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簪子沒了
屋裏這會兒只留下了她一個人,周圍安靜了許多,這幾天連續的勞累,叫蘇沐涵很快就困得睜不開眼,她強撐着站起來,在屋裏轉了兩圈,還是很困,想想與其這樣撐着,不如躺下睡一會兒,真有了急事,自然有人把自己叫起來。
于是拿了旁邊放的織錦鑲毛純白鬥篷蓋在身上,躺在炕上,剛躺下又坐起來,将頭上的白玉壓鬓簪和一對珍珠滴珠耳墜兒摘下來放在旁邊,重新躺下一會兒就睡着了。
離入棺儀式還有一個時辰,但是前院已經忙得不可開交。賈玄毓這邊裕王府的人已經來了,但是沒有孝帶,不方便去靈前拜祭,而且一會兒就要入棺了,賈玄毓着急了,看沈峻熙忙得脫不開身,便過來找蘇沐涵。
以為在院門口或者屋門口就能碰上丫鬟的,誰知道已經走進了抱廈中了,也沒看到丫鬟,卻看見蘇沐涵躺在炕上。
賈玄毓吃驚的退了一步,正要開口抱歉,卻發覺蘇沐涵一點反應都沒有,顯然是睡着了,還睡得很熟,身上蓋得鬥篷掉落了一半,都沒有感覺到。
他猶豫了一下,往院中看了看,很安靜,連個丫鬟的影子都看不到,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來人,若是蓋得鬥篷掉了,這樣可會生病的……
這樣想着,已經不由自主的放輕腳步走到了跟前,彎腰将落了一半的鬥篷拿起來,輕輕的重新給她蓋好。這才壯着膽子看了看她的睡顏……
她睡得很實,顯然這幾天是把她累壞了,臉色蒼白了許多,也小了一圈,睫毛蓋在眼睑上,又黑又密,長的不可思議,令人心動不已。
賈玄毓心跳的很快,也是不由自主的,就坐在了炕邊,低着頭呆呆的看着她的睡顏。此時的他,已經忘記了周遭的一切,他的全部心神,都在面前這個人熟睡的臉上,甚至有種沖動,想伸手輕輕的撫摸一下她雪白的臉頰……
門口站着蘇沐雲,吃驚的看着。剛剛她從角門進來,正好看到賈玄毓進了屋子,她還挺高興的,急忙緊走了兩步,走到窗戶前,透過窗戶卻看到賈玄毓神情有些館驿,往院裏張望着,卻沒有出聲,屋裏也沒人出聲……這也太怪異了!
蘇沐雲下意識的就沒有讓他發現自己,等看到他走進屋裏,便輕手輕腳的走到門口往裏窺探。這一看,登時從頭涼到了腳!賈玄毓看着姐姐的眼神,她就算是傻子,也能明白那裏面包含着的是什麽!
沒想到……原來,賈玄毓竟然對姐姐……大姐是已經出嫁的人!
不知道為什麽,蘇沐雲的心裏升騰起的,竟然是一股怒火!同時胸口憋得幾乎要爆炸了,很難受很難受的感覺。她知道,現在自己應該裝成沒看到這些,轉身悄悄的走開……
但是內心的深處,卻不願意那樣做,她确實轉身了,但是走到了院子中間便站住,又轉回身,深吸了口氣平靜心情,這才略微加重了一點腳步聲,随口還自言自語着:“咦?人都哪裏去了?”
然後用比較慢的速度往臺階上走,果然,賈玄毓很快的走了出來,臉通紅有些不自然,窘迫和不安浮現在臉上。
蘇沐雲不等他出聲,已經笑着上去道:“哎呀,小侯爺原來你在這裏!前院有人找你呢,找的都要急壞了!我領你過去吧,免得你找不到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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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玄毓正要解釋,卻被她拉着往院外走,都已經走到了院門口了,賈玄毓才反應過來,這就算是……沒有被發現?他嘴巴嗫嚅了幾次,最終還是選擇沒說,閉上嘴沉默的跟着蘇沐雲去了前面。
蘇沐涵是被欣兒輕聲喚起來的,前院的入棺儀式快要開始了,原來她竟然睡了将近一個時辰,而且起來了,就好像只睡了半刻一樣。
“看看我的頭發亂了沒有?!”蘇沐涵有點着急,站起來整理一下衣裳,扭頭去拿自己的簪子和耳墜子,卻發現耳墜子還在,簪子卻沒有了。
“沒有亂,很整齊……”
欣兒的話被蘇沐涵的一聲驚疑的‘咦’打斷了,看到小王妃彎腰在地上找,急忙湊過去:“您找什麽?”
“我的簪子怎麽不見了?就跟耳環放在一起的……”蘇沐涵奇怪的指了指放東西的地方,又低頭找了找。
欣兒便急忙的趴地上:“奴婢看看……”
前院響起了哀樂聲,蘇沐涵急了:“哎呀來不及了,算了別找了!”說着往外走,欣兒急急忙忙的爬起來跟在後面。
來到了前面,看到棺材已經被擡出來了,放在院中,全身白孝的孝子賢孫跪在側面,由幾個德高望重的人進去将王爺擡出來,放進棺材,釘死了。
蘇沐涵過去跪在沈峻熙後面,看到父親和誠王爺進去了,一會兒,他們和另外兩個人,四人将王爺擡了出來,院子裏哭聲震天。
把王爺往棺材裏放的時候,沈峻熙幾次都要站起來,被沈峻儒和沈峻釋緊緊的按着。蘇沐涵跪在他身後,沈峻熙撕心裂肺的痛哭聲清晰的在她耳邊,看着掙紮着想要去看看父親的沈峻熙,蘇沐涵跪着往前走了幾步,想要把他拉住,但是沒有拉住他,只撿到了他掉落的一只鞋子。蘇沐涵撿起來抱在懷裏,哭的幾乎要昏厥過去。
旁邊看着的親朋好友,無不黯然,很多都跟着哭。
賈玄毓看着那個白色的身影,抱着她相公的一只鞋,惶然凄楚的哭着,看着前面她的相公,又努力的想把鞋給他穿上……
賈玄毓心中酸楚的難以言表,這個時候,不知道她會不會想到,還有個人在一直默默的看着她……
賈玄毓這樣想着,卻沒有想到,在不遠處,有個人也在黯然的看着他……
在哭聲中,棺材釘死了,孝子賢孫們圍着棺材要轉九圈,每轉一圈,就要跪下拜一拜,三圈就要叩頭,這樣三叩九拜轉了九圈,王爺和誠王爺他們過來,将棺材又擡進去。
棺材本來就是上好的板材,重的不一般,這回裏面又躺了人,更是重了很多,誠王爺和另外兩個親戚王爺,都是嬌生慣養的身子,哪裏扛得住!還好有個蘇将軍,将棺材往自己這邊靠了很多,然後一用力就擡了起來。步伐穩重的擡進靈堂,放在靈桌後的帷幔中。
今天的蘇将軍,一聲都沒有哭,他現在要做的,不是哭,而是能讓自己的好友永平王爺體體面面的離開。
親朋好友慢慢的散了,大部分被請回去繼續找地方坐下說話,有些人就陸陸續續的告辭了,一些人還在院中勸着王府的家人。
沈峻熙此時才平複了一些,蘇沐涵過去蹲在他前面,給他把掉落的鞋穿上,擡起頭來,看到他正低頭看着自己,眼睛紅腫凝視着她,眼眸中帶着多少的傷心,多少的痛楚,只在她面前毫不保留,毫不遮掩。
蘇沐涵溫柔的看着他,只希望能用自己的平靜,安撫他傷痛的心。兩人凝視了好一會兒,才被旁邊不明真相的人過來趕緊的攙扶起來,沈峻熙依然是去靈堂,蘇沐涵回到抱廈。
該來吊唁的客人基本上就全來過了,從明天開始,客人就會少很多,也不用像這幾天這樣忙碌了。從下午開始,客人們陸續的告辭,遠處來的,像誠王爺、朱姨媽這樣的親戚也告辭了,等下葬的時候,再來一個就行了。
府裏很快就空了下來,蘇沐涵吩咐下人們盡快的将住過客人的院子打掃出來,因為過一陣子可能還會用到。不過新喪期間有很多規矩,打掃起來也比較費勁。
蘇将軍将沈峻熙單獨的叫進了屋裏,道:“峻熙,你爹的事情辦完了……有些事我也足足想了這些天……你爹身子一直強壯,沒有那些事情,決不至于就那麽早去了,這事不能就這麽完了!”
沈峻熙輕聲道:“岳父您有話就請明說。”
“你爹一去,王府裏就王妃是最高的長輩,你聽清楚,我就是用我岳父的身份跟你說,你爹怎麽死的,這些把你爹活活氣死的人,一個個的,都要叫她們把這筆賬償還了!我不管是誰,什麽身份!這話你跟涵兒說,這是我的意思,叫她清楚!”
沈峻熙含着淚點頭:“是!”
蘇将軍這才揮手叫他出去,自己一個人在屋裏靜坐了很久很久,這才出來繼續忙碌。
晚上到走的時候,才想起來一件事,急忙的命人把蘇沐涵叫到跟前,問道:“住在府裏的叫紀月娥的姑娘,跟我說要走,我就答應了,又想起你跟她熟悉,不知道還找她有沒有事?走了估計就不回來了。”
蘇沐涵吃驚的道:“爹您答應讓她走了?!”
蘇将軍對她如此大的反應有些奇怪,點點頭:“是啊,既然已經拿回去了賣身契,就放人家回家才是!”
“爹!她沒有家人了!她父親是罪官,斬首了的,家裏人也死的死,散的散,她一個女子,您叫她能去哪裏?”
這次輪到蘇将軍吃驚了:“什麽?!罪官?”
“是啊,好像是松江府的安撫同知……”
蘇将軍更吃驚了!簡直都是震驚!望着她道:“她是紀同軒的女兒?!”
蘇沐涵愣了一下接着就明白了:“您認識他爹?”
蘇将軍搖了搖頭:“只是知道名字,并沒有見過……”他站了起來,背着手來回的走了幾步:“紀同軒也是被喬家陷害的……後來的那些事情,跟他們之前的事情也有關系……”
蘇沐涵聽得雲裏霧裏,道:“爹,您在說什麽……不,現在別說這些了,您回去跟月娥說,叫她不要走,就住在府裏,若是她覺着別扭,等過一段時間,女兒給她找個住的地方……”
蘇将軍一拍手道:“糟了!可能現在已經走了?!”
“啊?!”
不等蘇沐涵在說話,蘇将軍已經急急忙忙的往外走了:“這會兒來不及了,我要先回去看看,沐雲那邊,你到時候找幾個人送她回去!”
蘇沐涵剛說了一聲:“好。”
蘇将軍已經急匆匆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