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拆開那雲錦包裹,內有棋譜,著者是無名氏,沈念對這棋譜極為喜歡。
至于看不看,自是一番思量:這是嵩山派牆內的東西,也許是以前的掌門和掌門夫人留下的,總之,自己不該得。自己的玉佩不也在師父那兒,既然師父不還玉佩,那麽自己先保存着他嵩山的書未嘗不可。
一眼瞥到剛剛的雲錦上有字,沈念仔細分辨,才依稀辨出那些繡上去的四個字是“君子四譜”,既然是君子四譜,那麽定然還有三本流落江湖,那三本又是什麽?
沈念将青磚重新放回原處,将棋譜揣進懷裏。門外傳來離淵的聲音:“怎麽了?”
沈念急忙打開門,将離淵讓進來:“剛剛有幾只老鼠,我敲床的。”
離淵哦了一聲,山上有老鼠不奇怪,看一眼沈念,眼睛裏充血,整個眼睛都紅得像只小兔子,臉微微有些腫。離淵心頭暗笑:每次張牙舞爪地想打別人,最後都是鼻青眼腫,自己破例收的徒弟就是這樣一個女子……
“換了藥再睡一會吧……”離淵清潤溫和的聲音像是一泉清水細細地在沈念心頭漾開來,微微的漣漪一圈一圈地停不下來。
“師父,你真好。”沈念盯着離淵的眼睛說,心中說了幾十句,愧對師父,愧對師父……
“好好坐好,我給你換藥。”離淵避開眼去,語氣裏恢複了一個長輩的清冷。
“師父,我娘的事你打聽得怎麽樣了?”沈念有些不放心,要好好計劃逃走了。
“你自己也不說具體些,之前派人去京城查過白起公子的事,京城很多人都知道你,他們卻不知道白府在何處,我又将之前你掉在地上的玉佩交予底下人,他們先在京城南城門處挨家挨戶地問,估計也快回來了。不管你願不願意講出來,真相總會大白的。”說完好整以暇地看她。離淵語氣不輕不重,卻一句句打在沈念心頭。沈府就在京城南城門處,看來得趕緊逃了,就是師父不揭穿自己,沈府的人也會找上門來,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離淵問:“我手重了?”
“不是,不是,師父換藥一點也不疼,師父真好。”
“……”
嵩山弟子近日又在抓緊練功,一批批的人下山去,離淵除了每日來給沈念換一次藥,其餘時間都不見蹤影。沈念倒也歡喜,只看準了機會逃下山去。
一日早晨,離淵未按時來給沈念換藥,早膳時,沈念見他時,只見他神色凝重,沈念知道嵩山近日要有大事,不是勁敵就是棘手的江湖恩怨了,趁這時不辭而別是最好的了,果不其然,沈念慢吞吞扒完最後一口飯時,就聽得院中傳來離淵的聲音,仍舊是沙啞的:“都是一群沒用的東西,重新去。”
接着是齊刷刷的一聲:“是,掌門。”
沈念正坐在大廳的窗臺上看着中庭,卻被離淵一把揪下來,沈念蹬着腿叫道:“師父,師父,你趕緊去忙,我留在山上等你回來教我功夫。”
離淵冷冷道:“你跟我走,有什麽伎倆都使出來,嗯?”
沈念不知離淵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只胡亂争辯:“師父,你冤枉我做什麽,我也不是甘願要留在這裏的,是你自己熱心罷了。”
離淵道:“真有這麽簡單?是我多管閑事,要将你留在這裏?”
“也不……不是這麽說……反正我沒什麽壞心……”
離淵已經将沈念拎到一匹馬上,自己也上了一匹馬,一同下山去了。沈念回頭并沒有見嵩山的那些弟子跟下來,忙問離淵:“師父,我們要去哪兒?”
離淵道:“你不用問。”近日的離淵比往日陰沉許多,他在害怕,他是迷茫的,他根本不知道要去哪裏,一定是一件棘手的事,沈念感覺得到他與沈念說話或許只是為了放松,他不說話,沈念就不敢亂說話,一直沉默着。
将手伸到道旁的花、樹上,花枝,樹枝一根根掠過手心,惹的露珠竄到手心,濺到脖子裏,沈念一個激靈咯咯地笑起來,一看旁邊的離淵的臉色又急忙噤了聲。離淵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道:“別将露水濺在額頭的傷口上。”
沈念吐吐舌頭,收回手緊握缰繩,經過一片樹林時,離淵不知從哪裏找來的一頂帽子,沈念正獨自出神時,已穩穩扣在頭上。
到了一處,林中戲蝶,各自成雙,綠樹青苔,春花怒放。沈念難耐口渴,見一溪如練,下了馬就要道溪邊掬了水來喝,正掬了一捧往嘴邊送時,離淵手一揚,一根小枯枝穩穩砸在沈念手上,沈念心中委屈:“師父,你怎麽不讓我喝水?”
離淵從馬身上解了一個水壺來遞給沈念,也不說話,只靜靜倚着樹幹坐着。沈念見他神色間已有好轉,連忙将水壺遞還給他道:“師父,你先喝。”
離淵也不看她獻寶似的讨好神色,只淡淡搖頭,神色間又似無限困倦。沈念讨了個沒趣,将水咕咕倒入口中,也靠在樹幹上休息起來,卻不怎麽困倦偷偷張開眼,斜睨離淵,離淵忽然睜開眼盯着沈念道:“看什麽?”
沈念急忙又閉上眼,試探問:“師父,你到底要去哪裏,我們會不會死掉?”
離淵道:“你怕死?”
沈念道:“當然怕死,哪有人不怕死的,不過如果是為民除害,死了也沒什麽。”
“是去救人,死倒是不必的,不過若是你不聽話,我就說不好了。”離淵的語氣裏滿含威脅,沈念猜不透其中的緣由,難道自己的身份已經被識破,可是若是識破,離淵到底想做什麽?沈念一邊猜忌,一面裝作累極的模樣。
離淵拿起水壺正要喝水,卻發現水壺中已經一滴不剩,嘆息道:“你将水全喝了?”沈念立即站起身道:“你剛剛搖頭,我就都喝了……”
離淵又嘆了口氣,又上了馬,沈念低着頭緊緊跟上去。不知從哪裏竄出一堆人馬來,待沈念發現時,已經有人在他們的兩匹馬上摸索,離淵沉着臉走上前,雙手一動,身側兩人已經被遠遠甩了出去,沈念高興,看來那些人今日是不幸了,師父心情郁結,定要傷了幾人。卻不想一人已拽去沈念腰間的玉壺,沈念心頭大急,這是她身上唯一值錢的東西,正要去搶,幾個馬賊已經将刀橫在她脖子上:“小兄弟,你讓前面那人将身上有錢的東西也都交出來。”
沈念見離淵神色泰定地坐于馬上,急忙求救:“師父,你幫我打他們……”
離淵回頭瞥了沈念一眼,無所謂道:“我要去找點水喝,你自己打。”說着拽了拽缰繩,慢悠悠朝前行去。
沈念知道離淵這是報複她一人将水全喝了,立馬喊道:“師父,師父……”見離淵越走越遠,沈念急得大哭起來,愈發喊得凄慘動人起來。
離淵聽得她的哭聲,身形已經掠至她身旁,只聽哐當一聲,身旁那人手中的刀已經掉在地上,整個人也就委頓下去。一剎那的功夫,沈念還沒明白過來,人已經被扔到樹上,晃了兩晃,握穩樹枝,只見離淵身形幾個掠起,碰到的人都是一瘸一拐地奔走了,沈念知道離淵留了情,不然這些人早就倒在地上了。
“跳下來吧。”離淵朝沈念道。
沈念朝樹下看了看,若是她身上還有幾分功力,早就跳下來了,身上功力全無,自然是不敢往下跳的。
“我接住你。”離淵道。
沈念一聽,大喜,往下一個縱身,眼看就要摔在地上時,離淵輕輕巧巧一拎,沈念穩穩落在地上,長嘆一口氣,心中想:師父還是對我很好的。手中一涼,玉壺已經躺在手心。
午時,經過一處客棧,沈念小心翼翼道:“師父,吃飽了才有力氣趕路的,也好救人。”
離淵不作聲地下了馬,沈念立即歡歡喜喜地也下了馬,進了客棧,甫一落座,驚覺四周都是着黑衣之人,手心裏竟然竄出許多冷汗來。沈念原就覺得着黑衣之人都不是好人,功力全無之後,沈念越來越膽小,身邊也沒有元香,處處行事都緊張萬分。雖說離淵武功在元香之上,但離淵畢竟不是元香,不可能時時護着徒弟,或許連徒弟都算是一廂情願,況且他是掌門人,何等的人物,是不肯為人受傷的。
瞄了一眼離淵的臉色,離淵低着頭似在思索什麽,她忽然間想起那日還在滄州時,也是穿成這樣的人在暗夜裏與耶雲打鬥的,于是用筷子蘸了茶在桌上寫了字:這些人殺過耶雲。
離淵瞥了一眼桌上那些歪歪扭扭的字,眉間的結皺得更厲害了。離淵今日穿的仍是青色直裾深衣,頭上也是與沈念一樣的寬邊草帽,不倫不類。不仔細看,很少有人會知道這是嵩山派的掌門。
耳邊聽得其中一人道:“這小丫頭倒也聰明,還真沒聽說過有人能從華山逃走的,華山派這次擔了虛名,倒不如一開始就找我們捉了那丫頭,這丫頭也不知是什麽來頭,據說是從七殺山捉了來的,卻不知逃到哪裏去了,也真是為難我們。”
離淵聽得額上青筋暴起,沈念聽得雲裏霧裏,見離淵的表情可怖,又聽得那些人說七殺山,心頭一驚:月兒!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