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1)
錢向東夾雜在知青中間一起去了大隊長家。
“大隊長,我們過來問問,公社一下采購這麽多臺拖拉機,就一個技術員應該忙不過來吧,那公社什麽時候招聘技術員?”窦維晟作為知青代表,由他先開口先和張軍溝通。
雖然窦維晟語氣平和,表情也是平靜的,但是張軍還是從一起擠來的知青人數上發現了隐藏的躁動。
張滿倉道:“這件事情我真沒聽說過,并不清楚是怎麽回事。”
“是不是公社內定了?”孫萌沒沉住氣,直接問道:“技術員是技術工種,應該能者居之,這都能內定,萬一要是個技術不過關的,到時候修不好大隊的拖拉機,耽誤各大隊農忙,這責任誰負?”
宋瑩瑩情緒也被挑起來了,她也是知青的一份子,這個時候大家都吱聲了,她不說話就仿佛背叛了知青,回去恐被排擠,便道:“組織派我們知青下鄉是為了建設更好新農村,我們自認在學識方面不比任何人差,如今有這個機會應該讓我們知青參與,幫助農村建設。”
窦維晟老好人似的,“大隊長,你看我們知青都是很有熱情,非常願意積極參與建設農村,為祖國盡自己的一份力量,公社總不能剝奪我們這個權利。”
張滿倉臉色鐵青,被一幫知青堵在家的感覺很不美妙。
錢向東見火候差不多了,适時道:“各位知青兄弟姐妹,大家聽我說,這件事情大隊長既然說他不知道怎麽回事,那一定就是真不知道,你們現在這樣質問他,他也解答不出來。不如給大隊長一些時間,讓他去公社問一下。也許只是技術員招聘沒開始而已。”
路莳跟着道:“那行,咱們就等着大隊長的消息,不然這些都只是猜測罷了,咱們等着聽消息再做決定。”
知青們這才漸漸冷靜下來,聽從錢向東的勸說返回知青點。
知青們都離開後,張滿倉面色還是鐵青的,他怒道:“這幫知青娃子,一天天就竟能整事。”
整事鼻祖錢向東:“……”
錢向東一副寬和的表情,輕聲勸說:“張叔,你別生氣,這事其實也不怨知青們。這些知青下鄉前都是家裏的嬌嬌女嬌嬌子,來到咱們農村下鄉種地,确實累得要死,這好不容易有個機會能逃離種地的命運,卻眼睜睜看着它失去,能不急嘛。”
錢向東真情實意的勸說讓張滿倉心裏好受多了,同時也覺得錢向東這個孩子沒有流言中的那麽壞。說到底還是錢家人做的太過分,徹底寒了孩子的心。
“這事說來說去怎麽都跟我沒關系。”張滿倉重重嘆口氣,“算了,這幫知青娃子也不容易,怪可憐的,我就去公社幫他們問問,萬一要是真能公開招聘,這對于他們而言也是一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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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張叔你心善。”錢向東笑。
張滿倉道:“我做這個大隊長十幾年,不敢說大公無私,這多年來卻也一直勤勤懇懇。這事我明天就去公社問,如果真是內定了,恐怕這些知青們不會善罷甘休,到時候真鬧出事情來也別怪我沒上報。”
第二日,張軍滿倉起早就去了公社,知青們惦記着一宿沒睡着都堵在大隊長家門口。
中午的時候張滿倉才回到村裏,太陽很是毒辣,頂着大日頭騎車,張滿倉出了一身汗,一張臉曬的黑紅黑紅的,嘴唇因為幹渴起了層幹皮。
“大隊長,公社怎麽說?”
“什麽時候招聘技術員?”
“是不是內定了……”
知青們圍着張滿倉七嘴八舌的問,把張滿倉吵得頭暈眼花,都不知道該先回答誰才好。
“別吵,別吵,聽我說。”張滿倉吼了一嗓子,知青們閉嘴了。“公社已經招到技術員了。”
“是公開招聘的嗎?”窦維晟冷靜的問。
張滿倉暼他一眼,“不是。”
“那就是內定。”孫萌立刻道:“工人內定也就罷了,技術員竟然也內定,這可是技術工種!”
“內定的人是誰,是不是公社哪個領導的親戚?”
“這是以權謀私,這事不能就這麽完了。”
知青們鬧哄哄吵了起來,大隊長一看就知道這事要鬧。他是知道這些知青鬧事的手段的,當初剛來那會他們就因為種地鬧過,只不過後來被他用公分給鎮壓了,不幹活不給公分,就沒糧食吃,這才消停下來。
“都別吵,這事公社自有主張,新來的技術員有老技術員帶着,保管不會耽誤大家農忙。”張滿倉用袖子擦着額頭上的汗,又熱又渴。
這時候一碗清水遞過來,錢向東道:“張叔辛苦了,喝碗水解解渴。”
張滿倉真是越看錢向東越順眼,這孩子不錯。
“你說的簡單,萬一到時候真耽擱了農忙怎麽辦,還能把他抓起來判刑嗎,到時候挨累受苦的還得是我們。”孫萌不滿道。
她的話引起了知青們的共鳴,一時間都七嘴八舌的對着張滿倉嚷了起來。
張滿倉本來為了這些知青就挨了一上午累,到公社問這事的時候,還得到老領導一頓訓斥,好像他對這個名額有企圖似的,只告訴他有人了,就把他給攆出來了。結果回到村裏,除了錢向東,沒人感謝他的辛苦,都圍着他鬧,好像內定是他定的似的。
張滿倉憋氣又窩火,一時火氣上頭,怒道:“人選是公社定的,又不是我說得算,你們在這跟我鬧有什麽用!”說完就甩袖子離開了。
知青們你看我,我看你,自然不可能因為大隊長不在就消停,反而更加生氣。
“這事不能就這麽算了,這明顯就是公社領導以權謀私,我們不能放任這樣的蛀蟲腐蝕組織。”
“咱們去公社,找公社要個說法。”
“走,咱們現在就去。”
眼看着知青們就要找到公社,錢向東忙給攔下來,“這事你們就這幾個人去,公社領導根本不會當回事,說不定還得給你們攆回來,到時候再給你們一個處分,以後還指不指着回城裏了?”
工農兵大學名額和招工都要政審,是絕對不能有處分的。
“那這事就這麽算了?”孫萌尖聲質問,眼神尖銳的瞪着錢向東仿佛他是階級敵人似的。
宋瑩瑩和幾位女知青站在孫萌旁邊,全都神色不渝的瞪着錢向東。
路莳怒了,“你們這樣看四哥什麽意思,四哥還不是為了你們好。說到底這事和四哥有什麽關系,四哥又不是知青,你們願意去公社鬧,你們就去鬧呗,反正到時候知青有一個算一個都背了處分,回不去城,和四哥又有什麽關系?”
“怎麽沒關系!”孫萌表情猙獰,“你沒看見他剛才在大隊長跟前那個狗腿樣,如果能把我們知青勸住不去公社鬧事,回頭他就可以拿這事去大隊長跟前搖尾邀功了。”
孫萌這話一出,不止女知青,這下就連男知青表情都不好看了。
“孫萌,你才是屬狗的,胡亂攀咬誰,四哥怎麽了,不管怎樣,大隊長确實因為咱們知青的事情跑了一上午,結果回來又渴又累就你們圍着一頓鬧,四哥不過給他端碗水喝,怎麽到你嘴裏就那麽不堪了?”
孫萌冷笑,“既然沒那個狗腿的心思就不要管我們幹什麽!”
知青們都聽過錢向東的傳說,知道他是個暴脾氣,現在一個暴脾氣的人勸他們慫,要說沒旁的心思他們才不信。
宋瑩瑩看了眼路莳,“這事若是攤在錢向東身上,以他的脾氣怕是定要鬧得天翻地覆,現在他勸我們不要鬧,難免讓人多想。”
路莳還要說什麽,被錢向東拉了一把,他道:“我不過就是想提醒你們句,這事若只有咱們大隊知青鬧,公社一定不會理,八成直接鎮壓。若是你們聯合其他公社知青一起去談,人多事情就大了,他不但必須要給你們一個說法,也不敢鎮壓,給你們處分或是穿小鞋。”
錢向東淡淡道:“看來是我多管閑事了,那我這就走。”
“呵……”路莳嘲諷的道:“事情都不問清楚就先給定罪了,你們可真行。我四哥何時不讓你們去鬧了,只不過心善想給你們提個醒,結果惹了一身腥。本來村裏人就不待見咱們知青,說咱們自私不懂人情世故,這事傳出去,可真是徹底做實了村裏人的說法。咱們知青這不僅是不懂人情世故,還恩将仇報,好賴不分。”
衆知青被說的面紅耳赤,孫萌更是臉青一陣紫一陣,跟開了染房似的。
窦維晟首先羞愧道:“對不起,錢向東,這事是我們的錯,是我們誤會你的好意了。”
有了第一個就有第二個,知青大多跟着道了歉。
孫萌死咬嘴唇,“是他自己話說不明白,才鬧得我們誤會……”
“孫萌。”宋瑩瑩加重了口氣,“這事本就是我們誤會錢向東了,理應給他道歉,就像路莳說的,這事本沒他什麽事,他不過就是心好提醒我們句罷了,不該遭受我們這個态度。對不起,錢向東。”
孫萌掘強的梗着脖子,眼圈泛紅,仿若受了委屈的是她。
錢向東無所謂的擺擺手,“用不着,本來也就是看路莳的面子罷了,只不過不想讓他被你們的沖動所連累。我就走了。”
路莳沒跟錢向東走,現在知青有事他得留下來參與,就是臉色一直是臭臭的。
知青們行動還挺迅速,說是聯系,不過一個晚上就聯合好了各大隊知青,除了個別知青外,絕大多數都參與到這場活動中。
最後公社領導實在抗不住壓力,只能答應先前的招聘不作數,會重新考試競争上崗。另外還同意知青參加各大隊的拖拉機手選拔,這倒算是一個意外之喜。
公社下發了通知,大隊長接到通知後,召開大會和村裏人講了。
村裏人對這事倒沒怎麽關注,說來技術員這種工種對大字不識的村人而言太過深奧,反正他們也考不上,倒不如這次知青鬧事來的惹村人議論。
到了報名這天早上,錢向東先去張軍家借了自行車,這才去知青點找路莳。
今日輪到路莳值班,由他負責挑水和撿柴禾,以前這些活路莳不願意做,就用糧食和男知青交換。那時候他家裏每月都給他郵來不少糧票,也就足夠他偷懶。可是後來他父母生了小弟,糧票什麽就減半了,到了最近這幾個月,幹脆就不郵了。不得已,路莳這才把注意打到錢向東頭上。
吃過飯,孫萌起身刷碗,一打開水缸蓋,見水缸裏的水沒剩下多少,幾乎要見底了,就有些不高興。
“路莳,你吃完飯趕緊去打水,水都沒有了。”孫萌語氣很沖。
路莳擡頭就見孫萌一邊說水沒有了,一邊舀出一水瓢刷碗。
不樂意回道:“這不還有你用的嗎,着什麽急。”
孫萌啪叽一下把水瓢砸進水缸裏,“你能不能積極點,每次到你值日,水總是半下,別的男知青值日都是滿滿一缸,就你懶。”
“我懶不懶幹你什麽事。”好好的被孫萌一通發作,路莳也急了,“你就說我少沒少你用水,別管一缸半缸,夠不夠你用。就是滿缸的,你還能喝一缸水啊,你要是能我現在就去給你挑來。”
“你就是懶,不樂意幹活,我要舉報你,你這是資本主義享樂派。”
“我還要舉報你呢,你不知廉恥,和人鑽小樹林,亂搞男女關系。”
孫萌臉霎時就白了,“你,你知道什麽了,是不是錢向東跟你說了什麽,他胡說的,都是他瞎胡說的,他冤枉我。”
孫萌嚷着就向路莳抓來,路莳不好跟一個女人動手,只能躲,他向門外跑去,大聲道:“你好好的總扯四哥幹什麽,這事和四哥沒關系,是我親眼看見的。”
“不對,一定是錢向東跟你胡說八道了。”孫萌一門心思認準了是錢向東對路莳說了什麽,無論路莳怎麽解釋她都不信。
宋瑩瑩和另一個女知青看兩人真要往一起打,這才起身趕緊攔住孫萌,不讓她往外追。
路莳一跑出大門就看見錢向東在停自行車,“怎麽跑的這麽慌張,出什麽事了,知青點怎麽這麽吵?”
路莳就像找到主人撐腰的小白狗,嘴巴癟着,噼裏啪啦告起狀來。
“今天輪到我值日,我那會兒看水缸裏的水還夠用,就尋思吃過飯再挑。誰知道孫萌發什麽神經,見水不多了就劈頭蓋臉給我一頓訓斥。本來今天白天水夠用就行,只要晚上睡前交接時水缸裏是滿水就行的。”
水缸裏的水是知青們用來做飯和洗漱的,有些就夠用。至于洗衣服,那就是個人用水,誰用誰自己再去打水,是不能用水缸裏的水的。不然大家都趕一個人值日洗衣服的話,那挑水就能累死個人。
“好了,別生氣了,一會兒帶你去鎮上給你買好吃的。”錢向東揉了揉路莳柔軟的發絲,進了知青點。孫萌正哭着被幾個女知青安慰,見錢向東進來,哭聲一頓,臉上閃過慌亂。
錢向東卻根本沒注意她,而是直接進了廚房,拿起角落裏倒扣的兩個水桶,挑起扁擔去井邊挑水去了。
“四哥,這怎麽好意思,又讓你給我挑水。”錢向東看路莳眉眼彎彎,笑出兩排大白牙,可沒有一點不好意思的樣子,甚至都沒做樣子和他謙讓下,好笑道:“好了,你去那邊等我,等我挑完水,咱們就一起去公社。”
“哪那行,你給我挑水我總不能大爺一樣在一旁等着吧,我得陪着你,這是我的心意。”
錢向東這身體有一把好力氣,就算知青點距離村裏水井最遠,他挑滿一缸水也沒覺得累。
孫萌從女寝窗戶看見擔着水忙進忙出的錢向東和形成鮮明對比悠閑自在的路莳,又氣不打一處來,“還說不是資本主義享樂做派,就挑個水還得讓別人替他幹,我們女同志都能挑動。那個錢向東是個傻子嘛,還樂颠颠幫着路莳幹活,虧村裏人還傳言他怎麽怎麽厲害,不肯吃虧,我看就是個只知道挨欺負的慫蛋。”
幾個知青一時間都沒吱聲,看着外面那幕不無羨慕。誰樂意幹活,他們下鄉來之前在家裏哪個用幹這樣累的活,來到這裏什麽都得自己幹,就算是生病,也別想躲過去,只能求關系好的給串班,病好了還得還回去。
而現在路莳沒病沒災,只不過犯懶,錢向東就願意幫他幹活,不說天生力氣小的女知青,就是男知青也羨慕這友誼。
早知道錢向東是這麽個和誰好就幫誰幹活的性子,他們就不懼怕他平日裏那張冷臉湊上去了。
孫萌又恨又嫉,明明錢向東和錢向富是親親的堂兄弟,錢向東生來就知道疼人。以前和金桂枝處對象時,就起早貪黑的幫金桂枝幹活,現在和金桂枝黃了,和路莳做朋友,又幫路莳忙前忙後。而錢向富卻只能從自己嘴裏省下那麽點粗糧餅子,隔三差五的一個雞蛋給她,就仿佛對她頂頂好了,活卻是一點都不能幫她幹。
孫萌完全忘記,之前是她一心想要回城,又因吃不飽不願意放棄錢向富手裏那點吃食,這才一直吊着人不願意公開。錢向富也就不能光明正大給她幹活。
現在這些孫萌都記不得了,她只看到了路莳不用幹這些累活,而她卻要幹。
孫萌又想到了自己之前那個計劃,推宋瑩瑩出去和錢向東處對象。本來只想抓住錢向東把柄,讓他不把事情往外說。現在她這種想法就更強烈了,要是錢向東和宋瑩瑩處上對象,那不就得幫宋瑩瑩幹活,哪還能再幫路莳,看路莳到時候還怎麽偷奸耍滑。
她收斂了臉上猙獰的表情,對着宋瑩瑩道:“看來以前是我們對錢向東有誤會,其實他這個還是很不錯的。踏實肯幹,還疼對象,上次熱心腸的幫我們出謀劃策,要不事情也不能辦的那麽順利,說起來也算是有勇有謀。咱們女同志找對象,所求的不就是這樣知冷知熱的男同志嗎?”
孫萌笑意盈盈的看着宋瑩瑩,親密的道:“盈盈你說對不對?”
宋瑩瑩皺了皺眉頭,看着孫萌一臉別有意味的表情,總覺得不對勁,“我不知道,反正我是不可能找個農村人嫁了的,我還想回城裏呢。”
孫萌急了,“回城裏不也是為了嫁人,到時候若是所遇非人,對你又打又罵,你怎麽辦?還不如直接找個知根知底的呢!”
宋瑩瑩這下徹底聽出孫萌話裏的意思了,當時就從孫萌旁邊站起來了,她不滿道:“孫萌你這話什麽意思,錢向東既然像你說的那麽好,那你倒是嫁給她,來跟我說這些有的沒的幹什麽。”
“我這不是覺得你倆挺配嘛。”
宋瑩瑩怒了,“我還覺得你倆挺配呢。”
旁邊的知青們趕緊又勸了起來,孫萌委屈的苦着臉,“我又沒有別的意思,單純就是覺得錢向東人挺好,他們兩個也挺搭的,她不喜歡那就算了,我又沒有強摁着她和錢向東處對象,她生什麽氣呀!”
錢向東并不知道知青點裏又因為他吵了起來,幹完活就騎自行車馱着路莳趕到公社。
報名一共兩天,來報名的人挺多,大多數都是知青。
錢向東取了兩份報名表,路莳搖頭,“我不報名,我又考不上,說來我也是初中畢業生,當時在學校成績排名一直都是年紀第一,可是之前你看的那些專業書我完全看不懂,就跟看天書似的,我就不報名了,浪費錢。有那報名費不如買點肉吃。”
不知道公社是不是故意的。這次技術員招聘考試并不是免費的,而是要交一塊五角錢的報名費,這個錢不管考沒考過,都是不給退的。
錢向東想了下,“等回去我陪你參加拖拉機手選拔,我會開拖拉機,我教你,那個很簡單。”
路莳不願意幹農活,可又逃不過,倒不如考個拖拉機手,農忙的時候就不用下地了,能輕省不少,公分也是一樣的。
“四哥,你怎麽什麽都會,你可真厲害。”路莳星星眼的看着錢向東,發出真情實感的崇拜之音。
哪個男人不好面,哪個男人不想被崇拜,特別是在對自己而言特殊的人跟前。頓時錢向東就被路莳這直白的眼神和話搞得飄飄然,走路都似沒了腳跟。
“向陽大隊的,不是知青,是村裏人?”負責審核登記的工作人員看到錢向東遞交上來的資料愣了一下。
這也讓錢向東從忘乎所以的飄然之中回神,他眨了眨眼,恢複了理智,淡定道:“怎麽,有什麽問題,通知沒說這場技術員考試只能知青參加,村裏人不能參加吧?”
話是這麽說,可村裏人都什麽知識水平誰還不知道誰,哪有那麽大文化的,報名的幾乎沒有。偶有那麽幾個,也是高中畢業生,畢竟村上中學的畢業生是只要交學費就能畢業,真沒什麽知識水平含金量。
在工作人員眼中,錢向東這張畢業證,就好比後世拿着野雞大學畢業證參加重點科研考試。這不鬧着玩呢嗎。
工作人員瞥了眼辦公室主任張濤,張濤肅着張臉,“既然附和規定那就收下來,免得到時候又說咱們公社以權謀私。”
“知道了,主任。”
二人出了辦公室,路莳才小聲道:“哼,狗眼看人低,四哥你別聽他的,我相信你。”
錢向東笑,“我會争氣的,到時候考上請你吃國營大飯店。”
路莳咕嚕咽口口水,“這就是現在不讓上香了,說是搞封建迷信,不然我非得把你的照片供起來,一天三炷香。”
錢向東,“倒也不必供照片,供個準考證就行。”
錢向東無意識摸了下上衣口袋,發現戶口本沒在口袋裏。報名需要戶口本,錢向東想起那名工作人員核對完信息後,戶口本沒有還給他。
“我戶口本落在辦公室了,咱們回去取。”
二人折返回辦公室門口,正好聽到張濤輕蔑道:“我就說不能公開招聘,這不什麽牛鬼蛇神都敢來報名,他們村裏那個中學也能叫中學畢業生,統共有一百個學生沒有,交錢就能畢業,都什麽文化水平。我看就會百以內的加減乘除,知道什麽是物理,什麽是化學嗎?”
青城公社一共兩個中學,有一個在公社街裏,另一個就在向陽大隊上。當初就是為了想讀書,又離公社太遠的村裏孩子籌建的。
路莳忿忿,錢向東拍了拍他,面色如常的走進去。
工作人員擡頭見是背後議論的主角來了,難免臉上露出尴尬。
錢向東卻淡定道:“我戶口本落下了,來取戶口本。”
“啊?啊。”工作人員忙找了下,在一本檔案下找到了戶口本,交還給他。
“既然來了,想不想逛逛?”錢向東看路莳還氣呼呼的,比他自己被人非議心裏還生氣,他的心就軟綿綿的。
“我兜裏沒錢,這幾個月家裏都沒給我寄糧票。”
“我這有。”錢向東神秘道,“你想買什麽我可以借給你。”
路莳問道:“四哥,是你家裏給你的報名費嗎?若是咱們都花光了,回去阿姨跟叔叔該生氣了。咱們別買了,溜達溜達就好了,公社的景挺好看的。”
“不是家裏給的錢,是我自己的。”
“啊,四哥,你哪裏來的錢?”
錢向東左右看看,見四周無人,小聲道:“我在後山挖到藥材了,拿到鎮上和別人換來的。”
路莳漂亮的雙眸立時就亮晶晶的,似天上那顆最閃爍的星星掉進他的眼裏。
“那,我想吃肉。”路莳舔了舔嘴唇,饞得似一只小狐貍。
“走吧。”錢向東帶着路莳去了供銷社,這裏是錢向東第一次來,路莳以前倒是常客,熟得很,知道錢向東沒來過,就帶着他到處逛了逛。
七十年代的供銷社處處透露着年代感,到處張貼的□□和語錄,梳着兩條油亮辮子的服務員,以及落後許多的物資。
錢向東置身其中,仿佛曾經只在資料中看過的記憶瞬間變得明亮鮮活,而他也成了這過去的一份子。
二人走到賣豬肉的攤子前,發現豬肉剩下的不多了,好部位,肥肉多的都被人挑走了。
路莳滿臉肉痛,“四哥,都沒有肥肉了。”
錢向東哪裏受得了路莳用這種可憐兮兮的眼神瞅他,登時就把他瞅得昏頭漲腦,目眩神迷,“沒事,我有認識人,我去找他問問,興許他們肥肉都留下給熟人備着了。”
供銷社确實會有這種現象,先把肥肉多的好部位留下,若是有熟人找過來就給熟人,沒有的話,好部位的肉也不愁賣。
“那你快去吧。”路莳小倉鼠似的,揮着兩只小爪子催促着。
到底還是個孩子啊,饞嘴的模樣都萌萌噠好可愛。
錢向東哪裏認識供銷社服務員,不過是舍不得見路莳失望,想把自己空間裏肥肉拿出來給他吃。
錢向東在空間超市裏挑了塊肥肉最多的一塊肉,大約有一斤重,他沒帶兜子,就在超市裏到處找了找,終于在一個貨架子上看到年紀大的老太太們最愛的碎花布袋,紅花綠葉,都是大紅大綠。
錢向東臉黑了瞬,還是拿着花花綠綠的布袋裝了油紙包裹的豬肉出來。
路莳一看見錢向東眼神就落在他的花布袋上,“有嗎?”
錢向東點頭,“有。”
路莳咧嘴傻笑,笑了會兒似突然注意到錢向東的碎花布袋,這布袋子本身并沒有什麽,可以說在這個時代還很流行,正是大姑娘小媳婦們的心頭好。可是這樣的碎花布袋子背在錢向東這個一米八幾的東北壯漢身上,它就怎麽看,怎麽不對勁。
可以想像一個左青龍右白虎的□□大哥背着一個碎花布袋的感覺,太搞笑了。
路莳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錢向東面孔扭曲,“小沒良心的,我這個鬼樣子是為了誰。”
“為了我。”路莳擦着笑出來的眼淚,“四哥,還是我來背吧。”
東西本來就沒多沉,錢向東也就舍得讓路莳拿着,他本來想等路莳背上後就借機嘲笑回來。結果發現竟然嘲笑不出,路莳背着還挺好看。
錢向東只能默默把嘲笑吞回肚子裏,繼續和路莳溜達。
“買不買骨頭,這些骨頭給五角錢就賣。”肉攤攤主見兩人又轉回來了,以為他們嫌肉貴舍不得買,就指着那堆剔得幹淨的骨頭問道。
現在大家都不願意買骨頭是因為骨頭肉少,再者骨頭湯雖然好喝,可是費柴禾,舍不得用那麽多火煮。
錢向東沒這個忌諱,他想路莳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就需要骨質促進發育。
“行,這些都給我包起來,我看你那還有豬腳和一些腸子都怎麽賣?”
“你要都給你,一共給一塊八就行。”
“別買了,四哥,一斤肉帶肥的才一塊二角錢一斤。”路莳現在就想吃肥肉。
“別看都是邊角料,能營養不少,我做出來的味道不比肉差。”錢向東付了錢都買了下來,處理的骨頭和腸子沒要他票。
“把布袋給我吧,你背着沉。”不過就多了一些骨頭,錢向東就舍不得路莳背着了。
“不沉,我背着就好。”路莳道:“四哥,這可都是肉啊,別說這點,再給我一麻袋我都能背回知青點,就是爬着回去,我都樂意。”
“小饞貓,也不是不給你吃,怕你累到。”錢向東硬從路莳身上搶回布袋子,剛背好,一擡頭就差點和對面的人撞上。
錢向東定睛看去,可謂是'陰魂不散',正是金桂枝。
金桂枝穿着一身新衣,正是碎花布料,只不過那布料看着還不如錢向東身上背的布袋布料好。
她今天應該是刻意打扮過,兩條長辮子還抹了頭油,油亮油亮的。
此時,她神情哀怨,如泣如訴道:“向東哥。”
她可是看見了,錢向東買了好多肉,那麽多肉除了過年,平時誰家舍得買。
她都記不得自己多久沒吃過肉了,就算過年肉也不能敞開吃,更何況她是個閨女,她媽重男輕女,就會分兩塊比大姆手指甲蓋大不了多少的肉塊給她,還全是瘦的。肥肉都是要留給兩個弟弟和她爹的。
所以金桂枝饞肉饞得并不比路莳少,眼睛都放綠光。
再加上她剛才看見錢向東心疼路莳的樣子,那麽點東西還要搶着拿。這就罷了,肉錢可還是錢向東付的,就讓他拿着東西怎麽了。
金桂枝心裏這個不得勁,酸得似被醋淹了。明明這些好都該是她的,那些肉也應該全部給她。
“向東哥,你……”金桂枝正要說什麽不該說的話,就被一旁一個四十多歲長相老氣,臉上早早生了皺紋的男人打斷。
“你們認識?”男人語氣不好的在錢向東和路莳臉上搜尋,似乎在打量他兩個和金桂枝是什麽關系。
男人發現這兩人無論哪個都看着比自己有優勢,出于雄性天生的求偶直覺,他感受到了隐隐的威脅,一把摟住金桂枝道:“我是她對象,下個月我們就結婚了,歡迎你們兩個到時候來參加我們的酒宴。”
男人滿臉喜慶,金桂枝卻哭喪着一張臉。
錢向東這有什麽不明白的,這二人八成是來買結婚用品的。
他朝二人淡淡點了點頭,路莳卻是笑容燦爛,滿臉真摯的祝福,“大兄弟,恭喜恭喜,我先祝你和大嫂子百年好合,早生貴子,一個兩個不嫌少,三個四個不嫌多。”
男人是個老光棍,四十多了才賺錢說上媳婦。本來尋思說個寡婦就知足了,誰知道後來竟有村人給他介紹一個沒結過婚的大閨女,就是彩禮要的高點,得三十塊錢,打一套櫃子,櫃子不帶回來。
男人知道這是賣閨女給家裏的小子說親,不過他不在乎,還挺高興。要不是這種情況,誰家十□□的大姑娘能到他手裏。
他這個歲數一個願望是說上媳婦,另一個自然是生兒子傳宗接代。所以路莳這話是說到男人心坎上了,別說三個四個兒子,就是十個八個他都不嫌多。他想兒子不比想媳婦少,都要想瘋了。
“謝謝你啊,大兄弟。”男人就高興的拍了拍路莳的肩膀,還覺得他這祝福詞挺好,深得他心。
金桂枝一臉要哭出來的表情,不過在場三人誰也沒管她。
四人分開,路莳哈哈笑了起來,“剛才那個大兄弟真逗,不過你看沒看見金桂枝的表情,跟要哭了似的,可我之前就看見她了,沒見着你的時候明明挑東西挑得挺高興的,也沒看出不情願來,怎麽一看見你就跟誰一副仇大苦深的模樣。”
“不用管她,她都要嫁人了。”錢向東把布袋子挂在自行車把手上,讓路莳抱着他的腰,兩人回到大隊。
這會兒天氣已經熱了,肉食放不多久,錢向東記得大隊長家裏有一口自家用的井,正好可以把肉放在水桶裏,然後浸在井水中,可以多儲藏幾日。
錢向東還了自行車就跟張滿倉說了這事,張滿倉自然滿口答應。通過知青的那出事,張滿倉覺得錢向東這孩子挺好的。
等到錢向東把肉都拿出來後,張滿倉才愣住,“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