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一個小時後,張揚拎着呂嚣坐上那輛銀色雙翼跑車,奔馳在空蕩蕩的高速路上。
車窗外林立栉比的高樓穿梭而過,偶爾經過隧道,車內便只剩下鋪天蓋地的朋克搖滾樂。過了隧道,便是一江白水。再往上,便是翠螺山。
呂嚣目光落在閃爍着粼粼波光的白水江面,擡起被領帶束住的手腕,突然冷不丁問了句。
“你為什麽當導演?”
“我以為,你的目标是想成為一個好演員。”
張揚單手駕駛方向盤,漫不經心地道:“做演員呢,有許多事情是你不懂的。這個圈裏規則太多。”
“別拿老子當理由!”
呂嚣不耐煩地打斷他,随後又從鼻孔裏冷嗤一聲。“就你前世那态度,戲不讓我拍,廣告也不讓我接,每年就只能窩在你給的那個小房子裏!就算窩到老死,又能有什麽出息?”
“那樣最安全,”張揚頓了頓又道:“你長得這麽漂亮,進了圈子,想對你下手的人太多。”
呂嚣轉過頭,認真地打量張揚側臉。陽光透過張揚一頭茂密黑發,竟然反射出幽冷的藍色。
“這也算是你包.養我的理由?”
車子吱呀一聲突兀地停住,輪胎軸在路面上壓出長長的壓痕。張揚将車泊在臨時停靠區,也轉過頭,認真看着呂嚣。
跑車外,白水江面上吹來的風穿過橋梁,嘩嘩地打在兩人面頰。依風帶水,張揚的聲音也變得有些漂浮。
“如果你要這樣想,也可以。”
“你從來沒跟我說過,當年為什麽會留下我。”
“你也從來沒問過。”
兩人對視片刻,大眼瞪小眼,鼻息咻咻,就像兩頭互相仇視的兇獸。
片刻後,張揚摘下墨鏡,又認真地上下打量呂嚣。
“原來你并不想紅,也不喜歡演戲。”
“老子他媽為什麽要紅?”
呂嚣氣憤憤地掉過臉。
“那你為什麽要演戲?”
呂嚣咬牙切齒,桃花眼底都逼出了血絲。“我大紅大紫了,站在銀幕前,所有人都知道我呂嚣是誰。到時候,再去找人查找兇手,或是吸引那幫兇手主動來找我,不是很容易嗎?”
張揚又詫異又像是恍然大悟,挑眉笑出聲來。
他笑得張揚又放肆,笑聲爽朗,落在這車內,氣得呂嚣臉色都變了。
“這事兒很可笑嗎?”
“不可笑,”張揚哈哈大笑,抹掉眼角笑出來的淚花,強行咽下喉口間的笑聲。“确實不可笑。只是你這思路……”
他斟酌着怎麽與呂嚣解釋,想了想,拍拍呂嚣肩頭。“你想報仇,早和我說啊!不過就是一句話的事兒。”
“一句話的事兒?”呂嚣咬牙冷笑。“那我現在問你,當年殺了我爸的到底是誰?叫什麽名字,在什麽地方,怎樣才能夠找到他們?”
“這事兒容易。”張揚答得漫不經心。“是21區的消除者,新兵在過程中被淘汰的很多。最終留下來的,有兩個。”
“當年參與的,到底有幾個人?”
“三個。”
“還有一個呢?”
“消除了。”張揚挑眉。“或者用你們的話說,死了。”
“為什麽?”呂嚣失聲叫道。
“一個失敗的消除者沒有存在的理由,所以他被重新編程了。對于個體痕跡來說,他算是被消除了,不再有自主思維,融入主系統,成為主系統的一部分。”
“那另外兩個呢?”
“另外兩個,一個調到16區,還有一個至今仍在18區掙紮,也就是個不上臺面的小角色。”
張揚又強調了一遍。“不過,對于主系統來說,原生世界實在太多,他們不一定還會再來到這個世界執行任務。”
“你的意思,我永遠也找不到他們了?”
呂嚣咬唇,死死地盯着張揚,像是在抓救命稻草。
張揚又拍了拍他肩頭。“放心,只要他們來,我一定帶你去見他們。到時候你想怎樣都行。”
“可如果他們永遠都不來呢?”
張揚沉默。對于呂嚣來說,這裏的世界就是一切,但是對于主系統來說,像這樣的世界足有上千個。比這更高級的文明存在,更是千千萬萬。消除者穿梭于各個世界,每次執行完任務就會離開。下一次會不會來,什麽時候來,在呂嚣短暫的百年壽命中,是否還能再見到那兩個消除者……這些就連張揚也不能确定。
手上突然傳來溫熱觸感。少年呂嚣手腕纖細,皮膚白淨,哀哀地揚起臉問張揚。
“你們到底憑什麽判斷一個人是不是穿書者,又為什麽一定要獵殺他們?”
這個問題,張揚勉強能回答一半。于是他按呂嚣所能接受的邏輯整理了字句,告訴他。
“這個簡單。所有沒錄入主數據的存在,都會被主系統鑒定為闖入者。又或者叫他們,穿書者。近些年穿書者尤其多,只要闖入一個世界,便會奪走氣運。他們利用已知情節,在原生世界裏翻雲覆雨。他們壟斷了大量的財富、權勢與地位,并且對這個原生世界具有深遠的社會影響力。因此,主系統會将這些幹擾元素作為被消除對象發布任務出來,由15區的主管領取任務,然後挑選新兵去消除。”
“你消除過人嗎?”
張揚頓了頓,看着呂嚣泛起血絲的眼睛,從褲兜裏摸出煙,啪嗒一聲在唇邊點燃。
“有過。”
呂嚣默默地縮手攥拳,目光下垂。碎發遮住了那雙清澈明亮的桃花眼,說話的語氣都像是要哭。
“都有誰?都是像我父親這樣的嗎?”
張揚失笑,吐出口白霧。
“需要15區出動的,都是高級文明存在。”
張揚彈了彈煙灰,又帶笑解釋。“一般都是魔法世界或是修仙世界,也有星際文明,那裏的生存系數極低,闖入者往往都已經成為其中所謂氣運之子或是一方領主,所以才輪到我們。”
“聽你的意思,15區算是高級消除者?”
“差不多吧。”
張揚又從褲兜掏出第二根雪茄,叼在唇邊,噗的一聲,煙霧袅袅地散出來。他靜靜地等待呂嚣再次發問。
許久後,呂嚣頹然地靠坐回副駕駛座,閉上眼,聲音沮喪。
“你說的這些事兒,我總不敢信。”
“有些事,是要時間來治愈的。”張揚試圖安慰他。“如果當初知道這件事對你傷害那麽大,也許我會攔下。”
“你會嗎?”呂嚣嗤之以鼻。
“主系統不允許我們脫離,我不也是照樣穿入這個原生世界?”
張揚漫不在意的又聳肩笑了一聲,彈掉大段細膩煙灰。
“呂嚣張,老子敢做的事情,遠比你想得多。”
鴉羽般的睫毛輕顫,呂嚣倏地睜開雙眼,咬了咬唇。
“怎麽,有什麽話想對我說?”
“沒有。”
呂嚣把主系統和他的約定從唇邊咽回去。主系統說,只要張揚承認愛他,他就會死。報仇變得毫無意義,那兩個兇手不知還會不會再來。
呂嚣不知道活着還有什麽意義。
“你以後打算怎麽過?”
“不知道。”
呂嚣雙目放空,仰靠在副駕駛座上望着頭頂藍天。白水的陽光反射了一點在他眼底,桃花眼看起來像是寶石般,鍍了一層微光。
張揚忍不住湊過去,在少年白玉耳垂落下一個煙草味的吻。呂嚣依然一動不動。張揚受到了鼓勵,大手下探,摟住少年清勁腰肢,呼吸聲越來越粗。
幕天席地,在這荒涼的江邊,就連一輛路過的車都沒。
呂嚣又覺得渾身輕飄飄的,像是浮在雲朵上,一時又像是掉入白水深處,水珠緩慢地淹過口鼻,幾乎令他窒息。他突然全身抽搐了一下,手指蜷縮成拳。
“舒服嗎?”
張揚蹲在下頭,口齒不清。
“你……你不需要這樣!”
張揚擡起臉,平靜地勾唇笑了笑。“老子這兩輩子,都搭在你身上了。只要你高興,怎樣都好。”
呂嚣動了動被領帶束住的手,桃花眼底一片迷離。又想起與主系統的約定。
他想試試。
“張揚,你愛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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