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溫舒陽沒想到艾砺寒說的是真的,他真的把自己當成一個金絲雀一樣關了起來。
馬車一路駛向天玄門。這一路上,溫舒陽才真正意識到了他是怎麽的失去了自由。無論他怎麽鬧騰,艾砺寒都跟個沒事兒人一樣,看着他的表情溫柔的近乎寵溺,像是看着一個故意鬧脾氣惹人注意的情人。
這時的溫舒陽,才真正意識到了武功的重要性。饒是他的嗓門再大,罵得再難聽,只要艾砺寒輕輕的一扭,自己就跟個折了翅的小鳥一樣,柔柔弱弱的順服的靠在他懷裏,一點兒反抗的能力也沒有。任由艾砺寒想親就親,想要就抱,他真的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溫舒陽後來也知道這樣不行,無奈之下好聲好氣的跟艾砺寒談。可是艾砺寒卻是個軟硬不吃,油鹽不進的的。無論溫舒陽聲色俱厲、還是動之以情,他都像塊木頭一樣,溫舒陽說什麽都好,只除了放他離開這件事兒。
艾砺寒是打定了主意,這個人他得不到心,也要得到人。饒是他再心不甘情不願,也總比讓他跟別的人雙宿雙飛,自己在看不見他的地方心痛到死的好。
回了天玄門,艾砺寒就把他的墨竹軒讓人收拾出來。搬了一大半溫舒陽的東西進去。他是打算今後的幾十年,把這個地方當成他和溫舒陽的家。沒有女主人,只有他和他師兄。
憑着溫舒陽現在的武功,就連天玄門掃地的粗使小厮都比他武功厲害些。艾砺寒雖然不怕他能跑出去,也謹慎的只允許他在墨竹軒的範圍內活動,如果溫舒陽想出去,艾砺寒必定親自陪在身側。
溫舒陽在這個夏天炎熱末尾的時候搬進了他曾經無數次來去過的墨竹軒,只是這一次,他進來了,就沒有自由出去的權利了。
這一晃神的功夫,樹葉就從新綠變成了淺黃,又被初冬的第一場雪打落,凍在冰裏,最終被搗得碎爛,和大地融為一體。
被派來伺候溫舒陽的人,自然都是艾砺寒的心腹。他們每天提心吊膽的伺候他,卻是連一個多餘的字都不敢跟溫舒陽說,唯恐說錯了一句話,就徹底的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
溫舒陽整日被困在墨竹軒內,終日看到的都是那幾張不變的面孔,江湖上的消息一點兒也不知道。
艾砺寒想要溫舒陽想要的發狂,溫舒陽不願,他也總是忍着。可是性欲這東西,一旦嘗過一次,就是深入骨髓的瘋狂,像是罂粟一樣,讓人欲罷不能,越是壓抑越是想要。艾砺寒想得不行了,也曾經抱着他硬要過他一次,可是溫舒陽那仇恨的失望的眼光,像是一記重拳,狠狠的打在了艾砺寒的心髒上,讓他痛得呼吸都困難了。
再後來,他只有在自己想得不行的時候,才在溫舒陽的飯菜裏下些對人身體無害的烈性春藥,在溫舒陽迷失的時候,再狠狠的占有他。
只是,每次肉體上得到巨大的滿足後,他都絲毫不敢停留,趁着天未亮就走了,不敢去承受溫舒陽醒來後看他的眼神。
溫舒陽在墨竹軒這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院子裏,卻是越來越消沉,從最開始的看見東西就砸,見到艾砺寒就罵,到一整天也不出屋子,直挺挺的躺在床上,或者坐在窗邊無聲無息的看着窗外……
那天從天未亮就下起了大雪,鵝毛一樣整整飄了一天,大地仿佛都被凍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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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砺寒急匆匆的從會客廳趕到墨竹軒,原因是伺候溫舒陽的婢女告訴他,溫舒陽一天都沒怎麽吃東西,晚上的時候似乎有點兒發寒。
艾砺寒自是大發雷霆,把所有伺候溫舒陽的人狠狠的訓了一頓。可是剛剛還煞氣十足的他進了屋子,看到蜷在床上,不知道什麽時候瘦的臉上都沒二兩肉的人,心裏一下子就徹底的軟了下去,絲絲拉拉的疼起來。
艾砺寒上前輕輕的喚了兩聲:“師兄,師兄……”
溫舒陽緩緩的睜開眼睛,漆黑的眼睛在蒼白的小臉兒上顯得格外的大,加上他削減的下巴和有些凹陷的兩頰,看着就非常可憐。更逞論是把這人放在心尖兒上,恨不得把世上所有的寶貝都堆到他面前的艾砺寒。
“師兄,你起來吃點兒東西。”艾砺寒忍着心痛,把手伸進被子裏,就摸到那一把支棱出來的骨頭,幾乎摸不到皮肉。
溫舒陽睜着漆黑的大眼睛,看着他,過了好半天,突然幽幽地說了一句:“你要弄就弄吧,不用喂藥了。”
這輕飄飄的一句話,由溫舒陽有氣無力的說出來,其中的威力卻堪比狂風巨浪,狠狠的砸在艾砺寒的心頭,讓他一瞬間眼前一陣黑,身子都有些搖晃。
溫舒陽說完話,就又閉上了眼睛,仿佛是多一眼也不願意瞧他一樣。
艾砺寒站在原地,心裏驚濤駭浪,被無形的刀割的遍體鱗傷。嘴巴張了張,喉嚨裏像是一團棉花堵住了一樣,一個音節也發不出來。
大夫匆匆趕來,開了方子後,對面色凝重的艾砺寒說,溫舒陽本就體虛,加之長時間心脈凝結,憂郁不通,身體狀況大大不如從前,如果不能好好将養,将會對身體的損害極大。
艾砺寒整個晚上一句話都沒說,可是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沉悶表情下的焦躁和暴戾。每個人都恨不得夾着尾巴走路,唯恐不小心觸怒了他,受到波及。
可是艾砺寒的眼睛裏仿佛只有一個人,他在溫舒陽醒後,親自接過婢女手裏裝藥的瓷碗,吹溫了捧在手心裏,語氣有一絲示弱:“師兄,吃藥了。”
溫舒陽睜開眼睛看到他還在這裏,很失望的閉上眼睛,搖搖頭,連句話也懶得跟他說。
“師兄,你心裏有氣別憋着,你往我身上撒,打我罵我吧。”艾砺寒骨節分明的、常年練武的大手捧着那個小瓷碗,跪在溫舒陽的床邊,溫順的像是一只羔羊。
可是溫舒陽連眼皮也沒擡一下。
“師兄,你不打,我自己打,我替你出氣。”艾砺寒緩緩的說着,在所有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狠狠的想自己的左臉上擲去。
“啪!”的一聲脆響,靠着牆根站着的兩個婢女親眼目睹了艾砺寒毫不留情的往自己臉上招呼,臉色吓得慘白,心中的震撼簡直不能用語言來形容。
艾砺寒的心腹都知道,墨竹軒裏有一個他們門主珍而重之,金屋藏嬌的一個男人。艾砺寒對這個人也确實好,全天下搜集奇珍異寶,都被那個男人毫不珍惜的堆在角落裏的箱子。不論是吃的用的,這個人擁有的不會比當朝皇帝差。艾砺寒面對他時,也從來都是和風細雨,有求必應,他們一向嗜血的門主,在這個人面前,有時候甚至可以說是溫順的,低賤的……此刻眼看着艾砺寒卑賤的跪在那人的床前,一下一下狠狠抽向自己面目表情的俊臉,兩個婢女都吓破了膽,心裏說不出的感覺。心想床上這個人可真是鐵石心腸。
“啪、啪、啪……”艾砺寒一下一下更加用力,狠狠的的打在自己的臉上。那張冰雕一樣的俊臉,一絲表情也沒有,像是打得不是他一樣。
溫舒陽連動都沒動一下的眼皮終于輕輕顫了一下,然後緩緩的睜開,看到艾砺寒腫起的觸目驚心的左面臉頰。
“師兄……”艾砺寒見他睜開了眼睛,也停下了,雙手捧着碗往前舉了舉,像是什麽也沒有發生一般。
溫舒陽漆黑的眼珠凝視着他很久,然後猛然擡手,把裝着藥汁的瓷碗掀翻在他臉上。
旁邊站着的婢女目睹這一幕,吓得渾身一哆嗦,膝蓋一軟,差點兒沒跪下去。
深褐色的藥汁混着濃重的苦澀的味道順着艾砺寒一邊腫的很高的臉頰滑下,流經他的嘴角,徑直滴落到他黑色衣擺上,留下不容易看見的淡色陰影。
“師兄……”艾砺寒的聲音有些顫抖,口中吐出的話居然是:“你別氣壞了身子。”
不一會兒,又是一碗冒着熱氣的藥汁被盛放在精致的瓷碗裏端了上來,艾砺寒連衣服也沒有換,接過婢女手中的瓷碗,小心翼翼的貼近溫舒陽,聲音小得像是怕吓到他一般:“師兄,吃藥了。”
溫舒陽被他氣得一點兒辦法也沒有,看着他沒完沒了厚臉皮的樣子,硬是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他打定主意當艾砺寒不存在。
可是突然溫舒陽猛的咳了起來,劇烈的雖然沒把心肝肺咳出來,卻咳出了一口淺淡的血來。
艾砺寒看着那淺紅色的血跡,臉色吓得煞白,高大的身軀都控制不住顫抖了起來。他狂怒的叫人去叫大夫,自己伏在溫舒陽的床邊,徹底慌了神。
溫舒陽因為一直氣血不順,加之心裏郁悶,在缭蒼山上被那複仇找上的人打得傷并沒有好利索,這才加之風寒,咳出了一口血來,差點兒吓得艾砺寒魂飛魄散。
可是饒是知道他沒有大礙,也得他配合吃藥啊。
溫舒陽無論他怎麽說,就是不開口,就不吃藥,急得艾砺寒滿頭的大汗,恨不得掰開他的嘴給他灌進去。
一直折騰到半夜,艾砺寒說盡了好話,甚至答應他以後他不同意,絕對不碰他。可是溫舒陽仍然是一副充耳不聞,你随便的樣子。
艾砺寒被溫舒陽愈見嚴重的咳嗽折磨得筋疲力盡,急得像是被火燒到一樣,逼得他眼神一狠,把快要睡着的溫舒陽搖醒,捏着他的下巴狠戾的說:“師兄,你要是不想你溫家堡和你那一幹朋友有事兒,就把藥喝了。”
溫舒陽充滿仇恨的看着他,過了很久很久,久到艾砺寒以為這招也不管用的時候,他才咬着牙齒,話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一樣:“艾、砺、寒,你可真狠啊!”說完,終于拿過熱了很多次的藥汁,一仰頭喝光了。
艾砺寒心中一痛,面上卻看不出絲毫的異樣,直勾勾的看着溫舒陽把藥喝光了,才松了一口氣。馬上拿來蜜水想要他漱漱口,溫舒陽非常不給面子的扭過頭。
當艾砺寒爬上床的時候,已經是後半夜了。
這個冬天冷得驚人,地上四個無煙碳爐一直燒着,屋裏才不顯得冷。
艾砺寒待溫舒陽睡熟了,才敢慢慢的把人摟進懷裏,沿着那瘦的支棱出來的骨頭一點兒一點兒摸着,心裏疼得厲害。
他不明白溫舒陽為什麽就是不能接受自己,跟溫舒陽不明白他為什麽非他不可是一樣的。
兩人在這個結上死死的拽住,仿佛是想看誰的力氣更大,誰堅持的更久,卻把這個結越扯越緊……形成了一個死結。
艾砺寒搬過溫舒陽的腦袋,嘴唇貼上他的腦門,他覺得自己要比溫舒陽痛苦糾結得多。溫舒陽頂多是不想要而有人硬要給,而他,則是求而不得,無論如何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