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艾砺寒靜靜的看着這經歷生死又相聚的的父子,心裏也只有這樣和睦溫馨的家庭,才能養出他師兄這樣好的性格了。雖然溫舒陽的親娘早逝,二娘卻從小就待他如親子,甚至比他同父異母的弟弟溫翔好要好。這一家子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一點兒也不像常年冷冰冰沒有人氣的天玄門。
不過幸好,他有了師兄,也有了小艾樂。他真的不知道該恨這該死的命劫,還是該感謝它把最愛的人留在他身邊。
艾樂被他們放在了外面,由徐忠旭他們照看着。
溫炳來把溫舒陽扶起來,聽他的兒說從喪生在萬屍島的這一年來發生的各種離奇曲折的事兒,已經是全然相信。這個身強體壯、一向以嚴厲聞名的的溫家堡堡主,也不禁露出了心疼震驚的表情。
父子倆這一敘舊,天色都由大亮轉暗,不知不覺中已經是一天過去了。期間下人上來換了幾次茶水和糕點,把屋裏驚奇的景象跟翹首以待的衆人說了,大家都是驚疑不定,無論如何也想不出個因果。
不過此事如此離奇,溫舒陽父子都覺得還是先不要告訴衆人,只讓他們知道溫舒陽在別處過得很好就罷了。
溫舒陽接過艾砺寒遞過來的帕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擦擦臉,然後注意到一直溫柔看着的艾砺寒,俊俏的臉一下子就紅了,然後像是想起來什麽似的,又要朝着溫炳來跪下,被溫炳來厲聲喝止了:“不是告訴你別跪了?”
溫炳來此刻已經恢複了以往的顏色,只是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微微泛紅,神情間也有些許對蒼生命運的感嘆。
“不是……”溫舒陽臉色漲得通紅,還是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那膝蓋撞擊地面發出的沉悶的聲音讓艾砺寒眉頭倏地緊皺。
“舒陽不能膝下盡孝,如今,卻是連溫家後代血脈也不能有,當真是大不孝!”溫舒陽面色沉痛的說道。
艾砺寒的眉角狠狠一抽,以他對溫舒陽的了解,當然明白他真正要表達的意思。這是溫舒陽在跟溫炳來坦白兩人的關系,心裏感動之餘也深深的無力。他師兄有的時候耿直的讓人說不出話來。
艾砺寒靜靜的觀察溫炳來的表情,準備溫炳來只要一露出不對的表情,自己就跪倒他師兄前面去。
不過果然如艾砺寒所料,溫炳來愣了一下,并沒有理解溫舒陽話裏的深意,嘆了口氣說道:“你能從鬼門關回來,為父已經深感上天了,又怎麽會因為此事怪你!而且咱們溫家堡還有你小弟,他雖然年幼且不如你,但相信待到長大成人,也是能挑起大梁的。現在為父只要你過得好,就知足了。”
溫炳來瞟了一眼溫舒陽現在的容貌,深深地嘆了口氣說道:“只是,你現在這個樣子,江湖上滿是血海深仇的人,最近盟主正着力號召白道人士,齊聚商議着圍剿九陰教的大事……想來就連那魔教中人也不會輕易放過你,我兒今後要怎麽過啊?”
溫舒陽沒想到他父親這樣說,想到自己将要跟個男人過一生的事兒他父親連想都沒肯往這方面想,不禁更加羞愧黯然,就要開口承認錯誤,心想哪怕是溫炳來拿出供在祖宗祠堂的刑具家法伺候自己,也是自己應當受的。溫舒陽剛要開口,就被艾砺寒打斷。
艾砺寒當着溫炳來的面,坦蕩蕩的握住溫舒陽的手,聲音低沉而堅定的說道:“請伯父放寬心,我會保護師兄。只要有我艾砺寒的一口氣在,就不會讓師兄受一點兒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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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舒陽的臉極為扭曲,紅得不正常,想要把手抽會來,卻被握得極緊。
而溫炳來也是臉色通紅,只是他是激動的。這父子倆心裏所想真的不能溝壑這樣的差距來形容。
溫炳來嘶啞着聲音,激動地連連點頭,不斷地說道:“舒陽有你這樣的師弟,真的不知道是幾世修來的福氣!砺寒,我這個做父親的謝謝你,謝謝你……”
“伯父快別這樣!”艾砺寒伸手直接把他要向他行禮的溫父扶住,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心想溫炳來的腰要是再往下躬一點兒,他師兄還不定這麽鬧他呢。
“我與師兄情誼勝過手足,我有事兒師兄一樣會為我赴湯蹈火,沒有什麽謝不謝的,這都是應該做的。要不然,我真是連豬狗都不如了。”
艾砺寒這一番話說情真意切,當真又把已經平複了情緒的老爺子說紅了眼睛。
溫舒陽在一旁緊咬着牙,心想艾砺寒你可不正是豬狗不如,這樣欺騙我父親。
情誼勝過手足,說的不正夫妻……
艾砺寒臉上還是那副正經的不能再正經的表情,真的跟他這武林第一門主的稱好貼合無比。他看也不敢去看溫舒陽的表情,只跟現在心裏對他無限感激的溫炳來說道:“伯父,我們行了一天的路,門人還在外面候着,想必也都饑餓困乏了。”
“快,快都請進來。”溫炳來恍然大悟,覺得自己真是太失禮了,怠慢了兩人,就吩咐了下人去準備好酒好菜,轉頭對他倆說道:“我們等會兒也喝幾杯,你們暖暖身子。”
“客人們連日來趕路,想來身子乏得很,倒不如先洗漱一下輕快輕快身子,待到飯菜剛剛好。”溫炳來的二娘劉氏走了過來,依舊是細聲慢語的的說道。
溫舒陽看到從小把他帶大,可比生母的劉氏,又是一陣激動,被艾砺寒趕忙應和拉走了。
“你到底要幹嘛?為什麽不讓我說,還故意誤導我父親?”
客房的門剛剛關上,溫舒陽就甩開艾砺寒的手,瞪着一雙美目怒吼道。
“你想讓伯父當場被氣昏過去?”艾砺寒非常鎮定,直接過去把布巾放在滾水裏,臉上表情淡淡的說道。
溫舒陽被他堵得一窒,仍然梗着脖子說道:“這是什麽道理,難道就因為他會生氣,我就可以大逆不道的欺瞞生我養我的父親?”
艾砺寒慢條斯理的把布巾擰幹,試了一下溫度,來到溫舒陽的面前,說道:“這世間很多道理不是正這看就對的。”
“我長這麽大從來沒有欺瞞過我父親!”溫舒陽氣哼哼的說道。
艾砺寒把溫度剛剛好的毛巾貼到溫舒陽的臉上,從額頭、眉毛到鼻子下颔,這個臉蛋兒都給他細細的擦拭,賢惠的像是個溫柔的妻子。不過他的話可就不怎麽賢惠了,他狹促的笑着說道:“都哭成小花貓了。”
溫舒陽大怒,扯過毛巾就摔到艾砺寒英俊的臉上,羞愧的臉紅脖子粗的怒道:“艾、砺、寒,你別太過分!”
“好好好,我錯了。”艾砺寒自知又錯了話,惹得他耿直的師兄炸毛,馬上好脾氣的轉移話題:“你不告訴伯父,這是一種孝順,而且是一種明智的孝順。他經歷過喪子的大恸,剛剛又失而複得高興着,你轉眼又要告訴他咱們倆的事兒,是想要他大喜大悲,身體受不住嗎?我倒是不怕挨打受罵,只是咱們做兒子的,總要多背負一些,多為長輩考慮考慮,讓他這樣一直不知道歡喜着,不是比讓他知道了今後的十幾年都糟心強多了?所以這個時候,我們做晚輩的,就是受着良心的譴責,也應該背負着這個秘密,讓老人開開心心的無憂到老。”
溫舒陽臉色變了又變,真的沒想到艾砺寒這個一向冷冰冰、惜字如金的人能說出這一大番情真意切的大道理來。他震驚之餘,心裏被艾砺寒話裏的那句“咱們做兒子的”深深撥動。他知道,這是艾砺寒已經把他當成真正的一家人,把溫炳來當成了自己的父親。
溫舒陽雖然性子耿直,又是容易冒虎氣,但也不是個聽不進勸的人。待到艾砺寒把自己和他都處理好了,溫舒陽也想明白了一些,嘆了口氣,不得不承認艾砺寒說得有道理。
晚上吃飯的時候,不知道溫炳來怎麽對家人說的,大家看向溫舒陽的眼神都變了,很親近,又不是知道他就是溫舒陽的樣子。
溫舒陽艾砺寒和小艾樂跟溫家堡的一大家子人做在一張大桌子上吃飯,天玄門的門人就坐在另一桌,飯菜也跟他們一樣豐盛。
艾樂從小養成的性子,不怕生也根本不注意身邊的人,還當成家裏一樣,別人給什麽就吃什麽,吃得還很香。只不過,溫舒陽教過他,別人給他東西,對他好,幫助他的時候,都要說聲謝謝。
艾樂雖然不願意說話,倒是對溫舒陽的話非常服從。再說,這個孩子從來就不是不知道感謝,相反的第一次溫舒陽給他夾菜的時候他看向溫舒陽時真誠清澈的眼神,就讓溫舒陽知道,這個孩子心靈是那麽的澄澈,只是從來沒有人教他怎麽表達這種情感罷了。
所以在劉氏給他盛了一碗跟溫翔一樣的香甜的紅豆糯米粥的時候,艾樂看着劉氏的眼睛,雙手鄭重的接過碗,非常誠摯的說了句“謝謝!”倒是把劉氏弄得一愣。
小孩兒捧起碗來認真的嘗了一口,面無表情的小聲的感嘆說:“這可真好吃啊!”
就連溫炳來都被他逗樂了,大笑着說道:“好吃就好,還有呢,吃完再給你盛一碗。”
溫舒陽忍不住疼愛的揉了揉小孩兒柔軟的發頂。小孩兒眼睛亮晶晶的對溫炳來鄭重的點點頭,就開始埋頭吃飯。
溫翔小朋友在一旁看得驚奇,心想自己常喝,怎麽一點兒也沒覺得特別。但是看那個坐在漂亮又古怪的哥哥身邊的小孩兒一直猛喝,整張臉都埋在了碗裏,心裏疑惑真的有那麽好喝,還是今天母親見來了客人,又加了料?想着,他也朝劉氏要了一碗,劉氏像是窺知了他的心事,笑着為他吹涼了才遞給他。
溫舒陽看着劉氏低頭吹粥時的慈愛表情,心裏酸酸的,又是感激又是懷念。劉氏一向細心慈愛,甚至溺愛他們兄弟姐們到了一種父親看不慣的地步。他親娘在生妹妹曉蘭的時候就過世了,那時候他才幾歲,還沒有艾樂大。劉氏很快進門,接手他們兄妹的生活起居,從來沒有給過他們一個眼色看,好得讓溫舒陽覺得,就算是他的親娘,對他們的好也只能這樣了。所以,溫舒陽的童年記憶裏,都是劉氏這樣慈母情深的臉孔。
聽說別人家的後母,有打罵虐待前夫人的小孩兒的,即使不打不罵,也是大多冷目以待,視而不見。所以溫舒陽深深的感恩,讓他們兄弟姐妹在不幸喪母後,能有一個這樣無私的後母。
當年溫炳來驟然喪妻,面對幾個嗷嗷待哺的小孩兒一點兒辦法也沒有,才着人飛快的介紹了一個姑娘,就是劉氏。劉氏家境不好,還是不受寵的妾生的姑娘,能嫁給當時正值壯年的溫家堡堡主,已經是非常好的歸宿了。劉氏生來慈悲,初始時完全拿溫家當成恩人來報答,也正是她這種無私奉獻的精神,讓跟亡妻伉俪情深的溫炳來也不禁深深的折服,後來有了溫翔。十幾年過去了,溫舒陽從未看見過一次劉氏跟他父親生氣,而他父親在外人面前暴戾的性子,也從未跟劉氏大聲說過一次話。兩人真可謂是相敬如賓、舉案齊眉的一對模範夫妻。
曾經溫舒陽也有過一個美好的幻想,希望找到一個跟自己情投意合的妻子,自己這一輩子也能像父親和劉氏那樣平淡幸福的過一生。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