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道頓今天提前下班了, 這簡直驚呆整個維爾維德郡政府。
雖說郡政府并沒有什麽上下班定點打卡的制度,工作時間自由活幹完了就行,但?以郡政府現在的工作量, 天黑之前站起來走人都可以算是早退。
而且要知道他們的財務部長道頓可是跟勞倫斯不相上下的加班狂魔,一個月裏二十五天以上睡在辦公室裏, 不睡辦公室的幾?天基本也是在外巡查睡旅店或露宿, 仿佛自己在維爾維德沒有家。
——道頓這裏得說了,他在維爾維德還真沒家。
他沒在維爾維德置辦房子,來時就拎了個手提箱輕裝簡行,安娜在羅勒斯莊園給他安排了一間客舍, 他把東西一放就再沒搬走過。
羅勒斯莊園最不缺的就是空置的屋舍,畢竟要是來了客人, 讓個人住在主宅的客房裏可不夠尊重,仿佛偌大的莊園建不起額外幾?幢小樓待客似的。
只可惜路西恩沒有邀請一堆客人過來度假或者狂歡的愛好,那些精致奢華的屋舍就只能長期空着了。
道頓聽勞倫斯講過, 之前路西恩還沒來, 羅勒斯莊園屬于盧瑟斯殿下的時候,這座莊園會時不時租給某些需要撐場面的小貴族或心血來潮跑來度假的富豪, 而那些空置的客舍則是比盧瑟斯更早的主人所建造, 那時候莊園總是徹夜歡歌車水馬龍, 客舍明亮的燈火将莊園映得恍如白晝。
當然, 支撐那樣奢侈生活的花費也是巨大的, 那家又不是什麽善于經營的設定, 坐吃山空了沒多少年之後,就不得不把莊園跟裏面的傭人一起打包賣了出去,用來抵償他們欠下的巨額債務。
當時還沒成年的勞倫斯也在打包品之中,他簽下的契約年限很長, 違約的條件也很苛刻,以至于當莊園三番兩次轉手的時候,他沒有任何選擇離開的權力,只能如同莊園的附屬物一般跟着轉手。
勞倫斯并不忌諱和同僚們聊起這些,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是個坦誠到幾乎沒什麽秘密的人,只不過那樣的過于坦誠,反倒像是在欲蓋彌彰地遮掩什麽更深層的秘密。
而與勞倫斯恰恰相反,道頓是從來都不聊關于自己事情的那個,但?凡話題沾到了邊就會被他輕描淡寫地敷衍過去,誰也窺探不到他心裏想的是什麽。
威廉姆:我?總是因為過分?正常而與他們格格不入= =。
但?威廉姆是個好人。
他不明白自己兩個同僚心裏到底再想什麽,不妨礙他體貼他們少見的失态無?狀,不論是勞倫斯一聲不吭就自覺早退還是道頓聊到一半突然下班,他都能微笑着表示理解,并自己出去騎上馬吹吹風免得情緒上頭。
——在他騎馬繞了第三圈,看到道頓拐進一家酒館的時候,愈發對自己反反複複地自我催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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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嘛,不就是這回事,生什麽氣啊,不值當,不值當。
……
道頓走進了一家酒館。
酒館街上随便的一家酒館,随着春狩季的到來,冬季蕭條閉戶的酒館街又煥發了生機。
這裏是離春狩集市最近的鎮子,不少冒險者喝膩了餐攤上的寡淡濁酒,又賺了點錢,就會成群結隊地到鎮子上來換換口味來點好的。
為了防止冒險者酒後鬧事,最近治安隊的巡邏都加強到了一天三次,酒館聚集的街上更是有治安官駐守,時刻準備把撒酒瘋和鬧事的家夥綁了扔小黑屋裏醒酒,第二天還得交足罰金才能放出來。
交不出的也沒關系,領主老爺的礦上正缺勞工呢。
有了治安官的震懾,酒館街的秩序比之前要好不少,道頓跟在路上被他随機選中的冒險者後頭,他們進了哪家酒館,他也就跟着進了哪家酒館,都沒有擡頭看看店家的招牌,再門口張望一番裏面的布置。
平時道頓會習慣性這麽看一看的,從招牌和布置他就能推測出店家的口味如何,進而規避掉口味不佳的選擇項。
花了錢還不吃不到好吃的東西,會讓他的心情非常糟糕。
幸好,這次他盲選的運氣還不錯,酒館裏不至于肮髒油膩得叫人倒胃口,桌子是擦過的椅子看着也能坐人,一進門酒館裏的夥計就笑着迎上來,招呼他在空位坐下。
酒館街上的酒館,能有這水平就可以稱得上是好店鋪了。
“不用。”道頓謝絕了夥計的引路,指了指角落的一個位置,“我?坐那裏就行。”
不等夥計回話,他已經大步走了過去。
“诶?可是那邊……先生?先生?”夥計在後頭試圖攔一攔他,又不敢對這位官員老爺伸手。
“沒事。”道頓施施然在椅子上落座,指了指對面抱着酒杯趴在桌上的人,“我?們認識的。”
道頓三言兩語打發走了夥計,又給自己點了一杯熱麥酒,等候着的時間裏道頓撐着下巴,伸手戳了戳對面的人,“上班時間出來喝酒可不是好事情哦,我?尊貴的托斯耶夫老爺。”
這一頭金燦燦的毛,顯眼得他想裝看不到都困難,本來計劃好了自己找個地方安安靜靜地喝酒都不得不出于同僚情誼過來瞄一眼,看看這人是不是醉死得徹底可以放置不管。
勞倫斯·托斯耶夫老爺被他戳得哼唧了兩聲,下意識逃避現實地把腦袋往臂彎裏藏,只是到底沒有醉得完全失去意識,勉強半睜開眼睛瞥了一眼是誰這麽沒眼色,又像是嫌棄道頓聒噪,閉上眼揮了揮手趕人。
“喂……你怎麽這樣啊。”被中階武者沒輕沒重地一巴掌打在手上,道頓不禁吃痛地“嘶”了一聲,深感自己就應該在看到勞倫斯那頭金毛的下一秒轉身出門換一家店。
下屬眼裏他或許是因為突然升職太高興了才會提前下班跑出來喝酒啥的,可要真是因為這個,他寧肯在辦公室裏多幹點活,好讓自己興奮過度開始飄地腦袋冷靜下來。
他會跑出來,只可能是因為不怎麽高興,情緒已經累積到了影響工作效率的地步。
道頓也不明白自己怎麽幹活幹得好好的突然開始回憶過去,可一回憶起曾經的一堆破事他的情緒就無?法控制地低落到底,完全不想跟同僚應酬也不想見到任何自己認識的人,滿腦子都是找個角落自己一杯一杯想怎麽喝怎麽喝,放着他別管才最好。
這樣萬一他醉得厲害情緒控制不住發洩出來,第二天醒酒了也不會太過難堪。
……
哦。
道頓又看了看抱着酒杯試圖把腦袋埋進桌子裏的勞倫斯,懂了。
行,都是他的錯,是他多管閑事腦子有坑,不該這麽有同僚情誼。
夥計送上來了他點的熱麥酒,道頓端起酒杯咕嘟咕嘟一口氣悶了個空,站起身捂着喝太猛有點暈的腦袋拍了拍,又忍不住手賤地揪了一把勞倫斯的頭發。他看這頭漂漂亮亮的金發不順眼好久了。
“少喝點,喝完了至少喝兩壺熱茶再睡。”道頓打了個酒嗝,聽起來沒什麽說服力,“明天還得工作,喝得宿醉有你好受的。”
勞倫斯埋在桌上的腦袋動了動,悶聲悶氣地應了一句。
同僚情誼盡到了,道頓就心安理得地拍拍屁股準備出去換一家找酒喝,最好安靜一點沒什麽人,角落的位置足夠角落,夥計也足夠有眼色不會多嘴多舌過于熱情,能讓他跟勞倫斯一樣放松地腦袋一埋假裝自己是個死人。
道頓扭頭。
道頓轉身。
道頓的鼻尖撞在了冷硬的盔甲上,撞得鼻子一酸,眼睛泛出點生理性的眼淚。
他擡起頭,對上了威廉姆熱情洋溢到有點扭曲的笑容。
“你也來喝酒!”威廉姆重重拍在他的肩上,硬是把道頓又給拍得坐回了椅子上,“啊!勞倫斯也在!你看這不是巧了嘛!”
威廉姆露出大大的笑容,從旁邊拖了把椅子一屁股坐下,“來來來!別客氣!難得我?們能湊上,今天一起走一個!”
威廉姆是個好人。
威廉姆體貼同僚的小情緒。
跟威廉姆拉着背着他偷偷聚會喝酒的同僚灌到趴在桌底下哭有關系嗎?!
作者有話要說:道頓:他媽的,為什麽【捶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