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這話一問出來,左文章就有點傻眼,他在琢磨秦天這話是什麽意思。
雖然很想理解成‘是酒肉朋友還是正經朋友’,但是又覺得秦天這話也許更接近‘是普通朋友還是接吻上床的朋友’。要知道他左文章自從發起來後就再沒掩飾過他的性向問題,外界知道他這小癖好的多了,冉龍武作為消息靈通的刑警大隊隊長自然更清楚,他清楚了,會不向秦天透露麽?!
所以這種情況下再遮遮掩掩的就顯得太沒意思,反倒給人留下個不坦蕩的壞印象,于是左文章當機立斷把桌子一拍,豁出去啦。“果然真人面前不能說假話!好,我老實交待了吧——秦天,我喜歡你。”
秦天沒料到此人臉厚如此竟真的敢說,手上微微一緊,瞪着他半晌沒語言。他本就長得好,此刻眼裏帶出點羞惱和不可思議,更是看得左文章既心癢又感慨萬千。他本以為對秦天這種人得細水磨豆腐慢慢來,兩個人先從朋友做起,經過漫長的時間等待機會再一步一步地揭露,但他實在是小瞧對方了,秦天早已不是當年那個他說一句‘我修水管’就能把他哄進去睡覺的少年,這次他豁出來坦白固然換得一身輕松,但也不知說出來後是福是禍?
雅室裏的氣氛僵持了片刻,左文章鼓起勇氣道:“秦天……你不揍我嗎?”如果是冉龍武在這兒聽到他剛才那句告白,肯定已經一拳揮過來了吧。
秦天木着臉道:“我正在考慮,是用拳頭揍,還是直接用杯子砸。”
“……”原來說到底,還是要揍他。左文章從中聽出了秦天的态度,頓時一顆心哇涼哇涼的,他自嘲地笑一聲,“得,算我癞蛤蟆想吃天鵝肉,癡心妄想了。”
說出這句話他也很有點難受,倒了杯酒一飲而盡,把杯子往桌上一放,豪氣地道:“秦警官你放心,我以後會知趣,絕不再在你面前出現。至于林海麽,這小孩不容易,爹媽各有各的家庭,零花錢都不知道該問誰要。所以只要他還願意在這兒打工,我還是會照應着他的。”
秦天沒想到他如此幹脆利落又恩怨分明,倒是多看了他兩眼才慢慢點了點頭。話說到這個地步再留下也沒什麽意思,難道兩個人還能無事人一般繼續吃飯嗎?于是秦天遲疑了一下放下杯子:“那,我還有事,先走了。”
左文章心頭可真不是個滋味,卻又不便留他,只得看着他出門。秦天一出來就見林海穿着制服迎面而來,小孩提着一紮啤酒,顯然正要給哪桌的客人送去。兩人打一照面,林海意外之餘現出一點在秦天面前慣有的拘束,微一點頭,默不作聲給他讓路。
林海的個子比同齡人高,說有十六歲也很可信。秦天看着他就想起剛才左文章那番話來,他想學費什麽的他爸和林海的媽斷然不會少了他,該用的嘛。但說到零花錢,恐怕就真的沒辦法多加照顧。秦家自從秦仕貴住院後其工資卡就掌握在了秦媽手裏,林海的媽媽前幾年另嫁了他人,也不便明目張膽地補貼兒子,怪不得林海小小年紀就要出來打暑期工,如果家長靠得住,哪個孩子會這樣早熟?
想到自己在他這個年紀可是毫無顧忌地伸手派,兩相一對比,秦天臉色就不由自主地和緩下來,主動問詢一句:“上班……辛不辛苦?”
林海有點意外,擡眼看看他便搖搖頭,低聲道:“不辛苦。包一日三餐,待遇挺好。”
秦天點點頭,他也不知道自己該拿什麽态度來對待這個同父異母的兄弟才算合适,無視他嗎,肯定不對;但是關心他嗎,又怕引起小孩、當然主要是他媽一些不必要的聯想。秦天躊躇了片刻,只得說一句:“那好好做吧。”便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他還沒有走到盡頭,忽然間就聽到林海猛然提高的聲音:“左哥?左哥你怎麽了?!”
秦天腳步頓了一下,他覺得自己應該裝作什麽都沒有聽到直接走出去才對,可是不知怎麽剛才左文章那煞白的臉從他腦子裏一閃而過,這麽走掉似乎也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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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酒喝到送醫,這種樂極生悲的事急症室的醫生見得多了,尤其左文章這種出院沒幾個月就玩兒命的,更是懶得給他看什麽好臉色,愛理不理地輸上水便把他丢到一旁。
左文章躺在床上,忍着疼看了看幾個把他送進院的菜館員工,有氣無力地道:“都回去上班。杵在這兒幹什麽,老子還沒死呢。”
林海等人互相看了看,有人建議道:“左哥,留一個下來照顧吧?”
左文章搖搖頭,幾人不好逆病人的意,看秦天尚在旁邊打諒着也許他會留下來,便依言走了,林海臨走時看了看靠着牆的秦天,象是想說什麽但最後卻還是什麽也沒有說,頭一低,跟着他幾個同事走了出去。
病房裏便只剩下了秦天和左文章兩個人。秦天看了床上的病人一眼,若有所思地道:“原來,你真的剛動了手術沒多久。”
左文章本來疼得不想說話,但聽了這一句不由得苦笑。“警官,你又不是刑警,怎麽疑心病也這麽重?”
秦天淡淡道:“我刑警學院出來的你沒查到嗎?”
左文章一笑,無力地拱一拱手表示投降,“我錯了……你也回吧。你開車送我來已經算盡了人民警察的義務,要是再留下來照顧我,我恐怕又會胡思亂想。”
秦天默然一下,沒有走,反而拖了把椅子在他床前坐下,一副随意聊聊語氣地道:“左文章,你喜歡我什麽,說說?”
左文章睜開眼看他一會兒,眼神透出點意外。
他肚子雖痛卻并不妨礙他頭腦的運作,所以他隐約覺得如果是一個正常的直男,那通常只會象避開垃圾一樣避開同性追求者,根本就不會問出這種問題。會問出這種問題的,就算不是個彎的,那也是個雙的。
突然間左文章腦中昭昭閃過一線靈光,一些之前曾經忽略了的畫面忽然鮮活地出現在眼前。他盯着秦天盯了良久,緩緩問道:“那你……又喜歡冉龍武什麽?”
秦天一怔,臉色頓時有點微妙地變化:“胡說八道什麽。左總,東西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啊。”
左文章哪裏會被他唬到,盯着他道:“我是不是亂說你心裏清楚。”
“……”這一次秦天的臉真正地沉了下來,兩人目不轉睛地以眼神較勁,好一會兒秦天終于率先移開視線,站起來把椅子往後一推,一語不發地走了。
左文章盯着他背影消失在門外,心裏頗覺酸苦。這還是他第一次在和秦天的接觸中占盡上風,可是他卻一點兒也感覺不到勝利的喜悅,盯着空空的門外出了會兒神,身體裏的心肝脾肺腎痛得更厲害了。左文章下意識地收起雙腿蜷作一團,嘿嘿地低聲冷笑:“喜歡冉龍武那種家夥……,不是自讨苦吃嗎!”
其實,這是秦天心中最大的秘密,他從來沒對任何一個人提及,卻不曾想在今天竟毫無防備地被左文章說穿。
漫步在熙熙攘攘的夜街,秦天心頭忽冷忽熱,又有點無以适從的茫然。
他從小就跟在冉龍武屁股後頭跑,喜歡上他仿佛是件很正常的事,可事實上他也知道:這不正常。
如果他是個女孩,那兩家說不定早就有了結親的覺悟,也樂見其成他倆在一起;可是他們兩個都是男的,這就注定了他們的關系只能停留在好兄弟這一層。
秦天曾經認真地考慮過要不要讓冉龍武知道這件事,而考慮的結果是他決定把這個秘密緘口不言,永遠地埋在內心最深處。
——冉龍武是個再純粹不過的直男,走的人生道路是大衆路線,畢了業就工作、到了年紀就結婚,兩口子感情也不錯,現在正在忙于努力造人之中。其次就是兩家的家庭,冉龍武的父母視他如親子,秦天覺得除非是自己良心壞掉了才會去把他們的兒子拖下水,再說他父母對他的期望也是一樣,都等着時候到了抱孫子呢,攪得兩個家庭都不得安寧,這付出的代價未免太大。
所以就這樣吧,保持現狀。也許再過幾年自己也會結婚,照着長輩給他安排的路普通又平穩地過完一輩子,畢竟,他從來就是個讓父母放心的兒子,以前是,以後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