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神女
奪舍?聽到這一句話, 歐蘭修便能猜測到前因後果。
若真是被幽控制的,那黃葉自然可以逃脫死罪, 其餘弟子拿捏不定地持着武器,看向歐蘭修。
此時,另一位宗門掌門低聲道:“我們對‘幽’研究了這些時日,已經知道,它若完全奪舍,實力将會暴漲至最高點,奪舍的軀體越強,則暴漲後的結果越不可估量。”
黃葉是年輕弟子,在宗門之中每日修煉了這麽多年, 堪稱是可以被奪舍的最強軀體, 按理說, 他這樣的陽氣之軀, 根本不應該有邪祟能夠随意近身!
如今為什麽會被“幽”附體,這其中的彎彎繞繞, 即便黃葉藏着掖着不說,歐蘭修也猜得到。
但歐蘭修眯着雙眸, 按下不提。
他壓着聲音道:“黃葉, 你若是被邪祟操控, 犯下的錯誤,我不怪你。”
黃葉聽得心中一喜,冰冷恐懼的心頓時流入一絲感動。
歐蘭修又繼續道:“但同門畢竟因你而傷,眼下就是你将功折罪的時候。你要對抗自己的心魔, 殺了幽!”
“殺、殺了幽?”黃葉猶豫地嗫嚅了一下。
“沒錯,幽的主神已經紮根進了你的心魂,要殺了它, 你必須調動全身力量,斷絕心脈!”
黃葉聽在耳中,剛放松的心神再次僵住。
師父這是叫他自戕!
憑什麽,為什麽!在衆人面前斬殺幽,是他幻想中的英雄時刻,可黃葉從沒想過,要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
他瑟縮了,他做不到,他不想死!
歐蘭修看穿了他的遲疑,氣得臉色發青。這就是他教出來的好弟子,蠢笨至極,自大至極!既然無法操控幽,一開始又為何招惹?既然招惹,為何貪生怕死!
Advertisement
黃葉犯下了這麽多罪孽,如今就算不自戕謝罪,也會被幽吞噬而死,可黃葉寧願死得慢一點,也不願意拿出最後的勇氣和力量來為其餘人鏟除危害。
歐蘭修氣得拳頭發顫,他壓根不想承認這個弟子。
黃葉縮了回去,幽卻滿意地大笑起來,慶祝他的勝利。
他早就看穿了黃葉的本性,否則,又怎會将他選作獵物,眼下,他只要不被殺死,就可以等待着時間過去,将黃葉完全吞噬。
藍眸雪狼怒視着黃葉,眼神冰冷銳利。他此刻每一節骨頭都在劇烈地疼痛,被迫變回原形的滋味極不好受,就像是被打斷了骨頭重新拼湊起來一樣。
他不動聲色地看向遠處,幺兒到現在還沒有動靜,或許就是最好的消息,只盼她察覺到了狀況不對,好好地藏匿了起來。
他們只能拼死阻止幽,否則等幽奪舍成功,現在蟾劍山上的所有人,都會命喪于此。
雪狼長嘯一聲,撲了上去。
霜彌在昏聩之中,似乎看到了自己的那兩張卡牌。
它們一張飛向了高山之巅,變成了懸在天邊的一只眼睛。一張沉進了海底深處,變成了守護世界的一把利刃。
沉睡着古神的七座高塔忽然響起了久違的經傳,山壁上懸挂的聖鈴随風敲響,塔尖放出金色的光芒。
一道滄桑沉渾的聲音從天外響起。
“聖眼靈兵都已回歸,神的孩子,是你蘇醒了嗎?”
誰?誰醒了?
不對,她怎麽在做夢!
霜彌猛然睜眼。
眼前便是沖天的火光,熊熊烈火照亮夜空,不祥的預兆籠罩在頭頂。霜彌抓起佩劍急速沖去。
朗清朗胧躺在草叢裏,奄奄一息,身畔的土壤被他們的獻血染成黑色。
朗幽被折斷了四肢,挂在樹梢上,只剩一雙眼睛不甘地盯着地面。
朗景淮脊背上到處都是深可見骨的傷痕,與黃葉對峙着,犬牙邊沾染着鮮血,這是他方才從黃葉身上咬下來的。
歐蘭修亦是強弩之末,仍撐着劍,護着身後的其他門派弟子。
他們早就試圖放出求援信號,卻被“幽”一擊而落,不僅沒有放出去,還點燃了山火。
一旦黃葉愚蠢地放棄抵抗,幽開始奪舍,它的實力便逐漸翻倍怒漲。
他們已經無力回天了。
幽身上也有傷痕,但是他輕輕擡手一抹,那些傷痕便消失無蹤。
他的自愈能力已經強到了這個地步,說明他離最後的奪舍已經只差毫厘。
眼下的這些人都已經沒有了威脅他的能力,幽并不急着殺他們,而是怡然自得地,等待着最後一刻的來臨。
“說到底,我不應該阻攔你們的。”幽勾着唇角笑了,“應該讓你們放出求援信號,就會來更多更多的人,死在今天。”
朗景淮咬牙,湛藍的眸子已經被血色浸染成蒼藍,緊緊地盯着他。
“不過嘛,”幽彈了彈長出紫色長甲的手指,“就讓他們死在明天,也差不多。”
“你休想!”歐蘭修怒吼出聲,随即咳出一串血珠,他的斷骨已經傷及了肺腑。
幽定定地盯着他,嗤笑一聲。
“三、二、一……哈!我成功了!我成功了!”幽站起來展臂高呼,他終于奪舍了這具愚蠢的軀體,殺了眼前這些礙事的人,再殺了其餘的修士,整個世界就再無和他對抗之力。
他真的完全奪舍成功了,此刻的他就是實力的巅峰,只要手指輕輕彈動,這整個山頭就會夷為平地,幽伸出五指,咧開嘴角正要愉悅地微笑,忽然,一柄利劍穿透他的手心,直直刺穿了他的胸膛。
“不,不可能,我無堅不摧。”幽的主神定定地看着懸空持劍刺穿他的人,無神的眼眸中倒映出一張白皙嬌美的臉龐。他緩緩地低下頭,看向自己的胸口,那柄利劍,通身發着純白的神光。
“神……力……”幽驚恐地瞪大眼,不甘地說出最後幾個字,“不可能……”
霜彌收劍,轉動手腕挽了一個劍花,單膝跪地,再次紮透了幽的心髒。
黑血噗呲濺到霜彌臉上,那張稚嫩嬌妍的面容上毫無表情,瑩潤的大眼睛一眨不眨。
霜彌站直身子,衆人感到一陣難言的威壓,如同千鈞力道壓在他們的脊背上,令他們根本難以擡頭,更加無法直視霜彌的身影。
直到霜彌擡起左手,臨空拂過衆人,他們身上汩汩的傷口迅速好轉愈合,這陣威壓才稍微減輕一些。
歐蘭修心中波瀾大起。
這是神的力量,只有在九天古神面前,那樣的邪祟才會不堪一擊,瞬間碾碎成粉末。
這個朔月門的小姑娘,是沉睡的神在人間的化身?
要知道,如今人世間幾百年都未有得道飛仙的修士,能觸及仙門已經是身為修士最大的夢想,可,神……淩駕于仙界之上的主宰,古傳說中勾勒的身影,身為凡人的他們,從未曾妄想過!
歐蘭修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渴望,拼命咬着牙,一點點地擡起頭,想要直視霜彌身上的神跡,他的眸底滿是熾烈渴慕的光芒。
其餘人也是如此,直視實力不如歐蘭修,無法抗衡壓在他們身上的威壓,所以迫不得已,無法擡起頭。
朗景淮單膝跪在霜彌身後,凝視着她的背影。
難怪,當時身為嬰兒的霜彌,對雪狼族血脈之中的神力壓迫毫無抵觸之意。雪狼族的先輩是侍奉過神的,因此血脈之中才有一絲神力,而本身身為神女的霜彌,又何談畏懼。
神的力量,在這個世界是有絕對支配的,憐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如同捏泥一般随心。
神女。這個太過遙遠的詞,在朗景淮心底劃下了深深距離的鴻溝,卻又同時掀起了狂熱的渴望。
他也與普通人一樣,對強大美麗的神跡有無法抑制的向往。更何況,神跡所在之處,是他的幺兒。他怎能控制住自己,不去想把神握在手裏?
霜彌手腕上的玉環叮咚一陣亂響。
“小主人,你過早蘇醒了,不要再透支力量了,快讓他們回去自己療傷吧!”
霜彌擡起手腕,看着它輕笑:“玉衡,你不再裝了?”
玉衡立刻安靜裝死。
它是神女貼身的法器,在千年前神壇堕落之後,便跟随在神女的魂魄上輾轉流離,好不容易千年之後,神女才終于積蓄到了力量,以脆弱人軀重返人間,她無法修煉,也承受不住原本的強大浩瀚之力,玉衡只能僞裝成“系統”,用最方便理解的方式,給小主人發布“任務”,引導她一步步地收集力量,重返神界。
為了保證神女能夠平安長大,平安存活到重返神界那日,玉衡還算出了這個世界的命格,然後編造成“故事”,講給小主人聽,引導她去拯救維系這個世界。
畢竟,小主人的靈魂漂泊了千年,才找到一個有所感應的世界,那一定說明這個世界上有什麽東西是特殊的,若是錯過了,或許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玉衡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主人,不過,當然了,它也難免偷偷裝了一把大家長,享受了一次養成主人的樂趣。
現在主人蘇醒了,它以後再也不敢了!
霜彌用心音訓斥,眼神卻是寵溺的,她輕輕放過裝死的玉衡,擡手解除了歐蘭修等人身上的威壓:“各位,辛苦了。”
衆人仍然低着頭,流連不舍,卻又不得不離開蟾劍山。神跡降世,世間将會有全新的希望,他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朗景淮慢慢地站了起來,高大俊朗的身影默默矗立在霜彌身後,眼神熾熱濃烈地落在霜彌身上,卻遲遲不敢動作。
直到霜彌目送所有人下山,才轉過身來看着他們,柔嫩的面頰上多了一重聖潔美麗的光芒,卻不掩她令人熟悉的純善可愛,她輕輕地笑起來,聲音甜軟:“二師兄?”
朗景淮喉頭滾動,再不猶豫地大步踏出,一把将神女擁入懷中。