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43 所以你永遠可以相信我
晚上, 十點二十分。
包廂裏,餘稚舉杯站起來,笑着說:“最後敬大家一杯, 我也該回去了。”
停車場,蘇遠章獨自在車內等待着,下一秒, 有電話打進來,他刻意等了一會兒才接起。
演播廳, 某節目還在熱火朝天地錄制着,主持人宣布接下來是神秘電話環節, 底下觀衆傳來歡呼。
“喂?”
“哥,晚上好啊。”
“那我就先回去了。”
同一時間, 不同場合,三道聲音一起響起。
餘稚走出包廂, 當即有侍者領着她往外走。餘稚點頭道謝後,拿出手機給蘇遠章打了一通電話, 卻顯示正在通話中。
停車場內,蘇遠章一邊接電話一邊往四周掃了掃。電話裏,朋友的聲音和說話的習慣都十分的刻意, 就算他不提前說,蘇遠章都能發現他的不對勁。他想, 這小子演技也一般般啊,哪來的勇氣質疑他?
蘇遠章裝作不知道,耐心附和着。
他很快就猜到了要說的關鍵詞, 但他為了趣味性,故意往反方向去猜,果然聽到朋友的聲音都急了。蘇遠章覺得有趣, 自己在車內無聲笑着。
餘稚先來到了停車場,很快看到蘇遠章的車。
她收起手機,直接走了過去。空曠安靜的停車場,餘稚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發出一串規律的蹬蹬聲,像極了恐怖片的開場。車裏的人恍若未聞,等到餘稚走到車前,裏面依舊毫無動靜。
餘稚屈起手指,在車窗敲了敲。
“咚咚。”
蘇遠章轉頭,看到餘稚後下意識降下車窗。
餘稚:“我就知道你沒有走,蘇遠章你怎麽還騙人呢!”
餘稚的臺詞功底是公認的好,她是科班出身,出來拍戲後也沒忽略臺詞上的功夫。她說話的時候,吐詞清楚,重讀詳略得當,慢悠悠說出來的話還具有穿透力。
——就這樣清晰地通過手機傳到了錄制現場。
蘇遠章愣住了,某現場的衆人也愣了一下。
安靜的幾秒時間裏,餘稚明顯察覺到不對勁,她眉心蹙起,目光落在蘇遠章舉着的手機上。蘇遠章也很快回過神來,給餘稚比了個先等等的手勢,接着又想起剛剛斷掉的話題,自然接道:“大家好,我是蘇遠章。”
這句話像是開關,輕輕一按,大家又迅速回神恢複正常了。蘇遠章簡單說了兩句,接着語氣平靜回答:“嗯,她也在我身邊。”
不知道那邊說什麽,蘇遠章露出一點為難神色。
猶豫幾秒,蘇遠章突然看向餘稚:“你要不要跟xx節目的觀衆打聲招呼?”
餘稚能說不嗎?
她在這短短時間內把前因後果猜得差不多了,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擺出什麽樣的表情。當然,她也不怕,點開免提,和觀衆簡單打了一聲招呼,節目的主持人很上道,沒過多打擾他們,電話很快就挂了。
餘稚直起身來,繞到另一側上車。
系安全帶的時候,蘇遠章低聲把剛剛的事情都說給她聽。餘稚露出無奈的表情,“你怎麽不提前說呢。”語氣有點小小的怨念。
“是我反應太慢。”蘇遠章知道她不好意思,湊過來抱住她安撫一下,餘稚覺得不解氣,用腦袋撞了他一下:“低調發展,你懂不懂啊?”
蘇遠章連連保證不會有下次了。
下次有沒有不知道,前幾次倒是有了後續。
餘稚錄的節目也在周末播出,關于兩人的話題一直挂在熱搜上。節目組暗暗拿他們兩個炒作,但成片裏蘇遠章确實一面都沒有露,所以也不算違約。
另一邊,蘇遠章朋友的節目也播出了。
一時之間網上好多糖。
餘稚也在收工後,迎來了自己的新年假期。
以前過年她幾乎都是在劇組,今年相對清閑一點,可以自己安排時間。她沒有親人,自己就是一個家,在哪裏過都是一樣的。如果沒有蘇遠章,她可能就直接飛到國外逛街購物了。
在這之前,她先問了蘇遠章的打算。
“應該要回家。”蘇遠章趁機和餘稚介紹自己家。他的爸媽和哥哥都在國外定居,他在國內發展,只有國內才回去。他說完後問餘稚:“你打算怎麽過?”
餘稚想也不想:“去巴黎購物。”
“購物?什麽時候都可以購物的呀……”
還沒說完,餘稚就犀利地看了蘇遠章一眼,蘇遠章這嬌撒不下去,輕咳一聲掩飾,再開口就是正常的語氣:“要不然,你跟我回家吧?”
餘稚:“不要。”
“我爸媽都很好的。”這個想法其實一直存在在蘇遠章的心中,只是一直不知道要怎麽開口,如今正好聊到,他怎麽都要把握好機會。
餘稚:“……”
“我媽在院子裏種了很多花,你一定會喜歡我們家的院子的。”他熱情地坐過來,翻出自家媽媽的朋友圈,給餘稚看院子裏的小花園。餘稚聽他介紹着,有些心動,但還是猶豫着。
蘇遠章最後說道:“我爸媽很開明的,不會催婚的,咱們就是見見面。”
“我再想想。”餘稚回道。
這個晚上,餘稚就沒睡好。
腦海裏都在想着蘇遠章和他的家長。成年人思考問題總是習慣分析利弊,她和蘇遠章現在關系頗為融洽,見家長似乎水到渠成。若是拖着,蘇遠章怕是會覺得她又想離開了。
餘稚在黑暗中分析以打通,最後才正視心底的聲音,她也想去。
想看看他的家人,他曾經生活的地方。好像只有去看了,才算觸碰到完整的他。
餘稚做完決定,窗外的天已經蒙蒙亮了。
一夜未睡,她卻覺得格外清醒,身邊的蘇遠章還在睡着,餘稚索性拿過手機,開始搜索他家人所在的城市。
明明是一個她完全陌生的地方,卻因為跟蘇遠章有關聯,餘稚連張地圖都能看得津津有味。她抽空看了眼時間,發現到了平常蘇遠章醒的點了,忍不住湊到他身邊,小聲叫:“親愛的,親愛的……”
蘇遠章迷迷糊糊醒來,腦子還沒清楚,身體本能反應地抱住了餘稚。他整個人壓上來,餘稚叫了一聲,嫌他重,推了一下。蘇遠章清醒了一點,笑着蹭蹭她:“我還以為我做夢呢?一大早這麽熱情。”
“我有正事跟你講。”
蘇遠章沒動:“你說。”
兩人現在的姿勢就不是能談正事的,但餘稚心裏惦記着事,沒在意,跟蘇遠章說:“接下來幾天,那就麻煩你了。”
蘇遠章一下就明白,“真的?”不等她回應,他又說:“我馬上就買票,咱們一起走。”他高興得像小孩一樣,抱着餘稚在床上滾了兩圈,實在是太不穩重了。
不穩重的蘇遠章從床上起來後,來到衣帽間收拾衣服。餘稚在樓下慢悠悠喝了一杯水,覺得耳邊太安靜,又回到卧室去找蘇遠章。
剛走進衣帽間,餘稚下意識挑挑眉:“你在拆家嗎?”
整齊的衣帽間亂得有些超乎想象,地上擺放着三個行李箱,随意敞開着,一旁地上東西都是胡亂擺放着。
“收拾完就幹淨了。”蘇遠章的聲音聽起來很有幹勁,他放下手機,跟餘稚說他家那邊未來幾天溫度适宜,羽絨服之類的可以少帶。
餘稚:“我自己來整理。”
蘇遠章:“別你啊我啊,我們一起。”
“……”
她不得不蹲下來按住蘇遠章的手:“不需要這麽多行李,我最多有一周的假期。”
“一天換兩套的話,至少需要十四套,還有包包、首飾、鞋子……”
蘇遠章掰着手指頭數,數完之後覺得三個行李箱可能都裝不完了。
“不需要這麽多。”餘稚發現吸引不了蘇遠章的注意力,伸手扶住他的臉,與他對視,“最多兩個行李箱就好了,要不要聽我的?”
“……要。”
很好,以後如果吵架可以這樣解決矛盾。
餘稚這般想着,很快收回手,問他:“我們是不是要帶點禮物回去?”
********
年三十這天,蘇遠章和餘稚于早上六點抵達這個島國的南部丁市。
十幾個小時的旅程讓餘稚躺得背部都僵硬了,下飛機後她就一直在活動筋骨,動一動仿佛都能聽到骨頭之間噼裏啪啦的聲音,十分酸爽。
“我給你捏捏?”蘇遠章在一旁聽得不得勁,主動說。
餘稚:“好啊。”
被蘇遠章按了一通,餘稚只覺得通體舒暢。她挽起袖子,躍躍欲試:“我也給你按按。”
“行李來了。”蘇遠章反倒抓住她的手了。
最終,他們這次過來帶了三個行李箱。
兩個行李箱是餘稚的行李,另外一個是他們另外采購的禮物,用來給蘇遠章的爸媽和哥哥一家。至于蘇遠章,他一點行李都沒帶,甚至理直氣壯跟餘稚說:“衣服家裏都有,護膚品可以蹭蹭你的。”
“……”餘稚聽了之後欲言又止,最後拍拍他的臉,“你想得可真美。”
“我不會白用的。”蘇遠章理直氣壯說,“晚上我會努力一點的。”
蘇遠章的哥哥開車過來接他們。
哥哥叫蘇遠宸,是一個看起來很溫柔的人,戴着眼鏡的樣子很斯文,看起來像是常年坐辦公室的精英,身材沒有蘇遠章壯。蘇遠宸過來幫忙搬行李的時候,餘稚注意到蘇遠章特地把一個銀色行李箱推給他哥,特別真誠說:“哥,幫我搬這個。”
“好。”
餘稚下意識想阻止,她記得那個行李箱是最重的。
她還是慢了一步。
蘇遠宸單手就要提起行李箱放進後備箱,但是很遺憾,他沒提起來。這個行李箱的重量讓他驚到了,他回頭朝蘇遠章看去,就見蘇遠章噗呲一聲笑出來,眼裏滿是幸災樂禍。
“哥,你多久沒鍛煉了?”他湊過來促狹道。
蘇遠宸瞪了他一眼,不理他,咬牙把行李箱提起放到後備箱裏。
遠處看着的餘稚默默挪開了視線。
原來蘇遠章還是一個會坑哥哥的弟弟。
********
車窗外是濃烈的綠色,茵茵綠草從公路兩側蔓延,一頭連着矮山一頭連着無邊的海。藍天下,一輛黑色的越野車迅速駛向前方。
出了市區,周圍的景色頓時開闊起來,看久了,連人的心境都仿佛跟着豁然了一般。
蘇遠章和自己哥哥聊着天,餘稚聽着他們插科打诨,也覺得有趣。
他們很快抵達附近的小鎮上,像是誤入了童話世界一樣,差點就要被各家院子裏的花迷了眼。餘稚光是看到這些植物,就能想象這個小鎮的人幸福生活的悠閑日子。
忙于工作的人是沒有心情和時間搭理出這麽美的院子。
車子很快在一家花開最盛的院子裏停下。
聽到車聲,屋內隐約響起小孩的聲音,似乎在說,耶,爸爸和叔叔回來了!小孩手舞足蹈跑出來,卻看見一個陌生的、漂亮的女人從車上下來。
她可真好看啊,長卷發垂下的樣子像極了童話故事的公主,就連她下車的姿勢,優雅中還帶着點飒爽。
小孩害羞得駐足不前。
跟在小孩後面的,是兩個頭發花白的老人。他們面容溫和慈祥,看像餘稚的時候都對她和善的笑了一下。
這是蘇遠章的爸媽。
兩個六十多歲的老人,但身體仍然健朗,生活在這個平靜幸福的小鎮,每天樂呵呵地享受生活。老人的面前站着一個害羞的男孩,背後躲着一個偷偷看的女孩,像是芭比一樣可愛。餘稚聽蘇遠章說過,他的嫂子是一個混血兒,是個小有名氣的畫家。
剛剛在車上,餘稚聽蘇遠宸說,他們很快要迎來第三個寶寶了。
這是一個幸福熱鬧的家庭。餘稚站在院子裏,臉上雖然帶着笑,心裏卻是畏懼的,右腳遲遲沒有往前邁。
直到一只手攬過她的腰,低聲對她說:“別怕,大家都會很喜歡你的。”
她被蘇遠章攬着,一步步走進了一個溫暖的家。
沒經過太多忐忑和緊張,餘稚就被蘇遠章的家人笑眯眯地接受了。她坐在一樓客廳的沙發上,對面就是一簇簇開得鮮豔的花,錯落有致地搭配着,裝點着這個家。
“小餘對插花也有研究嗎?”
旁邊傳來一個溫和的聲音,是蘇遠章的媽媽,她不喜歡別人叫她伯母或者蘇太太,餘稚便如她所願稱她為江女士。
餘稚:“略知一二。”
江女士很開心,像是遇到知音了一樣,要帶着餘稚去看自己的花園,然後再跟她探讨一下插花藝術。
蘇遠章一口水還沒喝完就看到他們要走,忍不住說:“媽,你不讓小魚休息一下嗎?”
江女士反應過來:“哦,我都忘了,小餘坐飛機辛苦了,要不要去房間休息一下?”
“沒關系,我還不累。”餘稚扶着江女士,和她一起去看花了。
蘇遠章和爸爸哥哥在客廳裏坐一會兒就覺得無聊了,他站起來順手撈起坐在一旁的小侄子:“走,叔叔帶你出去玩。”
“叔叔,你忘了我!”小侄女舉着手刷存在感。
蘇遠章又過來抱這個小侄女,然後一起抱出去找小魚了。
餘稚和江女士相處得極好,兩人一邊看花一邊聊天,氛圍融洽得蘇遠章都插不上話來。看完花後,江女士又約着餘稚一起做甜點。
蘇遠章在旁邊看得郁悶,說:“媽,你這個廚房殺手還做什麽甜點啊!”
江女士這麽和善的一個老太太,經過他的時候都沒忍住動手打了他幾下:“怎麽說話的,小瞧你媽媽了!”
蘇遠章要躲不躲的,最後都被結結實實打中了。
餘稚在旁邊偷笑,她發現蘇遠章在家裏地位好低哦。
江女士要做的是雪花酥。這是她最近新學的一道甜點,廚房裏還有專門的置物架放着她一筆一筆抄寫的步驟。餘稚也不會做,江女士說沒關系,我們可以跟着步驟一起來。
蘇遠章看着她們磕磕絆絆做着甜點,數次想上前幫忙,但一直被江女士嫌棄地揮開。後來蘇老先生也來了,在一旁樂呵呵地看着她們,也不多嘴,然後沒一會兒就在江女士的首肯下加入他們了。
蘇遠章:……
被嫌棄的小可憐。
下午,餘稚見到了蘇遠章的嫂子,一個很漂亮的混血美女,如今懷孕不到三個月,還沒顯懷,她的腰肢仍然纖細。
一家人坐在一起,在江女士的倡議下看起了餘稚的電影。
她是這麽跟餘稚說的:“我很喜歡你的電影,尤其是《家與國》那部,你的臺詞我都能背下來呢。”
于是大家都陪着老太太重溫。
蘇遠章怕餘稚尴尬,跟江女士說:“演員都不習慣看自己演的作品,媽,不然我帶小魚出去玩吧,聽說這附近有一家果園,我們去摘果吧。”
江女士果然猶豫了,不過餘稚搖搖頭說沒事,陪着江女士看完了這部電影。
這部電影講述的是近代那段動亂的歷史,也讓她拿到了第一個影後的獎杯。她很久沒有重溫過這部電影了,但是當電影的第一幕出現的時候,她又輕而易舉地想起了拍攝的種種。
年輕的女子,穿着旗袍,顯出姣好的身材,明明青澀,卻又作出老練的妩媚的神情。她的笑,她的眼神,妩媚、幹淨且堅定。
角色死亡的那刻,江女士再次淚眼婆娑,拉住餘稚的手說:“孩子辛苦了。”
餘稚無奈笑:“那只是個角色。”
“我知道。”但江女士紅着眼,看着餘稚的時候滿臉都是疼愛。
一直到晚上,蘇遠章才搶回餘稚。
“辛苦了。”他讓餘稚躺到自己腿上,輕柔給她按着太陽穴,“不用勉強自己,累了就跟我一起上來休息,他們不會說什麽的。”
下午他多次找機會想要帶走餘稚,但是低估了餘稚在他們家的受歡迎程度。
餘稚閉着眼睛:“你的家人都很好。”
蘇遠章:“那我呢?”
餘稚嘴角勾起:“你也很好。”
蘇遠章洗完澡出來時,發現餘稚坐在陽臺上的懶人沙發裏,舒服靠着,神情放松看着外面。院子裏還亮着燈,各色花朵錯落擺放着,從不同的角度觀賞都別有一番趣味。
蘇遠章湊過來抱着她,順着她的視線往下看,笑了:“我就說你會喜歡我家的院子。”
“平時都是誰照顧的?”
“我媽,不過大部分都是她指揮我爸。”
餘稚笑了笑,“你爸媽人很好。”
相處一天,都是溫和慈祥的樣子,沒說過什麽讓餘稚為難的話。
“我沒騙你對吧。”他湊上來親她,餘稚嗯了一聲,與他溫柔地接了個吻,聽他又繼續說,“所以啊,你可以永遠相信蘇遠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