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游泳池裏有裸男
奮戰了大半個月,何田田終于踩着截稿日的黃線順利交稿,她不拖稿,這使得編輯從來對她和顏悅色。
何田田寫作的歷史倒長不短,從她大二那年游戲afk開始,一時空虛寂寞之下讓文學夢想趁虛而入,幾年下來吸取她的社交能量茁壯成長,終于使得她成為一個通訊錄裏聯系人不過百的宅女。
不過此宅非彼宅,她對二次元的愛不比對食堂自助餐的愛更多。
何田田是一位懸疑小說作家,她小學看金庸中學看衛斯理,貫穿整個青春期的卻是古典推理小說和拉風的名偵探,最愛福爾摩斯——人人都愛福爾摩斯,然後是阿婆的馬普爾小姐,再來布朗神父和看一本減壽十年的艾勒裏奎因。
她不喜歡日系推理,江戶川亂步和橫溝正史還值得一看,松本清張已經不算是推理,島田莊司是擺弄玩偶的神經病,東野圭吾披着推理的皮瓊瑤,再往後玩敘述性詭計那一幫子,直接可以歸類為輕小說。
當然她的看法只是她的看法,同業相輕,她跟這些赫赫有名的人物也不是一個重量級,所以頂多在自己的微博上評論幾句,與持不同意見的粉和非粉打打嘴仗,反正改變不了什麽。
就這樣她已經滿足了,或許寫作的人都是另一種形式的表達狂,有人關注她,在乎她的言行,無論是褒是貶都讓她覺得這貧乏的人生變得有意義起來。所以何田田熱愛寫作,她認為她能寫一輩子。
交稿以後有段無所事事的日子,那種繃緊過後的驟然放松,産生的效果類似不應期,空虛寂寞,煩。
後天正式放中秋假,她們部門沒有盈利,相應就缺少福利,只能眼睜睜看着兄弟部門左手土雞右手土雞蛋,包裏還有月餅券。
何田田伏在二樓懸空走廊上看熱鬧,游戲部門果然又是油水最豐的,這年頭到底有多少比她更空虛寂寞冷的玩家?
“喂,”産技部同事尤思過來推她一下,“借個火。”
何田田沒理她,尤思擺明也是來偷懶的,硬把那支煙湊在她面前五分鐘。
她贏了,何田田慢吞吞地摸出一次性打火機,打着了火,兩個女人頭碰頭點煙,又分開來懶洋洋地趴回欄幹上。
安靜地抽了大半支煙,尤思說:“你們發月餅券了?”
“沒,”何田田條件反射地否認,又艱難地推動腦子想了想,改口道,“給客戶批了一張哈根達斯的,200塊。”
“你們部門哪來的客戶。”尤思發出鄙視的氣音,“沈嘉齊這是弄名目給你們改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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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何田田沒否認,她已經在網上看好了哈根達斯的冰淇淋月餅,放假就去領。
“真好,”尤思嘆口氣,“你們雖然清苦點,能攤上沈嘉齊這麽個頭兒也不錯,不像我們。”
何田田沒吭聲,誰用誰知道,沈嘉齊人是不錯,但是太混了,且他不是像何田田這樣出自主觀欲望的混,而是能力不足,想上進不可得。不過尤思也沒說錯,在他們這樣越來越像國企的大公司裏,遇到像沈嘉齊這樣的上司确是大幸運。
尤思心情不好,先抽完煙,緊跟着又抽出一支,何田田幹脆把打火機給了她。
樓下經過一個游戲工作室的同事,年輕稚嫩得不像大學剛畢業,簡直像剛入學,一臉喜氣洋洋地拎着一袋顆粒狀的東西。
“那是什麽?”尤思用夾煙的手指指了指,差點把煙灰落到人家頭上,兩個女人動作一致地縮頭。
何田田默數了五十下才小心翼翼地露出兩只眼睛,只看到那男孩兒的背影,這時節還穿着寬大的短褲,鑲着三葉草标志的褲邊随着走動的頻率拍打兩條毛茸茸的大白腿。
她眯着眼睛努力分辨那男孩兒手裏的袋子,袋子裏的東西。
“是……冬棗?”
“我覺得是板粟,板粟燒雞挺好吃的。”
“這季節有板粟?”
“……有……吧?”
五谷不分四體不勤的單身女人把這個話題含糊了過去,尤思把視野放得更遠,眺望隔壁淘數據公司六角形蜂巢狀的大樓。
“你說淘家會發什麽?”
“別想了,人生就是有對比才會變得悲慘。”何田田把煙頭按熄,扔進垃圾箱。人家公司可是有星巴克的,他們公司只有咖啡機。
尤思恨鐵不成鋼地啐了一口,“你說咱們老板把北門對着淘家的南門開了一年多,怎麽就沒吸點財進來?”
“可能對家也弄了風水局破了咱的法?”何田田往下看了眼凹形的水池,“就咱這一周沒換水的風水池,你信它?”
水池散發出一股子油膩膩的悶臭味,能不能養財不知道,養蚊子倒是立竿見影。
兩人不約而同地搔了搔露在外面的胳膊。
“晚上去游泳不?”
“你不是吧,”何田田大驚,“看着這水你居然也能想到游泳?”
“別鬧,”尤思打她一下,“今天周三,公司發游泳券,你還一次沒去過吧?”
何田田搖搖頭,公司有游泳的福利她是知道的,但一個夏天她都習慣和社區的小崽子們搶家門口的游泳池,所以真沒體驗過。
“都降溫了還游什麽泳,老寒腿受不了。”
“又二了吧,溫水池你怕什麽。去嘛去嘛,沒人陪我不好意思穿泳裝,我新買的比基尼還沒找到機會秀呢,去嘛去嘛……”尤思捉着何田田一條手臂放嗲,明顯是缺男人撒嬌,來她這裏來刷技能熟練度了。
“不去。”何田田堅決不吃這套。
結果她還是去了。
中秋節都快到了,她真沒想到杭州人民對水的熱情仍然高漲不衰。
晚八點,游泳池裏肉擠肉人疊人,雖然比不了盛夏高峰期一鍋下滿了的水餃,那也是排得密密麻麻的一屜包子。
人多,尤其孩子多,吵得人雙耳鼓漲,何田田就不愛下水,換了連身泳裝坐在池邊泡腳。
按規定女性必須戴泳帽,何田田嫌那帽子不透氣,反正她也不下水,就摘了下來,把編成辮子的一頭及腰長發纏在脖子上。
尤思戴着泳帽稍為影響了效果,不過依然性感,黑色帶豔豔的粉紅色蕾絲邊,要多騷包有多騷包。她身材也好,挺着36d秀着事業線把游泳池邊當t臺走來走去,走來走去,同來的男同事們大聲吹口哨,女同事們鼓掌哄笑。
正美着呢,泳池那頭傳來不輸給這邊的騷動,且呈游走狀,越來越靠近這方自留地。
“怎麽回事?公共場合吵什麽吵?”尤思不滿被搶風頭,“誰這麽沒公德心?”
一班人好奇地張望過去,穿過白花花的胳膊大腿,看見一個人。
看清這個人,女同事堆裏立即傳來抽氣起,此起彼伏,連綿不絕。
何田田“咕咚”一聲,吞了口口水。
那是個身材很好的年輕男人,任何人一眼看去心底只會尖叫:肌肉!肌肉!肌肉!
她還是頭一回在活的現實中人身上看到真實的肌肉,且不是那種死板板的筋肉疙瘩,看起來線條柔潤、起伏自然、彈性十足……肱二頭肌、三角肌、腹肌……何田田拼命默數着她記得住的肌肉名稱,目光貪婪地在他身上的相應部位逡巡,就仿佛那是一道道寫在菜單上色鮮味美點了就能大快朵頤的菜。
他個子很高,怕是接近一九零,寬肩長腿不必說,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一截窄腰,從側後方看去腰部的肌肉收緊,随着他走動的頻率和大腿肌肉一起充滿爆發力的微微顫動,讓他看起來比一個人更像一頭随時能進入狩獵狀态的豹。
一般人行走的時候都習慣用膝蓋助力,只有專門接受過身體訓練的人才會更多使用髋關節,何田田想,這人不像舞蹈演員,難道是模特?
或許是她盯着人家看的時間太久,那年輕男人突然轉過頭來。
何田田下意識地縮頭,躲到尤思背後,聽到周圍女同事發出小聲尖叫。她等了一會兒才遮遮掩掩地又探頭出來,看到他的正面,也是呼吸一頓。
這男人很英俊,不是那種五官完美無暇的漂亮,而是時下已經少見的純男性的剛硬,從鼻梁到下颌的線條一直一板,真是用尺子比着畫都拉不出來。頭發和眉毛都很黑,眼睛并不大,乍看去是單眼皮,但眼尾又翻出一點內雙,顯得細長而微挑,睫毛嵌在上頭也是根根分明的黑。他雖然回頭向這邊看,臉上卻沒有什麽表情,半垂着眼,透出一種不近人情的冷淡。
他的膚色是何田田最愛的燒烤饅頭的焦棕色,大約是一個夏天曝曬的結果,襯着這張臉和這具軀體非常合适。
這男人的外表無疑是出衆的,但過于出衆便和普通人拉開了距離,輕易不敢接近,再加上他那樣冷淡的表情,圍觀群衆過足了眼瘾便紛紛退開,竟沒有一個人敢上去搭讪。
何田田也不敢,她只是覺得手癢喉嚨癢……
真想抽煙。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