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捕獵
他靠近我,我的耳朵好像瞬間出了毛病,差點要耳鳴,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咚咚咚地響。
客廳裏除了我和我哥沒有其他人,可能是因為我哥在家,陳志遠不知道又往哪裏躲清閑去了,我媽還是沒回家,阿姨應該也被我哥打發走了。面積這麽大的一個客廳,由于沒有其他的氣息,好像只剩下我和我哥之間的這一點距離。
我突然感受到孤立無援,心跳越來越快,被釘在原地一樣動彈不得。如果我是一只羊,我預感我哥馬上就要對我露出來獠牙,撕碎我。
“哥……”我聽見我的聲音抖,他完全可以将我這個字理解為求饒。
我敢肯定戰争還未開始就先舉白旗是不理智的,因為我哥從來沒對我露出過半點暴力傾向。我的恐懼全來自于我那半吊子心理醫生,她猜測我哥肯定有或輕或重的暴力傾向,我覺得她說得很有道理。就像我剛剛還猜過他用手還是約炮,我不知道他怎麽排解自己,或許靠下一秒出手揍我。
咖啡滾燙,帶着苦味的熱氣撲在我臉上,蒸汽将他的臉暈到柔和。
還有他身上沐浴露的味道,聞不出來是什麽香,和他的人一樣,馥郁又帶着很強的攻擊性。
“阿姨做好了飯走的,自己去吃。”他嘴唇張合,說了這句話,我确定自己沒聽錯。
然後他就轉身上樓了,留我一個人在原地發呆,像個實實在在的傻逼。
我可能站在原地愣了十分鐘,也可能二十分鐘,腿麻了才回神。
扔了書包去廚房裏,看見還熱着的兩道菜。
我的臉也發熱,現在才反應過來剛剛我竟然覺得我哥想揍我,他肯定看出來了。草,明明到了獎勵環節,結果給我自己給毀了。我煩得要死,看着回鍋肉覺得沒有一丁點的食欲,腦補我哥現在在想什麽。
生氣了吧,好不容易他在家一次,好不容易覺得他心情還不錯。
但是也不能全怪我,把我和我哥安在生物鏈上我的箭頭就是指向他的,他靠我那麽近,哪只羊不被吓得咩咩叫?
沒心思吃飯,我摸出來手機找心理醫生的電話號碼。
我的房間和我哥房間中間只隔了一個空房間,我覺得還是在客廳打比較穩妥,應該不會被他聽到。所以靠着沙發翻出來電話號碼,也不管對方有沒有空,直接打過去。
電話沒用多久接通,我的心理醫生是個從英國回來的“專家”,是不是真的專家不知道,我這通電話也不是為了尋求她的幫助,只是我也憋了一肚子的火,想找個人發洩一下。要不是她總跟我說我哥肯定有暴力傾向,我剛剛也不會吓成那樣。
“hi,親愛的。怎麽樣,僞裝的堅強又被打碎了嗎?”電話那頭傳過來一道帶着調侃的聲音。
我開了免提,懶得拿出來耳機,也不想把手機貼在耳朵邊上,反正客廳裏沒人。宋亦薇的話欠揍得要死,我也不耐煩,腰上靠着柔軟的沙發也不能緩和我的語氣,“我哥回來了,看樣子今晚也不打算走,他要在家裏過夜。”
就連宋亦薇都覺得驚訝,用詫異的語氣“哦?”過一聲之後問,“他是不是有了女友?你哥哥顯然不是能被事業和家庭影響情緒的人,那只剩下愛情了親愛的……哦,也或許是男友?”
宋亦薇這個心理醫生不知道是怎麽持證上崗的,她在讓我煩躁這條路上簡直他媽的一往無前,我不自覺回頭瞟了一眼我哥的房門,雖然從樓下這個角度只能看見最上面一個邊,但能看見房門緊緊關着。我對着話筒放心開口,“前幾天……發生了點事,他挺讨厭我的。”
我不想說具體的事,只告訴她這個結論。
“親愛的,你最好把什麽事情告訴我,你帶着嚴重的主觀情感做的判斷不一定是正确的。”宋亦薇語氣正經了點。
我用沉默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宋亦薇立刻明白我的意思,改口,“好吧,基于我對你哥哥的了解也全都是通過你的描述,所以姑且相信你的判斷。那麽你給我打電話是有什麽訴求呢?”
我将手機扔在沙發靠背上,相當煩躁地将兩只胳膊抱在胸前,如果宋亦薇現在在我面前我一定能用眼神殺死她,我說,“他剛剛離我太近,你三番兩次說他有暴力傾向,我表現出害怕了。我做錯了,對嗎?”
“我不評判對錯,你知道的。”她說。
我的煩躁又升級了。
和心理醫生聊天有很多好處,她能聽懂你在說什麽,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覺得你是瘋子,心理醫生也會無條件接納你;但她同時也明白你的很多問題有什麽目的,并明确地告訴你不該問這樣的問題。我問她對錯,只是想讓她說我沒做錯,我可以被原諒。
我深呼吸三次,胸膛起伏,吸盡又吐淨,這種程度的深呼吸讓我感覺好像能将整個肺裏的氣息盡數換一遍,我自己也跟着重生一次。這是宋亦薇教我的方法,能讓我快速冷靜下來。确實好用,但是目前只有跟她相處的時候我會用這個方法。
我換了個問題,“我不知道該怎麽辦,我很想接近他,但總覺得他會把我撕碎。”
“你怕疼嗎?”宋亦薇問我。
晚上我媽給我打微信電話,視頻。
我正坐在餐廳吃已經涼了的回鍋肉,青紅椒都撥開,挑出來裏頭已經冷到發硬的肉片往嘴裏送。看見視頻皺眉,轉成了語音通話。
接通之後對面人“哎”了一聲,責怪的語氣,“小禮,怎麽不是視頻?”
“不想開視頻,有事就說。”我的語氣并不算太好。
“下周外公做壽,周五放學了媽媽直接派車去接你。”不容置疑的語氣。
筷子戳進一片肉裏,五花肉參差分明的紅肉和白肉被分開,我懶得多說,用和她相似的語氣回,“你們家的事少叫我。”
只剩下滋滋啦啦的電流音,我媽沉默了一會兒,她那邊可能開着公放,一聲重重的冷哼傳進我耳朵裏。我翻了個不太明顯的白眼,不知道為什麽她要開公放,這只能叫做“自取其辱”。冷哼結束之後有人開口,聽聲音應該是我某位姨,我分不出來她們幾個的聲音。
“小禮,你都多大了,太不懂事了。”
我也笑出來,冷笑,“你多大了,怎麽沒見你懂事。”
我說完這句話這通電話就被挂斷了,随手将手機往旁邊一推,繼續挑盤子裏的肉片。三兩下把最後幾片肉挑完,剩下一盤子花花綠綠的青椒,紅的鮮紅,綠的深綠,泾渭分明的兩種顏色,就像我和柳家。外公今年應該是七十歲的生日,十年前的六十生日宴我媽帶我去過一次。
那時我八歲,柳家比陳家更像有錢人,柳家是真有管家,那真是貴族豢養的孔雀,看我的眼神都是高高在上的,我還以為我是傭人的兒子。管家也不叫我小少爺,而是叫我的大名:陳禮。
而叫其他人都是小少爺和小姐,我媽滿臉都是尴尬,牽着我手的力氣很大,我感覺我的骨頭都要被捏碎,卻一直沒有出聲,也沒有掙脫。但我那一刻就決定我再也不會踏進柳家半步。
懶得收拾廚房,留給阿姨明天來收拾吧。
我摸過來手機轉身想回房間,一擡頭看見我哥的臉。
他又站在二樓,不知道看了我多久。
我猛然想起宋亦薇的話,她說我哥肯定有了女朋友……或者男朋友。我覺得可能是真的,他很反常。心髒“撲通”撞了一下,客廳沒開燈,看不清他的眼神,卻莫名覺得他現在心情不錯。
可能是剛剛和……愛人通過電話,是鞠露露嗎,還是別的我不認識甚至我認識的女人或男人。他們會說什麽?我哥會說“我愛你”嗎。我緩緩發覺我的心情不太好,心裏好像有什麽東西要沖出來,又酸又悶地憋着。
我小時候被狗咬過,一只黑色的藏獒。
尖利的牙齒深深插進小腿,我吓得渾身發抖,動也不敢動。甚至不敢哭,脖子被只無形的手掐住一樣,一點兒聲音也發不出,沉默到根本沒人發現我被它狠狠咬了一口,血流出來許多。而那只藏獒倒是發出低聲的氣音,怒氣沖沖,咬住了就不松開。
我忘了當時疼不疼,有多疼。
只記得自己牙齒打顫,指甲深深摳進土裏,看那只藏獒的頭頂。一切只是因為我看見它腦袋上沾了一根發黃的雜草,而我想伸手幫它取下來,它第一次差點咬到我的手,我反應快到我自己都驚訝,然後撒腿就跑。結果還是被咬住了小腿,滑稽無比。
宋亦薇說過這件事對我的影響很大,它讓我很少自作多情,也讓我面對危險缺少了逃跑的勇氣。或者說不是不敢逃跑,而是害怕“逃跑”這件事背後的未知性,會不會造成更嚴重的後果,我寧願直接被“咬”,我逼迫自己對疼痛麻木。
所以我想我是不怕疼的。
其實那段經歷對我的影響應該還有一點,宋亦薇沒說,不知道是沒看出來還是出于對我的憐憫而沒有點破。
就算疼,我也不會說。
“哥,你談戀愛了嗎?”我緊緊捏着手機,汗将屏幕浸得濕滑,我問他。
作者有話說:
最近更新時間不穩定!會日更,如果十點沒更十二點前會發,第一人稱,你可太難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