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2)
蘇奂伊略微怔了怔。明明可以用藍牙或者紅外……但——既然他主動提出要號碼,也就意味着——她的唇角再一次勾起勝利的弧度。然後大方地報出自己的號碼……
那次的專訪,鄰安旬竟是意料之外的配合,也沒有冷嘲熱諷或是為難蘇奂伊什麽——盡管以前有許多次的媒體專訪他都有本事讓采訪者難堪得下不了臺。
但往往,許多不愉快的事情之所以會發生,正是因為它們原本都有一張令人愉快的臉。
“今天的采訪就到這裏了。多謝鄰先生的配合。”
蘇奂伊笑着起身離開,沒走幾步卻聽見身後一個帶笑的聲音:“你覺得自己的目的達到了?”
蘇奂伊下意識地回過身去,鄰安旬依舊懶洋洋地半靠在沙發上,把玩着自己的手機。而看到他接下來的動作時,蘇奂伊的身體不禁顫了顫,因為他正将那張暧昧的照片删除——不近不遠的距離,正好讓她看清他所有的動作。删除,毫不猶豫的。
“這樣的照片我手機裏還有很多。”聲音閑閑的像在自說自話,偏偏又讓她聽得一清二楚,接着又打開發件箱,将那條彩信連同蘇奂伊的號碼一并删除,仍舊是,全無留戀的。
忽略了心裏冷卻的溫度,蘇奂伊反而微笑起來,“看來鄰先生是希望我主動聯系你了?”原來最好的臺階永遠是由自己鋪下的。
“1390……”沒想到鄰安旬竟然一字不差地将她的號碼背了出來,“特殊的號碼我一向是記在腦子裏,而不是手機裏的。”他這才回頭看她,唇角的笑意卻越發深不可測起來,“蘇小姐的號碼我沒有記錯吧?”
蘇奂伊握着手機的手指微微捏緊,恍然驚覺過來——他竟在不知不覺中掌控了她所有的情緒——無論竊喜還是緊張,甚至失落——統統都是他故意的!
“可是有一點不好,一旦我不想記起那個號碼時,就一定會将它忘得一幹二淨,永遠都,想不起來了。”鄰安旬眼睛望着天花板,每個字都吐得極輕,極緩,“希望蘇小姐的號碼會長期停駐在我的腦子裏。”他又開始朝她笑,但那近乎虛構的笑容裏看不出半點、半點真心。
蘇奂伊也回以不慌不忙的一笑,“但我的記性卻不怎麽好啊,那些尋常的號碼更是一轉身就忘得徹底了。可平日裏打交道的人又特別多,也特別雜,每天都有很多新的號碼入簿。所以我情願用手機記着。”她當着他的面将他的號碼儲存起來,低垂的眼簾巧巧地遮住了不由心的笑意,“不過畢竟通訊簿儲存的數目有限,隔幾個月不聯系的自然也就删掉了。”
鄰安旬眯狹起眼睛,“原來我在蘇小姐眼裏也只是雜人之流?”
“若我說不是,鄰先生會信嗎?”蘇奂伊笑着反問,雙手插進風衣口袋裏。
鄰安旬勾起唇角,“不、信。”他一字一頓,“你說的話,沒有哪一句能夠讓我完全相信。”
短暫的四目相視,蘇奂伊沒有再說話,轉身往前走。這時候鄰安旬已經走下沙發,紳士地為她開了門,“對了,你的記事本,我根本沒有看裏面的內容。也——沒有興趣看。”他咬着她的耳朵,聲音暧昧,卻沒有一絲溫度,“我不過是,将它移了一下位置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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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之後,《顏樓女性》出了最新一期的雜志。盡管依舊火爆占領市場,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NEWS頭條并非關于意大利籍的超級名模Eric鄰的獨家專訪,而是《東最》的時尚女主編邵嘉與茜西西廣告公司的總經理禾秦間的貓膩!
有那麽一種人,她們生着一副楚楚嬌柔的臉,好像被欺負了也只會忍氣吞聲,卻是萬萬不能去招惹的。否則就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顯然蘇奂伊就屬于那種人。
煥然一新的香水海報已經挂在市中心最大的廣告牌上,住在南甸苑F棟16層公寓裏的蘇奂伊一走到落地窗前就可以看到。畫面上是Eric鄰和女搭檔深情擁吻的鏡頭,男人是很擅長演戲的,一雙茶色的眸子裏漾着濃濃的情意,似乎只要望進去就甘心醉在其中。而相比于自己手機裏的那張照片——
“真虛僞。”淡淡地自嘲一聲,蘇奂伊果斷地将照片删除,然後發洩般地将手機甩在沙發一邊,閉上眼睛開始整理起自己紛亂的思緒。
對于Eric鄰,見面之前是她太過自信輕敵,以為只要将最完美的自己展示在他面前就一定可以吃定他,卻萬萬沒有想到,他會是那樣一個心思缜密、又深藏不露的人。而更令她措手不及的是——他似乎很讨厭自己。不同于以往接觸過的任何一個男人。
她并沒有受虐的傾向,對于那些不将她放在眼裏的男人向來會很識趣地避而遠之,不相往來。然而這次卻不能——因為微微。
一想起蘇微,蘇奂伊的眉頭又皺在了一起,“微微,你這不聽話的孩子,有時候真的很想打你一頓……”她幽幽嘆了口氣,而後從沙發上起身,拿起手機發了一條短信給助理Candy——下個星期我要出差,有事發郵件給我。
所謂的“出差”,其實只是她跷了工作回鄉下老家的最冠冕堂皇的借口。
想到即将回家見到自己的母親和弟弟,蘇奂伊不由得心情大好,先前沉積在腦海裏的郁結也都一掃而空——她一直是有戀家情結的。
“嗯……還要買些栗子帶回家。”簡單地收拾好行禮後,蘇奂伊想起了母親很喜歡吃這邊的炒栗子。以前每一次回家她都會順便買上一大包的酥香栗子帶回去。
開車到離市中心較遠的栗子店時已經是下午四點多鐘了。栗子店旁邊就是一所小學,這時候恰好是放學時間。等蘇奂伊買好栗子走出來,街道兩旁都已經擺起了小攤,攤上是些五花八門的零食和小飾物,最吸引那些天真的孩子們。
“阿姨阿姨,我要買一袋海洋寶寶。”耳邊是一個背着書包的小女孩稚嫩的聲音。
海洋寶寶?頭一次聽到這個新鮮的名字,蘇奂伊也忍不住順着那個小女孩的目光望去,看見那位中年婦女的攤上放着一個玻璃瓶,裏面盛着五彩斑斓的透明球體,清澈的顏色得似乎能滴出水來。真像小時候看鄰居的孩子們玩的彩色玻璃珠啊,可以透過去看到彼此的眼睛,瞳仁也是湛靈靈的。
蘇奂伊不由自主地看出了神。
“海洋寶寶便宜到一袋只要五毛錢。最近的小孩子都歡喜養這個。別看小小的一袋,泡在水裏都能長這麽大。”中年婦女用方言熱情地朝蘇奂伊招呼起來,笑容親切,“丫頭要不要買一袋給親戚家的孩子玩玩?”
蘇奂伊有些驚訝,她竟然稱自己為“丫頭”?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臉,哦,原來自己沒化妝。二十出頭的年紀,總還留着些青澀在的。得,算個大齡丫頭。
這樣想着,蘇奂伊情不自禁地微笑起來,“好啊,給我兩袋。”
付了錢正準備接海洋寶寶的時候忽然聽見身後有個微笑的聲音:“蘇奂伊?”
蘇奂伊的手驀地縮回,沒有接海洋寶寶,更沒有勇氣回頭,徑自轉身便往前走。明明天氣這樣涼,可她的臉頰怎麽這樣燙,燙得就要燒起來……
“蘇、奂、伊——”身後那個人的音調提高了上去,聽得出裏面的笑意更深了一層。然後那種放肆的笑聲逐漸擴大,滲透進每個空氣微粒裏,暈染開來的是鮮豔得讓人心慌意亂的顏色……
那個初秋的黃昏,夕陽留斜半照,蘇奂伊抱着滿滿的一大包炒栗子落荒而逃——就在鄰安旬的眼皮底下。
鄰安旬也沒有想到竟會在那樣的場合下見到她——沒有化妝的蘇奂伊膚色偏白,或許因為睡眠不足,她的眼下還留着一方淡淡的暗影,濃密的睫毛也垂耷下來,反而顯得她其實很嬌弱以及那雙尾部上挑的孔雀眼,竟是那樣詩意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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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他以前都沒有注意過?原來她生着這樣一雙曼妙的,動人的眼……
心裏的某樣東西被觸動,像誰信手撥了弦低低地“嗡”了那麽一聲。所以他走出了轎車,走近了她,其實那段不遠的距離、也不短的時間裏他一直都在細細注視着她——只是心有旁骛的人并沒有發覺罷了。
鄰安旬望着她的背影怔忡了很久,而後下意識地掏出手機察看——這才想起來,一個禮拜之前自己就已經将她的號碼删除了,當時是那樣的不留餘地。
“1390……0……”他開始拼命地回想她的號碼,那不長的11個數字,可他竟然怎樣都想不起來,想不起來……原來不上心的東西是真的可以被他忘得一幹二淨的啊……
手機裏只剩經紀人李雅娉的最後一條短信:明天回意大利,兩個月後在法國巴黎有服裝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