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是!”幾人擡頭挺胸敬禮,轉過身一溜煙兒地跑了。
“一群崽子!”冉龍武笑罵。他惦着底下的秦天,連忙關上門也快步下了樓,剛出樓道大門就見左文章在和秦天說着什麽,冉龍武大步過去,一邊放大嗓門吆喝:“喲,左總!今天怎麽有閑情來我們公安機關轉轉。”
左文章一看刑警隊長,皮笑肉不笑地道:“瞧冉隊這話說的,警民一家親嘛。我還想着最近天熱了是不是應該送幾十箱飲料過來犒勞犒勞大家,畢竟警察同志維護治安辛苦了啊。”
“左總有這份心啊不如送到各個交巡警平臺,到時再叫上電視臺的記者一路攝像報道,沒準能上天天630呢。”
秦天見他們兩個一見了面就唇槍舌劍也覺得苗頭不對,趁着左文章還沒回嘴連忙插話道:“哥,我們快點過去吧,你車停在哪兒?”
冉龍武傲慢地看了左文章一眼,順着秦天的話道:“那邊。”
“那走吧,去晚了沒位置。”就這樣把左文章撂下秦天也覺得挺不好意思,畢竟人家很誠心地來請他,所以他對左文章很抱歉地點了個頭:“走了啊。呃,那個其實真沒多大回事兒,你別記在心上了。”說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才轉過身同冉龍武走掉。
左文章好風度地微笑着,站在原地目送二人走遠,确定他們聽不到了才自言自語地道:“沒多大回事兒?這事兒大了!”
“他嘀咕什麽呢?”冉龍武始終覺得左文章請秦天吃飯就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所以頗為警惕地回頭打量,發現左文章嘴巴微動便納悶地問秦天:“我說你們兩個人到底是怎麽湊一塊兒去的?”
“他就是想請我吃個飯。我是實在找不到擋箭牌了才祭出你來,哥,我是不是打擾到你了?”秦天知道刑警隊不比得他們技術工種,忙得腳不沾地的時候多,是以說這句話時有些不安,冉龍武看出來便不以為意地道:“沒有,我也要吃飯啊。”說話間兩人分頭上了車,系上安全帶。
冉龍武一邊發動車子一邊叮咛秦天:“小天你知道,迪吧那種地方,賣藥賣粉的絕對有。左文章跟那些人有沒有關系抽不抽成,我手上沒證據不好說,但我勸你離他遠點,這個人坐過牢、背景不單純,你小心點不會有錯。”
秦天沉吟了一下,心知冉龍武說得在理。可同時他也知道,當年左文章的聚衆賭博本來不算什麽重罪,原本可以不立案,但由于他越了獄這個性質就嚴重了,所以最後他那個案子不但立了,而且還判得有點重,判了三年。看他今天提到他母親的反應來看,似乎他并不後悔當年的越獄,甚至覺得三年刑期換見他母親最後一面也挺值,秦天從感情上肯定一個孝順父母的人,所以他覺得一個孝子,再怎麽壞也壞不到哪裏去吧。
“呵,這可很難說。”冉龍武不象他這麽感性,深深不以為然。“《大時代》你看過吧,裏面的丁家五蟹孝不孝?他們也能算好人?”
“呃……”這真是一個有力的例子,秦天最後只好笑,承認他說得對。
于是這個晚上秦天和冉龍武就假戲真做,真的找了個餐館吃飯去了;左文章呢,雖然邀約失敗,但因為秉承着‘敗也要敗得有風度’的思想,所以盡量象個沒事人兒似的繼續回迪吧去經營生意。不過他雖然想裝出個落落大方的樣子,但幾個知心手下卻都知道他今天特意收拾了是準備請那小警察吃飯的,現在居然在吃飯的鐘點又回了店裏,顯然是出師不利,人家不給他那個機會,于是一個個暗自悶笑,田經理最後一個出他辦公室,作善解人意狀地道:“老大,我把那晚的錄像調出來了,你可以看看望梅止下渴——”話剛落音就見一卷雜志劈頭擲來,趕緊頭一縮,避出門去。
聽到門外的笑聲左文章恨得牙癢癢的,瞪着眼睛罵:“一群混賬!”但罵歸罵,叫他有骨氣地關掉錄像嗎那還真有點舍不得,于是在眼睛來回睃了幾遍後到底還是悻悻地坐回到大班椅上,真的就那麽望梅止渴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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錄像上的秦天一身警服真是英挺極了,左文章交叉着雙手,牙齒無意識地輕咬手指。
警察啊,警察不是那麽好泡的……
今天秦天已經堵死了他的路子,再說要請吃飯什麽的未免就顯得太死皮賴臉容易招至反感,那麽他還要用什麽招數來突破這塊頑石呢……
十餘分鐘之後,外頭的田經理正在指揮服務生搬東西,忽然辦公室門打開,左文章站在門口大聲叫他:“老田,老田你進來!”
田經理愣了一下,只得過去,左文章不知為何顯得有點興奮,拉着他手臂把他拉到錄像前,指着定格的畫面道:“你去找個人查查,這個叫林海的跟秦天是什麽關系?為什麽他叫家長,來的卻是秦天?”
進入三伏,城裏越來越熱,秦氏夫婦在鄉下樂不思蜀,秦天的工作也漸漸步入正軌,和同事們打成一片。
這天是某同事的生日,雖然不是整壽,但總是個好日子,是以也循例請大家吃飯,下班後一群人回家洗過澡換過便裝,便去了館子。
他們去的是一家中檔的江湖菜館,主廚手藝不錯,走的又是薄利多銷路線,因此在他們這一片也算有點名氣,秦天他們到的時候店裏已經熱熱鬧鬧地坐滿了客人,幸好一早訂了個包間,才不至于要在外面等位子。
“坐坐坐。”進入雅室大家分別入位,秦天和一幹同事互開着玩笑,一邊等着酒菜上桌。稍頃,果然有男服務生端着湯鍋進來,麻利地點燃桌下火苗,拿勺子攪幾下。
“幾位慢用,有什麽需要請招呼我。”
秦天聽這聲音透出幾分耳熟,擡眼一看,頓時暗吃一驚。林海臉上本來還有着幾分職業的微笑,眼睛一轉看到是他,臉色也微微地起了些變化。
當着其他人的面兩人都不好說什麽,但若說裝作沒看到顯然也不對,所以林海最後十分含蓄地微點一下頭帶上門出去了。秦天坐在裏面,漸漸地就有些輕微地心煩意亂,滿桌佳肴仿佛都失去了吸引力。
“來來來,起筷起筷。”主人招呼大家開吃,但秦天已有點心不在焉,跟着大家敬了杯酒祝壽星公生辰快樂後便推桌而起:“……我先去下洗手間。”
這借口顯然讓同事們産生了誤會,紛紛大笑起來:“秦天,是想出了存貨跟我們拼酒啊?”
秦天一笑,也不去糾正他們,開門出來果然見到林海站在外面。林海顯然經過上崗培訓,穿着玫紅色立領制服,見到有人出來便條件反射地道:“客人想要什麽?”說完才發現出來的是秦天,頓時微微一僵,臉上現出點輕微的不自在神情。
秦天看了他一眼,以不容反對的語氣道:“你跟我來。”
林海顯得有些猶豫,聲音小小地道:“我在上班……”
“上班時間不準上廁所嗎?這麽苛刻?”
當然不是。所以林海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跟在他後頭進去了。
館子裏的洗手間只有幾個蹲位,秦天很細心地挨個兒推了下門,确定裏面沒人才轉身問他:“為什麽你會在這裏?”
他不是不知道問出這句話就是在給自己找麻煩,可林海再怎麽說也是他爸的兒子,秦仕貴兩個兒子一個來這裏吃飯一個在這裏端盤子,他要是不問清楚這飯怎麽還吃得下去?他只怕林海出了什麽事以後嘔氣的就是老頭子,這次中風已讓他老子元氣大傷,可是再也經不起什麽刺激了。
林海沉默了一會兒,大概覺得自己也沒什麽錯,便擡起眼睛盡量坦然地道:“我打暑期工。”
“……”有那麽幾秒鐘時間,秦天身上出現了短暫的失語。他想好吧,少年人不好吃懶做盡早懂得賺錢辛苦總是一件值得稱道的好事,可是打工什麽的——他實在是忍不住要問:“你成年了嗎?有身份證嗎?還是你拿假證騙老板說你已經十六了?”
林海小心地看他一眼,低聲分辯道:“老板知道。”
“他知道。”秦天點點頭:“雇用童工,看來這家老板是膽肥了。”
林海聽他語氣不對,忙解釋道:“不是。是熟人介紹我來所以老板才抹不開面子,他,他本來是說童工不行……”
“是哪個熟人這麽有面子,明知道逮住要罰款他還肯用你?”
林海扭捏了好一會兒才不太情願地老實交待:“左哥……”
左哥?秦天微微一僵,左這個姓并不常見,所以他雖然不相信卻還是很容易就聯想到那個人。“……左文章?!”
看到林海遲疑良久後終于緩緩地點了下頭,秦天只覺手足一陣發涼。那是發現自身秘密有可能已經洩露的驚心和心虛,他想左文章為什麽會這麽幫林海?難道是因為他已經知道了林海和自己的關系嗎?!
雖然私生子這種事……在現在這個年代已算不上什麽大醜聞,但總歸不是很光彩,更何況左文章身份特殊,秦家又是幹警察的,所以秦天難免有種好象被人抓住了把柄的微妙擔心,洗手間的燈光照在他臉上,越發顯得他臉色嚴峻得幾近難看。
“你有跟他說過……我們兩家的關系?”
林海愣了愣,搖頭。他雖然還未成年,但到底過了童言無忌的年紀,哪些該說哪些不該說他多少還是分得清的。
秦天容色稍緩,卻還是不能完全放心,以一個警察的直覺來說,他覺得左文章肯定是知道什麽了,不然不會這麽照應林海。至于他是怎麽知道的,其原因就很值得玩味。無論什麽秘密,紙終歸包不住火,有心人要查總查得到。可左文章為什麽要查這個?難道真的只是報恩這麽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