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我可能不會愛你
關于男女身體力量上的差距,何田田以前是沒有太大感觸的,川渝男子大都個子袖珍,她167cm的身高走在街上絕對屬于中上階層,巴蜀又尚存母系氏族的餘風,女性潑辣果敢,男性相對柔和謙讓,所以何田田從未在這方面吃過虧。
直到現在。
孫立白盛怒中搶走了她的手機,耳機線像鞭子一樣抽打在她臉頰的嫩肉上,何田田下意識捂住臉,驚惶地擡頭看他。
孫立白究竟有多高,因為超越了常識,何田田一直缺乏明确的概念,她也不太在意,寧願把心思花在欣賞他身高附帶的細腰長腿福利上。而此時此刻,站在他籠罩下來的陰影裏,她赫然發覺孫立白高得像一座年深日久的石塔,連影子都陰沉厚重,壓得她不能呼吸。
她臉上的表情刺痛了孫立白,他想接近她,何田田本能地後退,他頓時駐足,咬了咬牙,沙啞地道:“我不會打你,別怕。”別怕我……
“嗯,”何田田謹慎地往前走了半步,保持在安全距離,“我相信你,你能把手機還給我嗎?”
孫立白無言地看了看被他捏在掌中的手機,大約誤觸了免提鍵,沈嘉齊的聲音不間斷地播放,既響亮又清晰,過往行人紛紛矚目。
“……田田!何田田!發生什麽事了?回答我!”
他把手機遞回去,何田田接過,當着他的面直接對沈嘉齊道:“我沒事,遇到了孫立白,你半小時後來接我。”
她挂斷電話,低下頭收進随身的包裏,孫立白認得那個她帶去了烏鎮的小坤包,他忘不了它小巧玲珑的身軀在他掌心的觸感。
正如他忘不了關于她的一切。
“對不起。”他澀聲道,像有一把刀由腹部往上剖開他的喉嚨。
“沒關系。”何田田鎮定了些,擡頭微笑,“看來‘對不起’和‘謝謝你’這對情侶早晚得分手,前女友‘沒關系’的存在感太強。”
她臉頰那道淤傷在這麽短的時間裏迅速浮凸紅腫,像一條肉紅色的蟲寄生在她身上,吸食她的血肉。孫立白看得礙眼,既後悔又疼惜,不禁伸出手去摸。
何田田條件反射地想躲,又忍住了,站在原地任由他動作,只是不由地低眉睑目,長睫覆在眼窩上微微顫抖。
怕手上的細菌引發炎症,孫立白不敢真的碰觸她的傷痕,只用拇指順着皮膚紋理輕柔地按摩周邊,慢慢撫至耳垂……停在了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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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留的時間過長,長到何田田覺得不自在,行人也嫌他們杵在路當中礙眼,故意擦擠碰撞了幾下。
孫立白不動如山,何田田卻被撞得踉踉跄跄,他扶她的時候借勢一拉,她便再也保持不了見鬼的距離,乖乖地投懷送抱。
終于又将她摟在懷裏,竟像是隔了一生那麽漫長的時間。孫立白收攏雙臂,俯身在她耳畔道:“你怎麽會以為我要打你?習武之人不傷婦孺,何況那是你,我永遠不可能傷害你,哪怕我死……”
他的聲音壓得太低,低而顫抖,帶着從胸腔逼出來的嗡嗡回響,仿佛大提琴即将崩斷的琴弦發出最後一陣哀鳴。何田田想掙紮的舉動頓住,被震得渾身一顫。
何田田承認,她嫉妒了。
她迷戀孫立白的身體,喜歡他這個人,或許更進一步——經歷了這段日子的相思磨心,她認為,她可能愛上了他。
只是“可能”。她缺少經驗用以對比确認。
她因為出現在孫立白身邊的女人而嫉妒,遷怒于他,這種行為既不理智又很不公平,但她控制不住。
她輕輕推他,從他懷裏退出來,擡頭細細地觀察他。
大半個月不見,孫立白瘦了一點,皮膚又白出一個色號,穿着最普通的白襯衣、卡其色外套和休閑長褲。他的身材本就藏肉,個子又高,驟眼看去竟稱得上瘦削。
他似乎最近都沒有理發,劉海已經長過眉毛,半遮住眼睛,耳邊也留出了鬓角。換一個男人,這樣的發型可能顯得邋遢或者非主流,孫立白卻依然一派正氣,不見半分落拓。
“別胡說,”何田田無奈地拍了拍他放低的肩膀,錯覺自己在安撫一只鬧別扭的大型犬,“‘死’這麽嚴重的字眼不能亂講。”
她觀察他的時候,孫立白也在留意她的情緒,發覺她恢複了正常,左手立即摟住她的腰,還停留在她耳畔的右手順勢撫上她的後頸。
這一次的擁抱和剛才不同,兩個人都放松下來,熟悉的姿勢熟悉的觸感,他和她同時籲了口氣。
“對不起。”孫立白又道。
“因為什麽?”何田田心情複雜地問,愈清楚自己的感情,她對未來愈感到茫然,就像站在一座恢弘雄壯的建築物廢墟面前,既不知道推倒的是什麽,又無法預設即将重建什麽。
孫立白低頭看她,目光專注,若有所思。
“怎麽?”
“你看到我,為什麽轉身就走?”
“……你為什麽生氣?”
畢竟是心智成熟的成年男女,四目交投,兩個人都有些心照不宣。
孫立白忽然道:“我上月中開始跟比賽,昨天回杭州,明天又要出發。”
“哦……”何田田拿出做閱讀理解的腦力深刻地琢磨了一下這句沒頭沒尾的話,除了交待行蹤,解釋為什麽這大半月沒有聯絡她,好像還藏了點什麽。
孫立白凝眸看她,她歪着腦袋用力思考的樣子有點像上回那只貓,性子也像貓,看似不動聲色,一爪子撓下來就能見血。
他又想起那天她跟他回家,他拿了一雙自己的拖鞋給她,結果她穿着長出一大截,像踩了一對小船。他當時看得目不轉睛,心裏軟得一塌糊塗。
這個女人——是所有的女人還是僅僅這個女人——怎麽能同時做到既殘忍鋒利又柔軟可親?
孫立白伸手摸了摸何田田的頭發,想起每回見她自己似乎都是同樣的心情:忍不住嘆氣,忍不住摸她的頭。
他說:“她是師兄的熟人,和我沒有任何關系。”
作者有話要說: 以前說過,再說一次,何小姐不是一個好女人,她和沈嘉齊都屬于想太多的悲觀主義者,表現在行為上,就是很作。沈嘉齊不信任婚姻制度本身,何田田則相信幸福婚姻完美愛情,但是不相信自己能得到。為什麽說他們是一類人,因為他們在感情上先假設了悲劇的結局,因而不肯去冒險,遇事總先往壞的方面想,骨子裏都是陰暗的成年人。
相比之下,無論是孫立白的勇于付出,還是尤思的勇于割舍,都比他們的心理狀态要健康得多。而事實是,現代社會裏像何田田和沈嘉齊這樣的人,遠遠多過後者。如果愛情是公平的,我希望孫立白和尤思永遠不要遇到何小姐和沈先生這樣的挑戰,可惜愛情從來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