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
麥子收完,松快半個月就進了8月,要開始收棉花和玉米了。棉花基本上是隔天采摘,兩個月能收完,時間長了些,但比起收麥辛苦,要輕省許多。
天氣雖熱,但避開正午日頭,清晨起來劃拉一圈,回來吃幾塊剛從井裏撈上的西瓜,午飯過後,抽袋煙,睡個午覺,等太陽小些了再去地裏劃拉一圈兒,一天的活兒就算完了。
回來路上看看竹籠裏有沒有貪吃被捕的龍蝦,帶回來滾水白灼,沾了陳醋,又是一盤好菜。興致好喝上一口,說會兒話,天黑了沖個涼,回床好睡,一夜無夢。
但這舒服日子是對別人而言,柳家多了柳煦這麽個病秧,卻是閑不起來。原來柳煦現在身體是真嬌弱,受不得冷,也扛不住熱。連着多日吃不好睡不好,本就瘦削的小臉是徹底不見肉了,柳勉一檢查,苦夏。
連病都稱不上的小問題,放柳煦身上,就有些要命。小孩一出生,就寒冬臘月被扔荒郊野地,躺了大半夜,寒邪入體,直中肺腑,徑入經絡筋骨,沒死已是命大。拔了大半年寒毒,還是留了大半,常用的那些祛暑食物藥物,柳勉根本不敢給柳煦用,只能不停翻醫書。
用起藥來斟之又斟,酌之又酌,一個方子開完,比種地累。送醫院?別開玩笑了,一個全身檢查,挂個水,吞個藥,看着效果顯着,藥效一退,反病得更重。又不是危在旦夕的急症,這麽治,實在得不償失。柳勉雖非科班出身,又是半路出家,但久病成醫,浸淫醫書數十年,動刀子是不行,可中醫調理這塊兒,比省院那些醫生強。
所以,還是靠自己吧……
小夫妻倆心疼孩子,商量後把活兒給了柳昌盛,劉秀留家專心照顧柳煦。發現他喜歡被抱着睡,一到床上就掙紮哼哼,便把那小床獨留給柳開騰。又發現孩子不喜歡動,劉秀一動手臂他就醒,哼哼好久才安靜,便時常要保持一個姿勢兩個小時不變,等他醒來,手臂早沒了知覺。
一個月下來,即便有柳勉夫婦幫襯,劉秀柳昌盛夫婦也憔悴得不行。幸好老太太從大兒子家回來了,聽三兒子家被孩子折騰得不行,放心不下,午飯都沒吃就趕了過來。多了個人搭手,起碼家務不用幹了,劉秀和柳昌盛的黑眼圈總算輕了些。
罪魁禍首柳煦見一家人因他兵荒馬亂,滿心歉疚,他最怕給人添麻煩了。但歉疚之餘,又有些不合時宜的高興和滿足,這種被人真正放在心上,不是為了任何利益的感覺,真好……
心情好了,那無時無刻不來騷擾他的暈眩感似乎也不是那麽難以忍受了。雖然再輕微的移動對他而言都比雲霄飛車刺激,但既然反抗不了就試着接受吧。別人想玩過山車還得花錢呢,他躺小床上就能體驗最刺激的超重失重感,多實惠!
懷着如此心情,柳煦嘗試着咽東西,不管多想吐都咬牙忍了。那些暈車暈船的人也只能多坐車多坐船才能克服,實在不行可以不坐,可他現在是暈床,難道還能一輩子不睡?所以必須習慣!
或許人的潛力真是無窮的,痛苦幾日後,柳煦覺得,似乎真沒前兩日那麽暈了……
于是食量又增加了,半月後,終于維持住了身體需要,不再貧血。是的,柳煦在苦夏不吃不喝,藥都不咽後本還算輕微的貧血驟然加重,才鬧成之前那樣。
柳煦依舊不舒服,但比之“太空飄行”的痛苦,這點不适完全可以忍耐,甚至無視,只是吃東西依舊要硬吞,唯一樂趣只剩睡覺。雖沒空調電扇,也冰塊降溫,但有媽媽打扇子,風軟軟的帶着微涼很溫和,柳煦相當享受。
邊上趴着的柳開騰沒再鬧他,瞅着那瘦巴巴白慘慘襯得腮上紅暈格外豔麗的小臉,一個不太好卻極有可能的猜測浮上心頭:或許這孩子前世的确是存在的,只是因為早夭,所以才沒人提起……
随着這個念頭浮出,心沉了下來,眼前這個孩子,他雖感興趣,或者稱得上喜歡,但相處不過兩三月,感情深不到哪裏去,若他注定早夭,自己只當他是個過客。可爸媽呢?這些日子他們對這孩子的愛護他都看在眼裏,很明白這個瘦弱的孩子,占了他們多少的心神。無法想象,若他死了,爸媽會有多傷心……
被自己的猜測搞得煩躁不已,柳開騰很沒形象地伸手抓起了自己的頭發。三頭身寶寶努力伸出短手指揪着短胎毛的畫面把眯眼養神順便醞釀睡意的柳煦逗樂了,身手拍了拍柳開騰的大腦袋,覺得胎毛手感不錯,也跟着揪了幾把。
劉秀見狀,拿扇子輕拍了下柳開騰:“又做的什麽怪,吵弟弟睡覺。”
被兩邊夾擊的柳開騰郁悶得差點吐血,怎麽又是我的錯?明明是他自己要笑的好吧!還揪我頭發,沒大沒小!
瞅瞅自家老娘,再看看那孩子,柳開騰有些陰暗地想到,或許這孩子前世早夭對他是好事呢,不然被差別對待十多年,親爸媽對養子比對親子更好,他真的不會心理扭曲嗎?柳煦的表現再次印證了一句老話:會哭的孩子有奶吃……
點點頭,深覺自己想法有理,可擡頭看到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笑容微僵,咳咳,雖然對前世的他是好事,但這世影響可忽略不計。那個,他都重生了,跟個孩子生氣太降格調,他就大人不計小人過,原諒他搶自己爸媽了。
決定了,看在爸媽這麽喜歡,這小弟他收下了,以後有福給他享點兒,有妞分他幾個,有錢給他幾把,有難當然一起當。
有大爺爺和他這個主角在,怎麽也能罩住這小鬼!
就把保住這個孩子當作重生後的第一個目标吧。
而心裏更深的想法卻是,就把他當作試探自己和身邊人命運軌跡變化幅度的實驗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