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喜歡的是中國本土神獸,樓關自然不會沒眼色到帶人去吃量少又麻煩的西餐,一頓熱熱鬧鬧的火鍋才是最好的選擇。
紅紅火火的火鍋店,還沒進門就能聞到直沖腦門的麻辣鮮香,不餓的人聞到這種味道也要胃口大開肚子咕咕直叫。
樓關和店老板擊了個掌,說道:“介紹一下,這是我朋友少昊。”他指指身後和火鍋店的火熱氛圍格格不入的少昊,接着他又指指眼前的光頭胖子,“少昊,這是我哥們老巴。”
少昊看看四周有些眼熟的裝潢,對着神情僵硬的老板勾起一個微笑,“幸會。”
态度溫和,舉止有禮,老板差點腿一軟當場跪下去,點頭哈腰道:“幸會幸會,您随便吃随便喝,別客氣別客氣。”
“啧啧啧,吝啬鬼也有這麽大方的一天。”樓關擠眉弄眼,捅捅老巴,“你這萬年鐵樹是春心萌動想開花啦?”
嗯,老巴這光頭凸肚彌勒臉的尊容,一個頂兩個他的體型,很難構成任何威脅,那就不用考慮該如何灌水泥沉海底了。
“呸呸呸!樓小關你瞎說個啥子喲!”老板吓得方言都冒出來了,舉着胳膊想去捂樓關的嘴,光亮的腦門在燈下一層反光。
“你還跟我急上了!”樓關機智的躲在少昊後頭,探出半個頭來,“不說別的了,招牌全都給我來一份,我可是跟少昊誇下海口了,你可別給我丢份。”
這腰的觸感真不是一般的好,勁瘦有力讓人舍不得放開。
驚悚地注視樓關放在少昊腰上,極富暗示意味揉捏的雙手三秒,老板下意識看向少昊,得到對方一個禮貌性的微笑。
野性的本能讓他立刻竄起來,想也不想就跑出包廂,還不忘順手給帶上門。
一路跑到後廚他才停下來,兩條腿一軟啪叽坐在地上,手往腦袋上一抹,一手冷汗,心髒以平時雙倍的速度狂跳,勉強喘勻氣,他摸出手機登上山海萬界網,哆哆嗦嗦開始打字。
#好兄弟帶了個了不得的大人物來我店裏吃飯,怎麽辦?!#
媽蛋的樓小關這一次真是想害死他啊!他是蛇啊,洞庭湖的巴蛇啊!帶了只鳥兒來是個什麽意思?!還是只洪荒時期主食是龍的鸷啊!吃飯吃飯,估計吃着吃着能把他當零嘴順口吞了!而且人可是西天帝!位高權重只手遮天,他這等小屁民哪裏惹得起!
虛弱地找了兩個人類服務員給他們上菜,他店裏那群一看就肉質鮮美的小家夥們可千萬不能往那位身邊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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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鍋店包間的隔音并不是非常好,關了門也能聽見外面模糊嘈雜的聲音,火鍋裏的湯底翻騰,紅豔豔的一片,辛辣的味道直往鼻子裏竄。
少昊從未在這種環境下用餐過,往日無論他想吃什麽,只要神念一動自有下屬買來熱氣騰騰送上,保證新鮮的跟剛出鍋一樣,但是誰都不會和他一起吃,空蕩蕩的桌前永遠只會坐他一個。
眼下這種環境是鮮活的,充滿着人間煙火氣息,空氣裏彌散着火熱的味道,吵吵鬧鬧在這裏也變得可愛起來,從身到心都不由自主變得溫暖,對于即将到來的食物也就多了幾分期待。
樓關撿着好熟的菜下鍋涮了涮放進少昊盤中,素白的菜上一層辣油,看着就覺得難以下口。
“這個好吃,你嘗嘗。”撐着下巴看少昊夾起菜送進嘴裏,樓關臉上笑意加深。少昊絕對是那種平時飲食清淡連鹽都不會多放的人,吃辣那肯定是得歇菜的。想到馬上就能實地看到少昊臉色通紅兩眼泛淚雙唇腫脹話都說不清的樣子,樓關心裏癢得不行。
天天夜夜腦補的畫面終于能實現了,不枉他特意挑着老巴這家全市最辣的火鍋店。
但是我們要知道,人生這種東西,可能一時對你是親媽,卻不可能一世對你是親媽,所以樓關眼睜睜地看着少昊眼睛一亮,端起盤子下了一整盤進去。
看這下箸如飛的架勢,說不能吃辣那是在騙鬼呢!
不過樓關是什麽人,惋惜半秒就立即找到了新萌點——雖然沒有臉頰紅紅但是兩眼發亮的樣子就像看到食物的小倉鼠,稍微幻想一下都把他萌的不要不要的。
“少昊你很能吃辣啊。”眼疾手快從紅湯裏撈出自己喜歡吃的菜,樓關舔掉嘴角濺到的辣油。
少昊瞥了他一眼,突地臉色就有點紅,“就算再怎麽像人,我都算是鸷。”鳥類的味覺系統和人是不一樣的,人類吃起來超級辣的東西到了鳥類嘴裏反而會清清涼涼像是嚼口香糖,這一點生物課不及格的樓關當然是不知道的,他此時正被辣的嘶嘶哈哈往嘴裏倒水。
沒有鳥類天生耐辣能力,樓關反而是被辣的臉頰泛紅兩眼微濕嘴唇腫起的那個。
吃完晚飯,樓關又帶着少昊去了一家酒吧。
一個客人都沒有的酒吧燈光昏暗,駐場歌手輕聲哼着不知名的民謠,酒香混着熏香,靜谧安詳,和熱火朝天的火鍋店如同兩個世界。
兩家店離得不遠,樓關就帶着少昊一路走過去,夜風涼爽,哪怕誰都沒有說話,只這麽走着也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氛圍悄然滋生。
“我最開始在這裏做過駐場。”樓關敲敲實木的桌子,面色感慨,“這小子水準可比我差多了。”
“那是當然。”少昊深以為然,擡眼看着臺上,當年男神還沒出道時,就是在這裏唱歌的,尚且青澀的男人站在臺上,是否也會有過手足無措,還是早有後來足以震懾全場的氣勢,“不過還真難想象,你那時候唱什麽?”
“我想想……”樓關仰着腦袋想了一會,說道,“民謠比較多吧,偶爾夜場會唱兩嗓子搖滾。”
少昊腦內庫存不包括那個年代的男神,略有些遺憾,“當年沒發掘你的星探可要悔青腸子了。”
樓關笑而不語,轉而問道:“要喝什麽?我去點。”
酒吧今天人很少,就連服務生都不見蹤影,只有吧臺裏的酒保還站着,燈光昏暗下只能看見模糊的影子。
“随便,你随意就好。”少昊目送男神跑去點單,然後就忍不住打量起這間酒吧。
實木的吧臺,實木的桌椅,木頭本身的厚重顏色襯着燈光的昏黃,空氣裏游離着古早年代的熏香氣,歌手已下場,只有鋼琴的聲音流淌,染出一片懷舊的氛圍。
厚重卻不沉重,透着積年累月留下的刻骨優雅。
酒保送上一杯叫不上名字的酒,淺橙色的酒液恍惚與此處融為一體,一片檸檬插在杯沿,雍雅中意外透了些俏皮。
樓關還沒回來,少昊拿起杯子抿了一口,苦澀夾雜着酸,過上許久才緩緩反上一股幾不可查的甜蜜。
一絲絲一縷縷,無法言語的誘惑。
“Can't Take My Eyes Of You。”低啞的嗓音讓他一驚,擡起頭才發現樓關不知何時已出現在舞臺上,半坐半靠在高腳椅上,雙手交疊在立麥上,眼神溫柔,“這杯酒,還有這首歌。”
靜靜奏着的鋼琴不知何時已變了調子,慵懶的旋律如同酒的回味,甜蜜地抓住你的心。
前奏很短,樓關半眯起眼睛,身體前傾,哼唱出第一個音。
“You're just too good to be true
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
You'd be like heaven to touch
I wanna hold you so much”
節奏輕緩低慢,樓關唱得溫柔,眯着眼睛跟着節奏輕晃,每個音都在口腔裏繞一圈才被吐出,聽起來唱得随意,每個字都非常實的落下,又帶着走在雲端的飄渺,好似在念誦着一首情詩,他面上既帶着享受的恍惚,又透着焦灼的忐忑。
少昊看着他,第一次現場看男神唱歌,和透過神識的感受完全不同,磁性的嗓音滲透進空氣,包裹住全身,輕柔又不可抗拒的侵入身體,裹挾住心髒,流淌進血液,比任何劇毒都要無可救藥的致命。
他知道,樓關在看他,就像他說的,這杯酒還有這首歌,全部都是我在注視着你,苦澀的,酸楚的,每一天每一天夜不能寐輾轉反側的,如此的痛苦,卻在回憶時又是如此的甜蜜,縱然壓抑的苦痛深入骨髓,每一絲細微的喜悅甘甜好比飲鸩止渴,讓人逃不開,也不想逃,心甘情願地墜入地獄,因為這一切,都太過美好,美好到不真實,美好到可以将地獄變為天堂。
少昊為樓關着迷的同時,怎知對方也如他一般泥足深陷,甚至于,陷得更深。
青年有些長度的黑發在腦後系了個小辮子,眉眼幹淨毫無修飾,最簡單的白襯衫牛仔褲,襯衫已經很舊了,邊角有些發黃,最上邊的兩個扣子松脫,鎖骨和小半片胸膛随着青年的晃動若隐若現,牛仔褲洗的發白,險險挂在青年的胯骨上,一動就能看見白晃晃的腰。
青澀,單純,白到極致才會有這般誘惑,少昊忽然意識到,這是樓關,卻不是他熟悉的那個,而是那個年少懵懂,卻又懂得太多的樓關,那個留守在無盡時光裏,他未曾謀面的樓關,卻以這種方式,站在了他面前。
臺上的青年呼了口氣,音響誠實地傳遞了這聲喘息,少昊還未反應過來,樓關就睜開眼,盯着少昊的眼睛,沒有任何遲疑地唱出了下面的歌詞。
“I love you baby!and if it's quite all right
I need you baby to warm the lonely night
I love you baby!
Trust in me when I say(it's) ok
Oh pretty baby,don't bring me down,I pray”
毫無猶豫傾吐而出的愛語,每個詞都如此有力,重重下壓,每一個字都是從雲端墜落人間,一直一直往下墜,痛苦地,絕望地,每一天每一天隐藏着笑臉背後兀自壓抑着,無法呼吸的痛苦,如此沉重,又深情如許。
少昊幾乎是在第一句歌詞吐出的剎那就被點燃了,臉發燙,身體也發燙,理智也在發燙,被樓關看着,被樓關眼裏的自己看着,無法拒絕,不想拒絕,又何必拒絕。
視線做不到從舞臺上的青年身上移開,手中的酒升騰入空氣,苦澀的芳香蔓延,酸苦卻又香甜,恰如愛情。
想起上午打開的電影,惡魔的眼神與樓關重疊,深潭,不,那是深淵,站在邊緣就再沒有離開的力氣,睜開眼睛的一剎,極致的白便被染黑,與絕望中浸染的黑,最極致的黑,卻是與白色一般無二的執拗幹淨。
白是最純的白,黑就義無返顧染成最純的黑,從這種人口中說出的愛語,猶如哀泣,猶如嘶吼,從靈魂最深處發出的聲音,純淨到聽不見半分雜音。
無論是誰,都沒有毅力在這樣的感情之前猶豫。
這首歌,樓關唱得最用心,最後一個音還留着他自己都沒注意的顫抖哭腔,喘息聲融進空氣,他盯着少昊,就像在看此生此世獨一無二的珍寶。
少昊回視他,青年的眼眶泛着紅,輕咬嘴唇的模樣是他從未見過的倉惶,即便如此,那雙眼睛仍是不變的固執堅定。
被這麽看着,少昊嘴角揚起,華美燦爛的金紅色光芒中,名為鸷的神鳥輕展羽翼,翩然飛起,照亮了着狹小的酒吧。
響起的……
是不屬于人間的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