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 00
盡管春天的白晝一天比一天長,但是當日頭爬過西山,黑夜還是如期而至。
江原在祠堂留了兩個侍衛看着兒子,這會兒更深夜重,兩個侍衛摸了摸身上單薄的衣裳,在一陣春寒微峭的夜風裏時不時的打個激靈。
若是這會兒能喝上一口熱湯,多好啊。
這個念頭方在二人心頭默契地冒出來,便有一陣濃郁的香味撲鼻而來。兩個侍衛一齊循着香味望去,就瞧見松間石道直通的院門口探出了個小腦袋。
兩個侍衛對視一眼,眼睛都亮了些。
雖未看得清楚,但憑着這些年的經驗,他們用鼻子想都知道來的是什麽人了。
只是這一回穆姑娘似乎比從前晚來了半炷香?
“左右大哥!”小姑娘清脆的聲音傳來,仿佛那枝頭唱歌的夜莺鳥兒一般。
汪佐和汪佑兩個侍衛聞聲忙沖小姑娘比了個噤聲的動作,汪佐壓低了聲音說道:“小姑奶奶你可輕點兒聲,招來了老爺,我們兄弟倆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穆灣灣也跟着“噓”了聲,只是手卻動不了,蓋因她一手一個食盒,實在騰不開。
只見她将其中一個小一些的食盒遞給了汪佐,又小聲地叮囑道:“老規矩,有異常就放暗號呀。”
汪佐汪佑齊齊點頭,側身放了人進去,便端着食盒,尋了一處視野不錯的地方放風去了。
穆灣灣輕輕地推開祠堂的大門,沿着狹長的甬道繞過孝字影壁,一眼便看到正祠堂擺滿江氏先輩牌位的香案前的一團身影。之所以說是一團,是因為那跪在蒲團上的人雖雙膝跪得端,雙手也搭在膝蓋在,可腦袋卻早已抵在了大理石地面上,整個人硬生生跪成了一團。
穆灣灣輕手請腳的走過去,放下食盒,悄摸摸地伸出手剛想做點兒什麽,就被突然握住腳踝的沁涼吓得短促的驚叫了一聲。等到反應過來那縮走的涼意是什麽以後,穆灣灣咬了咬牙根,直接擡腳踢向跪在蒲團上的人。
早有防備的江少洵立馬往邊上一滾,險險地避開了。
“狗蛋兒!”穆灣灣氣憤的喊了聲。
Advertisement
聽到這一聲,正在起身的江少洵動作一頓,“你喊我什麽?”頗有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
穆灣灣驚魂未定,正惱着,便又喊了一遍:“江狗蛋兒!”
江少洵一周歲的時候生了一場水痘,險些丢了條小命。江老夫人愛孫心切,便尋了個老道士替孫子算命辟邪,當時老道士一句“小公子雖生富貴,但幼犯太歲,須輕名之。”老夫人也知道普通百姓家的孩子都會取個賤名,意在名賤命貴,當即便拍案給一歲的江少洵取了“狗蛋兒”這麽個小名。後來江少洵長到六歲,因這個小名被表哥取笑欺負了一回,才鬧着讓全家人改了口。
本來這個小名也只有江家人知曉,可穆灣灣七歲換牙時日日心情低落,悶悶不樂,江老夫人為了哄小姑娘開心,果斷的賣了孫子的小名,成功換來了小灣灣的笑臉。自那以後,穆灣灣每每被江少洵惹惱了,便總是要喊他的小名氣回去。
江少洵對“狗蛋兒”這個小名深惡痛絕,“胖丫頭,你适可而止!”
穆灣灣幼時生得圓滾滾,現在開始抽條兒,長得纖瘦了,但和江少洵一樣,她對這個江少洵送的诨名同樣深惡痛絕。
瞧見江少洵說完話就急着要去開食盒,穆灣灣飛快的彎腰将食盒抱開,沖着愣愣的跪坐在那兒的江少洵揚了揚下巴,沒好氣的道:“我真是吃飽了撐了才來管你,餓死你算了。”一邊說,一邊打開食盒拿了塊糕點塞進嘴巴裏。
“嗬,丫頭你講不講理啊。”早上跟人打了一架,接着擱順天府的大牢裏蹲了倆時辰,被自家老爹提溜回來又吃了頓鞭子,從中午跪到大晚上,別說飯了,就是一口熱水都沒喝到。“我好不容易才把你等過來,你就讓我光看着啊。”
穆灣灣直接坐到了另一個蒲團上,因為嘴裏含着糕點,說話含含糊糊,“似你先吓負唔。”
“好好好,是我錯了還不行,丫頭,我再餓下去你給得給我收屍了。”江少洵探腰拱手讨好道。
江少洵生得一雙含情的桃花眼,眼尾泛着一絲淡淡的紅暈,仿佛是着了那早春桃花研墨成的胭脂色一般,襯得眉骨處的一抹烏青格外刺眼。這會兒他嘴角揚着賣巧的笑,額前垂下的劉海兒微亂,整個人反多了些平時罕見的柔弱溫順。
穆灣灣和他一塊兒長大,這張臉看了十五年,可偶爾仍有些架不住江少洵猛然把臉湊到跟前來。穆灣灣微微一愣神,直接伸手蓋上江少洵的臉,想把他推開,卻冷不防聽到一聲痛呼。
“哎唷,丫頭你是想故意謀殺我是不是!”說是打傷了攝政王的兒子被抓了,可江少洵自己也挂了彩,臉上除了眉骨處的傷,還有其他幾處也挨了拳,雖未泛出烏紫,可小丫頭下手沒輕重,也無異于是雪上添霜了。
穆灣灣見他龇牙咧嘴,呼痛的模樣不似作假,不由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沒控制住力道,可就是這麽一走神,手上便是一空。
江少洵直接拿走了食盒,徑直取出裏面的糕點塞進嘴巴裏。
他餓了一天,早就是前胸貼後背,好容易得了吃食,一時狼吞虎咽,吃相直教穆灣灣也忍不住掩目。
暴殄天物,這樣吃簡直太浪費玉娘做的點心了。
玉娘是穆家主管廚房夥食的娘子,是早些年從宮裏被放出來的,她一手廚藝,尤其擅長做各式各樣的點心。穆灣灣最愛玉娘做的糕點,平時最見不得她做的糕點被浪費。
于是在江少洵又抓了一個糕點往嘴裏塞的時候,她連忙拽住了他的衣袖,“你就不能,慢點吃嗎?”噎着人還不算什麽,就是太可惜這些她省下來的點心了。
她一臉可惜寫在臉上,江少洵哪裏看不出來,有意再逗她一回,又怕真把人惹毛了,自己這一罪未休又添一樁,回頭非得把這祠堂的地給跪穿了去。
江少洵一掂量,倒收斂了些,将糕點送到嘴邊,輕輕地咬了一口,慢慢地咀嚼了下,不由得眉梢微揚。
這穆家的廚子的确有幾手,這桃花糕做得甜而不膩,的确可口,也怪不得胖丫頭剛才拿那樣的眼神盯着自己了。
江少洵斯斯文文吃東西時,不僅人安靜了下來,就連他拈在指尖的糕點也顯得愈發誘人起來。
晚上用飯時,穆灣灣惦記着要趁着夜色溜到江家來給江少洵偷渡吃的,也沒吃多少,這會兒靜靜地看着江少洵吃東西,她的肚子也忍不住咕嚕了一聲。
祠堂裏靜悄悄的,襯得那一聲格外清晰。
穆灣灣捂住肚子,窘得臉都悄悄紅了三分。
“呶。”眼前突然多了一枚杏花糕,順着修長白皙的手指望上去,穆灣灣不期然對上江少洵含笑的眼眸,“說給我送吃的,自己倒饞餓了。”
穆灣灣接了糕點,咬一口,好吃的食物讓她心情好,便也不跟江少洵計較糕點的歸屬了。
吃完了糕點,穆灣灣又從袖籠裏掏出一瓶桃花露,和江少洵分食了,才盯着他臉上的傷,和寶藍色錦衣上的暗漬,問道:“和我說說呗,你今天怎麽想起來要去懲惡揚善了?”
攝政王的兒子名叫薛波,仗着攝政王位高權重,自己又格外受寵,滿盛京的人看在攝政王的顏面上對他敬畏有加,素日便行事無忌,欺男霸女,壞事幹盡。
薛波的惡名傳了好些年,衆人敢怒不敢言,江少洵跟穆灣灣湊在一塊兒的時候也沒少商量要去套薛波的麻袋,可像今兒這般陣仗,光天化日之下就把薛波當街打了,穆灣灣只想說,江少洵半日不見,真的出息了。
江少洵哼了聲:“看不慣就收拾了,還需要挑日子嗎?”
穆灣灣“哦”了一聲,微微一笑:“你是當我傻嗎?”
“嗯。”
“你!”穆灣灣捏了捏小拳頭,忍住了再給江少洵一拳的沖動,“今兒春闱放榜,你心裏不會沒有底,這麽重要的日子,就為了打薛波一頓,你是誠心不想要這個功名了嗎?”
聞言,江少洵搭在膝上的手微微動了下,面上的嬉笑之色收了三分,“誰讓他不挑日子,非得今天犯我手上。”
“他怎麽你了?”
江少洵嘆了口氣,緩緩開口道:“春闱中第我心裏自是有數,本來今天也是高高興興出門,誰知道半路上看到那個薛波又在當街逞惡欺人,欺負的還是若慈表姐,丫頭,你說我能視而不見嗎?”
“什麽,那家夥竟然敢欺負若慈姐姐!”穆灣灣一聽當即氣上心頭,嚯的站起身就朝外面走。江少洵瞧着她臉色不對,暗道不妙,要伸手拉住她,卻抓了個空,眼睜睜看着穆灣灣沖了出去,他立即打了個響指,一襲黑衣的沃懷抱劍出來。
“公子喚屬下何事?”
江少洵盯着穆灣灣離開的方向,“你給我去盯着胖丫頭,保護好她。”
沃懷将懷中的劍換到手裏,沒急着走,反而看着自家主子問道:“剛剛公子怎麽不攔住穆姑娘?”
穆姑娘雖然有時候風風火火,可憑自家主子想攔個人也不難吧,怎麽就眼睜睜讓人沖出去了呢。
沃懷是誠心誠意的疑惑,落入江少洵的耳中卻教他不由磨了磨牙。
見沃懷杵在跟前半天不動,非得等個答案,江少洵睇了他一眼,一字一頓地道:“我-腿-麻!滾!”
……
作者有話要說:
江狗蛋兒:一跪就是兩天兩夜啊,腿能不麻嗎!!!!感謝在2020-08-25 21:05:56~2020-08-28 22:25:1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司州客 2個;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