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030
曙光微亮,漸漸覆蓋夜幕。
顧臨川穿着一身運動服,走進晨曦之中,也不講究,直接沿着馬路開始慢跑。
雪後的空氣格外清新,泛着絲絲甘甜,可冷也是真的冷,一股股竄進鼻腔的時候都糊着冰渣。
可顧臨川不在意,他忙了一夜,正好借此醒腦。
別墅區本就人煙稀少,又是這麽個天氣這麽個時辰,路上就只有顧臨川一個活物,時不時微擡手腕看一眼數據,跑的很專注。
前面有個挺曲折的拐彎,顧臨川深吸一口氣,慢慢轉過,不見了蹤影。
可幾乎瞬間,他又出現,電光火石的間歇已經擡腳,朝正準備拐彎的人踹過去。
這一切來得太突然,一擊即中。
随着一聲悶哼,顧臨川已經轉身,朝另一人揮出拳頭,只是那人有所提防,急促後退着躲開了這一拳,趁機喊道:“顧組長,手下留情!”
顧臨川甩了甩胳膊,冷漠道:“我已經辭職了。”似乎對這兩人的來意心知肚明。
四腳朝天的那人艱難的爬了起來,苦笑着搖頭:“看來你早就發現我們了。”
顧臨川不想跟他們廢話,開門見山的問道:“有什麽事?”
“姚總請您回研究所。”
見顧臨川揚眉,趕緊補充解釋道,“不是想對您不利,只是想跟您聊聊。”
顧臨川似乎毫不意外,但:“他要聊,可以,但我不會去他的地盤。”
本以為此行會很艱難的二人當即大喜,目送顧臨川慢跑離開後,立刻掏出手機進行彙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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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十二點十分,顧臨川在臨窗的卡座上見到了前上司。
姚克禮:“換車了?”
“随便開開。”顧臨川把車鑰匙和手機扔到一邊,不屑一顧道,“好看吧?”
這樣的顧臨川,太不一樣了。
以前的顧臨川不會用炫耀的語氣說這種話。
姚克禮是無意從別人口中才得知他的家世,可從他平日的言行作風包括花錢習慣,絲毫看不出來生活在那樣的家庭。
可他現在知道甩車鑰匙,無聲的表達着什麽。
服務員過來上菜。
姚克禮主動說道:“你們以前常來這裏吃飯。”
這家火鍋店和研究所隔着兩條街,步行十分鐘,口味相當出色,是顧臨川那組人日常聚會的首選。
顧臨川拿公筷夾一片毛肚放進辣鍋,慢悠悠的涮着:“姚總,找我有什麽事呢?”
兩個月不見,沒了那份劍拔弩張,好像兩人之間一點隔閡都沒有。
姚克禮心裏微微疑惑,跟着扔進半盤肥牛片,說道:“最近在忙什麽?”
“你不是看到了麽?”毛肚扔進調料碗,狠狠裹上蒜泥和蔥末,“在家當少爺。”
肥牛片在一堆花椒辣椒中翻滾,香氣勾人。
顧臨川最喜歡吃肥牛片,可對飄了滿滿一格的肉肉熟視無睹,自顧自将另外一盤羔羊片扔進另一格。
不想和他一起吃飯,也不想跟他說話。
明擺着。
姚克禮将糊滿白霧的眼鏡摘了丢到一邊,将所有肥牛片撈到自己碗裏,吃了幾口,意識到顧臨川根本沒有主動開口的意思,又說道:“他在我那兒很安全。”
顧臨川無動于衷。
“臨川,你我好歹共事這麽久,即使有些觀念不一樣,也沒到仇人的地步吧?”姚克禮壓着情緒,忍耐的說話,“有事能商量。”
羔羊片解決,顧臨川開始攻陷其他菜。
豆芽、大白菜、千張、蝦滑、魚片、黃喉、香菇,一份接一份的滑落鍋底,暫時壓制了撲騰的氣泡,沒多久又咕哝咕哝冒出更濃烈的香氣。
他煮一碗吃一碗,雙手不停,期間還喊服務員加過一次湯,由始至終一句話都沒有。
姚克禮不吃,也不說話,被熱氣遮擋的面容晦暗不明。
終于解決了最後一碗調料,顧臨川拆開濕紙巾擦手,拿過一旁的清單就要起身。
姚克禮終于忍不住了,一把按住清單:“顧臨川!”
“沒吃飽?”顧臨川用下巴點了點桌面,大方道,“你慢慢吃,我請。”
他剛才吃的是自己喜歡的菜品,剩下的幾盤他動都沒動。
姚克禮:“我有話跟你說。”
“我來了這麽久你不開口,怎麽到現在反而有話要說了?”
該怎麽說?因為他在等顧臨川先沉不住氣嗎?
可他都吃完要走了,提都沒提一句芮黯,這跟他原本的想象太不一樣。
顧臨川不耐煩了:“有話快說。”
如果真的讓他走,下次要約他出來,就難了,可他已經等不及。
他輕輕咽了咽嗓子,瞳孔略微擴張。
“你,把我兒子弄到哪去了?”
姚克禮結過一次婚又離了,六歲的兒子一直跟着他,顧臨川見過多次,長的跟姚克禮很像。
顧臨川眉毛微微挑起,坐回長椅,認真的反問:“小齊不見了嗎?”
“他,連同他母親,都不見了。”姚克禮視線分秒必争的鎖住顧臨川的眼睛,“母子兩是被一個男人帶走的。”
“這個城市有多少男人?”顧臨川懶洋洋的搭上扶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戳結賬單,“你不如報警。”
如果是正常失蹤,他當然會報警。
他一開始覺得依顧臨川的為人不至于為難他前妻和孩子,可一夜過去,母子杳無音訊。
“你故意在我家院子的監控裏露臉。”
不就是警告他不要報警嗎?
火鍋店的所有卡座邊沿都挂着一張嘗嘗的竹簾,很好的保證隐私性,可也阻隔了光線,因此設計師又在每張桌子當頭挂一盞小燈,泛着辣的熱氣一烘,連淺黃的光線都蒙上一層紅。
不知道是情緒激動還是被燈光熏的,顧臨川覺得姚克禮眼睛裏浮出了一層血色。
他也不笑了——裝了半天,累得慌:“監控裏的臉很清晰嗎?和我很像?”
“明知故問!”
“只是一個角度像的話,根本不能說明什麽,即使你報警,也拿不出切實的證據來。”
姚克禮臉色更難看。
“我最近身體不好,一直在家養病,老曹和小蔥他們也都知道,我可以給你提供我家院子的24小時監控視頻,有沒有出門,一目了然。”
姚克禮陰沉的盯着他。
顧臨川:“不過你手裏确實有些東西是我需要的,我願意交換,條件你提。”
離開火鍋店,顧臨川沒有立刻回家,開着那輛特意開出來制造氣壓的轎車慢慢溜達。
他也沒什麽地方想去。
直到觸及保安大叔熟悉的笑臉,他驚恐的發現,自己竟然把車開到了自己那幢房子的小區外。
芮黯被抓回去之後他一個人在這住了幾天,沒完沒了的做夢,沒日沒夜的失眠,夢裏有個比他矮上好幾公分的男孩用靜音模式跟他對話,嘴唇不停的動,但一個字都聽不到。
顧臨川不知道夢裏那個面容不清的男孩是不是13歲的芮黯,醒來之後,就再也睡不着,去陽臺抽煙,他沒煙瘾,只是需要一點刺激性的東西滌清思緒。
他在一根又一根燃盡的煙頭中找回了軌道。
他們以前如何相處、芮黯在研究所遭遇了什麽,以及——會不會怪他,兩人到底要走到什麽地方,都會有合适的結果。
在那之前,有更重要的事。
他知道姚克禮有一定背景,否則也沒資本運營那麽大一個研究所,光憑他一個人,只怕是以卵擊石。
憤怒、指責,對姚克禮來說根本無足輕重。
他需要更大的力量支撐。
跟顧峰攤牌尋求支援的時候,父親問他,是不是真的考慮好了,處理的好與不好,都是後果難料。
他說,沒什麽好考慮的。
他不能不管芮黯。
緊鑼密鼓的兩個月後,終于逼的姚克禮主動找上了他。
方法很卑劣,不符合顧臨川一貫光明磊落的個性,但他想了很多辦法,都沒法确定芮黯的所在地。
已經顧不上太多,只能“以彼之道還治彼身”,過後要接受法律的制裁也好、道德的譴責也罷,他毫無怨言。
顧臨川很快接到了姚克禮電話,比他預想的還要快,這次沒有彎彎繞繞,直接要他面談。
姚克禮家裏只有他和小齊以及兩位輪班的阿姨,前妻偶爾會來看兒子,現在兒子不見了,阿姨們也都被不在。
“你來了。”
姚克禮雙手交叉放在身前,兩個拇指互相抵在一起,指尖隐隐泛白,“坐吧。”
顧臨川不見外的随便找了個位置落座,直問道:“你想清楚了?”
“想什麽清楚?”
“交換條件。”顧臨川兩側太陽穴一緊,眉頭攏到中間,“你喊我來有什麽事?”
“我兒子和他母親是在你手裏吧?”
見顧臨川不答,他莫名其妙笑了,“沒開錄音設備,也沒裝監控,我沒這麽無恥套你的話。”
聞言,顧臨川輕輕笑了一聲,很低,但在這個空間,足以造成振聾發聩的效果,眉目微彎,似乎世界上所有的嘲諷都被吸進了他那雙深棕色瞳孔。
連帶右額處的疤痕,也發出無聲的嘲笑。
姚克禮:“咱們認識這麽久,有句話,我挺想問問你。”他的大拇指還抵在一起,随着一字一句出口,手指互相搓揉的打轉,且速度越來越快,顯得十分神經質。
顧臨川忽然覺得他不太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