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夢境
我雖然一點兒也不想幫陳志遠樹立什麽“好爸爸”形象,但身後幾個男生用很大的聲音“哇”過之後跑進花園,禮炮及時“砰”一聲炸出來,漫天彩帶飄下來的那一瞬間我不得不承認陳志遠這個逼裝得很成功。
“小少爺,請進。”
說話的是陳志遠的司機,以往最正規的場合也就是穿一套西裝,但現在他穿了身燕尾西裝,白手套,恭敬地将上半身彎下來應該很标準的45度,就像電影裏很常見的那種管家。裁剪得體的衣料順着他彎腰的姿勢翹起來矜貴的弧度,像一只貴族豢養的小孔雀,而如此矜貴的他只是一個“管家”。
我內心飄過去一排用來吐槽的彈幕,內容諸如“真他媽瘋了吧”、“陳志遠不覺得滑稽嗎?”、“給多少獎金啊”,我嘴角差點抽搐,剛剛裝逼成功的滿足還沒來得及消化,所以現在有點消化不良。陳志遠是不是裝逼電影看多了?搞什麽上個年代的套路,讓司機來裝管家,太扯淡了。
麥城人盡皆知的富人區,哪怕住進這裏陳志遠的格局依舊小到令人發笑。家裏的錢花也花不完,但他還是想追求地位上的尊崇,比如“傭人”和“管家”,能讓他在外人的眼裏直接提升一個檔次,擺脫平民的層次。
“禮哥,你家還有管家呀?”鞠露露一雙眼睛亮晶晶的,挽着我胳膊湊到我耳邊小聲說話。
“陳禮,你可以啊!我還以為你平時已經夠裝逼了,沒想到你還真是低調了。”
“廢話,我陳哥,那是這個!”有一個我叫不上名字的人豎了個大拇指,莫名其妙認我當了哥。
我擡手攬過來鞠露露的肩膀,配合着眼前的一切擺出來“這些都是小意思”的表情,淡聲開口道:“進去吧,今晚吃喝都随意,玩開心了就好。”
雖然我表面相當淡定,其實我只是想趕緊離開花園,我和司機都快繃不住了,他平時為陳志遠開車門只需要彎腰不超過三秒鐘,而現在他已經佯裝優雅地彎着腰站了兩分鐘之久,我好像已經看見了他額頭上滴下來的汗珠。
“哎,雖然我家也住別墅,但是和禮哥家感覺就是不一樣。”
“可能因為你家沒有管家吧,管家是靈魂你懂不懂?”
經過花園通往別墅的小路時我聽見幾個人小聲讨論,暗自腹诽我家其實也沒有靈魂,只是有一個愛面子又善于裝逼的爹。鞠露露一直乖順地靠着我,整個人像回了城堡裏的小公主,頭顱昂起來,柔軟的胸擠着我的胳膊。
我猛然想起現在的鞠露露已經成年了,而我距離成年還有大概四個小時。
說是生日派對,其實主角也算不上是我。
今天來的大部分是班裏的同學,還有一些我見也沒見過,他們嘴上喊着陳哥生日快樂,嫂子生日快樂,然後幾乎是立刻跳上柔軟的真皮沙發尖叫着打開一瓶價值不菲的紅酒。負責開瓶的人還是經過了剪刀石頭布的選拔,好幾輪的比拼之後獲勝的人才有這個資格,獲勝者指使朋友打開手機的錄像功能對着自己,興奮的光從眼睛裏流出來一地,“對好光,一定要錄進去我的臉,你們都讓開讓開點!”
大成的女朋友叫馮夢蕊。她的臉比鞠露露圓很多,是個喜慶的長相。身高看起來只有一米五左右,只到我胸口,說話的聲音像蚊子,說了好幾遍我才聽清她在說什麽。
“禮哥,我叫馮夢蕊,平泰建材是我家的公司,不知道禮哥聽說過沒有。”
我一邊想“pingtai”建材是哪兩個字,依稀記起來上次去溫泉山莊時路過一片郊區,一堆爛尾樓外頭圍着圈藍色的鋼板,上頭寫着的似乎是就是這四個字。前面是哪兩個字來着?又一邊目光游移着去找大成的身影,這孫子浪哪兒去了?自己的女朋友不好好看着,我知道她的名字比他媽大成知道的都早。
客廳裏一片嘈雜,我的“家”俨然變成了“網紅打卡點”,就連鞠露露都興致勃勃地對着客廳裏的一個花瓶拍了好幾張照片。此情此景好似一群強盜闖進了滿是金銀財寶的洞穴,他們眼睛裏大放光彩,激烈地争執一頂鑲嵌了寶石的皇冠到底該屬于誰,根本忘記了財寶的主人就在旁邊看着。
馮夢蕊也盯着她的皇冠,我沒猜錯的話這頂皇冠應該是我。
“禮哥?我爸爸一直想在麗水苑買座別墅,你家在這裏,能不能給我推薦一下呀?我不太了解這邊。”馮夢蕊溫順地笑。
我耐心告罄,控制着自己不要皺眉,畢竟這是大成的女朋友,我還是要給大成一些面子的,只往後退開一步,問她,“開發商微信要麽。”
馮夢蕊沒料到我這麽不解風情,站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
陳志遠定好的蛋糕孤零零放在桌子上,遠遠看過去是白色的硬質包裝盒,上頭系着繁複漂亮的絲帶,看不出裏頭的蛋糕長成什麽樣子。
估計沒機會看了,連包裝盒都沒人拆開,更別說插上蠟燭給我唱首生日快樂歌了。我看着鞠露露,她漂亮的臉蛋上是興奮的笑意,拍完了花瓶又跑過去看長桌上擺着的古董燭臺,那是我媽的收藏品,我至今不知道其價值幾位數。
我在一團亂糟糟的興奮激動裏掏出來煙盒,拇指擦着濾嘴頂出來一根煙,叼進嘴裏“擦”一聲點燃了打火機。
我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心髒每跳一下都壓出去一泵鮮紅的血,在血管裏快速流動,一陣狂風。
猜拳進行了好幾輪,勝利者一個又一個,十幾歲的學生對品嘗紅酒沒有興趣,更願意品嘗的是朋友圈裏的吹噓。他們叫我一聲哥,轉頭能拿着我給他們的好處出去當別人的哥,這些東西不光是成年人的灰色法則,我們未成年也得心應手。
我沒想阻止他們,反正這些東西都是陳志遠的,我不清楚每一瓶酒的價格後面墜着幾個零,要是能換來他的憤怒和崩潰那我一定會開心。開了多少紅酒我就喝多少,喝到最後忘了自己在哪,腦子裏閃過去扭曲的笑容和聒噪的尖叫,感覺飛機巨大的滾輪扯着我的腦子在平坦粗糙的水泥路上碾過去,飛往最遠的天邊,一片白。
十二點,沒人跟我說生日快樂。
我可能不喜歡鞠露露了,我想。
做了個離奇的夢,夢裏光和光糾纏,一會兒攏成耀眼的光團,一會兒散開在整個黑夜裏,晃得我眼睛很疼。
從床上爬起來淩晨三點多,快要四點,手機屏幕的光在一片漆黑的房間裏炸開一樣,我緊緊皺起來眉,眯着眼睛看上面的數字從03:47跳到03:48。草,以後我再也不想喝酒了。
嗓子眼冒煙,喝下去的酒全積在胃裏,又想吐又感覺到渴,坐在床上腦袋快要炸開,猛地聽見奇怪的動靜。
隔着一扇門,像夢的延伸,糾纏又黏膩的喘息。
我看見我哥在吧臺上和一個女人做愛,那女人我認識。
我扶住門框的時候确定自己還在夢裏,陳志遠說過我哥今晚絕不會回來。
所以我的眉毛是舒展的,眼神是冷淡的,應該吧。雖然頭痛欲裂,但靜靜看着吧臺上的兩個人暧昧地貼在一起。前段時間我還猜想過我哥是不是處男,可能正因為此這個夢才闖進我的腦子裏,女人細長的腿松松垮垮地勾着我哥的腰,脖頸白天鵝般優雅地仰起來,她嘴裏聲音和我印象中不同,這就是夢和現實的出入。
我哥不會出現在這裏,鞠露露也不會發出如此嬌媚的聲音。
她看見我出來,腿緊緊纏上我哥的腰,神情害羞又驚慌,軟綿綿地推了我哥一下,“等等呀,你弟弟來了。”
我被迫成為一場獵奇夢境的看客,入場不需要買票,我是被綁架的觀衆。看男人黑色襯衫下露出來的一截腰線,看起伏的動作空氣被攪成銀色的波浪,看撲到我臉上劍拔弩張的荷爾蒙。我記得我是出來找水喝的,渴變成一種痛覺,我不自覺地狠狠咽下稀薄的口水。
我聽見我哥笑了一聲,低沉朦胧,然後喉嚨裏冒出來聲音模糊的應答,“嗯。”
鞠露露後背抵着吧臺冰涼的瓷磚,大片瑩白的皮膚被撞得發紅。我依舊相信我在夢裏,因為我感受不到我自己,除了渴。但鞠露露顯然被我的眼神吓到了,我緊緊盯住他們交合的地方,讓鞠露露瑟縮着、雙臂緊緊攀住我哥的脖子,“哥,你弟弟一直看着我。”
我哥說:“看呗。”
鞠露露又快哭了,那個表情我是見過的。小鹿一樣的眼睛濕漉漉的,望向我的時候我覺得我什麽都願意哄着她,她就用這種眼神去看我哥,哀求他。
“我們進屋,好不好?”
我哥自始至終都沒看過我一眼,他右手撐着吧臺的邊沿,挽上去一半的黑色襯衫的袖子底下露出來好看又性感的肌肉線條,皮帶散開,褲腰漫不經心挂在腰邊。
“就在這。”他說。
作者有話說:
其實寫這種內容我也很惶恐,只希望大家嘴下留情,能看看後面的內容(噗通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