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六 幻境
六幻境
說時遲那時快,鐵面身下的土地也開始劇烈的松散和塌陷,他在翻身掉入峽谷的那一瞬,不但沒有松開柳公子的手,反而迅速的攬住了他的腰,另外騰出一只手抽出袖子內的一把雙刃刀,用力的刺入土層當中。
由于下墜的慣性和重力,玄鐵雙刃薄刀沿着土層往下滑了不知道有多長的距離才險險的停住。藍陵柳公子何時曾這樣狼狽過,他微微平複着氣息:“你真傻。”
擡頭卻看見鐵面面具下凝視自己的眼眸,和緊抿着的薄唇,兩個人離得是如此之近,他可以清晰地看清鐵面眼睑上的眼毛輕微的顫動,感受到他的氣息拂過自己的額頭,吹動自己的發絲,有那麽一瞬間的失神,就又慌亂的低下頭去:“你像極了我曾經的一個友人。”
“什麽?”鐵面沒有聽清楚,雖身處險境,但是鐵面抱着懷裏的人,突然就覺得心是這麽的寧靜和平和,他沒有事情啊。
兩個人懸在半空中沒有任何的借力點,緊靠着一把無堅不摧的薄刃刀撐着,搖搖欲墜。
柳公子突然覺得不對,‘氣息’和‘風’,一路下滑,速度如此之快竟然沒有‘氣息’和‘風’。
柳公子猛地擡頭,卻碰到了鐵面的下巴,卻也管不了那麽多了,忙把自己的發現講出來:“鐵面,這裏沒有風,我們從上面掉到這裏卻沒有感覺到半絲的風。”
鐵面有些吃力:“怎麽講?”
“聽見鳥鳴,看見鳥飛,卻一直沒有風的聲音,還記得泉水邊的魚嗎?前一刻明明還一直都沒有,後一刻就出現那麽多的魚。能出現這種情況的只有一種。”
“你是指幻境。”鐵面一點即通。
幻境是一種和迷霧類似的障眼法,迷霧是遮住人的眼睛使其看不見眼前的事物。而幻影起源于迷霧卻高于迷霧,不但掩蓋了事物原來的面貌,還可以根據不同的人産生不同的幻像。
柳公子繼續說:“如果我所猜得不錯,眼前的一切都是假象,聽到的看見的也都是假的。像這樣也不是辦法,師傅曾經說過破解幻影的最佳辦法,就是閉心。耳不聽,眼不見,一切只憑借着直覺。如果你信得過我,現在就閉上眼睛,一塊往下跳。”
柳公子最先閉上了眼睛。顫抖的手指卻出賣了內心的不平靜。
鐵面沒有說話,卻在第一時刻松開了握緊玄鐵雙刃薄刀的手。這是在表達相信,僅憑着一個毫無依據的猜想,就去相信他。要知道一旦松手就是不可回頭,是把自己的命交予他人。如果猜錯了,死也會死在一起吧。
頓時傳來一種下墜的感覺,無邊無際的下墜,終于在這一刻停止了。
兩個人幾乎是同一時刻睜開了雙眼,鐵面半抱着柳公子伏在地上,周邊是茂密的樹林,離兩個人最近的樹上赫然便是玄鐵雙刃薄刀靜靜的插在樹幹上。柳公子突覺的兩個人這樣的姿勢很是暧昧,連忙掙脫出他的懷抱,鐵面幹咳一聲,拔下了樹上的刀。
柳公子卻在不遠處發現了那條藍色的布,剛剛果然是幻境。從那條河畔開始就進入幻境了,怪不得找不到出路。
“果然是有人一路阻止我們上山。”鐵面最先打破了沉默。
“既來之,則安之。鐵面”柳公子有太多的話想問,卻又不知從何問起,同時也害怕答案的殘酷。他明明感覺的到鐵面看着他的眼神是那麽的複雜難懂。
“什麽?”
“沒有,他們既然不露面,我們往山上走吧。”已經被發現了就沒有必要選擇夜晚入莊了,更何況這麽一折騰這天色已經近晚,也許早些到須塗山莊,說不定可以不用露宿野外了,還可以借宿一宿。
兩個人一前一後沿着須塗山的小徑,向上攀爬着。就在一顆大樹下的草叢裏,柳公子眼尖的看到一只綠色的蛇死死的纏繞着一只火紅色的狐貍身上。狐貍的眼睛定定的看着柳公子,眼神裏流露出的是祈求,希望。見到這一幕的他,沒有多想,身體比意識反應的更加迅速,随手抄起地上的樹枝,灌注內力,一擲,樹枝正中蛇頭。那緊緊纏繞的蛇身動了兩動,緊了一緊,不一會就松弛下來,癱在地上一動不動。沒有蛇的束縛,火紅色的狐貍在原地抖了抖毛發,感激的看了眼柳公子,沒有逃走。
柳公子徑自疾走兩步抱起小狐貍,才發現,狐貍的身上有些血跡,到處都是樹枝的劃痕,這些傷口使得它的毛皮黯然失色。它受傷了,走不了了,怪不得沒有逃跑。柳公子突然有些心疼。嘆了口氣,從懷裏掏出一瓶藥,輕輕地給小狐貍包紮好:“小狐貍,叫你不小心差一點就丢了性命,看這樣子傷的不輕,是走不了了,跟着我走好不好?”
小狐貍沒有動,只是眨了眨眼睛,眼睛裏閃着晶瑩的亮光。包紮好的狐貍,捋順好了毛發,這只狐貍由原先的血跡斑斑也變得柔順美麗了。是只很好看的小狐貍那。
“你不會要帶着這個拖累上山吧!本是山裏的動物,你放了他讓他自己就可以了,何苦帶着他。”坐在一旁的鐵面實在是覺得現在帶着他是多麽的不方便,提出了自己的不滿。
“喂,你這人怎地這麽沒有同情心,你看它傷成這樣,怎麽可以不管他,如果把它放在這裏不是要它自生自滅嗎?傷的這麽重,我要帶上它。放心它我來管,不會給你添麻煩的。”柳公子對鐵面的話十分不滿,終是覺得這個人實在是沒有心了。
鐵面見說服不了他,和他在一起的幾次合作也知道柳公子的脾氣,一旦倔強起來十頭牛也拉不回,也就由他去了。
說罷,柳公子整理好包裹,抱起小狐貍,又一次往山上走,邊走邊說,也不管狐貍能不能聽的懂:“小狐貍這麽可愛,有沒有名字啊!吶,你不說,我就當你是沒有了,我給你取一個好了,看你這一身順滑的毛皮,沒有一絲的雜色,眼睛那麽的亮,就叫華夕吧!”
小狐貍自是不會理他,只是那眼睛滴溜溜的轉着,時不時的打量着眼前的人和後面的鐵面,一點也沒有怕人的意思。
柳公子看華夕并不怕人,更是喜愛,愛不釋手的一下一下的捋順着光滑的毛皮。
一路上相安無事,很是平靜,就這麽到達了山頂。遠遠地望見山頂上建築雄壯的須塗山莊。
須塗山莊的大門敞開着,門口有一小童靜立一旁,似是等候多時。
兩個人相視一眼,并肩向前走去,在大門處站定。
那小童見了兩人卻開口到:“我家先生已經等候二位多時了,請随我來。”小童在前領路,兩人在後面保持五步距離跟随。
入室熏香撲鼻而來,案前一盤黑白二子珍珑殘局,一白發老人端坐一旁,一手執白子,凝神似有所思。室內陳設簡單,只有幾張桌椅,牆上挂着幾幅書畫。
此人正是須塗山莊的家主,小童嘴裏的先生,上古守護血脈的流傳者曲武。他認真的思考着眼前的珍珑棋局,完全忽視屋子裏的兩個人,而小童将人領到後,也一言不發的離去了。
柳公子随意好動的性子,倒是不以為意的,自顧自的欣賞着牆上的書畫,鐵面也不是一個多話的人他随意的找了一個椅子,安然入座,靜觀棋局變化。
一屋子三個奇怪的人就這麽相安無事。從傍晚一直呆到深夜。
柳公子再次醒來是在床上,擡眼望去天色已經大亮,一夜已過。明明記得自己是在一間屋子裏看書畫,是什麽時候睡着的,又怎麽會在這裏醒來,他一概不知。只是覺得屋子裏的熏香聞起來十分的舒服,精神也已經恢複了。突然想起和他一道而來的鐵面,和半路遇見的華夕。不知道他們怎麽樣了那。
床邊有一套天藍色的外套,整整齊齊的擺放在那裏。柳公子更衣洗漱之後推開房門,在不遠處看見了白發老者曲武和鐵面一左一右的并排站立在打着什麽拳法。一只小狐貍靜靜地蹲坐在一旁的石椅子上,柳公子微微一笑,轉頭靜看打拳的二人,靜立一旁用心記下了拳法的招式。
山莊如此之大,卻沒想到吃食竟如此簡單,每人兩菜一湯,一肉一素。雖然簡單,卻很實用。
正式的談話是在飯後。
須塗山莊的莊主曲武端坐于主位,品着山中的花茶,眼神深邃的打量着眼前的兩個人,似要把人看穿:“我知道你們來的目的。許多人都有這個想法。可是能走到這裏來的,這麽多年只有寥寥幾個人,那幾個人也僅僅到這裏而已。”
頓了頓,又道:“都相傳須塗山上有神物,誰也沒見過,連我都沒有見過,可是我們曲氏一脈确實是在守候,守候的不是神物,而是在等待命定之人的到來。來者應為兩人,此二人有着數不盡的緣分,卻一路坎坷,結局多變看不清未來。而你們恰好是兩個人,而且至今為止沒有發現內鬥的跡象。”
“前輩,就因為這個放我們進來的?”柳公子習慣性的撸一撸額邊的藍發。
“非也。不是我放,是你們憑着自己的本事走進來的。”
“命定之人?何意。”鐵面眼中露出疑惑。
曲武放下手中的花茶,似是斟酌了一下言辭:“世人都知道須塗山莊是守候神跡的存在,千百年來有無數的人想要闖入須塗山,尋找須塗山莊,想要奪走神器。意圖以天賜之名,一統天下。殊不知我們須塗山莊所擁有的使命并不僅僅是守護而是等待。”
“等待?”鐵面重複了這兩個字,露出一個深思的樣子。
曲武撸了撸胡須,點了點頭道:“沒錯,就是等待。能在無數人中走到這裏并且見到我的可是寥寥無幾,而你們就是這極少數中的幸運者。至今為止還沒有一個人能成功的拿到神器,因為他們都不是我和神器所等待的人。不知道你們二位會不會是完結我們須塗山莊使命的人。知道為什麽能走進我這山莊嗎?”
柳公子和鐵面對視一眼紛紛搖頭,柳公子一拱手:“請前輩指教。”
“這第一關,敢入迷霧,就是勇氣;在那個伸手不見五指的環境裏,處變不驚就是智慧。這第二關,夜遇狼群,臨危組隊,那是團結;你們可以把背後交予同伴是信任。這第三關是幻境,于危難之間沒有選擇獨自逃命而是選擇了生死與共。”曲武滿意的點了點頭:“我很欣賞你們兩個人在在懸崖斷臂之上,求生無望,落地無門的絕境中,能冷靜的思考,破解幻境的秘密,共同負手一搏。由此可見二位品性一二。這三關是老朽出給你們的考題,很順利,你們得到了我的認可,方能來到這裏。可究竟能不能拿到你們所要的東西,那就要看你接下來所做的選擇了。”
柳公子,突然出聲:“前輩,我并非是為神器而來的。”
曲武仔細的看了看柳公子:“好明亮的藍發,你可是陵洲陶山人門下弟子,世人所稱的藍陵柳公子,把手伸出來讓老朽看上一看。”
柳公子颔首,邊伸出自己的左手遞到曲武面前,邊說:“只是道上的朋友給我面子送的一個雅稱罷了。”
骨架纖細,指節修長,指甲修得圓潤而整齊,掌心處的紋絡雜亂異常,生命線和愛情線交錯盤旋,白發老者曲武皺着眉頭看了半天,許久才道:“千古難見的自傷命格,前路茫茫看不清道路。天命既定,又似定非定,結局多變,因人而定。就看你是怎樣選擇的了,你想要的東西與他同路。”曲武放下柳公子的手,指了一指對面的鐵面。
“須塗山後山是我們族的禁地,族內沒有人進去過,相傳這紫玉牌就在後山的山脈之中,老朽我提醒你們一旦進入可就沒有絲毫的退路了,不是永遠的留在裏面,就是成功的拿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你們現在有兩個選擇,可以進入禁地;也可以就此離去忘記此間的所有事情。”
“既然已經來到這裏就沒有離去的理由。”鐵面話語擲地有聲。
“那東西對我很重要。”柳公子也表了态度。
“如此,擇日不如撞日,老朽這就送你們去禁地,後面的路只能靠你們自己去走了。”
柳公子稍作猶豫,看了看自己手邊安靜趴着的華夕說:“前輩,之後的路途充滿了荊棘。華夕,麻煩你幫忙照看。”
“放心,好人會有好報的,皆是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