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很快的就到了平安夜那天。
平安夜的真正意義是什麽年輕人們并不在意,反正只是借着這個名頭來度過一個狂歡之夜罷了。冉龍武別出心裁地拉了一幫子人上山吃烤全羊,山頂上雖冷卻無法撲滅大家高漲的熱情,一衆人等在蒙古包裏喝奶酒,圍着篝火席地而坐,很是享受了一把大草原風情。
如果是以往,秦天肯定玩得很開心。但今天,今天他卻很難全神投入到這場聚會玩樂中。不知為什麽,這邊越笑語喧嘩,他就越容易分神惦念起左文章,想他這會兒吃飯了沒有,想他此刻在幹什麽,牽腸挂肚的,趁着大家熱火朝天喝酒的當兒終于還是忍不住偷溜出去給他打了一個電話。
電話很快接通,左文章低沉的聲音從話筒裏傳過來:
“喂?”
“是我……”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秦天覺得左文章的語調裏透着點蕭瑟。一瞬間他有些內疚:此時此刻,他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嗎?
這種內疚心理讓秦天瞬間變得溫柔起來,他甚至破天荒地關心了一句:“吃飯了沒有?”
左文章似乎有點感冒了,撸了撸鼻子,鼻音沉重地嗯一聲。“你呢?吃完了沒有?”
“他們還在喝酒。”
“哦……”
年輕人湊作一堆,難免是要喝酒助興的,甚至還有劃拳、玩游戲什麽的。不用親眼目睹左文章也能想象他們那邊的熱鬧情景,一瞬間他有點兒憋氣,卻不得不言不由衷地道:“那玩得開心點。”
秦天微微一頓,第一個反應就是想笑。
他怎麽會不知道這句話是裝出來的大方,但左文章能違心地說出這種話,可見也還是很包容他的。于是秦天好笑之餘心裏越發柔軟地牽動起來,輕言細語問道:“你在哪兒?在家嗎?”
“沒有,我在江邊。待會兒你那邊完了就打個的到9號碼頭來,我在這兒等你。”
秦天一愣,自動腦補了一下那邊的場景:黑夜,江風,孤單的車,孤單的人,也許那車窗搖下了一半,那人在車內寂寞地抽起一支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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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天心裏猛然象被針刺了一下,莫名有些心痛。正在此時蒙古包內爆出一陣大笑,伴着男男女女起哄嬉鬧的聲音,秦天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只見裏面人人臉上紅撲撲的,喜笑顏開,這強烈的對比讓他心裏瞬間激起一股陌生的浪潮,他幾乎是有點兒迫不及待地想要奔去左文章那邊了。
“……我馬上來。”
挂了電話秦天就想進去告辭,迎面撞上從裏面出來逮他的冉龍武。“嘿,跑哪兒去了你!”
“哥……”秦天剛說了一個字冉龍武就把他肩膀一摟,噼哩啪啦地說開了。“你幹啥呢今天心不在焉的?這麽多漂亮妹妹你照顧點兒啊,你不表現表現,哥哥怎麽去給你介紹?”
秦天愣一下,還未曾反應過來冉龍武已湊過來一副好哥兒們架式道:“那個穿紅羽絨服的妹子怎麽樣?有興趣沒?有興趣我就去給你牽個線兒。”
秦天這才會過意來,頓時想離開的念頭就更強烈了。“哥,改天再說吧,我有很重要的事得先走了。”
“今天你還有什麽事?吃完飯我們還要去唱K!”他刑警隊長這麽個大忙人都把時間騰出來了!
“不是,我真的……”秦天有點兒語無倫次,只得道:“唉,改天請你吃飯我再跟你細說,我真有急事。”說着拉了他進去裏面,揚聲道:“對不住啊各位我有事得先走了,來來,我自罰一杯,改天再請吃飯給大家賠罪。”說着十分豪氣地一口幹了,亮了杯底。
他來這麽一手冉龍武等人還能說什麽,以為他真有急事也不好強人所難,只得送他出去。剛好門口有輛送客人上來的出租車,秦天便坐了下山,讓司機直奔碼頭。
一路上秦天看了好幾次時間,那稍微上了點年紀的司機便了然地笑起來:“約了女朋友在江邊放煙花是吧?”
秦天一怔,被他提醒,這才隐隐約約覺得左文章的安排或許真的是這樣,不然誰會這麽冷的天去江邊吹風?
稍頃,車子在濱江大道的一條岔路旁停靠了下來,秦天下了車,迫不及待走到欄杆前向下一望,果然就看見左文章的車孤伶伶地停在河灘上。
下河灘的岔路是石子路,有點硌腳。再加上上面的路燈漸漸照不到這下面,所以剛開始下來的時候秦天走得并不快。
但漸漸的他就有些迫不及待,越走越快,到後面幾乎是有點小跑起來。他想笑着跑到左文章身邊,敲敲車窗說一句‘嗨我來了’,可是跑到車邊才發現,車子裏黑漆漆的竟然一個人都沒有,左文章不知去哪兒了。
秦天有點兒疑惑地打量了一下四周,河灘上暗而空曠。再一摸車前蓋,引擎是冷的,顯然車子熄火停在這兒亦有好一陣了。秦天想不出他會去了哪兒,買煙?解手?其實他沒必要這樣猜,要把左文章找出來,最簡便最有效的辦法自然就是打他手機。
秦天摸出電話,剛調出號碼就聽到江上輪船一聲汽笛,這汽笛聲忽然給了他一點靈感,秦天按鍵的手指微微一頓,福至心靈地擡起頭來,看向江邊停靠的那艘船只。
那是艘半新的小型游輪,江面上常見的餐飲船模樣,只不知為何這船今日沒做生意,只在船頭亮了一盞白色的節能燈,象是在為誰照明。
握着手機沿跳板走上去,秦天果然不太意外地就看到了左文章。
左文章背對着他坐在船頭的鐵墩上,指間香煙袅袅,似是正對着江面出神。秦天默不作聲地看他一會兒,終于忍不住咳嗽一聲,提醒他他來了。
左文章果然聞聲轉頭,一見是他,便丢了手上的香煙,臉上露出笑容站起來。“來啦?”
“嗯……”秦天讪讪走近,問他:“你怎麽……跑到人家船上來了?”
左文章揉了揉鼻子才答道:“沒事,找朋友借的船……上次那條長江魚你記得吧?就是在這條船上打到的。”
秦天點點頭,他只聽說過借車的,這還第一次聽說借朋友船的,不禁摸了摸甲板上的燈柱,有點兒好奇地道:“你會開船?”
左文章幹咳。
“不會。”因為這回答太不威風,他擔心讓秦天失望,忙又補充一句:“不過開船也不難,要學的話我還是學得會的。”
“沒事學那個幹什麽?”秦天沒領會起他那微妙的想在他面前展現無所不能的心理,只覺得甲板上江風太大,吹得臉上冷嗖嗖的。“這裏太冷了,要不我們回車上吧。”
左文章忙道:“跟我來。”說着帶了他上舷梯,進入一間艙房。
艙內果然比外面要暖和得多,左文章剛才自恃身強體壯在外面吹風,此時進來被熱空氣一激頓時連打了幾個響亮的噴嚏,秦天頓時又好氣又好笑:“感冒了吧?叫你吹風!你幾歲了還在那兒裝文藝青年?”說着一摸他的手冰冰涼,便去屋角接了杯開水讓他握着暖手。
“我那是在想事兒……”
秦天輕微地哼一聲。他當然知道他是在想事兒,他甚至還知道他想的是什麽事兒。剛才在甲板上他不是沒有注意到左文章腳下的那一堆煙頭,這男人在煩惱些什麽擔心些什麽他心頭不是沒數的,所以他覺得自己此刻應該說一點什麽,安安他的心了。
“左文章。”
“嗯?”
秦天看他一眼,慢吞吞地道:“我和冉龍武……是一塊兒長大的。”
左文章眉頭不易察覺地跳動了一下,顯然,他對冉龍武這個名字從秦天嘴裏蹦出來不太感冒。
“他爸和我爸是一個辦公室。那時候我媽在鄉場當老師,每周只能回來一次,所以大多數時候,我都被寄養在他家裏……”
左文章不辨喜怒地嗯一聲,心裏卻開始琢磨了。
照秦天這種說法,秦冉二人除了不同姓之外大概同親兄弟也差不離,從小睡同一個被窩,一個鼻孔出氣。但秦天說這些話是什麽意思?想告訴他他對冉龍武始終舊情難忘?
“……所以他在我心裏的位置的确很特別。就算他不是同道中人,就算對我沒有那種意思,但他在我心裏始終還是很重要,你說他是朱砂痣……倒也不算錯。”
“……”左文章一顆心啊,在黃蓮水裏翻來覆去腌漬得都快要入味了。秦天慢吞吞地又看了他一眼,接着道:“不過你,你不是蚊子血。”
他長這麽大沒對誰說過情話,只說了這一句,臉上已隐隐有些發紅。左文章本來挺郁悶的,聽了這句心中一動,擡眼盯住他。
“那,我是什麽?”
秦天微微低下頭,努力想要作出一副滿不在乎的語氣,“一定要用什麽東西來比喻的話……紅豆沙吧。”
他自己也擔心這比喻不夠份量,頓了頓忙小小聲加上一句:“我最喜歡吃紅豆沙了。”
左文章沉默片刻,把杯子往桌上一放。秦天頭一擡就見到他大步走近,然後在他還來不及推拒的時候一個熊抱啃了下來,秦天唔一聲,掙紮着道:“幹什麽你?這不是在家……”
左文章呼吸有些粗重,喘息着笑道:“幹什麽?讓你吃紅豆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