能有出入,你家裏要是有收音機的話,最好和中央臺的廣播再對下,那個是最準确的北京時間。”
“好的。”書記一張臉笑成菊花,“你這個就挺準。”
書記把手表戴回手上,翻來覆去的看,喜悅的心情就像是第一次拿到手那般,不,也許比那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書記突然想起什麽,問道:“小錢同志,你是怎麽修好的,鎮上的修表師傅明明說壞的那個零件國內沒有,他也沒辦法,難道他技術不行,修錯了。”
錢向東忙為修表師傅正名,“不是的,你這手表壞的那個零件國內的确沒有,我當時想着國內沒有這個零件,那麽就因為這一個零件這麽好的手表就不能用了真的太可惜了。就自作主張,把周圍幾個決定壞掉零件型號的零件都換成國産的,這樣一來那個壞掉的零件也就變成可替換的了,手表也可再次使用。”
其實這種辦法很費時費力,零件的更換可能影響手表走速的快慢,幸好錢向東空間裏有許多手表供他拆卸,不知道禍害了多少成千上萬塊錢的手表才修好書記這塊二百多的手表。
若換個人,錢向東是絕不會費這力氣的,主要還是上次的事情書記幫了他,這個人情錢向東想要還了。
書記聽傻了,一副雖然我聽不懂,但我知道你還牛逼的表情。
半晌書記才嘆道:“真的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小錢同志你了不得啊,這技術水平要是有零件東西齊全都能獨立組裝一塊手表了吧。”
錢向東沒有否認,他想光明正大讓路莳吃肉,首先就要有光明正大的途徑,那麽讓別人知道他技術好,會修手表等各種東西就不失為一種途徑。
不管誰求到他頭上,總不能白求,雖說不能買賣,但是可以給感謝禮,這時候最好的感謝禮無外乎好吃的了。
有了這個借口,他帶好吃的給路莳就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了,而且誰給了多少也是他說得算,畢竟誰也不能一家家問吧。
“小錢同志,你真厲害,我服氣了,不愧是筆試第一名。”一個主任立刻贊嘆道。
“我覺得小錢同志這技術就是去考上海那個手表廠都能考上,畢竟咱們小錢同志自己就能獨立組裝一塊手表,那的師傅也未必有小錢同志厲害。”
“小錢同志就是生在了咱們農村,這要是生在大城市好好培養,說不定就是研究員了,還得是家喻戶曉的那種……”
衆人的一句句贊嘆就好像一個個巴掌狠狠抽在張濤的臉上,雖然沒響,卻讓他面紅耳赤,恨不能立刻躲回辦公室,就當自己什麽也沒說。
就在他剛要悄悄溜走的時候,書記突然點名道:“張濤主任,你們辦公室可真是卧虎藏龍,前有小劉這個技術員,後又有小錢同志,都是人才啊,你領導的很棒。”
這話就太紮心了,誰不知道錢向東這個位置,之前張濤安排的是自己外甥,還是後來知青們鬧起來,他外甥才不得不讓位。後來雖然參加了考試,可他外甥連前幾名都沒進,倒是能在倒數幾名裏找到。
如今書記這麽說,這不就是在明着打張濤的臉,說他外甥不行,憑自己的實力根本進不來,之前能進來全是他徇私了。
張濤漲紅着臉,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小錢同志,我是隔壁辦公室的主任,我那裏有一塊手表也不走了,能不能請你幫着看一下?”一位主任的适時出聲替張濤解了圍,他對錢向東說話很客氣。
錢向東道:“當然可以,只不過我就是一個外行,我不敢保證一定能修好,書記這個只是湊巧。”
若是這塊手表也需要像書記這塊這麽費事,他就不給修了。
那主任挺通情達理,聞言也沒覺得錢向東是不給他面子,笑道:“我修很多地方了,都沒找出問題出在哪裏,你不用有壓力,随便給我看看就行。”
“那好。”錢向東答應着。
“那我就先謝謝你了。”
“對了,小錢同志。”書記道:“這手表既然是你重新組裝的,那麽那些零件應該都是你重新買的吧,多少錢?”
錢向東推說不要,書記嚴肅道:“這可不行,你要是不收,下次我可不敢麻煩你了。再說這錢你不收,我成什麽人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這是變相給我送禮在讨好我。”
這話明顯就是說給張濤聽的,張濤更不自在了。
錢向東也不知道那些零件得多少錢,但是他按照現在的物價,自己算了下道:“書記,這次改動的零件挺多,買零件,我一共花了一塊一角二分錢。”
書記點頭,“還有來回的車費也得算上,你肯定是發現這個問題現跑了一趟鎮上,這車費不能讓你出,這樣我一共給你兩塊五,多少的就這樣了。”
這肯定多給了,書記沒明說,但大家都知道他的意思,這是給錢向東的修理費。這會兒抓投機倒把并不那麽嚴重了,這種含蓄的說法,只要不是長期交易,倒也不會有人管了。
“謝謝書記。”錢向東推辭不過只能收下。
書記反而笑道:“你謝我什麽,倒是我應該謝你。而且我還要跟你道歉,之前我還懷疑你技術不行,沒想到你這麽厲害。”
錢向東趕緊道:“書記快別這麽說,這是哪裏的話。這事若是換在我身上,我可不會把自己這麽貴重的手表給個沒修過表的新手修理,就是說出天花來都不行。說來說去還是書記你大氣,不愧是領導,有氣魄,肯給新人機會。”
這話說的書記心裏得勁,以至于他都忘了嘴上後悔一宿起的燎泡了,咧着嘴哈哈大笑兩聲,疼得一抽。
待書記走後,張濤立刻鑽回辦公室。
小劉神情複雜的看着他,忍不住道:“你還會修手表?”
“會的,只不過之前一直沒有機會。”錢向東道。
小劉想到錢向東修理拖拉機的技術,那可不比他這個老手差,雖然兩人合作不久,但是小劉知道錢向東很厲害,有兩次他不明白,還是請教的錢向東,結果一下就修好了。
想到這裏,小劉忍不住提高聲調,問:“就像你修拖拉機那樣,都不過僅是因為之前沒機會?”
“算是吧,不過之前我也看了不少書。”錢向東淡定裝逼。
小劉:“……”
錢向東在辦公室待了不到四十分鐘,早上那位想求錢向東修理手表的主任就滿頭大汗的推門進來。
他進屋都沒來得及寒暄就道:“小錢同志,你看我這塊手表還能不能修好?”
主任拿來的是一塊很普通的上海梅花牌女士手表,這會兒的手表雖說是女士表,但是表盤并沒有小多少,半點沒有後世女士表漂亮的外表或者小巧的款式。
手表外表擦得很亮,保養的非常好,如果不是指針不走了,說是塊新表都有人信。
“主任,這手表外表是看不出來問題的,恐怕我得拆開看。”錢向東道。
“那是自然。”主任立刻道:“你就大膽的修吧,只要能修好,就像書記那塊表重裝都行,價錢我比照着書記給,一分不少。”
這話主任是小聲偷偷說的。
二塊五角錢就能修好一塊許多手表師傅都修不好的一百三十多元錢的手表,主任自然是願意的。
“我盡量而為。”錢向東從包裏拿出工具剛要修理,突然想起什麽,回頭看去,正對上小劉的視線。小劉坐的挺遠,畢竟兩個人都是技術員,他要是坐的太近的話就能看清楚了有偷師的嫌疑。
什麽年代都重視技術,誰願意悄無聲息被偷師。
但是錢向東不一樣,別人在乎,那是師有傳承,很正常。他卻不在乎,不僅不在乎,其實還很願意傾囊相授。
他熱愛研究,喜歡一切技術,同樣尊重認真對待這兩者的人。
更何況,他不是這個時代的人,從前只覺得活着也就那樣,為了活着而活着。可是現在遇到了路莳,開朗的少年給他麻木的生活注入鮮活,他似乎開始知道生活的真谛。
他感謝天道讓他遇到路莳,找到生命的意義。因此總覺不為了這個時代做點什麽,都對不起天道讓他穿來。
別的暫時也許沒法做,但是教更多的人一些技術卻是能做到的。
他教了小劉,小劉再教別人,一個個教下去,積少成多,也許可以改變很多的人生活。說不定還會激發出一兩人天賦不錯的人走上技術或者研究這條路,從而改變時代。
小劉為人不壞,雖然有自己的小心思,但是大方向都是好的,至于那點小心思誰沒有,人品過關就行。
“劉哥,你對修手表有興趣嗎?要是有的話,你可以過來看看,有哪裏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問我,我可以給你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