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06 軟磨硬泡
Chapter 06
天漸陰，加之傍晚霾重，霧蒙蒙的，似有種南方梅雨季前的悶沉，蓄着一場瓢潑而至的大雨，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落下。
趙京津站在公司門口，下身穿着包臀裙，外面套了一件過膝黑色羽絨，她搓着手裏的暖寶寶，偶爾擡頭看一眼路兮貝到沒到。
過了四十多分鐘，路兮貝才趕到公司門口，她走到經紀人眼皮子底下，叫了聲：“京津姐。”
趙京津吓了吓，沒多說什麽，進了電梯才看着她：“你這打車的習慣差不多改改，免得老讓路人把你行蹤發到網上去。”
路兮貝點着頭，心道明明是經紀人太忙顧不了自己，不然誰不願意坐保姆車時刻被接送。
他們老板楊總的辦公室獨占了整一個頂層，途徑的廊間很長，幾幅山水墨畫挂在牆面，不難看出其個人喜好。
地燈耀出昏黃暧昧的暖光，指引路兮貝和經紀人行至前臺。
秘書小姐溫婉又性感，和楊總通過話，便領着她們兩人進去。
辦公區域占地極大，約摸有四間會議室大小，裝飾風格與外面一致的簡單。
宴客的沙發上坐着一道熟悉背影，背對着路兮貝。他肩頸的線條平整流暢，穿上西裝後，将雄渾的成熟男人氣息凸顯得愈發直觀，但路兮貝此刻并不想見到他。
“來來來，Ruby。”楊總招呼她過去，簡單介紹着坐在對面沙發的男人：“Chelly的傅總，你應該見過。”
路兮貝上前同他握手，說：“傅總好。”
她剛從外面回來 ，手指冰涼，碰到傅羿琛溫熱的掌心，下意識地蜷起指間，蹭了兩下。
路兮貝記起他過去反感她身體涼，每每要等她自己在被窩裏捂出熱意，傅羿琛才會環抱住她。
而眼下，路兮貝明顯感到自己的退縮，惹來了對方加重力道的回握。甚至維持了五秒之久，他都沒有要放開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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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兮貝沉下臉，睨了他一眼，傅羿琛才故作不知情地松手。
他今天戴了一副眼鏡，搭配那一身深紫色西服，減齡不少，但看向路兮貝的眼神裏，仍秉持一絲難以言說的情緒，好像有勝券在握的自信，又摻進了一點對未知的不确定。
“傅總剛跟我說啊，他邀了你多次β的代言，你都沒理人家。”楊總笑着喝了口茶，潛臺詞便是怪路兮貝不給人家面子，他繼續說：“我看傅總這邊誠意滿滿，都親自上我這兒來了，你還不給考慮一下？”
路兮貝嚼着楊總口中所謂的“誠意滿滿”四個字，心中了然。八成是傅羿琛提出了相對優厚的代言金額，而楊總身為公司老板，顧及藝人利益也無可厚非。
但路兮貝和傅羿琛之間有個人恩怨，對她自身而言，錢多錢少她都不會改變主意。
“楊總，我們公司向來人道主義，您時常将藝人的意願擺在第一位，這也是我當初願意和公司簽約的重要緣由之一。”路兮貝看了傅羿琛一眼，後者不動聲色，正在聽她娓娓道來。
“我不是故意不想給傅總面子，而是回國前确實聽到一些關于β集團不好的風評，我一個剛從海外回國發展的藝人，正是給大家樹立好路人緣的時候，所以我并不想冒這個可能會有損我熒屏形象的大風險，并且我相信京津姐也一定是支持我這個想法的。”
其實路兮貝回國前從沒查過β任何具體信息，她一看到集團CEO署名傅羿琛三個字，直接一口回絕，半點商量餘地都沒有。
而她剛才口中所說的業內壞評，也只是上回聽應姿學姐無意間跟她說起的，到底是真是假，路兮貝并不清楚。
另外一點，她就是故意的。
趙京津坐在側邊那張沙發上，聽到路兮貝cue她，臉色不改，路兮貝鬼精的本事她算是摸透，不然那丫頭也不會私下再去找林霓的不是。
于是她接過話茬，看着自家老板說：“楊總，我倒是認同Ruby這個想法。她前陣子剛被林霓團隊黑，風頭不算徹底過去，這種節骨眼如果接代言，無疑是坐實了那則自爆帖，怎麽想Ruby都不應該這個時候去接。”
她不把話直接說死，一方面給足傅總面子，畢竟在時尚圈裏混，一旦觸礁這樣身份的大佬，之後很有可能混不下去。
“傅總，您看這……”楊總着實難辦，合作這方面的事講的都是雙方共贏，以犧牲自家藝人去換那些不值一提的眼前利益，實屬犯不着。
現場沉寂了幾秒，只見傅羿琛架起二郎腿，手搭靠在沙發上，指尖有意無意地劃過那層沙發軟皮。
那道摩擦聲刺耳，最終落進幹燥乏熱的氣流之中，像凝結劑，凍住了周遭的一切。男人終于開口，聲音沉緩，卻聽不出愠怒：“既然是這個原因，我也不做強求，希望等風波過去，還能再找個機會和路小姐合作。”
路兮貝笑笑不說話，心道這張狗皮膏藥黏性還真大。
剩下的場面客套亦不需要她多講，楊總一路将傅羿琛送到電梯口，随後離開。
路兮貝和經紀人跟在身後，那邊學姐的電話催得急，她顧不及其他人，直接接起。
“知道了知道了，我會過來的。”
陸少羽新開了家酒吧，今天晚上正式營業，路兮貝那天随口答應要去捧場，但是一直沒放在心上。
“地址再發我一遍呗。”路兮貝心虛地笑着。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咆哮：“浪裏街71號！！路兮貝同志，我發過你N加1遍了。”
浪裏街堪稱帝都小有名氣的酒吧一條街，但凡有點身份的業界人士，幾乎都去那邊聚過會喝過酒，也因此成了狗仔們日常最愛駐紮的據點之一。
電梯間此時萬分靜谧，路兮貝的電話內容自然全被另外兩人聽得一清二楚。趙京津等她挂掉電話，提醒了一句：“你可別告訴我，你待會兒要打車去酒吧。”
打車去個商場回個公寓的還好說，光明正大地搭去酒吧一條街，很難不被那些居心不良的路人黑帶節奏。
路兮貝确實計劃好打的過去的，但是聽經紀人的意思好像不太行，不過她向來無拘束，打算掰扯什麽朋友過來接的借口擋擋箭，誰知身後一語不發的男人突然插話道：“我正好也要去那邊，路小姐可以搭我的車。”
傅羿琛的套路果然無聊又蹩腳，路兮貝忍不住在心裏翻了個大白眼。
而另一邊的趙京津，表情有了一瞬的明朗，原本在辦公室的談話還令她小有餘悸，畢竟這位大佬的心思難猜，誰曉得出了這架電梯，會不會一句話砍了路兮貝日後的不少資源。
但剛才聽傅羿琛的話，顯然仍對路兮貝有意，既然如此，趙京津也沒了太多顧慮，她手上的藝人本來也不屑靠緋聞去博眼球。
趙京津沖路兮貝挑了挑眉，誰料電話進來，沒給足對方婉拒傅羿琛的眼神示意。
不過即使沒有經紀人的暗示，路兮貝也不會給傅羿琛這個面子，她勉強擠出笑臉，擺手拒絕道：“哪好意思麻煩傅總呢。”
她這副強忍着不拉下臉的模樣落在傅羿琛眼裏，反而成了另一種難能可見的逗弄趣味，他到現在依然有把握擊中路兮貝所有的軟肋，因為沒人會比他了解這個女人。
電梯下到一樓，趙京津握着電話沒出來，她那邊臨時被楊總召喚，只好撣撣手讓路兮貝先走，剛才婉拒的話她聽在耳裏，滿意程度也一并表現在了臉上，她捂着聽筒向傅羿琛欠身笑道：“傅總，慢走。”
看着這位經紀人客氣的笑顏，傅羿琛卻會錯了意。他的車就停在公司門口，他徑直走去，一如往常般自信路兮貝會乖乖跟上來。
等他走到車前，才發現路兮貝不僅沒緊跟而上，反而轉身招來一輛出租車。
要路兮貝去搭傅羿琛的順風車，根本就是做夢。她寧可被全網随時随地拍到行蹤，也決不會上他的座駕，而制造緋聞無疑也是趙京津不想看到的畫面，一舉兩得沒什麽不好。
路兮貝坐上出租，将車門關好：“師傅，去浪裏街71號。”
話音剛落，後座門接着被人拉開，傅羿琛不由分說坐了進來：“我跟這位小姐一個目的地，價格我多出三倍。”
師傅面露為難，這天上掉餡餅的大生意，誰不想接下，不過秉着職業道德，他還是從後視鏡裏看了眼路兮貝，試圖勸道：“姑娘，要不您委屈一下，我看這位先生好像也挺着急的。”
他着急個屁！
路兮貝眯起眼，深吸了口氣，她考慮的因素很多，畢竟愛搭計程車的事全網都知道，保不準這位師傅認出她來，回頭又在網上挂個耍大牌什麽的黑料，到時路兮貝又是有理說不清，為了避免那些不必要的熱議，路兮貝暫且當身旁人是空氣好了。
她想了一會兒，假笑道：“您也不容易，開車吧。”
出租車疾馳上了高速，即便路兮貝不把傅羿琛當空氣，後者也在上車之後，沒和她交談一句。
他那側的車窗不知何時被拉下一道縫隙，不斷有濕冷的寒風湧入，輕貼着他飽實露骨的額間，溜過面龐，又扯了扯他敞開的白色領口。
車裏安靜，路兮貝無意看過去，發現他正在閉目養神。
對方像是有所察覺，睜開眼用餘光瞥了過來，他臉上的倦容明顯，慵懶得不想有過多言語。
兩人對視了三秒，路兮貝後知後覺地移開視線，她不得不承認，這個年過三十的男人，保養得當，至今仍擁有一副令人沉迷、淪陷的好皮囊。
而且和其他男人不一樣，傅羿琛身上有他自己的獨特味道，或成熟，或冷然，尤其在不經意間，還會流淌出意想不到的細膩來。
“我猜你剛才腦子裏在想我。”男人的聲線極低，帶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厲害啊，傅總，被你猜對了。”路兮貝對他的猜測表現得很坦誠，還轉過頭去看他，說話調子盡顯造作：“我只是在慶幸自己還好沒接β的代言，畢竟老板成天在外無所事事，想必公司應該經營得相當不善吧。”
傅羿琛輕咳兩聲，聽她這般說話，像個撒氣故意說反話的小姑娘，他的倦意減去大半，對上她的眼，勾唇道：“你冷嘲熱諷的模樣也是一點沒變。”
她抽了抽唇角，笑容一點點為之冷卻。
外面的風吹得更冷了，身上那件黑色大衣好像禦不了她剛剛陡然間升起的一小點寒意。
對方的那句話，不過是說笑，在路兮貝這兒，轉眼成了一塊硬石，扔在她日益保護好的堅實盔甲之上，回聲不響但影響心情。
好在手中的電話突然震動，路兮貝換下心情，機械地輸下六位數密碼。
那是個許久不曾跳出來的聊天框，路兮貝看着它有一秒發怔，那個她讨厭透頂的表妹，終究還是陰魂不散地找上了她。
餘風吹進窗縫，攜帶着一點冰涼的雨水。這場雨憋足了幾天，終于傾盆而下。
傅羿琛見她面色發白，遞去一張紙巾：“你沒事吧？”
路兮貝沒接，什麽話都沒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