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她喜歡危險
虞月凝屏住呼吸,繼續聽着這幾個魔人的對話。
“多楽大人,若您想奪得先機,最好抓緊時間動手。”那魔人手下道,“齊魔将已經帶領人馬向着這邊前進了,恐怕修仙者也在往這邊趕來,過幾日便會到了。”
這名為多楽的魔将卻是陰冷地笑了一聲,随即響起了其他魔人驚恐地倒吸冷氣的聲音。
“本尊如何做事,何時輪到你等來置喙?”多楽陰冷地說。
一陣令人恐怖的咯吱咯吱聲傳來,而後是重物沉悶落地的聲音。
魔人們沉默着,跟随多楽離開了這片森林。
盡管聽到了他們離去的聲音,但虞月凝還是又過了好一會兒,完全确認他們離開之後,她才爬了起來。
她抖掉身上的落葉,來到剛剛傳出聲音的位置,果然看到一個魔人的屍體可怖地倒在地上,半邊脖子像是被人啃食過一樣血肉模糊。
虞月凝的眸色暗了暗。
她雖然出身為人,但其實不論對任何地方都沒有感情和歸屬。
要死多少平民、修仙者還是魔人,對她而言都沒有任何感觸。
若是放在兩個月以前,她定會假裝什麽都沒有聽到,早早地離開這是非之地。
可是……
看在赤霄門的那些小鬼頭盡心盡力照顧她兩月有餘的份兒上,還是知會他們一聲吧。
她當機立斷從懷裏拿出了之前赤霄門留給她的通訊信物,用刀尖割破手指,将血滴在信簽上。
修仙者送給凡人的信物大抵就分幾種,第一種是之前衛霄原給她的葉子吊墜,捏碎了便能被另一頭的修仙者感知方向,并且在時效結束前能短暫通話。
另一種則是赤霄門給她的這信簽,有修仙根骨的人鮮血裏蘊含着常人沒有的微弱能量,用血可以打開信物,進行聯系。
虞月凝滴了血,血液猶如雪融化進水裏,瞬間在信簽上消失得無影無蹤。
按理說這時楚林平他們應該能看到她,可虞月凝等了許久,對面還是沒有聲音。
她不由得蹙起眉毛。
虞月凝沒猶豫多久,她騎馬向着大道趕去。
她不知道他們現在身在何處,可這附近有一個名為羅城的大城,或許赤霄門的弟子會到那裏落腳。
虞月凝向着羅城趕去,雖然馬已經跑得夠快了,可不論她如何快馬加鞭,自然都比不上駕馭法器的修士。
快趕到羅城附近的時候,天色已經開始蒙蒙亮了起來。
遠遠地,她便看到羅城上空濃煙滾滾,又看到許多百姓向着外面跑來,心中不由得一沉。
看來她來晚了。
虞月凝逆水而行,在逃命的百姓身旁掠過,一人一馬闖進羅城。
城內一片混亂,火光沖天,交雜着魔修搶掠施害的笑聲與平民的哭天喊地。
虞月凝勒停缰繩,她駐足停下,看着這個場面不由得蹙起眉毛。
滿城都是魔人士兵,倒是沒見到那多楽的魔将影子,也沒看到楚林平等人。
她騎着馬停下也不過幾個呼吸的空隙而已,有些逃命的平民看到她一個小姑娘騎着健碩的好馬,竟然都撲過來抓着她的腳和衣擺想要拉她下來!
虞月凝目光一冷,她拽緊缰繩,這黑馬擡起前蹄嘶鳴一聲,撞散了包圍的人類,向着城的深處飛奔。
難道他們不在這個城裏?
虞月凝來到無人的偏僻街道上,她下了馬,進入一個無人的院子,将馬藏在院中圍牆下的馬廄之中,黑馬便閑散地吃起草。
這時,她聽到另一邊傳來嘈雜的聲音,立刻進入馬廄,藏在裏面。
她剛挪好位置,十幾個魔人士兵已經到了附近,腳步匆匆。
“快點快點,別磨蹭!把你們手中多餘的東西都給我處置好了!”帶隊的魔人說,“多楽大人最厭惡軍紀不整,你們找死可別帶上我!”
一陣稀裏嘩啦的聲音,似乎魔軍士兵們在收起自己掠奪而來的東西,有些掉在地上叮叮當當的他們也沒時間撿,急匆匆地離開了。
多楽在召喚這些士兵?
如果他想聚集自己的手下,恐怕只有羅城中心的集市廣場能容得下那麽多人。
虞月凝走出院子,向着城中心小心前進。
一路上都聽到有人在刺耳的哭喊,似乎魔軍關閉了城門,讓沒來得及跑出去的人都陷入絕望。
虞月凝剛剛藏身的那條街似乎已經被魔人翻了一遍,活人都跑走了,只剩下屍體。
她往城中心走的時候街道十分安靜,映照着城另一邊的濃煙和嘈雜,像是兩個世界。
就在這時,她潛意識感覺到背後有東西正在沖她而來。
和之前在交界山上她意識到身後有人,身體卻慢一拍反應不過來被衛霄原攻擊打暈相比,這一次的她很明顯有進步。
那人要擒住她的時候,虞月凝反手便是一刀刺了過去,卻又被對方擋住。
下一瞬間,她才看到自己背後那人一頭紮起的烏黑長發,一身染血的衣袍,正是赤霄門的小師姐戚钰。
“洛兒,是我。”戚钰低聲道。
不等虞月凝說話,戚钰幹脆地攬起她的腰身,向着另一處飛去。
她們來到其中一間茶館裏,戚钰蹲下敲了敲門廳中的一塊地磚,地磚深陷下去,露出了底下的暗門。
是一個中階障眼結界,看起來是楚林平的傑作,他将整個茶館地面都重新用結界鋪了一遍,以此作為掩飾。
二人一前一後跳下暗門,石磚立刻在他們的頭頂重新鋪好。
這底下暗房十分黑暗,只有牆角燃燒的油燈照亮了一點點角落。
虞月凝擡眸,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
陸雲景躺在稻草鋪成的床上,他面色蒼白,雙眸緊閉,顯然昏死了過去。
他的胸前被鮮血染紅,又被簡易地包紮了一遍。
陸雲景的旁邊,是面色沉重的楚林平。
他看向虞月凝,嘴唇微勾。
“洛兒,你來得真不是時候。若是昨天,我們還能好好請你吃一頓。”楚林平虛弱地笑着道。
“他怎麽了?”虞月凝來到陸雲景身邊,她看到陸雲景的胸膛上,繃帶已經被染紅了。
“我們被魔軍偷襲了。”戚钰沉聲道,“雲景為了掩護我們,被那魔将的副手所傷。那魔族的武器不知道是什麽邪祟,他受傷之後止不了血,也無法被我們治愈。只能……”
她說不下去了。
繃帶和從門派帶來的藥膏是他們最後的寄托,可二人都明白,這對陸雲景沒有用。
他們只能徒勞地用凡人的方式為他包紮,然後眼睜睜看着自己師弟的生命流逝。
虞月凝蹙起眉毛。
“有些魔人為了更強,會選擇與邪物共生。”她說,“傷了陸雲景的武器說不定就是如此。如果你們殺了那副手,邪物随主人消亡,或許他還有救。”
虞月凝這話一出,楚林平和戚钰原本黯淡灰色的目光頓時又涼了起來。
“既然如此,有一個人要留下來看護他。”楚林平說,“你留下,我去。”
“我去殺他!”戚钰和楚林平的聲音疊在一塊兒。
“胡鬧!”楚林平蹙眉道,“雖然你我沒有拜同個長老為師,可按照資歷,我是你的師兄,這件事當然要由我去辦。”
“你擅長布陣,卻不擅長對戰殺人。”戚钰絲毫不讓,“術業有專攻,這種事情自然要由我去!”
“我……”
“別吵了。”不等楚林平開口,虞月凝已經冷聲道,“再吵下去,直接給你們師弟收屍吧。”
楚林平和戚钰一齊噤聲。
不知為何,他們忽然覺得眼前的‘洛兒’姑娘熟悉卻又陌生。
過去他們都習慣将她當成小妹妹照料,可這個瞬間,洛兒卻忽然像是他們的師父長輩或者仙宗尊者,帶來一種讓他們下意識想要聽從的威壓感。
他們都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在虞月凝來之前,二人已經幾乎喪失了希望。
他們甚至都不去問她為什麽忽然懂得那麽多,他們需要主心骨,只要能救陸雲景,他們寧願付出任何事情。
這份完全為了同伴而不顧自己的情感實在太過濃烈,像是陽光要強硬地照進所有淤泥堆積的陰暗裏,讓虞月凝有些胸悶想要躲避的感覺。
她不太懂這種舍己為人,她還是覺得他們都是理想化的白癡,只不過……
虞月凝嘆了口氣,她擡眸看向二人。
“佛修有一段口誦的古語,可以暫緩雲景的傷勢。這要由你們來做。”她緩緩地說,“然後,我們一起去找那幾個狗東西算賬。”
“什麽?不行!”楚林平十分吃驚,而後果斷地拒絕道,“你沒有修為,就算去了也只是徒增危險,洛兒,你還是留在這裏吧。”
危險?
虞月凝不由得笑了。
重生回來的這幾個月,她一直躲躲藏藏,過着和平的日子,像是只懶散提不起興致的老貓。
可不知道為何,在此刻,在有危機到來的時候,在似乎可能會面臨死亡的時候,她并沒有常人的恐懼和畏縮,而是恰恰相反,她的血液似乎又開始流動起來,想要連自己都燃燒殆盡。
她似乎才發現她喜歡這種面臨死亡和危險感覺,非常喜歡。
“走吧。”她笑道,“我已經想好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