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範色突然撩挑子,自然令雙方都難看。
Alex接手封面拍攝,道歉了又道歉,萍姐卻還是大發雷霆,氣勢之大幾乎要把人吞下去,與之相反,柳恒澈卻反在一旁溫言相勸,面上毫不顯山露水。最後的結果是,《TOMO》答應後半年兩期軟性PR宣傳資源配合柳恒澈劇集播放與年底特刊的2P柳恒澈專訪──抓住任何一個機會争取利益是聰明人的共識。
當日拍攝完畢已是午後,萍姐送柳恒澈回家。隔著車窗,所有人又回複一派和樂融融。萍姐與Alex熱烈話別,仿佛從未争吵過,柳恒澈也對工作人員禮貌道別,經過這一次,《TOMO》所有人都對他印象深刻,這個過氣的偶像劇明星,原來真人如此養眼又素養良好,不紅實在有違天理!從此柳恒澈在媒體圈又多一些好名聲。
車子開出去一段,萍姐才輕咳一聲說:“柳先生,那種人就是那樣的,脾氣古怪,誰也料不準,他的話,你最好不要放在心上。”
柳恒澈這次坐在後座上,正托著腮隔著玻璃看窗外,聞言灑然一笑道:“我知道,萍姐,我不會放在心上,對了,剛才辛苦你唱黑臉。”
萍姐卻嘆了一聲:“要真不放在心上才好。”
柳恒澈看了她一眼,沒有接口。車子開到十字路口,忽而道:“萍姐,麻煩你送我到臨杉道。”
萍姐頓了一下,打了方向盤:“柳先生,你還是要……”
“嗯,”柳恒澈找出後座放的太陽鏡與帽子,自顧自穿戴好,“送到這裏就好。”說完,也不等萍姐再說什麽,車子一停便下了車。
他在臨杉道那家老字號的西餅屋買了個最老式的奶油蛋糕,跟著走路去那個一年才會去兩次的地方。那是本市最普通不過的一個住宅小區,亦是最普通不過的一棟老式樓房,那裏曾經是柳恒澈的家。
一切都與六年前一模一樣,而裏面的人的想法歷經六年,無論哪一方亦沒有絲毫轉變。
柳恒澈擡頭往上看,歲月蝕鏽的老樓外牆上是一整片綠油油的爬山虎,風吹過的地方蕩起層層波浪,叫人看了心情寧靜。他獨自看了一陣,随後上到二樓,在那個緊閉的門前放下蛋糕,然後轉身離開。
接下來的時間,柳恒澈都花在在家研讀手頭幾個本子上,他需要挑選一個最合适的劇本來鞏固、拉升自己的人氣,至少在轉型不利的情況下,要保證現有形象的穩固度。到了傍晚,他大體定下了選擇,便下廚自己給自己下了一碗陽春面,想了想又多加了一個煎蛋,然後一個人在廚房裏用餐。
柳恒澈現在的家是公司配給的公寓,租金從他的報酬中扣除部分,公司貼補部分。屋內除了必要的生活用品,最多的是書、電影影碟以及健身器材,屋子的裝飾色彩是黑、灰、白,整個屋子裏沒有任何娛樂設施,也沒有柳恒澈以外的任何生物,包括不請自來的蟑螂。外人很難想象,以貴氣、優雅著稱的柳恒澈會過著這樣簡單甚至可說孤寂的生活,就像柳恒澈自己也沒有料到,從小到大都以聰明與理智著稱的自己,被父母期待會一輩子搞學術的自己,有一天會毅然放棄出國深造的機會,一頭撞進娛樂圈這樣一個最需要激情,最不需要理智,也最光怪陸離的世界!
為了這個決定,他做教授的父親與他斷絕父子關系,他再也踏不進家門;也為了這個決定,他走到今天六年,幾乎可說一事無成,但就像著了魔一般,他無法舍棄心中那個念想,更無法從這個圈子抽身出去。
他的電腦現在開著,柳恒澈習慣利用每一分每一秒的時間,他一邊吃面一邊浏覽工作信件,跟著去了粉絲為他建的論壇──就連關注粉絲的情形也是他每日必做功課之一。他的論壇名叫“恒愛阿澈”,存在至今已有五年多歷史,最大規模的時候會員有七千多人,但如今還在活動的只剩下不到一百人。
柳恒澈浏覽了一下今日主題數,僅僅只有個位,其中除了站長Icecream發布的探班柳恒澈《烽火》的照片以及幾張以他為主題PS的壁紙資源帖,就只有一個新來的小女生弱弱地寫了首詩表達對柳恒澈某個角色的喜愛。柳恒澈放下筷子,特意給這個帖子敲了回複,随後轉到讨論區,出人意料的,竟然發現了一張上了HOT的新帖子。
帖子已經翻了五頁,按照一頁二十回帖來計算,也就是過了百貼,這讓柳恒澈很是驚訝。點開來看,主樓是個最正常的表白貼,ID他認識,內容也無非就是柳恒澈演的某某某多麽帥啊,簡直愛死了之類,下面稀疏幾個跟帖的人也是附議,到了第七樓卻突然冒出不同聲音,一個ID為“郁郁蔥蔥”的人寫道:“我承認柳恒澈形象不錯,可是你們難道不覺得他很假嗎?”再下一樓,還是這個人,PO了許多柳恒澈在過去作品中的劇照,大多是截屏得來,對方一一在圖中點選出柳恒澈,然後寫:“你們自己看吧,比對演對手戲的演員,他演戲的時候哪裏有感情可言?”
此話一出,底下頓時炸了鍋,幾個潛水的粉絲都浮上水面,紛紛指責郁郁蔥蔥,卻也有不少人跳出來,站在郁郁蔥蔥那一方,於是兩派你來我往,吵成一片,柳恒澈看到的最後一帖是一個叫“碳烤魚”的人回的,她寫:“柳恒澈曾經是我少女時代的一個美夢,但現在再回過頭看只覺得自己天真得可笑。這些年看著他一路走過來,也與他私下有些接觸,我只能說覺得害怕,他這個人一點都無法讓人感到真誠,他的城府太深了!”
柳恒澈從來不記得認識一個叫“碳烤魚”的人,但這也只是個ID而已,背後藏著誰,誰也不知道。他本該一笑了之,如同過去許多次做過的那樣,但這次忽然就覺得索然無味,也許是因為今天範色的話,也許是因為今天是他斷絕關系的父親的生日,他的許多不如意在這個時刻疊加到一起,讓一向鎮定自若的柳恒澈也感到疲憊。他的太陽穴隐隐作疼,他不得不合上電腦,試圖讓自己放松,但額角的青筋卻還是跳個不停。他不由想起六年前的這一天,當他離開家裏時,他的親弟弟柳恒沛曾經冷冷道:“大哥,你算什麽大哥!從小到大只會扮乖巧得好處,到了要繼承家學的時候就把擔子扔給我,這世上,再沒有比你更奸詐卑鄙的人了!”
柳恒澈苦笑,誰能想到呢?謙和、穩重,無論在劇中還是公衆面前總是以正面形象示人的他,在至親的眼中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奸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