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維爾維德給人最直觀的不同就是路——平坦暢通讓人懷疑自己是不是跑錯了地方的嶄新道路, 每隔一段距離都立着一塊木牌,上面寫着【xxx前方直行】之類的提示,岔路口還會有每個方向通往哪裏的标志, 清晰明了地指明方向。
戴夫真的差點以為自己走錯路跑到了別的地方, 就連他的馬都好像不太習慣維爾維德的新道路, 這邊踩踩那邊踩踩, 發出幾聲茫然的“咴咴”聲音。
可與此同時挂在路牌上“歡迎來到維爾維德”幾個大字,明明白白地告訴每個懷疑自己的人他們沒有走錯,只是維爾維德在這個沒有外人來的冬天做了一些小小的工作罷了。
嗯,只是“小小的”工作。
戴夫騎馬沿順着木牌指示的方向往穆恩山脈行進, 他注意到沿途木牌上标識的目的地不止有穆恩山脈的入山口,還有諸如“諾伯莊園”、“羅勒斯莊園”這樣的貴族莊園——莊園名稱後面還跟着家徽, 用以象征貴族的地位。
此外還有郡政府、雇傭兵工會、冒險者工會等等功能性組織的辦公大廳所在地, 以及路邊餐攤、露營地這類提供給他們這些旅行者的設施,甚至還包括有【前方魔獸森林】的标牌,提示實力不濟的冒險者或行商繞路而行, 避免被魔獸襲擊。
這樣即使是第一次來維爾維德的外地人,也不會找不着路分不清楚方向,迷失在這塊七拐八繞森林擋道的土地上了。
而且以戴夫來了這麽多次對維爾維德的印象, 他很快就注意到主幹道上的魔獸幾乎被清理幹淨了,森林裏安安靜靜只有沒殺傷力的鹿和兔子蹦跶,鳥雀在樹上唧唧啾啾, 陽光穿過新生的嫩葉灑落一地暖色, 林間拂過的風溫暖和煦,但隐隐地, 戴夫仿佛還能嗅到風裏殘留的血味。
他能想象到, 那肯定是一場聲勢浩大充滿血腥味的清繳。
當晚戴夫睡在了露營地, 露營地很明顯是新開辟出來的,和一路上看到的兩家路邊餐攤一樣。
現在正是春耕的時候,主要勞動力都忙着在田地裏幹活,露營地和路邊餐攤上跑前跑後忙碌着的只有幾個女人和孩子,女人在竈前煮湯和熱面包,孩子則端盤子端碗地上菜和收拾,餐攤的價格不高,味道馬馬虎虎填飽肚子足夠了,露營地簡陋了些卻也備足了柴火,多花幾個碎角還能跟營地裏的孩子買杯熱麥酒,咕嘟嘟一杯悶下去,晚上能睡個好覺。
為了避免醉酒鬧事,麥酒裏都兌了水,寡淡得只能當個飲料喝,戴夫也看見有蠻橫的同行見攤子上都是些女人小孩就上去無理取鬧地歪纏,但不等他動手,就立刻就被幾個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霍爾族姑娘扭着胳膊丢了出去。
霍爾族的姑娘!
戴夫在看到銀發編起的長辮子時激動了一下,下一秒他就認出那裏面沒有他心心念念的那位——這幾個姑娘看着都還十分年輕,只有十幾歲的樣子,為首的那個嗓音清亮,說話得像個小喇叭,插着腰叭叭叭地對着被她丢出去的家夥一通輸出。
然後這些鬧事的人會被帶到附近幾個露營地共用的臨時法庭,法治部門的官員在那裏專門負責審理這種鬧事的糾紛。維爾維德的監獄關不下太多犯人,但凡鬧事的統一罰款賠償,要是鬧出了流血事件那另當別論。
外面的冒險者這麽大量地湧進來,給維爾維德的治安造成了很大的困擾。誠然絕大多數還是戴夫這樣守規矩的家夥,也免不了有那麽一些想要在冒險者身上找機會發財的家夥,和仗着自己有點實力就望天上飄的蠢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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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郡政府的治安官這些日子都是全員出勤,可維爾維德最大的問題在于地廣人稀,治安官光是巡邏都人手不太夠,很難抽出額外的人來維持露營地這些區域的秩序。
霍爾族的姑娘們就是在這種前提下被郡政府雇傭來的。
不同于通過雇傭兵工會的那種“雇傭”,郡政府和這些姑娘簽訂的是正正經經的臨時勞工雇傭契約,換成個更現代的說法,就是所謂的政府臨時工了。
除了在這裏維持秩序,那些姑娘還有的在郡政府的辦公大廳幫忙整理文件,或者去籌備中的工廠裏面幫忙。
反正霍爾族沒什麽田地,即使與郡政府達成了開荒的協議要派出不少人手去開墾荒地,也還是有不少人留守在村子裏無所事事,不如出來給領主老爺打工。眼下大量外來人員湧入,光是人員登記都叫郡政府的文書們忙到昏天黑地。
尤其路西恩在跟下屬們讨論如何應對這波春狩季吸引來的人潮時,突然意識到那些姑娘不光有一定的武力值,她們還能讀會寫,以及作為雇傭兵的必備技能,算數技能基本在線。
霍爾族大概是整個大陸唯一不分男女都普及了基礎教育的民族,他們內部沒有差距太大的階級劃分,又人均天賦者,天賦優秀的女孩子一樣能出任務上戰場,因而知識不作為身份區別的象征而是對抗外界壓力的武器,為了保證下一代行走在外不會被狡詐的外人欺騙,霍爾族在教育幼崽這件事上毫不藏私。
不算很系統成體系的基礎教育,但普及率和教育水平都走在大陸前列。
所以伊西一個孤兒在獨立之前學會了絕大多數常用字,能夠熟練地進行錢幣的換算和在市集上跟人讨價還價,如果他不是異族的話,這個文化水平足夠在某些小城市裏謀得一份低級文書的工作了。
而至于帝國的平均文化水平嘛……
要是不把貴族和商人算進去……總之路西恩依稀記得,安達西大法師自己承認過,在他得到貴族資助真正走上法師道路之前,也就會寫個自己的名字和一二三四。
所以平民的文化水平,差不多也就是自己的名字和一二三四的水平。
不過要搞教育普及路西恩還有很長的路要走,而越是如此,就越是顯得把能讀會寫還會算數的霍爾族姑娘們留在村子裏是對資源多麽大的浪費,這年頭雇個機靈識字的夥計還得一周一兩個銀幣呢,那些姑娘們的價格最多只有一半。
路西恩痛心疾首,活像誰從領主老爺的口袋裏偷走了金幣。
領主老爺在送歲節後的會議上提出了自己意見,至于勞倫斯是怎麽跟霍爾族商談,又是怎麽說服那些老頑固的霍爾族長老們放人給他幹活,那就不是路西恩要去考慮的事情了。
他只在意勞倫斯這樁活計幹得不錯,有了那些姑娘(以及個別霍爾族小夥子)補充人手,原本在外面湧入的人口和春耕壓力下捉襟見肘的勞動力充裕了許多,相應他的系統數值各個方面都跟着上漲,原本在送歲節後跟着商業值下落了一截的城市建設度也漲了起來,可喜可賀地到了一個令路西恩通體舒暢的位置。
“我這些天感覺好多啦。”路西恩對定期來給他檢查身體的醫師說道,臉上挂着愉快的笑。對正常人而言他現在的狀态還需要被歸類為“虛弱”,可路西恩都已經好多年沒有體會過這種近乎于“好起來”的感覺了。
沒有哪裏在疼,呼吸也很順暢,肺裏的雜音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前段日子因為商業值掉落而小病一場也沒有留下太多後遺症,只是身體還有點乏力不太能提得起精神。
把他氣血掏空到躺在床上起不來的那叫後遺症,這種虛弱程度路西恩個人認為是他身體自己的鍋,不能歸咎到受涼生病之類的原因上。
醫師也認可了路西恩的意見。
“我該恭喜您的。”醫師照料路西恩的時間不長,但路西恩這身體三天兩頭地要跟他打照面,看到他切實好起來也發自內心地感覺高興,“光明照耀着您,這塊土地也護佑着您,一切都像是春日萌芽,生命随之旺盛。”
好起來那是他要去光明神前贊頌一番的大好事,他們這些醫師最怕遇到路西恩這種病人,身體差得不知道啥時候一命嗚呼,偏偏地位又高,叫他們必須小心翼翼地伺候着,時刻提防這位怎麽不順心,就把治不好他的醫師給拖出去砍了。
何況路西恩這位前·殿下的身體狀況在他們宮廷醫師的圈子裏戰功赫赫,不知道換了多少個醫師,搞下去多少他的同僚,他被分給路西恩要遠赴維爾維德的時候都給家人寫好了遺書,甚至做好了那位在半路就一命嗚呼自己也跟着陪葬的準備。
現在不知為何路西恩的身體居然奇跡般的好了起來,醫師已經在心裏計劃着下個休日去神殿給光明神敬獻些祭禮了。
路西恩安靜坐着聽醫師說着說着激動得要念起抒情詩。這個醫師的感情是稍稍充沛了一些,可想從皇宮那群半斤八兩還背景不一的醫師裏找到個靠譜的無比困難,喜歡念詩完全是可以忍耐的小毛病。
至少這個醫師不會有點小毛病就讓路西恩放血,更不會提出讓路西恩定期放血這種叫他想給對方放放血的調養方案。
“那麽,”路西恩開口,充滿期待地看着醫師,“我可以出去踏青嗎?羅勒斯花都開了,我想去花田裏走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