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地下室
接下來的一整天,唐鏡都有些心不在焉。
趙文和看上去也有些不在狀态。唐鏡掃完地随手把掃帚靠在門框上,趙文和經過的時候險些被絆了一跤,他竟然也沒有訓斥他,反而自己拎着掃帚去了後院。
唐鏡呆呆看着這一幕,覺得趙文和給他一種……坐不住,非得找點兒什麽事情做的浮躁感。
不是前兩天的那種坐立不安,而是一種……仿佛知道有什麽好事兒即将降臨,因而拼命地在克制內心的激動。
有什麽可激動的呢?
唐鏡想不通,不就是給個可憐的姑娘做手術嗎?難道是因為他太久沒有動過刀了,終于有機會過一把瘾,所以激動得不行?
世界上還有這種瘾嗎?!
到了傍晚,趙文和果然又讓唐鏡先回去了。
唐鏡跟藏鋒匆匆忙忙吃了晚飯,藏鋒先走一步去監視那對母女,唐鏡則推着藏鋒給他借來的自行車等在巷口。
天黑之後,他反倒松了口氣——巷口是個很微妙的地點,下班回家的,出門找飯吃的,都要從這裏經過。唯有他一直等在這裏,難免有些招人注意。
初夏的季節,快到八點的時候天色就已經黑了下來。路燈迤逦亮起,唐鏡躲藏的身影漸漸與樹影融合在了一起。他盯着趙文和鎖好診所的大門,騎着自行車從另一側的巷口出去,連忙追了上去。
唐鏡這個時候也不怕再遇到聯防隊員了,他都想好了,真要被攔下就說他是出來找趙文和的。
反正趙文和躲躲藏藏的,肯定沒幹好事,直接攔住說不定也是一個辦法。
離開東六區蛛網一般密集的小巷子,路面變得開闊了一些,路旁也出現了一些廢棄的房屋,以及方臨生的汽修廠那種破破爛爛的小廠房。再往前走,還有一些不知道什麽人開出來的菜地。
但趙文和并不是沿着大路走,繞過菜地之後,他就開始走小路了,菜地旁邊的小田埂大約只有一尺寬,唐鏡險些摔進菜地裏去。又擔心自己發出動靜,驚動了前面的趙文和,他只能下了車推着過去。
這麽一耽擱,他就把趙文和給跟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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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唐鏡極目四望,只覺得四周圍一片荒野,看不見半點星火。
他推着自行車,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一邊走一邊懷疑自己有沒有跟錯路。就在這時,他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然後一個男人的聲音輕聲喊了一句,“阿鏡?”
唐鏡啊的一聲叫了出來,又驚又喜地撲了過去,“藏鋒!”
藏鋒從草叢後面鑽了出來,伸手抓住了唐鏡的自行車車把,感覺到唐鏡的大腦袋在自己肩膀來來回蹭了幾下,像只大狗似的,忍不住笑了起來,“吓着了?”
“不是吓到。”唐鏡心有餘悸,“我怕跟丢了趙文和,耽誤大事啊。”
藏鋒把唐鏡的自行車推到草叢後面,拉着他的手往前走,“這裏沒有路燈,我也不敢開手電筒……不過這個地方我來過。”
唐鏡納悶,“方臨生的那個汽修廠也不在這附近啊。”
“不是方臨生。”藏鋒笑着說:“以前南幫的人跟南邊來的D販子接頭的地方就在這附近,我來過幾次。雖然時間不對,但大概地形沒有變……沒想到趙文和也會選在這裏。”
“那對母女已經來了?”唐鏡覺得這母女倆也挺拼的,這樣的地方,黑黢黢的,到處都沒有人,她們也敢來。
藏鋒嗯了一聲。唐鏡不太懂這些人情世故,他卻是明白的。那個姑娘還沒結婚,要是去正規醫院做手術,難免不會讓別人知道。傳出什麽閑話,這姑娘後半輩子怕是要活在流言蠻語之中了。
做母親的一片慈母心腸,卻又給了惡人作惡的機會——既然唐鏡會來到這個時間點,藏鋒懷疑這對母女,就是趙文和作惡的起始。
唐鏡兩眼一抹黑,被藏鋒拉着跌跌撞撞地摸着黑走了大約十分鐘,就見不遠處模模糊糊的出現了一幢小樓。
不大的一棟房屋,上下兩層,房屋後面就是樹林,很荒蕪的樣子,看上去像是很久沒有人來過了。
此刻,兩輛自行車正停在鐵門裏面,看樣子該來的人都已經到了。
院門已經從裏面鎖上了,藏鋒從鐵門的欄杆之間伸手過去撥弄了一下那把大鎖,轉過頭對唐鏡說:“翻過去。”
唐鏡搓搓手,剛要往欄杆上撲就被藏鋒攔住了,拽着他往旁邊走,果然走到拐彎的地方,就見牆角堆着一些亂七八糟的磚頭土塊之類的,藏鋒捂着打火機觀察了一下地形,然後小心翼翼地攀了上去,坐在牆頭上沖着唐鏡伸出手。
唐鏡踩着藏鋒剛才的落腳點往上爬,抓住藏鋒的手也攀上了牆頭,然後一個接着一個的溜進了院子裏。
院子裏長滿了荒草,唯有靠近臺階的地方被人稍微做了一下清理。唐鏡亦步亦趨地跟在藏鋒身後,從房屋的側面慢慢地繞到了屋後。
這所宅子的後院要比前院大一些,近處長着野草,遠處靠近院牆的地方則黑乎乎的一片,好像堆放了一些裝修垃圾之類的雜物。
屋後有一段向下延伸的樓梯,通向宅子的地下室。
唐鏡覺得這種結構有些奇怪,但藏鋒作為土生土長的靜江人卻是知道的,這邊很多老房子都是這種結構的,有些樓房也會附帶一個面積很小的地下室,供房主存放一些舊家具、自行車或者其他雜物之類的。
到後來,城區大面積改造,商品房出現之後,這種結構就很少見了。
這也算一個時代特色吧。
此時此刻,借着地下室門縫裏透出的燈光,他們模糊能看出樓梯是經過打掃的,似乎有人經常從這裏出入。
門縫裏傳出一聲女人的哭聲,又很快壓抑了回去。
藏鋒想到了那對母女來這裏的目的,懷疑現在會不會是在手術進行中,腳下就有些遲疑,不确定這個時候該不該湊過去。
但他很快就知道自己想多了,因為緊随着女人哭聲響起的,是一個男人的聲音。不是藏鋒預料中的安慰,或者身為醫者對手術的解釋,而是飽含着惡意與嘲諷,“你看,這話确實是你說的吧?我有沒有冤枉你?”
女人的哭聲變大了,嗚咽的說了幾句話。門外的人聽不清她在說什麽,但聽得出她的聲音裏滿是哀求的意味。
唐鏡湊到藏鋒耳邊,用氣音說道:“是趙文和。”
藏鋒也聽出來了,只是這個帶着惡意的聲音與趙文和平時溫文爾雅的形象相差太大,讓人有些難以相信。
這種地下室的牆壁都非常厚實,通常情況下只有一個出入口。房門上了鎖的情況下,被關在裏面的人是很難有機會逃出來的。
幸運的是,趙文和并沒有拿這個地下室當做牢籠的想法,所以并沒有将木門換成更為結實的金屬門。
木門有縫隙,燈光隐隐透出,離近一些,聲音就聽的更清楚了。
趙文和在笑,笑聲裏也透着狠意,他像是在質問那個姑娘,“你一個棉紡廠的普通女工,一個月也就幾十塊錢的工資,你有什麽好高傲的?看不起人?!你憑什麽看不起人?!”
藏鋒和唐鏡對視一眼,不明白他這話又是什麽意思。
年輕姑娘嗚嗚的哭,她母親的聲音卻一點兒也聽不到。藏鋒是親眼看着她們走進這個院子才回頭去找唐鏡的。他懷疑在他走後,姑娘的母親就被打暈,或者是被藥翻了。
趙文和的目标,應該是這個年輕的姑娘。
藏鋒湊近一些,試圖從木門的縫隙裏看到屋裏的動靜。
但遺憾的是木門雖然有縫隙,但正對着門口的是一堵牆,藏鋒只能看到擺在牆角的一個簡易的藥品櫃。趙文和也好,年輕姑娘也好,恰好都在房間的另一邊,站在門口完全看不到。
而房間裏志得意滿的趙文和也終于說起了姑娘的母親,“你看看她,當初驕傲的什麽似的……不管媒人給你介紹什麽條件的小夥子,她都驕傲的跟個剛下蛋的老母雞似的,咕咕咕的沒完。不是長得不好,就是家裏太窮……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是個什麽德行!我早就想弄死她了!”
姑娘哭的更大聲了。
趙文和又笑,“別擔心,她還沒死呢。她這種下巴都快擡上天的賤女人,我不會讓她死的那麽容易。小林子吃過的苦頭還沒讓她嘗一嘗,我怎麽舍得弄死她呢,你說是不是?”
藏鋒和唐鏡面面相觑,這聽起來怎麽還有一出因愛生恨的前傳?
小林子又是什麽人啊,從來沒聽他說起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